28
「好」字已經出口。
生意場上最講究一個信用,哪裡能隨意出爾反爾呢。
可顧時衍固執地拉住我,對周知夜表示。
「如果這筆生意非做不可,我來。
「方淮,他能力不行,容易劍走偏鋒。」
「……」
周知夜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們拉扯了一番,最終將自己的名片遞給了顧時衍。
他的確更中意顧時衍,如果不是忌憚他背景的話。
但如今顧時衍既然敢接,就說明他甘願成為一條繩上的螞蚱。
周知夜滿意地摟著沈月白的肩膀,離開了會場。
我跟上了顧時衍,大罵:「你他媽能不能別搶我生意了?
「什麼都搶,有意思嗎你?」
顧時衍突然頓住腳步。
搞得我直接撞了上去……
「艸!」
「方淮。」
單薄的身子突然被擁住,在雪中落下一片溫暖。
「我想救你,給我個機會好不好?」
29
人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顧時衍以身入局後,忙碌了起來。
我想參與,卻屢次被拒之門外。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沈月白的電話。
她聲音冷靜得不似從前那個女孩,極其鎮定地告訴我周知夜這些年做了太多陰損事。
我當然知道。
她問我:「想不想知道周知夜這次計劃的秘密?」
我說想。
她告訴了我一個地址。
九點半的時候,我揣了把匕首就出了門。
可車子開到郊區時我才發現……
剎車,不靈了。
30
在極度慌亂的情緒下,我還是穩住了自己,快速開到了一條幾乎沒有行人和車流的路上。
系統也急得要命,但他對這件事無能為力。
偏偏這時,顧時衍打了個電話過來。
「方淮,你在哪?」
我快速將事情和地址口述了一遍。
顧時衍那邊從最初的焦急慌張,到冷靜地吩咐怎麼做,再到沉默。
電話沒有掛,他也沒有再說話。
共享定位還開著。
「顧時衍。」我忍著顫抖,喊了句。
車子一直在加速,方向盤也越來越難控制。
就算死過一次了。
我還是,會害怕啊。
「穩住方向盤,不准撞樹撞欄杆,等我。
顧時衍那邊的聲音變得雜亂起來。
風聲樹聲太嘈雜,我快要聽不清他的話。
「……」
這條路的前面是懸崖,懸崖之下是大海。
我想如果葬在那裡,也不錯。
「顧時衍。」
我抓著方向盤的手突然不抖了,笑道:「其實,我一直想告訴你一個秘密。」
導航顯示,斷崖距離我的位置已不足五千米。
「那個秘密是我上一次死前告訴你的秘密……
「沒騙你。」
31
在已經能看到大海的那條路上,一束光從身後打了過來。
開車的人很瘋。
瘋到油門踩到底,直至和我的車並肩擦出火花。
「方淮,跳過來!」
艸,遺言說早了。
顧時衍開的是敞篷跑車,連頭盔都不戴……飈了一路。
「跳,我接著你!」
他拉開一小段車的間距,竟是踩著油門站了起來,朝我伸手。
兩米,一米……
在最合適的間距,我按照他的指示打開車門,毫不猶豫地從座椅上跳了過去。
撲進顧時衍懷裡……被他穩穩地接住。
我的那輛車徑直衝向了懸崖,終是「砰」的一聲,湮沒于海水。
顧時衍緊緊地扣住我的腰,猛踩剎車。
後來疾馳著刺骨的寒風太冷,吹得我頭暈。
顧時衍在耳邊說了什麼。
32
再次醒來,是在一張柔軟的大床上。
軟,真的很軟。
我剛想翻身打個滾,腳踝猛地一沉。
「……艸!」
腳上特麼有鐐銬!
我低頭一看……完蛋。
衣服已經被換過了。
「醒了?」
門被打開的那一刻,我是想裝死的。
可顧時衍干瞪了我兩秒,開始在我身上摸來摸去。
「應該沒事吧?醫生看過了,只是驚嚇過度而已。
「方淮?理、我。」
他抬了抬我腳踝的鐐銬,再將手滑到沒有布料隔著的大腿內側……
「顧時衍!你瘋了?」
「我是瘋了。」顧時衍用手抬了抬我的下巴,氣極反笑:「一杯奶茶讓人等了十年,誰不瘋?」
想起之前戲弄他的那些事,我縮了縮腿,想躲。
「老婆,又想跑?」
顧時衍扣住我的腰,翻了個身,將我的雙手壓到了頭頂:「我猜你當年想喝的那杯奶茶——是厚乳茶。」
33
我果然是顧時衍的黑月光!
這個狗折磨起我來,壓根毫不留情。
往死里弄我。
第二天搞得我下不了床,他卻穿得人模狗樣,美美去上班。
「顧時衍,把鐐銬解了!」
我搖了搖沒力氣的腿,蹬了他一腳。
「不行,我怕你又亂跑。」
「我不跑!」
「也不行,我擔心。」
「顧時衍,我特麼遲早乾死你唔……」
亂動的腳踝被握住,嘴也被堵老實了。
某狗淡然接受:「嗯,好好待著,今晚看看誰干誰。」
「……滾!」
這鐐銬說長不長,說短也短。
短到壓根不能走完整個別墅,連露台都去不了。
這玩意還讓我不能穿褲子……只能穿長襯衫。
差點給我氣死。
【宿主,對不起。】
系統突然冒出來,巴巴地道了個歉。
我納悶:「原來你們系統這麼負責的嗎?昨天那事也不怪你呀……」
系統說如果提前瞄一眼車子,就能看出問題來了。
不過這也和他沒半毛錢關係,壓根不是他做的。
哎,真是個好統!
34
被關在別墅的日子裡,我開始思考。
為什麼顧時衍要拉著我,做那種事?
因為恨?因為愛?因為同情、感激、愧疚?
也許吧。
我長這麼大沒被誰愛過,所以分不清。
分不清他看我的眼神里,究竟是什麼感情。
……
住在這裡沒什麼不好,除了每天晚上。
顧時衍一回來,我便有種顛倒日夜的感覺。
結束後我像條瀕死的魚匍匐在床上,渾身軟得像沒骨頭。
「車子是誰動的手腳,我已經查到了。」
顧時衍說著,把我抱到了浴室。
「周知夜?還是沈月白?」
自從那天意外發生後,我怎麼也打不通沈月白的電話。
她不得不被我列為嫌疑人之一。
「不……」顧時衍猶豫了下,還是說:「是你二哥,方墨。」
「啊?」
不是,他有病吧。
怎麼連自家人都殺啊!
「因為你前段時間搶了他很多風頭,包括競標在內,讓你爸對你很滿意,對他大發雷霆。」
我猜到了這個理由。
「那沈月白呢?她真的是清白的嗎?」
「那晚她和周知夜在山上搞了埋伏,很大機率有去無回。」
「哇……那還真是,在劫難逃啊。」
「別亂說。」
肩膀被身後的人狠狠地咬了一口,再親吻般地舔舐。
「你哥哥的事,我已經收集好證據上交法院了。
「我會永遠保護你的,方淮。
「信我。」
35
顧時衍明知我在擔心什麼,還是不放我走。
他回來的時間從七點,到八點九點,再到十一點。
即使每次回家前,他都換了套乾淨的衣服。
我還是會在他堵住我嘴的前一刻問:「今天,沾了誰的血?」
顧時衍從不回答。
後來他懶得換衣服了。
身上的血腥味越來越重,濃烈到我分不清,到底是他的血還是別人的。
我很慌。
瀕臨崩潰。
我知道顧時衍在和周知夜他們周旋,我也信他。
可我做不到只旁觀。
那晚整個別墅的燈被我關了,顧時衍回來時站在門口一愣。
透過窗外月色,他看到了。
滿地的工具,從抽屜里翻出的尖銳利器。
他生氣了。
抓著門外的保鏢,質問這怎麼回事。
「和他沒關係。」」
「你別動。」
顧時衍臉上陰沉沉的,和平時很不一樣。
他直接踩上了那滿地碎片,徑直朝我走來。
咯吱——
也許有碎片扎進了他的鞋底。
但他始終連眉頭都沒有蹙一下,步步緊逼我,至退無可退。
「顧時衍……別再過來了。」
這和我想的不一樣。
他比我更瘋,更可怕。
我後知後覺地想扔了這碎瓶子,可顧時衍卻忽然抓起我的手,往自己胸口狠狠地扎了上去……
鮮血滲透他的衣服往外流時,我蒙了。
「這樣,夠不夠?」
顧時衍握著我的手,靠在我肩膀旁,氣若遊絲。
「是我欠你的,方淮……對不起。」
36
欠我的……?
屋子裡混亂了一陣,很快有私人醫生被叫過來。
顧時衍扎得傷口很深,但沒死。
守在他床前時,我腦子裡儘是前世的場景。
救我,質問我,失望地看著我……殺了我。
顧時衍一定是知道了什麼。
夜色深沉,月色如水。
我守了他兩夜。
他醒來後的第一件事……是抱著我,哽咽地說:「對不起。」
顧時衍沒否認。
七年時間,足以讓我們之間的誤會橫亘成鴻溝。
可能誰也不知道。
當初我回國時,第一個朋友是顧時衍。
我們互相欣賞,互相信任,公平競爭。
不知從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開始。
他帶著一個滿身傷痕的人過來質問我,是不是我弄的。
第一次我解釋了,可鐵證如山。
那些偽造得極真的證據,加之我不乾不淨的背景。
他壓根,就沒選擇相信我。
所以從那天起,我們反目成仇了。
後來我再也懶得解釋。
人的偏見一旦形成,很難消除。
親近沈月白,是因為我以為只有她是信我的。
於是隨便以什麼為名,跟著她。
可比起「愛」,我更渴求的是她願意站在我這邊,信我。
37
「我說喜歡沈月白,是騙你的。」
顧時衍開始解釋。
「前世你被綁架我沒有參與,也根本不知情。錄音是用來騙周知夜的,可我根本沒想到……它會置你於死地。
「那天我趕到地下室前,又接到一個朋友的死亡消息。無論怎麼查,所有證據都指向了你。
「我以為你手上有很多條命,以為你殺了太多無辜的人……罪不可赦。
「我很矛盾,很痛苦。
「所以那天我選擇放任你的死亡,再跟你走。」
我的手不自覺地顫動了下。
顧時衍笑了下:「誰知,最後你對我表白了。」
38
為什麼顧時衍恢復了記憶。
因為他也死了,只是死得比我晚一點。
「顧時衍,好虧啊。」
聽完,我心裡堵得更慌了。
原來前世,一直有人在暗中離間我們。
而且那個人活得比我們好,活得比我們久。
周知夜。
「我會讓他繩之以法,你再等等我……等我回來,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顧時衍抓著我的手,虔誠地吻了上去。
我沒有抽出手。
只是問:「你愛我嗎?」
顧時衍顯然頓了一下。
「如果能活著回來,那就是愛你的。」
……
鐐銬沒有解開。
養好傷出門那天,顧時衍終究還是沒有對我做出什麼承諾。
可是我拉住了他。
踮腳抱了上去:「我愛你,所以會等你。」
……
那次他一連走了一周。
這一周江城風起雲湧,發生了很多事。
周知夜好歹是商政兩道都有人脈的大人物,要拿下他並不容易。
我被困在別墅里,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
終於,在第八天的凌晨。
咔嗒一聲——
腳踝上輕了很多。
39
顧時衍大概是連夜從雲城趕回來的。
風塵僕僕……衣服上有血跡。
「周知夜的。」他握住我的手湊到臉頰邊,「通緝令下來的前一晚,他想自殺,一死了之,沒死成。
「他會受到法律的制裁。」
我有些哽咽,猝不及防又被顧時衍抱住。
「方淮,我愛你。
「從前是……現在也是。」
40
周知夜被抓前,他名下不少財產轉移到了一個女人名下。
沈月白。
她全程沒參與周知夜的骯髒事跡,又有沈家保護。
所以東窗事發,她毫髮無損。
我和顧時衍選擇退出這場亂斗, 沈家或成江城新任掌權者。
事實已經擺在眼前。
在我們搬離江城的那天,沈月白打了通電話過來。
「方淮, 你猜錯了一件事。」
她笑著,身邊是呼嘯的風聲。
我拿著電話回頭,果真看到江城最高的那棟樓頂,站著一個人。
長發迎著風飄起, 俯視整座江城。
「但幸好,這輩子江城還是落到我手裡了。」
41
對於這種崩壞的劇情, 系統沒有做出解釋。
他只是在臨走前語重心長說了句。
【小淮, 以後也一定要幸福。】
「……」
我為什麼一直叫系統爹, 因為我沒有見過媽媽。
她在我出生時就死了。
那會我爸是混道上的,深愛我媽。
所以他恨透了我, 將年幼的我趕出國。
我從小寄人籬下, 沒得到過什麼「愛」。
此刻直覺告訴我,只有她才會這麼溫柔地,這麼叫我。
「媽媽, 是你嗎?」
系統那一縷白煙的實體,突然頓在了空中。
是她。
真的是她。
我撲過去想碰一碰, 卻什麼也沒能摸到。
不受控制地往下流。
【小淮,媽媽……要走了。】
她的聲音很好聽, 很溫柔,卻那麼殘忍。
【我只能陪你到這裡了,小淮。往後的路,你的愛人會陪你走,媽媽相信你的選擇。】
42
她還是離開了。
一團白煙在我眼前消散, 化成了一張信紙。
上面寫著。
【展信如晤,小淮。
媽媽很抱歉不能參與你的成長, 也對不起你, 沒能給你找一個好父親。……
當你選擇把穿越的機會用在拯救你的愛人, 而不是自己的童年時, 媽媽就相信你的選擇。……
媽媽的心愿是讓你幸福,任務達成, 所以我必須離開了。……
不要哭,媽媽會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永遠愛你,守護你。】
我攥著那張信紙, 抱著顧時衍哭了好久。
他摸著我的頭, 說沒事。
以後, 他會永遠陪著我。
43
後來我和顧時衍搬去了北城。
那裡有大雪,能看大海。
江城的事再也與我們無關。
它會在一個深愛它的人手裡……得到更好的發展。
漫步在金色沙灘上,顧時衍突然問我想不想喝奶茶。
我熟稔地報菜單:「要芋泥波波, 椰椰芒芒, 草莓奶凍……」
顧時衍全買過來了。
坐沙灘上喝到一半時,我正起勁,他又拉著我的手, 落下幾個細細密密的吻。
「還得接著喝哦,老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