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於是周末的早上,我提著行李箱出現在了白溪家門口。
白溪開門愣住了:「曉宸,你怎麼來了?」
「房租到期,被房東趕出去了。」
忘交房租是真的。
借題發揮想和白溪住在一起也是真的。
我可憐道:「白隊該不忍心自己的手下睡在大街上吧?」
「你可以睡酒店過度幾天,我幫你找房子。」
「沒有錢。」
「我給你。」
「不好意思要。」
白溪氣笑:「江曉宸,『不好意思』這四個字好像和你沒有半分關係。」
「有關係的。」
我大方承認,認真看向他,
「我只在追白隊這件事情上好意思。」
因為如果再不好意思。
老婆就會跟別人跑了。
雙目相對。
對峙之下,白溪還是嘆了口氣,軟了態度。
「但事先說好,住在我這裡你睡客房,凡事不能亂來。」
嘴角咧到耳根,我湊上去問他:「比如什麼事?」
可不等白溪回答。
電梯打開出現一個人的身影。
白溪自然又熟練地對著陸暨白打了聲招呼,便領著我進去。
我卻沒有立刻跟著白溪進去。
而是站在門口,大大方方地站定,呲著牙和陸暨白打招呼:
「喲,陸醫生,上午好。」
陸暨白在看到我的瞬間,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頭。
卻很快又恢復成平日的正經模樣,微笑著回應了我的招呼。
陸暨白。
省身克己、白璧無瑕。
……
可那有什麼用。
官配靠著克制住在了對門,而我憑著厚臉皮住進了白溪的家裡。
於是打完招呼,我便提著行李喜滋滋地跟著白溪進了門。
30
上一世,我沒去過白溪家。
他家不大,兩室一廳的小戶型。
被打理地井井有條、乾乾淨淨,米色系的裝潢,富有生活氣息的配件。
對比上一世我那間冷清、空蕩的房子。
也許這才是一個家尋常的模樣。
……
住在白溪家的這些日子,我終於能夠實現上輩子的幻想。
如同一對尋常的情侶一樣,過著平常又溫馨的日子。
一起上班。
一起出任務。
抓小偷。
疏通管道。
找回離家出走的貓狗……
雖然有時候會去醫院見到陸暨白。
一起坐在食堂里吃中飯。
一起下班。
一起坐在家裡的餐桌上吃晚飯。
雖然有時候陸暨白會出現。
偶爾兩個人都不想做飯,便出去吃。
雖然偶爾也會帶上陸暨白。
一起夜跑。
坐在客廳等著他洗完澡。
說了晚安,便等著第二天的早安。
……
白溪溫柔又疼人,原則卻很強。
會在我想要動手動腳時,搶先預判,反手將我扣在桌上。
「你想幹嘛?」
白溪反扣我的手腕,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你身上有光。」臉貼在冰涼的桌子上,我笑著說,
「所以我想抓來看看。」
「嘴貧。」手腕被放開,白溪重新拿回鍋鏟,
「說了不許亂來,你再亂來,今晚就沒飯吃。」
手腕酸軟,我揉了揉。
坐在椅子上,下巴靠在椅背上。
眼睛卻沒有離開白溪。
熱氣騰騰的廚房裡,他戴著卡通樣式的圍裙,拿著鍋鏟。
鍋里是我愛吃的菜。
夕陽的餘暉透過廚房的窗,映照在他的身上。
我沒有說謊,他的身上真的有光。
「白溪。」我突然叫他的名字,
「要不然,我們就這樣過下去吧。」
就像前世在床上,我摟著他,說過的一句又一句一般。
白溪,和我過下去吧。
那時候回答我的只有死一般的沉默。
可是這一輩子卻不是。
白溪愣了愣,然後伸手將鍋蓋合上,霧氣蒸騰之中,他靠在碗柜上,看著我,輕輕地笑:
「想得美。」
31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
某一日,白溪加班,因為要給他煮飯,我便先回了家。
可是路過走廊的時候,對門的門開了。
陸暨白出現在門後。
他沒有戴眼鏡,沒有往日得體的笑容,卻問我。
江曉宸,你是不是喜歡白溪?
我聽了只是一聲笑。
我說,是啊,這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情了,陸醫生現在才知道嗎?
陸暨白沒有回話。
沒了眼睛的遮擋,他眼中的情緒也沒有被遮掩。
戾氣與陰翳。
我也沒移開視線,只是與他對視。
幾秒後,他忽然又問我:
「那你對白溪的了解有多少?對他的身世、喜好了解多少?」
了解多少?
我毫不眨眼地邊將有關白溪的一切脫口而出。
……
「夠了嗎?」
付出足夠的錢和真心,便能得到很多東西。
如果不行,便兩個一起。
於是上輩子調查和這輩子相處,足夠讓我了解白溪。
笑容消失不見,我低頭看向陸暨白,也不再克制自己的戾氣,
「你還想知道關於白溪的什麼,我都可以報給你。」
眯了眯眼,看著他眼中的不可置信,
「比如說,你喜歡白溪,卻在這十幾年中遲遲沒有向他表露心思。」
「比如說,在孤兒院的時候,你在得知被領養後,拋下了白溪,跟著養父母跑了。」
「你。」陸暨白的臉色蒼白,眼底閃過震驚,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一切?」
又意識到什麼,我勾勾唇,
「不過現在是法治社會,只能靠競爭擠掉對手……也就是你。」
在某一瞬間,江曉宸似乎又變成了宋辭暮。
一場陸暨白想要顯示優勢的對話,卻最終變成了我在威脅他。
就這樣還是官配?
瞎了眼了。
他也配?
低頭看看手錶,意識到白溪快要回家了。
於是神情恢復。
我不再理陸暨白,轉身掏出家門鑰匙。
「不過陸暨白,我有時候挺佩服你的,喜歡的人就在眼前,卻硬生生憋了十幾年。」
想到了什麼,我抬頭看向站在原地的陸暨。
一聲嗤笑,
「我要是你,在孤兒院的時候就不會選擇離開,我就算是爬,也要爬到白溪身邊,和他待在一起。」
32
「哐當」一聲門被關上。
我站在玄關處遲遲沒有動。
其實上一輩子,最初對白溪感興趣除了因為他的特別,還因為他的身世。
出生便被拋棄,如我一般。
卻選擇了一條與我截然不同的道路。
所以我想去知道這是為什麼。
卻沒想到後來,越陷越深。
……
晚上洗完澡之後我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
而是敲了白溪房間的門。
門一打開,我便破了規矩,伸手抱住了白溪。
他正要動手,卻被我輕輕握住,順帶著十指相疊。
我想問他很多問題。
比如。
小小的白溪在孤兒院過得好不好。
有沒有吃飽飯。
有沒有被人欺負。
會不會感到孤單。
比如。
長大後的白溪這些年來一個人累不累。
會不會害怕。
而支撐著走那麼遠的原因又是什麼呢?
……
可是最後千言萬語彙在喉頭。
卻只憋出一句。
「白隊,明天去孤兒院的時候,帶上我唄。」
懷中的人僵了僵。
「你知道我的,你不答應,我就不放開。」
半響後,白溪無奈。
他拍了拍我的背:
「你想去那裡做什麼?」
「就是想看看你長大的地方。」十指相握,也握得更緊。
想看看把你養得那麼好的地方,究竟是什麼樣的。
33
第二日,我跟著白溪來到了孤兒院。
白溪下了車,看到車後碩大的一輛貨車後,問我那是什麼。
「準備的禮物啊。」
白溪沉默半響:「所以你昨天晚上突然出門,早上又不在的原因是這個?」
「是啊。」
昨日在得了白溪允許後,我就連夜去了一趟無人知曉的保險庫。
將前世放在裡面的值錢東西都賣了。
又在早上去了超市,採購了這些。
那些錢本來是上輩子給自己留的一條後路,將一切拋下,帶著白溪遠走高飛的後路,卻沒想到這輩子也有用處。
我笑著和他說:
「這裡也算是白隊的家,第一次跟白隊回家,我總要備些厚禮,給家長留個好印象。」
白溪聽到這話怔了怔。
終於反應過來我在說什麼時,一下子紅了個耳尖。
……
裝卸完貨物後,我去找了白溪。
孤兒院裡有一大片草坪。
白溪此刻坐在上面,被許許多多的孩子圍著。
那些孩子身上的衣服雖然看起來舊,卻被洗得很乾凈。
甚至比院長身上穿得還好。
一個個長得不算胖,卻也沒有營養不良的瘦。
他們在看到走到白溪身邊的我後疑惑不滿道:
「為什麼不是陸哥哥?」
卻又在看到我為他們準備的禮物後,把「陸哥哥」變成了「江哥哥。」
一個個笑著,活潑的很。
看著平日就是被好好養著的。
於是一片歡呼聲中,我轉頭看向白溪,得逞地笑。
我說,白隊,陸醫生也太小氣了吧。
白溪無奈:
「不是誰都有那麼大方的資本的。」
「所以啊。」
我無所謂地摟過白溪的肩膀,湊近了,笑著小聲說,
「帥氣、有錢、大方、體力也好。」
「白隊,小家長們都認可我了,你可也得考慮考慮我才行啊。」
我以為白溪會像往日一般用轉移話題來回答的問題。
誰知,他一反常態,開始認真地看著我。
看著看著他又認真問我:
「江曉宸,有時候我真的很好奇,你是從哪學來的這些追人套路和話術。」
「剛開始也很苦惱。」我如實回答,「不過到後面,就得心應手了。」
白溪皺眉:「得心應手?」
我點點頭:「因為後面發現,只要跟隨本心就行說和做就行了。」
伸手,悄悄在襯衣的遮掩下,覆蓋在他的手上,
「比如這一次我準備那麼多的東西,不僅是想幫助他們,也是真的想要獲得他們的認可,想讓你多考慮考慮我。」
「所以白溪啊,我對你說的,對你做的,都是我發自內心想的。」
「目的只有一個你。」
「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很想。
雙目相對,依然是白溪最先移開視線。
他輕輕說了句:「油嘴滑舌。」
卻沒有移開手。
34
追求白溪的這些日子,除了追人的方式更得心應手。
我慢慢發現,愛屋及烏,就連警察這份工作,我也做得越發熟練。
上輩子,誰都怕我、恨我。
怕我的,跪在地上顫抖著身子,有的磕頭求饒,有的散盡家財,只求我放過他們。
恨我的,嘴上詛咒我,設局陷害我,只想要我死。
這輩子卻截然不同。
依舊有人怕我。
我幫了很多人。
聽到了很多句謝謝。
收到了幾面錦旗。
看到很多人惆悵、害怕之後展露笑顏。
也看到了許多人失而復得、喜極而泣的淚水。
有老人攥著我的手,止不住地道謝。
謝完卻不放手,如同看自家小輩一樣,滿眼和藹,嘴一咧,牙齒都沒有,問我有沒有吃飯,有沒有女朋友。
又摸摸我的手臂,面露震驚,止不住感慨:
「誒喲,這小伙子吃什麼吃得那麼高、那麼壯,肌肉那麼大塊。」
帶著我,捋起袖子,展示似的,把我的肌肉展現在更多人的面前……
也有孩子在任務結束後抱緊了的腿,將畫作遞給我。
他說:
「警察叔叔,我以後長大了也要像你一樣酷。」
我失笑,蹲下身子問他,怎麼樣算酷?
他想了想回答我:「像叔叔你們這樣正義,這樣勇敢,能去幫助別人,就很酷。」
他走後我打開畫紙。
畫紙上畫著一個穿著警服的人。
但不像。
真的是我嗎?
耳畔蟬鳴聲此起彼伏。
我攤開掌心,看陽光照在上面,發燙髮暖,卻感到茫然。
亦如過去站在連續幾十年的陰翳中,感到泥濘、渾身濕透一般。
……
不。
也許不一樣。
35
日子過得緩慢卻深刻。
白溪的態度越來越鬆動。
他不再提我搬走的事情。
也逐漸接受我的好意。
於是我就在等。
等他接受我的那一天。
可是誰也沒想到,半年後,新型毒品突然在市場上蔓延開。
一個以非法藥品為主的黑色集團正在產生。
如石入水,激起千層浪。
整個任務組陷入了忙碌之中。
白溪常常住在辦公室里,沒有回家。
所有人都在竭盡全力,搜索它的來源,尋找打擊他的途徑與方法。
我則是看著藥品的成分。
看著它忽然蔓延的情況分析陷入沉思。
熟悉的模式。
我忽然想起,集團被剿滅,卻漏了一個人
這是他的處事風格。
所以十有八九,他就是幕後主謀之一。
……
憑著這麼多年對於宋沉的了解,我通了幾個晚上的夜。
對比著地圖,將每一處可能藏匿有交易的地方了解清楚。
又在白日,帶著張大勇親自排查情況。
最終在幾日後,劃定了幾處可疑之地交給了白溪。
白溪拿到地圖後,看了很久。
也沉默了很久。
最後他抬頭看我,意料之中,目光中夾雜了幾分打量。
我知道他想問什麼。
想問我一個剛剛大學畢業的人,怎麼會這麼清楚這些事。
又怎麼會那麼篤定這些地點。
可最終,他沒有說什麼。
只是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膀:
「辛苦了。」
然後拿著地圖,走出辦公室開始布置抓捕行動。
……
他選擇了相信我。
看著白溪的背影,眼眶卻止不住地發燙。
意識到這點,我愣了愣,繼而伸手捂住了眼睛。
太沒出息了江曉宸。
36
我對宋沉的了解是正確的。
根據地圖,白溪帶人繳毀了很多處交易地點。
一切很順利。
可誰也沒想到在清剿最後一處時,出現了意外。
圍剿的時候有人不幸中彈,子彈打破了大動脈,還沒送到醫院人就沒了。
那人我認得。
是白溪拿到一等獎時,滿臉敬佩,不服氣地轉頭與我鬥嘴的那個男孩。
每次出任務都會樂滋滋地主動包攬工作。
平日在辦公室會笑嘻嘻地拿著零食和我們分。
會一口一個「宸哥」的叫我。
……
大學剛畢業,才 23 歲。
勵志要成為白溪那樣優秀的警察。
卻永遠地停留在了 23 歲。
他的父母接到消息很快趕到,抱著闔眼長眠的他,哭得撕心裂肺。
我那時就站在旁邊。
手上是乾涸的鮮血。
我想救他的,卻沒有救成。
眼睜睜看著鮮活的生命在一瞬間被定格,成了被白布覆蓋著的一具屍體。
明明前世見過數不清的屍體。
可是這一刻,一顆心像被什麼堵塞了一般,悶悶的,呼吸不過。
我沒有想過會死人。
卻也清楚的明白,所面對的危險。
可是他是為了什麼呢?
直到我跟著白溪走近他的父母,正要道歉,卻被扶了起來。
「我也是警察,知道你們想說什麼,所以你們不必說了。」
蒼老的父親滿眼猩紅,顫抖著握住了白溪的手,
「你就告訴我,我兒子的犧牲有沒有意義,有沒有救下別人。」
身邊好幾個人聽到這一句沒忍住落下了眼淚。
張大勇靠著我的肩膀,哭得不成樣。
白溪的眼眶也紅著。
「有意義。」
他反握那雙粗糙的手,
「他救下了很多人的性命,也挽救了很多家庭。」
聽到這一句,那位父親的眼睛更紅,「唰」的留下兩行眼淚。
嘴唇顫動著,卻吐不出半個字。
最後用氣音說:
「那就好,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