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且用食指抵住了自己的唇:「噓,你不要多說。」
灰狼搖著頭走了,邊走邊感嘆:「這種情況治好了也是流口水。」
路且並不反駁他,自顧自地站在門口看狗。
安安靜靜的,像個稻草人。
偶爾也會有小鳥停在他的肩頭,嘰嘰喳喳說兩句。
傍晚,他拍了拍手,將小狗們召集回來。
斜陽從木屋的小窗子裡照進來,小狗們魚貫而入,圍在我的Ţû⁺腳邊轉圈。
路且穿了圍裙,在廚房切骨頭。
我看著他頎長的背影,擼了一把手邊毛絨絨的小狗。
好奇怪。
有種兒孫繞膝的感覺。
26
獨自出門采漿果時,我遇見了一個騎士。
他身上有術士的氣息。
看來ƭű⁴,是有術士為他引路。
目光對上的時候,他出聲叫住了我。
我摩挲著藏在寬大袖子裡的法杖,心臟狂跳,隨時準備反擊。
他說:「你見過畫像上的人嗎?」
他展開了畫像。
我在上面看見了一個潦草的人物。
圓溜溜的腦袋,鮮紅的頭髮。
看著像一個長了綠豆眼的西紅柿。
我:「……」
我知道是我,但也不想認。
畫得太醜了。
我說:「不知道,不認識。」
騎士有些煩躁地抓了把自己的頭髮,發出了精神狀態堪憂的怪叫:「格洛里昂他有病吧,女巫活得好好的,也沒害人,抓她幹啥。連累得所有人放不了假。」
我沒忍住,笑出了聲。
笑完了,我突然意識到,有些人的想法已經變了。
27
格洛里昂發的通緝令並沒有掀起太大的風浪。
因為後來,他自顧不暇了。
領主的獨裁得到了反對,他又著急忙慌地把派出的騎士召集回去護衛自己。
貓頭鷹跟我說完這事,發出了一聲悠長的嘆息:「跟老巫師說的一樣,時代要變了。」
他確實是個很厲害的巫師。
在預測方面,沒人能比得過他。
雖然,他在一開始只會說中文。
又想起老巫師了。
我拿出金箔紙,給他折了幾個金幣。
他說, 在他們那,有給人燒紙錢的傳統。
我將金幣放在蠟燭上燒乾凈了, 轉身向屋裡走去。
我現在已經不是獨自一人了。
28
路且把小狗當小孩養。
晚上, 他坐在壁爐邊,給小狗講狼的故事。
路且的母親一直想培養出一個狼王。
她原本將心思傾注在路且的大哥身上,但大哥被害,意外身亡。
她轉頭培養起了路且。
路且原本是被忽視的、缺愛的那個, 卻驟然承受了壓力。
他奪位那天, 和老狼王從山上的雪域打到了山腰的森林。
他遍體鱗傷, 但他的母親卻只關心他有沒有嬴。
還時時逼迫他回去,昭告森林、雪域、苔原三地, 新的狼王誕生。
他將頭埋在我的脖頸間, 銀色的卷髮很柔軟:「還好遇上了你,莉奧拉。」
我猶豫了一會, 抬手摸了摸他的頭。
他頓了頓,整個人有些發熱。
幾個字從他的喉嚨里羞澀地擠出來:「我好喜歡你。」
在地毯上坐著的四隻小狗豎起了耳朵,眼睛都瞪大了。
我亂瞟的目光和小狗對上了。
嗯……有點難為情。
我存了逗弄路且的心思,告訴他:「我不喜歡小孩子。」
畢竟,我比路且大了足足五十歲。
他說:「我們可以不要孩子。」
我:「?」
好強的理解能力。
在關於狼人的傳說里,狼王是不會與人在一起的。
那樣可能會生出奇怪的物種,比如狼人人。
然後狼人人再跟人在一起, 生出狼人人人……
我及時停下了這種奇怪的聯想。
孟德爾沒有做過狼人雜交實驗, 誰也不知道後面會變成什麼樣子。
路且將王冠留在了雪域,跟家裡的小狗搶花環戴。
他的母親勸了他很久, 未果, 於是又開始忙活著培養下一個狼王。
他是這裡最厲害的狼人。只要他足夠堅定, 就沒有人能左右他。
29
老巫師說過一句話。
晴天是一台熨燙機, 會撫平皺巴巴的靈魂。
難得的晴天, 我牽著路且的手,走在林間的路上。
面前是四隻搖頭晃腦開路的小狗。
太陽曬得渾身暖烘烘的, 眼前的繁花開了一路。
我沒有戴帽子, 露出一頭鮮艷的紅髮。
小狗一直衝到了山腳。
河邊, 一台巨大的金屬機器轟鳴著。
我嚇了一跳,拉緊了路且的手。
他將我的手攏在掌心,看向機器的眼中帶著一絲警覺。
機器的旁邊,站著一個人。
我呼吸暫停了一瞬。
他的臉,跟老巫師一模一樣。
他抬頭,看見了我,然後露出了一個熟悉的笑:「好久不見,莉奧拉。」
懷中的黑貓滿臉不情願地沖我揮了揮爪子, 算是打招呼。
老巫師看了一眼路且, 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
他沖我們招了招手。
我拉著路且ŧû⁴往前走。
老巫師指著那台轟鳴的機器, 介紹道:「這是蒸汽機。」
我看了一眼,沒看明白。
蒸汽時代的東西對中古的女巫來說, 太難理解了。
我想了想, 說:「你跟從前很不一樣。」
老巫師從前慵懶中帶著頹廢, 現在渾身充滿朝氣。
他一笑:「當然不一樣,我現在是東方過來的留學生。幾百年前的留學生欸,你知道這個含金量嗎?」
我似懂非懂地點頭。
莉奧拉在希伯來語中意為「光亮」。
代表著光明與純凈, 是最深的黑暗中等待破曉的精靈之光。
老巫師為取這個名字翻爛了書。我從前不懂其中深意。
如今才知道。
他想看見的是這個時代的光。
30
我是一個女巫,住在森林深處。
我養了四隻修狗和一隻又乖又好看的狼人。
最終,我們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