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到他了,卻定定地握住筆遲遲落不下一筆。
我不得不提醒他:「你不是趕時間嗎?」
他仿佛如夢初醒似的,咬了咬牙飛快簽下潦草的字跡。
落筆的瞬間,他像是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
我想我應該是看錯了, 他該同我一樣如釋重負才對。
等走出門去, 他才猶疑地問我。
「準備怎麼跟你父母交代?」
這是我們之前說好的, 各自的家庭各自來解決。
我笑了笑:「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都不行, 我就先溜。」
他失笑似的揉了揉眉心。
等我走下台階,又一次叫我的名字。
「清清, 奶奶是真的很喜歡你, 我也……」
我沒回頭,沖他擺了擺手就當是再見。
其實在我們上一次回盛家的時候,我看到了他放在車裡的畫冊。
裡面還夾著刷卡後的憑證。
婚紗, 禮堂, 那也許是他原本要成全我的。
但時過境遷, 我先成全了自己。
愛時如飛蛾撲火,不愛時刀快水滾。
20
當初協議上橫生一條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得辭退我。
等離婚手續簽完我就後悔了。
還是年輕沒有社會經驗。
白白錯失了跟前夫哥討要 N+1 或者 2N 賠償的機會。
我父母果然如我預料中, 得知離婚後大發雷霆。
我爸甚至要登報跟我斷絕關係。
但這次我頭很鐵,無論他們怎麼鬧都不為所動。
反觀盛嘉樹那邊倒平靜多了。
我不知他用了什麼方式讓盛家沒有來打擾我。
只除了奶奶,打電話時嘆氣說是她對不起我的奶奶。
她請我有空時多去看看她,我婉拒了。
「我可能要出去看看這個世界, 已經迫不及待地想活在路上。」
她終究沒再勸我, 也不再打來了。
後來,我辭了工作背上行囊四處遊歷。
我見過了雪山冰峰和美得窒息的極光。
睡青旅,搭路人的車, 每一秒都像生出了翅膀。
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盛嘉樹。
最後一次見他, 是在我要入山區前的大巴車站。
他匆匆地趕來, 連額頭都在滴汗。
他問我:「復婚好不好?奶奶的情況不太好。」
他看了一眼我丟在地上的行囊,頓了下。
「以後你想去哪兒還是可以去, 我不攔你。」
我搖頭拒絕了他。
「那樣,我的心不自由。」
我已經找到了新的活法,並甘之如飴。
我想他是不會懂的。
每個愛過他的人,都沒能教會他愛的能力。
何況自由呢?
沒體會過, 又怎會嚮往?
【番外:盛嘉樹】
其實沒人知道我們離婚。
一直到最後,都以為我們只是分居。
我每年會挑一些時間放下所有的工作,去找她。
不打擾, 只是遠遠地看著她。
在牧民之間笑得格外燦爛,手裡端著濃郁的牛乳。
有時我會偷偷拍一些她的照片。
我安慰自己這是為了滿足奶奶的心愿, 她總是記掛沈清。
可那些四下無人的夜裡, 我記不清自己翻看了多少次。
我好像從來沒有那麼認真地觀察過她。
時不時會想起她在辦公室和任亮針鋒相對的樣子。
像只磨了尖牙的小狐狸, 那和平時的沈清不一樣。
我人生中唯一的叛逆, 是在和她的新婚夜。
陳曦曦的事,其實早就過去了。
「聽說老總丟了戒指,讓人撈馬桶呢!」
「我我」我抗衡不了父母, 抗衡不了奶奶。
但我把這個沉重的包袱丟給了沈清。
讓她以為是她毀了我的喜樂歡愉。
我和沈清的關係像是被一條彈力繩拉扯著。
掌控權在我手裡,鬆緊也在我的喜怒中。
直到她突然地提出離婚,並再無迴旋的餘地。
我才驚訝地發覺, 她不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又能握住些什麼呢?
我和沈清離婚第二年, 奶奶病逝。
離婚的事也包不住了。
哪怕我之前連沈清的父母都按得住, 卻沒法給奶奶交代。
她在彌留之際握著我的手問。
「還追得回來嗎?」
我點了點頭。
可我心裡沒底,就像奶奶垂下去的手,我握不住了。
我後來不厭其煩地提過很多次。
沈清拒絕了更多次。
當我再一次遇到她時, 她手上的戒指換掉了。
她說:「盛嘉樹你換個人,我已經找到不可取代的那個人了。」
我沒說話。
我覺得她自相矛盾。
我也找到了不可替代的那個人,可她卻讓我換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