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我時,似乎在透過我的瞳孔觸碰我的靈魂。
「今日份的親親呢?」
我愣了下,他依然含著笑,溫柔地看著我。
鬼使神差地,我踮起腳,輕輕在他嘴角印了下。
正要抽離,他突然大力摟住了我的腰,我吃痛叫了聲,卻被他堵了個嚴實。
我母胎單身,哪經歷過這麼激烈的吻。
吻到後來我頭暈腦脹全身酥軟,我甚至懷疑,謝恍想就此將我整個吞下。
他鬆開我後,我整個綿軟無力掛在他身上。
隱隱約約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松木森林的味道。
枕頭上的古龍水味。
果然是他。
在他將我打橫抱起往床走時,我終於收回了理智。
「我要洗澡。」
他愣了下,將我放下。
「那我去做點夜宵。」
我匆忙撿起睡衣快步進了浴室。
怎麼辦,怎麼辦……
坦白嗎?直接去問他你到底是誰?
可他知道我的密碼,和我的關係看起來非常親密……
更可怕的是,我的這具身體,似乎一點都不反抗他的親近。
我在浴室磨蹭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先裝傻。
開門時看到謝恍拿著我的藥瓶。
看到少了一顆後他似乎鬆了口氣,但表情隨即有些落寞:
「只剩一顆了。」
想起今早的定時提醒,看來他知道我的藥,並且清楚地了解我服用的時間。
服了藥後他才會和我見面?
6
謝恍見我出來,不露聲色地將藥放回原位。
茶几上放著夜宵和飲料,投影暫停在我最喜歡的電影的開頭,房間溫度適宜,燈光調暗後更有氛圍感。
他朝我伸手,我有些恍惚,這場景,滿足了單身的我對未來婚後世界的一切幻想。
因此我只呆楞了兩秒,就聽話地坐進了他的懷中。
他環著我,聽著他胸腔的心跳聲,緊繃的神經漸漸鬆弛下來。
神經鬆弛的後果就是,我不知何時睡著了,還一覺睡到了天亮。
醒來時我安穩地睡在床上,客廳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
我環視了一圈,無任何異常,就是一個單身女性的家,除了……
枕頭上加重了些的味道。
什麼啊,田螺公子?
林須說那個藥應該是他們醫院神經心理研究組的,但具體是什麼功效還得等他們研究組組長回來才能知道。
結合總總,我猜測我應該是失去了一段記憶,但是,如果失去了一段記憶,我的親朋好友為什麼閉口不提?為什麼謝恍看起來那麼的悲傷?
還有……如果我真的是失憶了,並且男朋友是謝恍,那麼林須要怎麼辦?
我這樣……算不算腳踏兩條船?
我重新窩回床里,嗅著那股淡淡的香味,不知怎的,我覺得至少知道了一點:謝恍不是壞人——這足以讓人心安。
下午同事開始旁敲側擊昨天和林須的進展。
其實原本兩人在診室共享一份便當,還是有些曖昧在暗涌流動的,但我將話題引導藥丸後,就半分旖旎都無了。
「章曉曉,你這要推拉到何年馬月!我都二胎了,你還一個男人都沒拿下!」
我自覺地拿出小本本開始取經。
「他的胃你已經拴住了,接下來就是增加頻次!多見面多見面!」
「偶爾展現一下你的女性魅力,又不是什麼清冷佛子,總歸是好色的嘛。」
「把你道袍一樣的T恤換一換,頭髮搞一搞,妝麼化一點……同事不值得化妝,出去約會總值得了伐?」
……年紀也不大,怎麼嘮叨起來和我媽一樣。
不過,好像也很久很久沒聽到我媽這麼嘮叨我了,有些怪想念的。
我迅速翻了下近期的電影,選了一部套了很多正經外殼,本質還是談戀愛的電影。
「好啊,不好意思一直讓你主動,看电影後我們再一起吃個飯吧。」
看著林鬚髮來的信息,臉頰微微有些發燙,進展似乎,還挺順利的。
7
林須看到我時,眼睛亮了下。
雖然只是稍縱即逝的一瞬間,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開玩笑今天這一整身搗鼓了我近四個小時。
在黑暗的環境中製造肢體觸碰。
這是臨出門前同事對我的深刻教誨。
選情侶座有些太明顯了,我保守地選擇了正常座位,這就導致了我想靠靠不著,想牽手又被扶手擋著。
電影大半場過去了,我還在努力執行肢體接觸的任務。
電影都快結束了,我還是沒能逮到機會。
放棄了。
熒幕上男女主開始纏綿親吻,我又坐立難安了起來。
忽然手背感受到了溫熱的觸感,林須的手指輕巧擠進,我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和他牽上了。
還是十指相扣的那種。
他的手骨感十足微帶些薄繭,握著很舒服。
我僵硬著身體沒有動彈,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怎麼不讓我把手汗先擦擦!
電影散場後,林須也沒鬆開手,一直牽著到了餐廳才放開。
我強裝鎮定點菜,林須接了個電話離開,趁著菜還沒上,我起身去自助小料台配蘸料。
「咦謝恍,這不是你女……」
聲音戛然而止,我抬頭,一眼看到了謝恍。
幾乎是下意識的,不經腦子的,我直接問出了口:「好巧你也在啊。」
謝恍的臉色瞬間突變,臉上寫滿了震驚和痛苦:
「你現在認識我?」
8
我意識到我說錯話了,因為現在沒到我吃藥的時間。
我應該不認識他才對。
但是他的反應,怎麼這麼大?
我低下頭,餘光能看到他的手輕輕在顫動。
「曉曉,剛才張教授給我回電話了,你跟我來一下。」
林須的突然出現給我解了圍,我儘量自然地轉過身,裝作忽然被叫走的樣子跟著林須回了座位。
林須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我莫名有些心慌。
「曉曉,張教授說你在他的組兩年了,你完全不記得了嗎?」
我茫然地搖了搖頭,張教授是誰……啊有點印象,他好像是我本來要看失眠掛的那個醫生,停診後我還沒看上。
但是說我在他的組兩年了,我對此毫無印象。
林須有些欲言又止,我努力笑起來:「沒事你說。」
「雖然這有些違反職業道德,但我還是和張教授打聽清楚了……你有空還是自己去看一下他吧,他這周回來。」
「是有關我的失憶嗎?」
林須看向我的眼神有些複雜。
「不是,是人格分裂。你身體里,有兩個人格。」
9
回去時天已經黑了。我凝視著車窗上的倒影,影子隨著我的動作而相應改動。
本該是這樣的,但事實是它脫離了我的控制,變成了另一個我。
林須車停在我的樓下,半晌沒說話。
我們就互相沉默著,好久我才開了口。
「林須,謝謝你幫我,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有些麻煩,要不我們還是……」
「我不覺得你麻煩,因為我認識到的這面的你,很可愛很率真,是我喜歡的樣子。」
我心微微一動,看向林須,他的表情很認真,不是在敷衍著哄我。
「謝謝你。」
「嗯?我是被拒絕了嗎?」
我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林須的話里有表白的意思,臉霎時就熱了起來。
「我我我……我現在心裡有些亂……」
「沒關係,我可以等。要不要我陪你上樓?」
我解開安全帶擺了擺手。
有些事,我想自己去確認一下。
站在隔壁門口時,我內心居然非常平靜。
林須告訴我我的病情後,我就大致有了一個模糊的猜測。
首先,住在我隔壁的……
敲了兩下門,沒有回應,但隱約能聽到玄關有輕微的腳步聲。
我看向貓眼:「謝恍,我知道你在,給我開門。」
門開了,謝恍穿著寬大的家居服,臉色有些蒼白。
「曉曉……」
我直接上前一步,反手關上了門。
謝恍的家,整潔而空蕩,他站在那兒,顯得有些寂寞。
我說出了我的猜測:
「是不是我愛你的那個人格,消失了,所以你打算放棄我了?」
謝恍眼眶有些紅:「曉曉,我從來沒有想過放棄你。只是……」
「只是什麼?為什麼要躲著我的這一個人格,等我吃了藥才敢出來見我?」
謝恍看向我有些詫異。
我看出了他的疑惑:「我那天,沒有吃藥。可是就算我沒吃藥,我也能感覺到你是很好的人……為什麼不嘗試,讓這一個人格也愛上你呢?」
他伸手將我摟緊,臉埋在我的頸窩,良久,我感覺到了溫熱的濕潤。
謝恍聲音有些啞:
「曉曉,這已經是我們第五次相愛了,也是你第五次被第二人格吞噬。」
10
「每一次關係穩定後,都會被第二人格發現,然後被吞噬。」
「每一次你都會慢慢忘記我,直到我變成陌生人。」
「我們重新認識,重新相愛,但是這一次……我放手的話,你可以活得更輕鬆,你可以擁有美滿穩定的生活,正如你夢想的那樣。」
「或許我們是被詛咒的情侶,放手是最好的結局。」
張教授回來後首先就給我打了電話。
我趕緊跑去醫院,到的時候林須也在。
鬚髮皆白的張教授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口吻略帶遺憾:「雖然已經給你和你男朋友說過了,但看來你現在那部分記憶已經被吞沒了,那我再講一遍吧。」
「實驗組兩個月前就已經宣告失敗了,實驗藥也改變不了你人格消失的結局。」
「是我勸你們放過彼此,不過看來,你還是在吃剩下的藥對不對?也沒剩幾顆了吧?藥效應該也沒什麼了,就算你切換回了另一個人格,應該記憶也所剩無幾。」
「還是那句話,迎接新生活吧。」
我想,我的閨蜜和親人應該都知情,也希望我換一種生活換一個伴侶。
但是……想起定時提醒上的話,那是另一個我寫下的,她還在掙扎,還在努力。
「林須,你介意我還在愛另一個人嗎?」
林須給我夾了一塊排骨,又舀了碗湯。
「我在意的是眼前的你。」
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一般人對人格分裂的人避之不及,可是他一點都不嫌棄我。
只是我現在這樣,對林須太不公平。
看著藥瓶里最後一顆藥,我下了一個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