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相外放出京。
皇上賜了女兒封號——祝安公主。
我被封了貴妃,賜居鍾粹宮。
19
當天晚上,翠竹來了鍾粹宮。
翠竹將一碗烏黑的藥倒進花盆,牡丹瞬間頹敗。
翠竹冷哼:「紅花湯,這劑量我看是想要了你的命。」
我挽住翠竹的手,淡淡道:
「宋清婉倒台了,我自然沒用了。」
「只是,你今後都不能再生育了。」
翠竹眼底閃過一瞬黯然,悶聲道:「能扳倒宋清婉就是值得的。」
我解下翠竹腰間的香囊,扔進爐火。
從我和翠竹相認之日起,我便做了這香囊。
宋清婉每次偷偷與翠竹相見,翠竹都會戴著香囊。
宋清婉終究敗在自以為是上。
翠竹看著我慎重道:「我無妨,倒是你,從今起沒了相思子的解藥,可怎麼辦?」
香囊燃燒,屋子裡散發濃烈的香氣。
我遞給翠竹一顆黑色藥丸:
「姐姐,你忘了嗎?我阿婆是巫醫,相思子的毒,我七歲便會解了。」
「之前,不過是做給蕭皇后看的戲。」
翠竹鬆了口氣:「那便好。」
但我還是裝了一場病。
足足病了兩月,都不見好。
皇帝召了明覺寺的照惠禪師替我祈福。
照惠禪師只看一眼,驚慌道:「有人在宮中行巫蠱之術,將宸妃娘娘的生辰八字埋在皇宮東北角。」
東北角是儲秀宮,宋清婉曾經的住所。
皇帝沉了臉,吩咐人去找。
約莫一個時辰,終於在儲秀宮的老槐樹下發現了,刻著我生辰八字的木頭小人。
還有一個小人,刻的是皇后的生辰八字。
以及,和突厥的書信往來。
皇帝握信的雙指泛白,咬牙切齒:
「呵,我還真以為宋清婉能預知未來。」
「不僅預測出了江南水災,還幫朕躲過了突厥刺殺。」
「原來,是巫術和叛國。」
「如此看來,宋總督也脫不了干係。」
三句話,定了宋清婉的生死。
我縮進皇帝懷裡,顫聲道:「陛下,皇后娘娘最近身子也不大好,我想去看看皇后娘娘。」
20
皇帝看著我,欣慰道:「到底是皇后宮裡出來的人,是個知恩圖報的。」
我拖著病體,和皇上去了坤寧宮。
坤寧宮內一片寂靜。
唯有內殿傳開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
我羞紅了臉,扯著皇帝的袖子,嬌聲道:「應該是宮女和太監……陛下,要不改日再來看皇后姐姐吧。」
皇帝面上閃疑,冷聲道:「皇后對下人也太過寬容了。」
轉身之際,迎面碰上翠竹。
翠竹面色蒼白,驚恐下跪:「皇上……皇上……娘娘不在殿內,皇上您明日再來看娘娘吧!」
屋內響起女子的嬌吟聲。
皇帝面色鐵青,快步入內。
片刻,屋內傳來蕭皇后的哭泣聲。
皇帝的怒喊聲。
翠竹舒了口氣,揚起一個笑:「歲歡,今晚的落日很美。」
我點頭,轉身進殿。
「啊,蕭將軍!啊,皇后娘娘,你們這是!!」
蕭景明上身赤裸,精壯的胸膛上遍布紅痕。
蕭皇后扯著皇帝的袖子,哭的梨花帶雨,求皇帝寬恕。
皇帝拂袖,怒道:「蕭薔,朕待你不薄!蕭景明,你找死!」
皇帝踹了蕭皇后一腳,轉身離開。
我瞧見蕭景明雙眼猩紅,從靴子裡掏出一把匕首,沖向皇帝。
我撲過去,擋在皇上身前。
蕭景明吹了個口哨,癲狂道:「趙治勳,既然你發現了,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門外,傳開陣陣腳步聲。
我撐不住,昏了過去。
意識消散前,我看見陳懷一劍刺穿了蕭景明。
蕭景明不敢置信:「陳懷……你背叛我!」
21
我醒來後,皇帝陪在我身側。
眼圈下滿是烏青,鬍子稀疏,眼神晦暗。
皇帝抱著我,嘶啞道:
「歲歡,你終於醒了。你昏睡了三天三夜。」
「朕……我差點以為,我要失去你了。」
皇帝附在我身上,啞聲道:
「朕處死了景仁宮的所有人。」
「蕭皇后死了,蕭景明也死了。」
「朕好怕,你也會死。」
我瞳孔緊縮,渾身發冷:「翠……翠竹呢?」
皇帝冷哼一聲:
「她是皇后的貼身婢女,自然脫不了關係,亂棍打死了。」
「歲歡,你為什麼在發抖,是冷嗎?還是不舒服?來人,傳御醫!!!」
皇帝捧著我的手,滿臉疼惜。
22
蕭皇后死了。
蕭景明死了。
翠竹死了。
宋清婉卻還沒死。
皇帝攬著我,柔聲道:
「歲歡,我知道你不姓沈。」
「我流連煙花之地,哪裡會分不清良家子和妓子?」
「我派人打聽了所有花樓,終於知道你本名顧歲歡,出身依雲樓。」
「我也知曉,你的阿婆死在宋清婉手上。」
「所以你才會聽蕭景明的。」
「不過,歲歡,我不怪你,我讓人燒了依雲樓,殺了所有認識你的人。
「從今天起,你就是良家子,你就是我的皇后。」
「宋清婉在冷宮關著,只等你去報仇。」
「歲歡,你歡喜嗎?」
23
趙治勳封我為皇后。
冊封禮結束後,我去了冷宮。
趙治勳笑著:「帶著綠珠,還有陳懷吧。」
我愣住,半響點頭應好。
已是夏日,冷宮卻依舊陰冷刺骨。
老遠,我就聽見靈兒的哭泣聲:「別……放開我……,娘娘救我……救我……」
冷宮的槐樹下,靈兒衣衫半褪,幾個老太監圍著她淫笑。
宋清婉縮在一邊,渾身顫抖,再無容光。
綠珠呵斥:「皇后在此,你們竟行如此淫亂之事!!」
綠珠眼底滿是憤恨,扶著我的手微微顫抖。
幾個老太監沖我下跪,嗓音尖厲:「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我撫著護甲,淡淡開口:「杖殺。」
「娘娘饒命啊,只是皇宮裡自古以來就有這樣的規矩,入了冷宮的女子,就不算是人了!奴才並沒有逾矩啊!!!」
我這才知曉,為何冷宮怨氣如此深重。
我揮手,示意侍衛將人拖走。
靈兒臉上紅痕未乾,飛快攏起衣裳,面色複雜看我。
宋清婉癲狂笑道:「哈哈哈,我當年怎麼沒把你和那個老巫婆一道殺死,到底是我太仁善。」
靈兒震驚的看著我,張著嘴巴:「你……你是趙婆子的孫女!?」
我掏出一個荷包,讓綠珠遞給靈兒。
靈兒接過,面色不解:「這不是我的東西。」
也是,當年都不記得的事,三年又怎麼會記得呢?
我輕笑:「不記得無妨,送你當陪葬了。」
侍衛聞令,拉過靈兒,摁在地上,帶著倒刺的板子重重落下。
一聲重過一聲,靈兒的聲音卻漸漸微弱。
宋清婉面色蒼白,喃喃道:「你要殺我?你不能殺我,我是天命之女,你殺我,天道會懲罰你的!」
宋清婉說著,站起身,向宮門衝去,被侍衛攔下。
宋清婉掙扎著,看向我的眼神淬了毒:
「我做了一個夢,不!不是夢!是前世,翠竹是你的人!你讓她帶著毒香囊,害了我。」
「可那分明是上一世啊!這一世,不該如此,不該如此!」
綠珠拉著我後退一步,攔在我面前:「娘娘,小心,我看她是失心瘋了。」
我推開綠珠,踱到宋清婉身前:「你又重生了對嗎?」
宋清婉瞪著我,倔強道:「對,你不能和我斗!不然,下一世,你會死的很慘。」
我碾著宋清婉的手指,嗤笑:「你沒發現你重生的節點越來越晚了嗎?」
「第一次,是你進宮之前。」
「第二次,是你派蕭景明殺我。」
「第三次,是你被打進冷宮之後。」
「你覺得下一次,會是什麼時候?是現在,被我踩在腳下?」
「還是,雙手被砍斷的時候呢?」
話落,綠珠上前,死死拽住宋清婉的手。
陳懷抽出腰間佩刀,面色凌厲:
「宋大小姐,還記得你進宮那日攔路的小乞丐嗎?」
「他在地下等你呢!輪迴路上,你沒見過他嗎?」
宋清婉瞳孔睜大,掙扎著:「不!不是我……是我爹讓人收拾你們的,不怪我!」
陳懷雙目猩紅,手起刀落。
鮮血噴洒一地,浸透土黃的地面。
宋清婉慘叫著,吐出一口血,憤怒嘶吼:「哈哈哈……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重來一世我還是會輸!!」
我踢開宋清婉的斷手,笑出了淚:「第一次重生,你應該去殺蕭景明,應該去殺皇……」
餘光掃過綠珠,我頓了下:
「第二次重生,你應同我道歉。」
「第三次重生,你卻還不知悔過,還在恨我。」
「你自以為天命之女,卻從搞不懂造成你悲劇的根源所在。」
「上天給你重來一次的機會,不是讓你高高在上,掌握生死,是讓你珍惜,讓你回頭。」
陳懷拽住宋清婉的頭,狠狠砸向地面。
宋清婉慘叫著,斷斷續續求饒。
陳懷冷笑,用刀尖戳破宋清婉的臉,恨聲:「我弟弟也曾求饒,你們可曾放過他!!?」
鮮血噴洒一地,滿園血腥,我忍不住乾嘔出聲。
綠珠上前,攙扶住我:「娘娘,我們走罷,這裡太髒了。」
我點點頭。
走至半路,綠珠忍不住開口:「娘娘,您既然恨靈兒,為什麼還要從那些太監手中救下她?」
我腳下未頓,淡淡道:
「毀損女子貞潔不是對女子的懲罰,那只是對男人的獎賞。」
「這世間,總用貞潔捆縛女子,今日,我或可用此方法折辱宋清婉和靈兒。」
「卻只是助紂為虐,與世俗同流合污,加重女子的枷鎖。」
綠珠愣了片刻,眼角泛紅,低聲應是。
冷宮傳來一聲慘叫,悽厲異常。
烏鴉自冷宮齊飛,昭示死亡。
我心口鬱結稍散,卻忽覺邪風入體,一陣眩暈。
24
「尊敬的宿主您好,我是重生系統。」
「可幫您解決遺憾,消彌悔恨。」
「請問宿主是否願意綁定?獲得重來機會?」
黑暗中,我聽見一陣機械音,冰冷不帶感情。
「若我不答應,會怎麼樣?」
機械音頓片刻,鎮靜開口:
「你不想趕在阿婆死前,救下她?」
「你不想救蘇憐兒?」
「你不想救翠竹?」
「你不想過另一種人生?」
機械音怪異的音調刺的腦袋生疼。
我卻從中聽出幾分害怕和驚恐。
我冷笑:「宋清婉能多次重生,靠的就是你吧?」
話音落,黑暗中浮現出一抹紅點。
我抬腳向前,濃霧卻聚而來,籠罩在我眼前,仿若利劍,劃破我的皮膚。
每走一步,都刺的生疼。
機械音帶了幾分怒氣:「你阿婆真是白疼你了,蘇憐兒和翠竹一定會恨你的!」
我忍著劇痛,咬牙道:
「我阿婆不會怪我。」
「姐姐和翠竹也不會怪我。」
「她們只想我好好活下去。」
「她們只會恨你,宋清婉是兇手,你便是那個遞刀的人,該死的是你!」
我吼出最後一句話,眼前濃霧霍然散去。
一個鐵做的人,出現在我面,面色憤怒:「愚蠢的人類,你敢拒絕神的饋贈嗎?」
我怒視鐵疙瘩,叱道:「神不該幫惡人,你不是神!我拒絕成為你的宿主!」
鐵疙瘩咯咯笑著,憤怒地衝來,卻豁然散成一地廢鐵。
我的手腕刺痛,眼前一陣白光乍現。
睜開眼,趙治勳欣喜地看著我,激動道:「歲歡,你懷孕了!祝安有伴了!」
我抬起右手,手腕處一圈紅痕。
趙治勳訝然:「你的紅繩呢!?怎麼不見了?你的手腕怎麼紅腫了,綠珠,傳太醫!」
我眼角濕潤,攔下趙治勳:「我沒事,紅繩丟了,手腕……是被紅繩勒的了。」
趙治勳擦去我眼角的淚,哄著:「沒事,丟了便丟了罷。」
「西域上貢了紅珊瑚串,鮮亮精巧,我們換一個戴?」
「不過這紅繩你帶了一年多了,是什麼重要的人送的嗎?」
趙治勳探尋地看著我,握著我的手微微用力。
我點點頭,輕聲道:「我阿婆從廣仁寺求的,護我平安的。」
趙治勳鬆了口氣,勸慰我:「那便是紅繩佑了你一次,阿婆在天上,也會開心的。」
25番外
來年春日,我生了一個男孩。
趙治勳很歡喜,取名扶耀。
同年,趙治勳重病難醫,於除夕薨逝。
我攜幼子即位,垂簾聽政,國號寧安。
番邦叛亂,禁軍統領陳懷領兵平定,勢如破竹。
至此,天下皆安。
寧安三年,數條律法自京城頒布:「凡拐賣女子和幼童者,不問緣由,不問數量,皆凌遲處死。」
「廢除各地貞潔牌坊,各地凡有以失真為由,將女子沉塘者,皆杖殺。」
「凡私下將女嬰溺斃者,皆問斬。」
「廢除各地女子不可上學堂之陋習。」
「高門大官,處死府中奴僕,皆須報大理寺,凡私下處決者,子女不得入仕為官。」
寧安六年,濟慈堂自遍布九州。
寧安九年,路不拾遺,街無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