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聞淮在養病的這段時間,我撲在公司爭分奪秒。
到醫院見他的時候,我的心裡會莫名湧起點鈍痛感。
但更多的是麻木。
躺在床上的這個人,我在佛前許下過他的餘生。
我和媽媽說,就是他了。
我告訴我最好的朋友洛秦,我不會結婚,除非遇到了很愛很愛的人。
結婚當天,洛秦抱著我哭,和我說:「你一定會幸福的。」
我那時候也覺得,我肯定會幸福的。
所以為什麼呢?
聞淮。
艱難困苦的日子都過去了,前面就是條光明璀璨的大道。
算了。
可能我也不太了解他。
半個月後,我收到私家偵探的消息。
聞淮和紀朝雨見了面。
我開車趕過去,在他們左後落座。
因為有間隔,他們沒有注意到我。
我聽Ṱû⁸到紀朝雨小鳥雀般歡快的聲音:
「謝謝聞總,我接到個大單子。」
「但是在和他們對接的過程中,出了點問題。」
「您看這個。」
她把什麼東西遞了過去。
聞淮的聲音隨後響起:
「不用謝我,我太太比較小氣,抱歉讓你蒙受不白之冤。」
我垂下眼,備感諷刺。
現在還把我掛在嘴邊。
紀朝雨笑得很大聲:「哈哈哈,都怪你太優秀了。所以嫂子看得特別緊,如果我是嫂子,我也會緊張呀。」
「何況還是面對我這種又年輕又漂亮的小女生。」
她真的很年輕,說這樣的俏皮話倒也顯得可愛。
聞淮也笑起來,像是默認了這一切。
「你能接下這個單子,那就說明你的能力他們是認可的。你說的這個問題,可能是因為……」
我把音量調到最低,打了聞淮的電話。
「你的電話響了。」
紀朝雨溫聲提醒,聞淮很輕很輕地笑了聲:
「沒關係。」
響鈴 11 聲,沒有人接。
我打了第二遍,那頭沒有電話鈴聲在響。
他把手機給靜音了。
「這樣能算是證據嗎?」
對面的人搖搖頭:「需要實質性證據,這不算。」
聞淮還在給紀朝雨耐心地講解。
時不時傳來幾聲歡笑。
沒有任何逾矩的舉動,處處都逾矩。
許是我的臉色太難看,坐在對面的私家偵探問我:
「要不我去提醒下那兩位?」
我看著他,禮貌性地笑了笑:
「不用了,我等不下去了。」
我站起身走過去,剛剛好和聞淮對上視線。
他臉上的笑意收得一乾二淨,瞬間慌亂。
我笑了下,看了眼紀朝雨。
確實很年輕,很漂亮,看起來就很有朝氣。
「你眼光不錯。」
「聞淮,我們離婚吧。」
10
聞淮急忙向我解釋,輕車熟路:
「我和紀朝雨真的沒有什麼。」
「約見的地方都是這種公共場合。」
「與與,你相信我。你可以調監控。」
他好像很害怕我誤會,翻來覆去地解釋,要剖開自己驗明真心般。
可是,既然怕我誤會,就不該做出誤會的事來。
何況,並不清白。
「沒有什麼的話,需要瞞著我見面嗎?」
「你心裡有沒有動搖過,只有你自己知道。」
我閉了下眼。
「聞淮,你問問你自己,沒有片刻的動搖嗎?」
「沒有在和紀朝雨的曖昧里沉溺過嗎?沒有在心裡暗自比較過我和她嗎?」
「你完完全全清白嗎?」
愛就是自私的產物,不可以有第三人的容身。
紀朝雨仰著臉,睫毛輕顫:
「嫂子,你別鬧了。」
「聞總多愛你呀,這麼多年都扶持著走過來了,為什麼還要疑神疑鬼呢?」
「你愛他,就應該相信他。你一句話,聞總就把我辭退了。你不知道,我努力了多久才走到你們面前。」
她看起來像是鼓足了勇氣才敢反駁我。
聞淮滿眼贊同地點了點頭:
「與與,你是吃過苦的,你更應該懂紀朝雨的不容易。」
我只覺得目眩頭暈。
出租屋裡,聞淮捧著我的臉,哭著說對不起我。
現在,他事業有成,卻和我說我是吃過苦的,我得體諒別人的不容易。
「不想懂。」
「我不容易的時候從不奢望有人理解我。」
除了聞淮。
我和他吃了很多的苦,才有今天的成就。
身體快過思考,我抓起桌上的飲料從聞淮頭上澆了下去。
紀朝雨尖叫著抽出紙,手忙腳亂地給他擦臉。
聞淮推開她的手,抹了把臉。
他的臉上有些掛不住,但還是強忍著怒氣:
「與與,別鬧了。」
他說:
「你快三十了,已經不年輕了。」
「別跟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一樣任性,好不好?」
我高三畢業,十七歲,就在和聞淮談戀愛。
他說我連任性、發脾氣都是可愛的。
我已經很多年不耍小性子了。
因為我覺得他辛苦,不想讓他因為我而皺眉。
現在看來,真是笑話。
我拎著手中的包往他臉上砸,紀朝雨衝出來替他擋。
我沒停,狠狠地砸了一下。
「聞淮,你真夠下賤的。」
「還有你,紀朝雨,我根本不想對你動手,你湊上來那就挨著。」
她的眼睛瞬間紅了,委委屈屈的模樣。
「嫂子,你太過分了。」
「你現在這樣,和外面那些成天防小三的瘋子有什麼區別?」
聞淮伸手想要拉住我,語氣放軟了三分:
「與與,別鬧了。」
「朝雨一個小姑娘,你別欺ŧũₚ負她。」
我攥緊了包帶,用力到指尖發白。
「好,我不欺負她。」
可是聞淮,欺我負我。
11
聞淮一路追過來。
我把車窗降了一半,沒看他。
「讓我冷靜下。」
沉默半晌後,他鬆口:
「好,注意安全。」
車子呼嘯駛過,手機突兀地響起了數條消息。
到家的第一時間,我把私家偵探拍到的那些照片發給了洛秦。
「林小姐,我還查到一些關於紀朝雨的東西。」
「很有趣,你感興趣嗎?」
我想了想,還是額外支付了他一筆錢。
紀朝雨的人生履歷,堪稱精彩。
她確實是很努力的那種人。
家裡很窮困,重男輕女到生了五個女兒還要繼續拼兒子。
紀朝雨很小就和家裡有點小錢的男生戀愛,沒短過吃穿。
高中數學差到全校倒數,和數學老師兒子談戀愛,順利接受免費補課考入大學。
大學兼職時和店老闆戀愛,被店長未婚妻鬧到學校。
硬是在非議里咬牙讀完四年,和店老闆糾纏了四年。
一畢業就分手,帶著自己攢的錢來到這裡。
然後就是聞淮。
聞淮親近她的原因很簡單。
他一喝醉就不敢回來見我,怕我擔心。
紀朝雨發覺後,每次都給他做醒酒湯送過去。
教他怎麼去除身上的酒味,不惹我懷疑。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看到這些的複雜心情。
命運總是陰差陽錯。
洛秦的消息打斷了我的思緒。
她不帶髒字地把聞淮罵了三百個回合。
她讀書時就喜歡亂寫文章推卸責任,現在在干危機公關,小作文寫得很是動人。
更別提這一次,優勢完全在我。
「與與,你要堅強。」
我看著這行字愣了好久。
都多少年了,明明我一直挺心硬的,洛秦還是覺得我太心軟需要被她照顧。
12
律師擬好了離婚協議。
我要了夫妻共同財產的八成。
洛秦怪我太心善:
「我要是你,我就把財產全給轉移了,再做個局他送進去。」
我向她解釋:
「雖然他是過錯方,但很難界定。而且嚴格來說,法律不認可這種行為是出軌。」
就連我爸媽也不認為是出軌。
我爸媽把我喊回來吃飯。
聞淮就坐在那兒,手機擺在桌面上。
我媽勸我:「聊天記錄大家都看過了,沒什麼大問題嘛。」
「一點小事,你別鬧什麼離婚了,多難看。」
我掃了聞淮一眼,他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沒多說,含糊道:「再說吧。」
公司核心層人員,我還需要時間爭取。
吃完飯後,聞淮跟在我身後。
還是那套說辭。
我轉過身看他。
陽光很好,曬得人暖洋洋的。
我適時開口:
「聞淮,我下周二回去。」
他眼睛瞬間亮起來,笑著點頭:
「好,我保證以後不再和紀朝雨見面了。
「你不喜歡她,我就讓她離得遠遠的。」
我歪著頭,無聲地笑:
「再給她安排份遠遠的工作?」
聞淮臉色一下子白了,輕聲喊我:
「與與,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我擺了下手,沒搭他的話:
「我下周二回去,記得等我。」
是回去,不是回家。
13
洛秦寫的小作文當晚就開始發酵。
【聞淮,我替你感到遺憾。你肯定不知道吧?公司上市的那天,所有人都在為你的成功歡呼,只有她坐在台下,眼裡滿是淚,看你的那個眼神,我至今都記得。
很心疼。
她那個時候在想她愛的人終於熬出頭了。
你是怎麼回報她的?
精神出軌公司實習生,和實習生調情故意不接她的電話,默認實習生年輕漂亮,當著她的面說她不年輕了不應該任性。
我覺得好遺憾,你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像姜樂妤這樣的女生了。
你們結婚的時候,她渾身都是幸福的氣息。那股子氣息讓我相信她的選擇,讓我願意相信你,你會對她好,她那麼好的人一定會幸福的。
你還記得你當初的誓言嗎?
你去酒吧接實習生的那個晚上,有沒有擔心過高燒在家的姜樂妤?
實習生借著醉酒的名義攀著你的脖子親你的時候,你推開一次,第二次為什麼沒推開?你回家以後她還在擔心你喝酒傷胃,你有沒有愧疚過?
她在醫院心疼你心疼得直掉眼淚,為你求神拜佛,你在她轉身的空隙告訴實習生不要害怕,你沒事。你有沒有想過她更害怕?
你瞞著她給實習生安排新工作,幫實習生分析Ṱů₈情況,她為了你在公司忙得焦頭爛額,你有沒有半點動容?
……
真的很遺憾,你再也配不上她了。
你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噁心的賤人。
我最好的朋友,我視為珍寶的人,你卻這樣對待她。
她高中時書包上別了個勳章,上面寫著可以找我借衛生巾。
我就是這樣認識她的。
她明明那麼好,對陌生人都那麼善良。
你不珍惜,你一定會遭報應的。
如果沒有,我願意在佛前跪倒,問問佛祖為什麼真心總是被辜負?】
她寫得足夠真情實感,再加上洛秦的大號本身就具有知名度,還涉及聞淮,發出三個小時就爆了。
全網熱議。
我的微博號被人扒出來,曾經寫過的那些碎片記錄被人來回地解讀,網友直呼我是純愛戰士。
聞淮被卷到風口浪尖,就連紀朝雨Ṱū⁹的身份也被人扒了出來。
她過往不論男方有沒有對象,只要對自己有利就想辦法往人家身上湊的行為,也被曝了出來。
我就是在這樣的時間點,回去見了聞淮。
帶著早早擬好的離婚協議書。
14
離婚協議書被攤開。
聞淮不願意看,我一條條地念給他聽。
念到第七條,他似是終於忍不住,伸手一把蓋住離婚協議。
我被迫止了聲。
「我只要八成,作為對我的補償,不過分吧?」
「公司有我的一份,沒有我,你也撐不到今天。」
「董事會那邊,起碼半數……」
一個半月的時間,聞淮和紀朝雨見了五次面。
我以利許之,爭取到了公司核心層半數以上的人員。
聞淮打斷了我的話,聲音發顫:
「與與,你一定非得這樣嗎?」
「你就沒有半點捨不得嗎?」
他紅著眼睛看我,迫切地需要一個解釋般。
我目光平靜地看著他。
等他緩了好一會兒,我才開口道:
「聞淮,你有沒有對她動過心,你比我清楚。」
「錯的是你,不是我。你應該問問你自己為什麼,而不是問我。」
聞淮渾身發抖,崩潰地捂住臉,哽咽著問我:
「與與,你真的盡力了嗎?」
「真的不想和我繼續走下去了嗎?」
我把筆遞到他跟前:
「聞淮,你應該很了解我的。我眼裡容不得沙子,我也不要不忠誠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