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養了六年的孩子,見到前夫第二面,就死死抱著他的大腿不鬆手。
「媽媽,我不能沒有爸爸,你們和好吧。
「你不和爸爸和好,我就不要你這個媽媽了!」
我站在三米開外,看著那一大一小像極了,充斥著威脅與得意的眉眼,心都冷了。
「行,你跟你爸走吧。」
忘恩負義的白眼狼,我不要了。
1
我是帶球跑嬌妻文里的女主。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孩子已經九個月了,打胎打不了,只能生下來。
我沒辦法,一邊在餐廳洗盤子一邊照顧他,熬得頭髮大把大把地掉。
好不容易等他大了些,我順利找到了與專業符合的工作,原以為美好生活就在前方,孩子突然給我拿過來一張畫報。
上面是前夫的照片。
小傢伙歪著腦袋,一臉單純:「媽媽,這個人是誰?好熟悉啊!」
我皺了皺眉,抱著他把畫報拿過來:「媽媽不認識,寶貝,別管這些無關緊要的人。」
他悶悶地「哦」了聲。
2
寶寶叫姜然,跟著我姓,很快就六歲了。
那天我拎回去一個蛋糕,還有一個巨大哆啦 A 夢玩偶,想著小傢伙的笑,心裡就樂開了懷。
可回家,只看到小傢伙抱著手臂,冷酷地坐在沙發上。
這副樣子……不得不說,和他親爹一模一樣。
我覺得好笑,隨手摁開燈。
「寶貝,怎麼了?」
姜然撅著嘴:「媽媽,我明明有爸爸,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愣住了:「誰告訴你的?」
他翻出了一張報紙,上面是我和前夫離婚的消息,占據頭條。
「媽媽,你離婚第二年就生下我了,他是我爸爸,對不對?」
……小說裡面的孩子智商都好高。
我不想騙他:「寶貝,他的確是你的爸爸。但媽媽和他有矛盾,所以不能生活在一起,你理解媽媽的,對嗎?」
小傢伙低著頭,悶悶地:「可我想要爸爸。」
「等你長大一點,媽媽再帶你回去看爸爸好不好?」
我溫聲告訴他:「雖然媽媽討厭他,但是你是他的兒子,應該回去看看的。」
3
有關男主那個傻逼我已經很少回想了。
基本就是從頭到腳沒一點可取的地方,他媽和小青梅說什麼都是真理,而我說什麼都是狡辯、玩花招。
就連我懷著姜然被他的小青梅推下樓梯,只要人家一哭一鬧一低頭,男主就逼著我簽諒解書,還一臉不耐煩:「你這不是沒什麼事?月月還小,不能有污點。」
我覺得當初離婚沒給他一刀都是我的仁慈。
不過我和他雖有恩怨,姜然和他也的確有父子關係,我沒打算瞞著。
更何況比起別的地方,我還是更希望姜然在京都生活。
公司最近剛好有個京都的調動,我提交了申請。
可沒等調令批下來,幼兒園老師就打電話告訴我姜然不見了。
「只是課間休息一小會兒,孩子就自己跑出去了,留了張紙條說要找爸爸。」
我急得要死,翹班找了半天,心慌到手機都拿不穩,才接到他的電話。
那頭的他興高采烈:「媽媽,我找到爸爸了!現在在飛機上!」
「什麼?」
男主接過電話,磁性的嗓音傳來。
「姜婉,回京都,我們談談。」
4
工作還沒調動好,可為了姜然,我還是心急如焚地提了辭職,火急火燎地買機票回去。
剛下飛機,就被男主的保鏢請到了別墅。
我甚至顧不上罵他,直接衝到了姜然面前,看他小臉紅撲撲的,興高采烈地玩著積木,才鬆了口氣。
隨即躥上來的是怒意。
我不顧他的掙扎把他抱起來,打了下他的屁股。
「媽媽怎麼跟你說的?不能跟陌生人走!你都忘了?」
姜然很委屈,眼睛裡甚至盛了淚:「可那是爸爸。」
我氣到不想說話,轉頭看著前夫,冷笑一聲:
「想看孩子大可以走正當途徑,這麼偷偷摸摸地,真不上檯面。」
前夫笑了下,轉了話題:「孩子很可愛。」
我毫不猶豫回答:「和你無關。」
他像沒聽見一樣:「為了孩子能有一個良好的生存環境,我們考慮一下復婚吧,姜婉。」
回應他的是我毫不猶豫的一巴掌。
「你做夢!」
5
姜然被我罵了,委屈地縮著身子擠在角落裡,不吃飯也不喝水,倔強地和我對抗。
最後是我心疼,先去服軟了。
「寶貝,媽媽和爸爸真的有矛盾,不可能在一起了。
「你下次想見爸爸,一定要和媽媽說一聲,聽見了嗎?」
他低著頭,小口小口地抿著白開水,不說話也不點頭,軟硬不吃的樣子像極了他爸爸。
那股沒離婚時經常冒出來的無力感重新躥回胸腔,我心臟抽抽得疼。
從小到大,他的尿布是我洗的,奶是我喂的,生病了是我火急火燎地送他去醫院熬夜守著,是我看著他一點點從小不點兒長成六歲大的孩子。
我不明白,為什麼他就那麼想要那個甩手掌柜爸爸。
我撐著沙發,緩緩摁住了太陽穴。
6
更讓人崩潰的還在後面。
不過三天,姜然又失蹤了。
我急匆匆找到前夫的公司,剛要帶他走,就看見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男主的大腿大哭,一邊哭一邊沖我喊:
「媽媽,我不能沒有爸爸,你們和好吧!
「你不和爸爸和好,我就不要你這個媽媽了!」
我說不上來聽到那句話時具體的心理感受,只知道那一刻,血液仿佛都倒流了,冰冷的觸感從四肢流竄到大腦,我好像死了一次,徹徹底底。
前夫眼裡是熟悉的譏笑,猶如當年,我懷著姜然,站在他面前提離婚。
「你一定會回來找我的,姜婉。」
心臟抽疼得厲害,我緩緩蹲下身子,抬頭,仰望著那一大一小,像極了的臉,輕聲問道:
「你確定嗎?姜然。」
他毫不猶豫地哭喊:「我要爸爸陪著我,我要爸爸……」
「好。」我深吸一口氣。
「你跟你爸爸走吧。
「從今以後,我就當,再沒有你這個兒子。」
7
走出前夫公司的時候,外面正在下雨。
渾渾噩噩地,高跟鞋踩進水坑,濺到小腿上,帶起的泥點兒弄髒短裙,我都恍然未覺。
六年,我養了他整整六年。
小時候他不喝奶粉,使勁兒咬我的乳頭,咬破了,混著血也在吸,我痛到手臂發顫也忍著,想讓他多吃點,增加免疫力。
他半夜哭鬧,我請不起保姆,只能自己帶,熬到頭髮大把大把地掉,眼角甚至都有了隱秘的細紋。
好不容易等他大一點,我又怕自己不會教育毀了孩子,到處尋找經驗,把育兒當作一門專業課學。
書籍繪本大把大把地買,社群里寶媽群加了個遍,甚至跑去平台有償詢問專家到底應該怎麼養孩子,才能讓他快樂幸福地度過童年。
……
淚水嘩嘩地滾落,混著泥點子和雨水,順著我的臉頰往下流。
我憑著本能,跌跌撞撞地躲到樹下,抱著膝蓋坐在水裡,顫抖著手臂打開錢包,抽出最裡面姜然的百歲照。
盯著那肉嘟嘟的小臉看了好久,久到我甚至開始懷疑今天的事情是不是只是一場夢。
——姜然沒有抱著前夫的腿,也沒有說那麼傷人的話,他在家裡乖乖等我,等我買蛋糕回家……
直到我抬頭,看到前夫從公司大樓里走出來。
姜然被他架在脖子上,極其興奮地抱住他的額頭,臉頰紅撲撲的,臉上是羞澀又愉悅的笑。
我呆呆地看著。
那一刻,說是冰冷徹骨,也不為過。
手裡的百歲照掉進了水坑,暈了濕了,逐漸看不清上面的樣貌。
8
我抬頭,迎著雨,望著天。
南方的天氣很奇怪,明明下著暴雨,天空卻依然澄明,不見半分陰沉。
像極了我生薑然那天。
初產,宮口開了十個小時,痛到下半身仿佛被撕裂,好像下一刻就要死過去。
我痛到失聲,又被護士告誡留點力氣不能亂動,只能蜷縮著身子看醫院的窗戶。
絢爛的陽光照進來,暖融融地落在地上,形成一個光圈。
那時的我滿頭大汗,被折磨得痛不欲生,可看著那陽光,心底又莫名升騰起期待。
——我將帶一個懵懂的、可愛的、會揮著軟軟小手喊我「媽媽」的小傢伙,來到這個世間。
——他會把小手放在我的大手裡,牽著我,搖搖晃晃走過這無聊的歲月。
我照顧他,他陪伴我。
於我而言,孩子的意義就是如此。
可沒了孩子,我也不是不能活。
9
回酒店後,我的頭快要痛炸了,囫圇沖了個澡,鑽進被子裡睡覺。
什麼夢都沒做,一覺醒來下午三點,太陽穴像被密密麻麻的針戳,身上燙得可以煎雞蛋。
我下床,給自己沖了杯感冒顆粒。
摁開手機,裡面密密麻麻的,是前夫發給我的信息。
「姜然在我這裡玩得很好,他想要爸爸,我一定會留下他。
「你現在過來,我還願意跟你聊復婚的事,不然就法庭上見。
「給你三十分鐘,不然,以後都別想見兒子了。」
隔了一個小時。
「姜婉,你居然連兒子都不要,你還配做媽媽嗎?
「你現在立刻過來,別逼我上法庭,到時候你就是求著我復婚,我也不會搭理你!」
我:「……」
傻逼。
剩下的消息我都懶得翻,將杯子裡的感冒靈喝完,順手問他:
「姜然在幹什麼?」
那邊秒回,發過來一張他的小青梅和姜然一起拼樂高的照片。
附言:「月月都比你像個媽媽。」
我不理他的智障言論,眸光在那張照片上摩挲片刻,落到他青梅強裝出來的有些生硬的笑上。
我扶著滾燙的腦袋,用最後一絲理智給前夫他媽打了電話。
「是我,姜婉。」
「你居然還有臉……」
我打斷她的辱罵。
「你孫子現在在陳月手裡,你要還想要這個孫子,最好現在就去玉江庭。」
說完我就掛斷電話,絲毫沒有停留。
10
我敢打包票,我遠比前夫了解他媽和他的小青梅。
一個寵自己兒子上天,一個處心積慮想上位,明面上關係好到不得了,私底下不知道掐了多少回。
兩人只在對付我這一件事上達成共識。
他媽是因為看不得兒子娶妻,一想到兒子要和別的女人睡一張床就恨到心肝疼。
那小青梅則是把我前夫稀罕到了骨子裡,粉紅泡泡濾鏡拉滿了,直接看不見他的腦幹缺失。
雖然她們都不太正常,但有一點我可以確定。
前夫他媽接受不了我,但一定會接受她的乖孫,甚至當心肝捧在手心疼。
一個乖巧年幼的小孩子,又血脈相連,比那已經長大獨立的兒子好掌控,更易於滿足她的控制欲和虛榮心。
女人看女人,向來比男人准一千倍,對於惡意與情緒也更敏感。
有他媽在,陳月這輩子都別想碰姜然一根汗毛。
這也算是,我為姜然盡的最後一分母子情誼。
11
我昏睡了一整天,第二天中午醒過來,燒退了,才覺得清醒了些。
手機里是前夫的小青梅發過來的視頻。
前夫一臉陰沉地抱著姜然:「我帶你去找你媽媽。」
姜然撅起嘴:「爸爸,你太不懂女人了。
「你上趕著找,媽媽肯定不會理你,你冷著她,她著急了,一定會主動過來找你。」
前夫面色遲疑,一旁的青梅趕緊湊上去附和。
「對啊,而且姜然還在呢,婉婉姐肯定會回來的,別太擔心了。」
我安靜地看完了視頻,指尖摩挲著手機螢幕,落到姜然那張小小的、軟軟的、看起來稚嫩無比的臉上。
他智商高,我知道,但卻不知他的情緒這般涼薄。我對他的萬般好,都比不上前夫與他的基因糾葛。
心已經不能再冷了。
我刪除了視頻,切到購票軟體,下單了去江城的機票。
12
飛機上,我忙著處理郵件。
曠工的那一周忙壞了同事,關切的、詢問的,甚至隱隱帶著責備的郵件充斥著郵箱。
我一封又一封地回,直到看到上司對我辭呈的回信。
——駁回。
留言:回來來我辦公室。
署名:池言。
我的心緊了緊,嘴唇不自覺咬出血,喉嚨嘗到腥澀。
我覺得愧疚。
池言是我大學時期的學長,也是他,力排眾議招我進的公司。
還沒做出什麼成績,就鬧了這麼一出,他應該會對我很失望。
飛機已經開始下降了,氣壓沉沉壓下來,我的耳膜好像要炸掉。
我忍住眼裡的淚,努力地仰著頭朝外看,掩藏住胸口充斥著的難過與脆弱。
何止是池言會對我失望……如今的我,連自己都忍不住唾棄。
在一個白眼狼身上浪費六年,耗盡了青春與熱血,曠工,辭職,二十七歲的人了,卻任性得像個初出茅廬的學生。
手臂抬起,我疲憊地捂住眼睛。
13
池言的辦公室很大。
我走進去,就看見他背著身子,站在落地窗前抽煙。
陽光越過煙霧,灑在他挺直的脊背上,照亮定製西裝的紋路。
我忐忑地打斷了他的冥想。
「總監,我回來了,辭職的事……」
「為什麼要辭職?」
他沒有轉身,聲音很冷。
我訥訥地回答:「家裡有點事情……不過現在都已經處理好了。」
我大著膽子求他:「總監,我的那封辭職信,能收回嗎?」
「收回?」
他冷笑一聲,聲音忽然嚴厲了。
「姜婉,你當公司是你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無故曠工、缺勤、辭職,這麼任性,家裡有礦嗎?」
「我……」
「上次你一聲不吭地缺勤,留下的文檔誰做?和合作商的對接誰做?
「原本定好的計劃因為你一拖再拖,給公司造成的損失難以估量,姜婉,這些你擔得起嗎?」
「……對不起。」
除了這句話,我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的責任,我犯的錯,理應由我承擔,我不想推脫什麼,只是低著頭,輕聲說。
「您想怎麼處置我,我都接受。」
「我能怎麼處置你?」
池言突然轉身,大步朝我走來,在我面前站定。
他黑色的眸子盯著我,威壓沉沉落下,像淬了火的鋼,周身都是磅礴的氣勢。
「周婉,這是你的人生,你的選擇,你想怎麼做?
「你要是想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我可以看在同學情面上給你 N+1 補償,讓你回家養孩子。
「但你要是想繼續工作,就給我把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收起來。
「全勤,打卡,跑項目,對接客戶,爭利益攢人脈……有的是比你家裡那些破事兒重要的東西,你到底明不明白?」
……
我不明白。
我抬頭,迷茫地看向池言,腦子幾乎成了一片漿糊,只能僅憑直覺回答。
「我想工作。」
池言黑沉沉的眸子盯著我看了片刻,拿起桌面上的辭職信,當著我的面,扔進碎紙機。
「出去吧。」他說,「再有下一次,我連 N+1 都不會給你。」
14
我那天加班到深夜,湊合著在公司趴著睡了會兒,被上班的同事叫醒,遞過來一杯牛奶。
她拍了拍我的肩:「適度加班哈,太多容易猝死。」
我道了謝,拿粉餅蓋住黑眼圈,塗了點口紅,氣色才好了些。
我不眠不休地忙了三天,才把曠工時攢下的工作忙了個大概。
咖啡和紅牛換著喝,累了就趴在辦公桌上睡會兒,餓了就啃個蘋果或是雞蛋。
第四天,電腦終於可以關機,我踩著高跟鞋回家,走得飄飄然,像要升天。
眼前的一切都恍惚起來,左搖右晃,甚至分成了三截,拼湊出池言陰沉的臉。
我迷迷糊糊地要打招呼。
「池總——」
沒等那個「好」字說出口,我徑直撞上池言的胸膛。
腿腳一旦失了力,再想找回來就難了。
我拽著池言的襯衫,努力地撐著身子,可怎麼都站不直。
我甚至聽見他帶著惱怒的聲音:「姜婉!你給我起來,信不信我——」
我趴在他懷裡,一動不動地暈了。
15
低血糖,老毛病,我包里備著糖,但以為頭暈是熬夜熬的,就沒有在意。
醒來的時候,池言正坐在床邊,皺著眉頭看著輸液瓶里的葡萄糖,時不時擺弄一下調整輸液速度的那個按鈕。
眼見著滴液速度越來越快,我心顫了下,立馬喊道:「總監。」
他這才大發慈悲地施捨給我目光,聲音涼涼的:
「公司里都在傳,我把你撞暈了。」
「啊?」
我沒反應過來,怔愣地看著他。
池言抿了抿唇,偏過目光不再看我,換了個正常一點的話題。
「你兒子呢?需不需要我幫你接他過來?」
我搖了搖頭:「他現在在他爸爸那裡。」
池言挑眉:「你和他爸爸還有聯繫?」
「沒有了。」
我苦笑道:「那個孩子,以後應該都和我沒關係了。」
他沉默了,好半刻才說:「他不一直是你養的嗎?就這麼搶過去,孩子願意?」
「就是他自己跑過去的。」
池言不說話了。
16
我還是傾向於相信,這個小說世界裡,除了男主身邊,其他大多數人都是正常的。
就包括池言。
他沉默很久,對我道了歉。
「對不起,我沒有想故意揭你的傷疤。」
「沒事的。」
我搖頭,對他真心實意地道謝。
「應該是我謝謝您才對,您給我工作,原諒我失職……實在幫我太多了,都不知道怎麼感謝您才好。」
「不用感謝。」
他輕聲說:「好好工作,別給慶大丟人,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了。」
我捧著裝有溫開水的杯子,點頭,又情不自禁地沖他笑了下。
「還是要謝謝您的。
「如果不是您,我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過下去。」
如果不是池言罵醒我,前幾天的自我厭棄足以把我壓垮,陷入極端絕望的精神內耗。
如果不是忙起來……我真的不知道這段時間該怎麼過。
我非常真誠地看著池言。
「您真的是我這輩子,遇見的最重要的人。」
池言原本摩挲輸液管的動作頓住,喉結滾了滾,頗有些狼狽地移開視線。
他指了指輸液瓶:「快打完了,我去叫護士。」
說罷,他轉身,幾乎是落荒而逃。
17
我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臉。
我好看,我一直知道,但剛剛感謝池言,是真的不帶任何私人情緒或者什麼。
但他的反應……
我垂下眸子,腦袋放空,不知道該做何感想。
摁開鎖屏,看著手機聊天頁面空空蕩蕩的信息,我後知後覺……
上飛機之前,我就已經把他們都拉黑了。
拉黑也好。
拉黑了,接受不到新的信息,也就不會一遍又一遍在腦海里復盤,徒增精神內耗。
我抿了口溫開水。
18
也是我傻,這帶球跑嬌妻文學,怎麼可能因為嬌妻逃走就停止?
我接到前台的消息匆匆趕下來,看到前夫抱著姜然,一大一小風塵僕僕,身後還拉著個行李箱。
姜然的小腦袋鑽出來:「媽媽,我和爸爸來找你了!」
他推了推前夫的肩,前夫抿抿唇,屈尊降貴地開口:
「我和姜然來接你回家。」
我抱著手臂,盯著前夫看了好一會兒,目光落到他腳下的行李箱,無語地摁了摁眉心。
這人是傻逼嗎?
我轉頭看向前台,微笑著告訴她:
「我不認識他們兩個,不過感覺精神不太正常,讓保安把他們趕出去吧。」
說完,我轉身上樓,丁點兒目光都沒分給他們。
身後傳來姜然的哭聲。
我腳步停頓,那哭聲也跟著卡了下,隨即更加響亮。
寒意躥上來,我腳步不停,飛快地上了電梯。
19
他很小的時候,我就覺得姜然和前夫像。
不僅僅是外表,更多的是性格。
那種唯我獨尊、聽不進勸,又或者是惡劣、自大、暴躁……實在太像前夫了。
姜然五歲那年生日,我給他買了一件奧特曼外套。
幼兒園的小朋友好奇摸了摸,被他用力推搡了下,倒在了地上。
那時的我問他為什麼,姜然仰著臉,一臉倔強:「這是我的,他不能碰。」
那是我第一次打他,事後又幫他擦乾眼淚,帶著禮物去小朋友家,摁著他給小朋友道歉。
那時的我告訴他:
「你不喜歡他碰你東西,可以告訴他,或者把衣服放在家裡。
「但你絕不能去故意傷害別人,這種行為是最可恥、最令人討厭的。
「姜然,任何傷害別人的行為都會有報應,哪怕是小孩子也不例外,你明白嗎?」
那時的他悶悶點頭。
我以為我已經跟他說清楚了。
可骨子裡、基因里的東西,到底埋沒不掉。
說不定,他就是這本霸總文的續寫。
跟他爸爸一樣,重複著眼盲心瞎,識人不清,後又痛哭流涕,追妻火葬場的狗血宿命。
20
前夫直接找上池言,讓他解僱我,為此願意投資他在國內的項目。
池言婉拒了。
我進去送文件,他告訴我這件事,有些好奇地問:
「看你前夫那樣子,應該是想要追回你。
「但這言行舉止高高在上的,半點兒對你的尊重都看不出來。
「他一直這麼蠢……」
池言換了個好一點的形容詞:「這麼狂妄嗎?」
我苦笑著承認了:「他就是蠢,只聽他媽的話,一直拎不清。
「至於他現在想幹什麼……」
我頓了頓,無奈地搖頭:「我真看不懂。
「他是想和我復婚沒錯,但我真的找不出原因,他的行為就是一團亂麻,根本分析不出來動機。
「就像個剛從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病號。」
池言沒忍住,笑出了聲。
「的確很像。」
他的表情柔和極了:「日後他要是騷擾你,你可以找我,好歹是個男人,有些事做起來,比你方便。」
我迎著他溫柔到了極致的目光,身子僵硬些許,到底沒有拒絕。
21
我沒想到池言說的「日後」,居然會這麼快。
下班,剛到家門口,我就看見前夫和姜然蹲在地面上,旁邊放著一個巨大的礦泉水瓶,喝了一半。
姜然抬頭看見我,眼睛一下子亮了,張著手臂朝我撲過來。
我躲開了。
我低頭給池言發了消息,再抬頭,看見姜然眼裡蓄滿了淚。
他眼角紅著,可憐又委屈地問我:「媽媽,你真的不要我了嗎?」
「當初是你說的,要爸爸不要我。」我平靜地告訴他,「那天我就和你說了,我再沒有你這個兒子。」
「媽媽——」
「姜婉!」
前夫突然怒極了站起來,走到我面前質問:
「他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居然能這麼狠心!」
我無波無瀾地看著他,把他看得怯弱了,語氣不自主軟下來。
「小孩子童言無忌,他不懂事,你別和他計較。
「我這次是真心來帶你回去的,婉婉。」
前夫很認真地告訴我:
「我認識到錯了,我之前不該那麼對你,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們一家三口一起生活。」
我咬了咬舌尖,覺得有點好笑,問他:「你有沒有去醫院看過?」
「什麼?」
「建議你去醫院看看腦科,腦子有病不能拖,早治還能多活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