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說得唾沫橫飛,我抬手打斷他。
我說:「魔尊和修真界少有交集,十惡不赦從何談起?」
老頭很激動,「天機鳥所作預言能有假嗎?預言說日後修真界大半修士都會死在他手裡,我們自然要搶了這個先手!」
我呵呵一笑:「只為了一個不知真假的預言,諸位就要殺了一個無辜之人嗎?你們連面都沒與他見過,怎麼能擅下決斷?」
瀋河確實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專心搞自己的黑道小團體,只是他太厲害了,身上又背著個災星的預言,所以江湖人稱他為魔尊。
瀋河拿著根黃瓜站在一邊啃,因為失憶,一臉事不關己的表情。
也許是覺得無聊,他離開人群,翻了噴壺,吭哧吭哧打了桶水灌好,去後山給小蔥澆水,走到一半還不小心被石頭絆了一下。
我把這群不速之客都趕跑了,對瀋河說:「今天給你放假,你玩兒去吧。」
瀋河:「那你不許和師父說我不幹活。」
我暴怒,「我在你眼裡就這麼壞嗎!」
瀋河委委屈屈地說:「你老欺負我。」
我又不怒了。
我說:「以後不欺負了。」
但我食言了。
10
師父也許是看我這幾日心情不好,以為我在山上呆煩了,提議我們下山走走,搞搞團建,順便還能有和瀋河互動的機會。
太宗門的團建是個很綜合的活動,包括賣菜、逛街、打怪,順手打打不聽話的熊孩子,內容相當豐富。
我欣然應允,心想正好給師父買藥,便把熟了的瓜果蔬菜打包,下山開始大型團建。
沒想到趕路到一半,有人來找我們求助,說附近有魔物擾民,死傷好幾個上山打獵的百姓。
我讓幾個師弟師妹先拎著瓜果下山擺攤,和師父、瀋河一起去村民指路的方向。
果真找到了魔物,是兩隻白骨夫人。
我簡單制定了戰術,我和瀋河一人一隻,師父作為病號站在一邊圍觀即可。
一切都很順利,誰想到瀋河揮劍到一半,突然站在原地不動了。
他的劍脫手而出,精準地扎在我師父腳下。
那隻白骨夫人像是找到了指引,猛地向我師父的方向衝去!
只片刻間,白骨夫人的指骨就將師父肩膀貫穿,鮮血四濺。
我大腦一片空白。
再回過神時,白骨夫人已經被我砍成粉末。
我扔了劍,動作機械地拿出止血藥按進師父傷口,撕下袖子緊緊把他胳膊包裹住,而後跪坐在他面前,瘋狂地從包袱里翻找能用的丹藥。
瀋河跑來,想看看師父的情況,被我一把推開了。
「你腦子進水了嗎!」我沖他吼,「站在那裡發什麼呆?為什麼把劍往師父那邊扔,你故意的是不是?」
我聲音尖利刺耳,蓋過鳥鳴,吼得我眼前都是金星。
瀋河沒說話。
他沉默著抱起師父御劍下山,我緊隨其後,強行壓抑著一劍捅死他的衝動。
好在師父最近藥用得勤,我從聽風閣那裡勒索來的高級丹藥他也吃了不少,身體不像之前那麼虛弱,終歸是沒有大礙。
我和瀋河全程沒講話,我搞不懂為什麼他當時要那麼做。
11
師父用了藥,看起來精神還好,換藥時我瞥了一眼他的傷口,有些猙獰。
我說:「誒,要留好大一個疤了。」
瀋河沉默著遞來一瓶祛疤藥,我師父接了,拍拍床,說:「小沈過來坐。」
瀋河坐下,低著頭,一副受氣小媳婦模樣。
我冷著臉,抱著胳膊坐在一邊,看著地面。
師父問:「小沈,你怎麼一直不講話?」
瀋河揪著自己衣服上的線頭,表情侷促,瞥了一眼師父,趕緊把臉轉過去。
過了半晌,他才說:「我當時不是故意的。」
師父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有些意外。
「誰說你是故意的了?一直不說話就為了這事兒嗎,別掛在心上,我這不是好好的麼,小桃,去給小沈買兩個肉包吃,他剛才飯都沒吃幾口。」
「我憑什麼給他賣肉包吃,他還有功了是嗎?」我第一次和師父頂嘴,「要不是他你會受傷嗎?你本來身體就不好,萬一嚴重了救不回來,你想過我怎麼辦嗎?」
師父臉上的表情沒有變,他並沒有因為我的惡劣態度收斂笑容,反而一直掛著那個寬容又溫和的笑。
他說:「我不在了,你不是還有小沈嗎。」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的心智退化至三歲,什麼攻略,什麼計劃,我全都拋在腦後,我流著淚,不管不顧地喊:「我要別人幹什麼!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突然覺得很絕望,因為師父根本就不懂我的心意,我對他沒有男女之情,也沒把他當長輩,我只是拿他當我唯一的親人。
活了兩輩子,我只有他這麼一個親人,只有他會掏心掏肺地對我好,讓我覺得自己活得還像個人。
瀋河手足無措地看著我哭,不知從哪掏出塊手帕遞給我,被我一把揮開了。
「滾!」我咬牙切齒地罵他。
瀋河走了。
12
師父說:「小桃。」
我不理他,只是哭,哭得缺水才停下來。
我好怕他死了,好怕一個人活著,就算只能活到二十歲我也怕。
師父掏出自己的手帕遞給我,我拿它擤鼻涕。
他嘆了口氣,對我說:「你想和小沈成親,不是因為喜歡他?」
我不說話。
「你為什麼說除了我誰也不要?」
我還是不說話。
師父捂著嘴咳嗽兩聲,道:「我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我狠狠地點頭。
師父說:「重要的人,都是你親手選擇的,只要你想,你可以有很多重要的人。」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說,腦袋有些懵,不懂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師父看著窗外,似乎在回憶,「我好像從沒對你說過我年輕時候的事。」
我悶聲悶氣道:「和現在一樣唄,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就很年輕啊,不對,你現在也很年輕。」
師父搖頭,「更年輕的時候,我名聲不太好,偷雞摸狗,人見人煩。」
我:「?」
師父:「我爹娘死得早,我沒人管,不學好,村裡人見了我都繞著走,不過我沒禍害村子多久,就被你師祖帶走了,他說我根骨奇佳,很有靈氣,又說太宗門實力雄厚,人傑地靈,我以後肯定會大有作為。」
我:「師祖很有眼光啊。」
師父:「你師祖是個騙子。」
我:「?」
師父說:「你師祖修為平平,太宗門窮得連門都是壞的,人還特別多,我有好多師兄師姐,與其說是個宗門,更像個育兒所。」
「爹娘早死的孩子,身上有殘疾的孩子,只要沒人管,你師祖都會去忽悠人家,讓人家來修行,結果大家全都修為平平,種菜做飯縫衣服倒是練得樣樣精通。」
「我們天天在一起吵吵鬧鬧,偶爾打一架,被師祖教訓一通,隔天又沒長記性地玩兒在一起,搶著吃飯,彼此照顧,現在想想,日子過得好快,像大夢一場。」
我張了張嘴,聲音沙啞地說:「然後呢?」
「然後世道就亂了,師門最後死的就剩我一個,我覺得,活著挺難,一個人的日子太孤單了。」
「……再然後呢?」
「再然後我就遇到你了啊。」師父笑著說:「你是我親手選的親人,就像師祖親手選了我們當親人一樣,我選了你,我們小桃做事勤快。對人好起來掏心掏肺,又這麼懂事,比我年輕的時候好太多了。」
「但是,小桃你有一點不好,就是太固執了,你總覺得重要的人是老天爺給的,只能有一個,但重要的人其實是你親自挑的,你想挑幾個都行,我不知道你到底為什麼想和小沈成親,只是既然你把小沈留下了,就對他好點,這孩子人不壞。」
我沉默了。
重要的人,難道不是老天爺給的,是我親自挑選的嗎?
我突然想起我和師父初次見面,他問我是要銀子還是要他。
我確實是,親自挑選了他。
13
瀋河去而復返,給我帶了一包糖炒栗子。
我接過栗子,蹲在門口吃,瀋河走過來在我身邊蹲下,像是有話要說。
我突然覺得他也沒那麼煩了。
他說:「對不起,我當時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沉默片刻道:「諒你也不敢,算了,師父的傷養養就好了,我不該對你那麼凶,別往心裡去。」
他鬆一口氣。
「你當時發什麼呆啊你?」我咬著栗子問。
「我好像想到了以前的事,腦袋很疼,一下子就呆住了。」瀋河說:「好像我很小的時候被白骨夫人追著跑過,差點丟了命,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我剛想說我上哪兒知道去,裝死很久的系統就突然講話了。
它說:「宿主宿主,我知道,那時候男主只有四歲,自己在山上找果子吃,被白骨夫人追著跑,摔下山坡差點死掉,所以他才會這麼怕白骨夫人吧。」
我看了一眼瀋河,他忐忑地看著我,像是擔心我把他趕出去。
他肯定很不想走。
太宗門裡有他種的黃瓜,有他的床,有人記得他不吃香菜,也有人記得他愛吃肉包。
系統說他喜歡白月光,只是因為白月光在他生病的時候給他喂藥,就這麼簡單。
我突然覺得他也挺可憐的,退一萬步來說,我是太宗門大師姐,他叫師父一聲師父,那就是我的師弟,我整天給人家穿小鞋,這叫什麼事兒。
於是我把栗子分給他吃,他露出受寵若驚的表情。
我說:「瀋河,其實咱倆不是青梅竹馬,那些故事都是我撒謊騙你的。」
瀋河:「那咱倆是什麼關係?」
我:「咱倆沒關係,我就是看你挺有錢的,長得還好,就把你撿回來當我們太宗門的贅婿,我看你在這兒住得也挺習慣的,你看咱們倆什麼時候把婚事辦一下呢。」
瀋河:「……」
他面無表情地說:「也就是說我沒偷看師妹洗澡。」
我:「……」
瀋河:「你也沒繡鞋墊供我揮霍。」
我:「……」
瀋河:「你真是一個毒婦。」
我啞口無言,只得剝了個栗子塞進他嘴裡,賠笑道:「你吃你吃。」
瀋河又露出缺愛陰暗比的經典表情,滿臉提防地看著我,起身走了。
14
師父的傷逐漸好了,我們又不得不面對永恆的問題:缺錢。
太宗門缺錢,老傳統了。
師父的藥還能吃一段時間,但最近入冬了,幾個小孩的棉衣都小了,得換新的。
師妹的劍豁了口,也該換新的了。
我重操舊業,下山做賞金獵人,只是避開了聽風閣的地盤,免得他們又上門找麻煩。
瀋河似乎很介意我騙他這件事,一見到我就把腦袋昂得高高的,裝看不見,不過念在他照顧師父有功的份兒上,我不和他一般見識。
我還得找機會勸他當太宗門贅婿呢,不好撕破臉。
這天我風塵僕僕回到家,發現師父不在,瀋河總算肯和我說話了,他說:「我送師父下山去泡藥浴了,聽說對身體好。」
我:「你哪兒來的錢?」
瀋河:「要你管。」
但很快我就知道他哪兒來的錢了,聽風閣那幾個刺頭又找過來,這回帶頭的是他們二師兄。
二師兄道:「我說你們太宗門做事是不是太不地道了?在我們聽風閣的地盤收錢殺妖還發名帖,乾脆去我們聽風閣門口擺攤得了唄?太宗第一劍是哪位,出來說話。」
沈.太宗第一劍.河主動站出來,然後被人噴得啞口無言。
缺愛陰暗比,心理活動有多豐富,嘴巴就有多笨,哪裡罵得過這群現充!
我把他按回去,對二師兄說:「請問我師弟發了名帖以後有人接嗎?」
二師兄怒道:「當然有人接!」
我說:「他們接我師弟的名帖幹什麼,怎麼不硬氣地把名帖摔在地上,說他們有聽風閣的仙長們罩著呢?不會是因為聽風閣的仙長們忙著到處吵架,沒時間罩著他們吧?」
二師兄的臉漲成豬肝色,絲毫不吸取他師妹的教訓,抽出劍要打瀋河。
我一秒砍斷他的本命劍,厲聲道:「以後看見太宗第一劍都放尊重點,管好自己的嘴,給你們臉了是吧。」
他們不服氣,還要還手,然後不出意外地被我和瀋河一起打跑了。
臨走之前還說我們太宗門窮山惡水出刁民。
我說:「謝謝誇獎。」
找茬地走了,瀋河坐在台階上啃黃瓜,我也拿了根黃瓜啃。
啃完了,我說:「太宗第一劍。」
瀋河:「……」
我:「師姐剛才幫你吵架帥不帥。」
瀋河哼了一聲。
我:「師父之前就是這樣幫我和他們吵的。」
瀋河又哼了一聲。
我:「晚上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瀋河啃著黃瓜說:「牛肉麵。」
我點頭,「好的,不放香菜。」
那天瀋河把我做的牛肉麵都吃了,吃完飯,我們在一起聊天,他說他最近總覺得頭暈,好像要把從前的事都記起來了。
我問他都記起來什麼了,他說他記起來小時候看別的小孩子脖子上戴著長命鎖,覺得好羨慕,跟著人家一直走,一直走。
人家回家了,他就蹲在人家門口往裡看,被不知道從哪竄出來的大黃狗追得瘋跑。
我說:「等有錢了師姐送你一個長命鎖。」
瀋河:「凈給我畫餅。」
我:「男孩子要嘴甜,這種時候你應該說謝謝師姐。」
瀋河抱著膝蓋,把臉放在胳膊上,看起來很落寞。
他說:「我不敢當真,怕你又騙我。」
我:「哪來的又?」
瀋河看看我,輕聲說:「你上次說以後不欺負我了,結果又讓我滾。」
我:「這個,情況特殊,那不是師父受傷了嗎。」
「所以……」瀋河的聲音輕得快要消失不見,「我在你心裡的分量,永遠只有這麼一點嗎,沒事的話還好,有事的話,我永遠就是要滾到一邊的那個。」
我:「……」
「我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是你啊,你要是討厭我,為什麼帶我回來。」他說。
我覺得很難過,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越來越用力。
「我對你發誓,以後再也不會了。」我認真地說:「再也不凶你了,答應你的事都會做到,別人欺負你我會護著你,就像今天一樣。」
瀋河盯著我們交握的手看了很久,才說:「真的嗎。」
我點頭。
我們一起沉默了很久,我靠在門口昏昏欲睡,瀋河突然說:「你到底為什麼想和我成親。」
我嘆了口氣,換了個他能聽得懂的說法,「有個神仙說,我必須在二十歲之前和你成親,否則我就會死掉,我放不下這裡的人,不想死,所以才想和你成親。」
瀋河:「真的嗎,你別騙我。」
我說:「真的,我不騙你。」
瀋河:「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可以幫你這個忙。」
我眼睛一亮,「那趕緊地來拜天地。」
瀋河頓時怒了,「好歹操辦一下吧!就算是走個形式也不能這麼湊合,你拿我當什麼人了!蒼天啊,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太宗門的每棵小蔥都是我澆的水,我連個儀式都不配有嗎?」
我說:「行行行,依你依你。」
15
雖說一切從簡,但也得花錢。
我和瀋河雙雙出門做賞金獵人,收穫頗豐,很快就攢夠了錢。
師父不清楚我們的私下交易,他覺得哪裡怪怪的。
但我們再三保證雙方自願,不存在欺詐行為,師父也就沒有刨根問底。
舉行儀式當天,太宗門裡算上瀋河,一共有七個人。
我們七個人愣是弄出了十七個人的陣仗,一片雞飛狗跳。
瀋河難搞得很,一會兒這裡不行,一會兒那裡不對,叉著腰四處亂轉挑毛病。
他最近狀態還特別不穩定,總是想起之前的事,還想不全,轉悠一會兒就忍不住捂著腦袋躬身緩緩。
我勸他去一邊坐著,他偏不。
我幾個師弟師妹嗷嗷瘋跑。
我忙前跑後,只覺得頭痛欲裂。
蒼天啊,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好不容易要舉行儀式拜師父,我熱淚盈眶。
我終於不用擔心自己二十歲就死了!只要完成這個儀式,勝利近在眼前!
我和瀋河並肩站著,看著師父,他笑著接過我敬的茶,然後我和瀋河準備對拜。
變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太宗門破舊的大門被人踹開,好多一看就修為很高的修士闖進來,為首的那個高聲叫道:「魔尊瀋河在這裡!」
瀋河聽到別人把魔尊和自己的名字聯繫在一起,突然忍不住捂著腦袋,痛苦地躬身。
他手裡攥著的劍不受控制地顫動起來,劍身發出不祥的黑光。
師父和我一起把師弟師妹護在身後,我想去把瀋河拉過來,他卻悶哼一聲,一把將我推開。
我急了,「你先站過來好不好?」
瀋河徹底恢復記憶,死死盯著我,厲聲道:「你早知道我的身份?是你告訴他們我在這裡的對不對?」
我:「……你在想什麼啊?難不成我還會害你嗎?」
瀋河:「你為什麼不能!想殺我的人那麼多,你也和他們一樣是不是?」
說完他轉向師父,眼裡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你也和她一起騙我!」
他瀕臨崩潰,泄憤般揮劍,那些喊打喊殺的修士被劍氣砸得東倒西歪。
我和師父一起試圖按住他,瀋河卻更瘋了,他赤紅著眼睛,好似要走火入魔,喃喃自語,「不想要我為什麼把我生下來?我什麼都沒做,為什麼都想殺我?對我好也是為了殺我!都去死吧,都去死吧!」
他本來就強得可怕,現在又瘋得厲害,我師父一個病號,沒幾下就被他推到一邊,重重地摔在地上。
我著急地回頭看,卻被瀋河掐住脖子。
我瘋狂咳嗽起來,坐在他身上奮力掙扎,不知什麼東西從我袖口掉出來,砸在他臉上。
他抓住那東西狠狠一捏,手心隨即被割破,流出血來。
疼痛轉移了他的注意力,他低頭看自己手心。
那是一個長命鎖。
我偷偷買來,打算儀式以後送給他的。
他看著長命鎖,掐住我脖子的手慢慢鬆開。
我跪坐在地,瘋狂咳嗽起來。
過了半晌,他眼裡血色褪去,怔怔地看著我。
我說:「我、咳咳!我可沒給你畫餅,是你自己捏扁的,沒錢買新的,湊合戴吧。」
瀋河恢復理智,胡亂將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慌張地把我和師父扶起來。
聽風閣的老頭兒推開一群修士衝過來,對我說:「春桃道友,你身邊這人就是魔尊瀋河,你可知道?」
我說:「我知道啊,你是怎麼知道的?」
老頭兒從芥子袋裡掏出一隻平平無奇的棕色小木鳥,我認出這就是傳說中的天機鳥。
我:「哦?又是天機鳥說的?」
老頭兒道:「天機鳥所做預言無一不准,以後修真界的大半人命都會折在瀋河手上,今天我們一定要結果了這禍害!」
我揉揉脖子,道:「你殺人總得有個確切理由,請問瀋河乾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了嗎?」
老頭兒:「可天機鳥——」
我一把奪過天機鳥捅了個對穿。
木鳥冒出一陣煙。
所有人目瞪口呆。
我說:「好了,天機鳥沒了,別拿它說事兒,你回答我的問題,除了收錢在你們聽風閣的地盤斬妖除魔,他瀋河還做過什麼傷天害理,殘害無辜的事兒嗎?據我所知,他和修真界好像都沒什麼交集吧?」
老頭兒鬍子顫抖,指著冒煙的天機鳥一陣哆嗦。
一個女修上前,義正詞嚴道:「天機鳥所做預言無一不准!」
我說:「那是因為你們覺得它說的是真的,然後它的預言才會准,要不是有這個預言,他娘會拋棄他,他會得到那些機緣混成魔尊嗎?一群修行之人被個破木頭鳥耍得團團轉,不覺得丟人嗎?」
就在此時,系統突然說:「宿主,你打出了隱藏成就哎!成就名:你真相了。獎勵你一個道具,本真之水,可以讓萬事萬物顯現出本來的樣子,讓眾人看到天機鳥的真面目!」
我覺得手裡多了個小瓶子,沒多思考就擰開瓶子,朝著木鳥潑了下去。
木鳥不斷掙扎,過不多時,居然變成了一隻黑漆漆的三眼烏鴉。
就是那種隨處可見的,大家見了都懶得打的小妖怪,三眼烏鴉。
大家之所以懶得打,就是因為它不殺人,不放火,就喜歡說喪氣話。
「你要丟錢了。」「你老婆和別人跑了。」「你要死了。」
諸如此類。
它的能力是嘴賤,賤得大家都懶得搭理。
而這只不知道活了多久,有了靈識和修為的三眼烏鴉,三隻眼睛都是閃耀的金黃色,此刻躺在地上,發出灼灼精光,它看著瀋河,道:「魔尊!魔尊!禍害修真界!」
然後它又轉向聽風閣的老頭兒,道:「長老,長老,變成老妖怪!」
也許是被我捅傷了腦神經,這隻道行高深的三眼烏鴉開始繞著屋子亂飛,隨機抽取幸運修士,不是說這個是禍害要毀滅世界,就是說那個是喪門星會剋死全家。
眾人無法接受通靈法器天機鳥居然是一隻嘴賤烏鴉的事實,他們居然還被它騙了這麼多年,都露出三觀盡毀的表情,也不管瀋河了,開始滿場追著它打。
我看看瀋河,道:「別管他們,咱倆還沒對拜呢,不對拜就不算完成儀式。」
瀋河小心翼翼地把長命鎖放在荷包里,在師父的見證下完成了對拜。
系統:「恭喜!你是第一個沒有被虐就成功完成任務的宿主!」
我說:「都是師父教得好啊,我親自挑選的親人,又給做牛肉麵又給買長命鎖,幫我這麼點小忙怎麼了。」
我們七個人一起坐在台子上,一邊吃點心,一邊看著台下的修士鬧得人仰馬翻。
怎麼不算一種團建呢。
系統也跟著一邊看熱鬧,一邊好奇地問:「宿主,你是怎麼知道天機鳥是三眼烏鴉的呢?」
我說:「我不知道啊,那老頭舉著個破鳥看著好煩,我手癢就捅捅咯。」
系統:「……好的。」
我嚼著點心,突然想到,要是我和師父不給瀋河買長命鎖,那那個預言真的有可能會成真。
他會在情緒激動之下殺了我們。
等他清醒過來,可能會意識到自己親手毀滅了什麼,然後他就會黑化,修真界真的毀在他手裡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我和師父給他買了那個長命鎖。
我看著被揍得奄奄一息的三眼烏鴉,不無慶幸地想,做人還真的不能摳門。
等人都走了,天也黑了,我和瀋河在院子裡分別。
他拽著我的衣袖,欲言又止。
我問:「怎麼啦?」
他說:「謝謝你,剛才為我說話,還給我買長命鎖。」
我說:「因為你是我親手選擇的重要的人,對你好點也是應該的。」
他怔怔地看著我,眼裡竟有隱約的水光。
我抱了抱他,「好了不要在這裡煽情了,回自己被窩偷偷哭去吧。」
他抱了我半天才鬆開,我猜他回被窩偷偷哭去了。
畢竟我剛才也差點落下一滴百感交集的眼淚。
16
太宗門一夜暴富。
這都要歸功於我,這群修士在太宗門鬧了一通,砸壞我們好多破桌子爛板凳,我挨家挨戶上門要賠償,一不小心,就要了很多錢。
瀋河消失了幾天,回去處理他的黑產,然後衣錦還鄉,闊氣地給太宗門重新裝修。
我的劍上都鑲了寶石,那麼大一塊!
他說那天失去理智對我動手,這是給我的賠禮。
我可以體諒他當時的心情,所以沒有和他計較,又訛了他一些金銀珠寶,他拉個了單子,翻了三倍給我,說是補給我的彩禮,此事就算翻篇。
17
瀋河的白月光也跟著他回來了,那姑娘確實是不喜歡他,但對他也是忠心耿耿,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找她,急得她上火,臉都腫了。
我問瀋河還喜不喜歡她了,瀋河很認真地說不喜歡了。
他說:「其實我過去也不是真的喜歡,只是錯覺吧。」
缺愛陰暗比的少男心事,嘖。
白月光是個很老實的姑娘,她隨遇而安,和我們一起練功,種菜,下山賣菜,出去斬妖除魔,蹲在門口啃黃瓜。
大家都記得她不吃甜粽,端午時會單獨給她包加了兩個鹹蛋黃的大肉粽。
她也變成了我們親手選擇的重要的人。
瀋河給師父買了很多丹藥,師父的眼睛能看清了,身體也慢慢恢復了。
師父說他會努力活很久很久,因為他在這世上的牽掛越來越多了。
18
我和瀋河的第二次成親辦得隆重許多。
其實我也不記得我們的感情線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也許是我答應給他買長命鎖的那天,也許是第二年的中秋。
那日大家賞月喝酒,都喝得微醺,瀋河突然湊過來,說有重要的話對我說。
我立了個flag,說明天出門,後來回來再說。
第二天我出去做賞金獵人,不小心受了很重的傷,昏迷半個月,醒來時瀋河蓬頭垢面,抱著我嗷嗷哭,我腦袋還迷糊著,也跟著他哭了起來。
瀋河說他終於懂什麼是喜歡了,喜歡就是看著我快死了他也想死。
我說我也懂了,喜歡就是看著他哭成一個丑逼但心裡也痛痛的。
於是後來我們又成了一次親。
師父看著我們,眼裡都是笑意,給我們倆一人一個大大的長命鎖。
他說:「師父祝你們百年好合,一生順遂。」
我們會一生順遂的。
在走進太宗門那天,我們就註定了會一生順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