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越那一年才十六歲,連高考都沒來得及參加呢,你念到了博士,你肯定是我姐姐沒錯了!姐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求你了,拜託拜託!」
安平神色微僵,臉上瞬間蒙上了一層愧疚。
她低下頭小聲嘀咕:「真服了,怎麼那么小就死了?」
不等我回答,她轉身走向屋內,拿起一個棕色的瓷瓶,得意地朝我晃了晃。
「算你運氣好,我前些日子閒著無聊,剛提煉出一瓶青黴素,雖然古代條件簡陋導致純度不夠,但耐不住量大管飽啊!」
聽她說完,我剛轉悲為喜。
安平又補充道:
「不過,陸靜月,我得提醒你,你母妃可能會青黴素過敏,結局可能依舊是死,這場賭博賭輸了可千萬別怪我哈。」
上一世,我有先天性心臟病,醫生斷定我活不過三歲,我在手術床上十賭九贏,多活了十三年。
這次,我相信命運的天平,還會朝我傾斜。
11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起雨。
明明是深秋,我和安平卻急出了滿身的汗。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我們最後用竹管撬開了母妃的嘴巴,成功把藥喂了進去。
我們倆坐在床邊,確認母妃呼吸漸漸平穩了下來,沒有過敏反應,這才徹底放了心。
父皇也知道自己這次過火了。
天亮時,他特意派林公公來看母妃是不是快死了。
林公公一進門就扯著公鴨嗓冷嘲熱諷。
「皇后娘娘的體質也忒差了,皇上隨意擺弄幾下就不行了,雲清殿新晉的雲妃娘娘可是堅持了一整晚呢。」
原先就看他不爽,當真是狗隨主人了。
我冷笑,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點。
他倒是乖巧,沒有防備地就湊了過來。
我鉚足勁,一巴掌扇了過去。
啪的一聲響起,林公公錯愕地捂住了臉。
「你敢打我?我和陛下一同長大,我可是陛下面前的紅人!」
我微挑眉頭,甩了甩隱隱作痛的手。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沒根的東西,仗著伺候父皇,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
林公公眼中冒著火,眼珠子嘰里咕嚕地轉著,一看就是在盤算著以後該如何報復我。
我敢打他,自然是有退路的。
我立刻揉亂了自己的頭髮,號啕大哭起來。
「公公,我錯了,別打我了!我不會告訴父皇你說他壞話的,我也不會告訴父皇你喜歡摸小宮女,還經常去冷宮看望娘娘們的嗚嗚嗚嗚!」
他和父皇情誼再深,也架不住他給父皇戴綠帽子啊。
即使那些女人是被拋棄,永遠無法再面見聖顏的。
林公公臉色微變,慌忙要來捂住我的嘴巴。
「小祖宗,你不要說了,叫人聽見老奴可就全完了!是我錯了!你想扇就扇,好不好?」
林公公沒有那個功能,卻還是色慾包天。
宮中眼多口雜,沒有絕對的秘密。
我上個月偶然聽見的八卦,成了拿捏他的底牌。
我讓他幫我向父皇引薦一個人,林公公答應我的條件,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而母妃醒來已經是兩日後了。
看見她緩緩睜開眼睛,我喜極而泣,語氣里不自覺地帶了幾分後怕與委屈。
「母妃,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要失去你了!」
我想一把撲進她懷裡,又怕壓到她的傷口,只能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手。
母妃望向我的眼神里滿是溫柔,她嗓音微啞,帶著濃重的懷念,對我道:
「阿月,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到他了……夢裡太幸福了,所以我不想醒。」
12
父皇頭疾發作,一位江湖游醫獻出的祖傳藥方,對他的病情大有裨益。
而雲妃近來學了套緩解頭痛的按摩手法,哄得父皇日日宿在她宮中,據說舒坦到連床事上折磨人的手段都不用了。
宮中最近熱鬧得很,唯獨永寧宮無人問津。
母妃上次的傷勢太重,縱使太醫想盡辦法,還是留下了很多淺淺的疤痕。
父皇看見後,嫌棄地拋下一句「噁心,有失美感」,便再也沒有傳母妃侍過寢。
母妃整個人都快碎了,哭得淚如雨下。
「他早說他不喜歡有傷疤,以前的那些我就不祛了啊!我熬的這幾年,終究是錯付了嗚嗚嗚……」
我無法反駁,更無從安慰。
好在她這悲傷來得快,去得也快。
她轉頭命人布置了精緻的宴席,為了慶祝自己失寵,在湖心亭喝起了酒。
亭中輕紗曼舞,燭光搖曳,映照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十分夢幻。
喝到興頭上,母妃又笑又哭跳起舞,雖然動作漂亮,但表情看上去卻像是快瘋了。
安平在我旁邊坐著,幾次欲言又止,終究是沒忍住吐槽道:
「宮人們都在傳,你母妃恩寵不在,今日擺宴看似放鬆,其實是在借酒消愁……嘖嘖嘖,還好我知道你母妃不是戀愛腦,對狗皇帝毫無感情。」
我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我母妃的確是個戀愛腦,不過對象不是父皇罷了。
只有我知道,她是又在思念那個在煤氣爆炸時,將她緊緊護在身下的沈昭了。
母妃在現代身死,那人更不可能活著。
他如果也來了這個朝代,會是什麼身份呢?他過得好嗎?
無數的好奇與希冀在母妃心裡翻滾,但都被這宮牆以及皇后的身份扼殺了 。
母妃徹底醉了,她含糊不清地喊起了沈昭的名字
我嚇得伸出手,想要捂住她的嘴巴,提醒她小聲一些。
結果下一秒,她腦袋一歪,安穩地趴在桌面上睡著了。
周遭的氛圍漸漸沉寂,一股微妙的尷尬在我與安平之間悄然蔓延開來。
安平對上我的視線,又迅速躲開了。
自從知曉彼此的身份以後,我跟她還沒坐下好好聊過。
我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安平端起母妃喝剩的那杯酒,仰頭就一飲而盡了。
桑落酒甘甜,但也耐不住她這樣牛飲啊。
我連忙奪走酒杯,提醒道:「姐姐,你現在是未成年,不能飲酒!」
她不接我的話,自顧自和我說了起來:
「咳咳……陸靜月,上次我生狗皇帝的氣推了你,我還沒和你道歉!而且我以前優越感爆棚,瞧不起你,在你面前說了很多很傻的話,今天我自罰一杯,希望你能原諒我!」
安平的酒量比母妃還要差,她只喝了一杯便有些醉了。
她捧著紅撲撲的臉頰,眯著眼:「你要不要原諒我呀?」
我望著她水汪汪的眼睛,心臟都不自覺變得軟和了。
我應付道:「原諒,必須原諒!」
安平聽完咯咯笑了,搖頭晃腦地摟住了我的肩膀。
「陸靜月,在這裡未成年都能成婚呢,喝酒算什麼?話說回來,我穿成公主好像還有點好處,至少我嫁過去沒人敢欺負我吧嘿嘿……」
她今年已十三歲,再過兩年及笄,就是嫁人的年紀了。
到時候父皇為了欣賞她痛苦地過一生,一定會逼迫她的。
我滿目悵然,安平未有所覺,反而話鋒一轉,又對我講起了上次給母妃用的青黴素。
「陸靜月,我跟你說哈,在這種技術落後的地方,提取青黴素可麻煩了!我要先挑選腐爛的水果,再用麥汁作為營養來源,加入適量的水製成液態培養基……對了,還得有蒸發濃縮的步驟……」
我這才察覺,安平似乎酒品不大好。
嗯,格外話多。
但她侃侃而談時,整個人都在發光。
我托著腮,看向她的目光不禁帶上了崇拜。
晚風溫柔地吹拂著,天邊月亮高懸。
好在時間尚早,還可以同她漫聊徹夜。
13
母妃失寵後的第二年。
林公公口中的那位雲妃,不僅爬上了貴妃的位置,還懷上了龍種。
她不止一次扭著腰肢,來母妃面前炫耀父皇對她的寵愛,甚至連帶著我的醋都吃上了。
「公主而已,受寵有什麼用,終歸是要嫁人的,等我的孩子降生,他就是太子。」
我:……
真怕和沒腦子的人講話,會降低智商。
宮中子嗣凋零,除了我和安平,如今只剩下一位患有心疾,命不久矣的五皇弟了。
父皇大概是到年紀了,開始考慮起了繼承人的事,他少有地格外看重這個孩子。
那些安胎的補品,像流水一樣朝貴妃殿中送不說,聽說他還連著幾夜沒睡為這孩子起了名字。
雲妃借著請安的名義,特意來炫耀在宮中盡人皆知的事。
母妃指導我修剪著花盆中的松樹,壓根不想搭理她。
然而,她早就不是當年那個主動來求我們幫忙求得聖寵的可憐小秀女了。
當年,雲妃有蓬勃的野心,母妃需要擺脫父皇隔三岔五的臨幸。
我們一拍即合,達成了合作。
可她終究是沒有信我們的話乖乖喝避子湯,有了自己當太后的打算。
雲妃摸著小腹,表情不愉。
「皇后娘娘,陛下囑咐過,臣妾懷有龍子,不宜久站。」
說著,不等母后答應,她一屁股坐在了太師椅上。
母妃瞥了她一眼,並沒有為難她,她閒著沒事,倒是想起來噁心我了。
雲妃夾著嗓子,嬌滴滴地喚我:
「阿月,等弟弟出生,你可得多照顧他,你們姐弟互相扶持,未來的路也能好走些不是?」
我聞言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有些不解道:「孩子還未降生,娘娘為何如此篤定,腹中的是個男孩?」
雲妃挺直背脊,微微揚起下巴回我:「我天生宜男相,況且都李大夫摸我的脈確認過了!」
父皇被穿越者背叛過,他的防範心極重。
凡是入口及貼身的東西,都要經過層層檢查才能送到他面前。
因此,我和安平只能以他的病作為突破口。
李大夫原是街邊吃喝嫖賭都沾邊的混混。
他沒什麼本事,卻有一張能騙死人不償命的嘴。
不巧,江湖游醫李大夫就是我們請的「演員」。
他獻給父皇的那張藥方,其實與太醫們開的那些並無兩樣。
父皇覺得能緩解他的疼痛,不過是安平找到了在這個朝代還只有觀賞價值的阿芙蓉,萃取了高濃度的溶液,讓李大夫每次熬藥加了些進去罷了。
父皇常年吃著含有毒品的藥物,雲妃腹中的胎兒生下來大機率也是個畸形兒。
但身處這個時代的古人卻不清楚這一點。
我無法多言,惟有默默祝雲妃運氣能好些了。
14
父皇的身體在阿芙蓉的侵蝕下日漸虧空,頭疾發作得越來越頻繁。
李大夫掌控著藥的劑量,他每日都嚷著要喝藥,連早朝都不願意上了。
為了討好李大夫,父皇不僅力排眾議將他封為了國師,還為他花重金建造了奢華的府邸。
本就對父皇暴政不滿的文武百官,這下意見就更大了。
清流以死明志,奸臣渾水摸魚。
在這樣朝野上下動盪不安的時刻,前方卻又傳來了敵國大軍頻繁襲擊邊境的消息。
最讓人頭疼的是,靖朝重文輕武,能堪大用之人本就稀少,偏偏武將們碰上父皇這樣嗜殺昏庸的君王,仍寧折不彎。
以至於,泱泱大國,最後連能迎戰的人都沒有。
父皇沒辦法,只能憋屈地派出了使臣求和。
大滄苦寒,終年覆雪,生活資源匱乏。
此時已是初冬,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開戰,大滄那邊的日子同樣會不好熬。
兩方談判之下,和我預料中的一樣,大滄的可汗同意了休戰。
不過他開出的條件,卻有些過分。
「靖朝每年需要給大滄銀七萬兩、絹十萬匹、茶三萬斤,並要送出一位公主和親。」
安平是穿越女,她還有婚約在身,父皇肯定會將她一直放在眼皮子底下的。
因此,和親的人選就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我身上。
父皇的寢殿昏暗。
他身邊圍著的五六個女人,都只穿了一層薄紗。
眼前風光旖旎,加上鼻端縈繞著難言的氣味,噁心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我跪在父皇面前等了許久,他才抬起頭向我招手,示意我靠近一些。
「阿月,你過來,父皇很久沒有好好看過你了。」
我用膝蓋一點一點挪到他床邊,他盯著我的臉惋惜地嘆了口氣。
「可惜了,你是與我那妹妹長得最像的人,我原想著替你擇個好夫婿,讓你幫她走完這一生的……沒想到,你和她一樣是個無福之人。」
無能的統治者才會用女人換取和平,身為他的女兒,我的確是個命苦的。
結局已定,掙扎已是無用功。
但俗話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
想清楚這一點後,我的眼淚說來就來,哭哭啼啼地訴說起自己不願去和親的抗拒與恐懼。
「父皇,阿月捨不得你和母妃,大滄民風彪悍,終年嚴寒,兒臣這一去怕是再難回來了嗚嗚嗚……」
在父皇面前演了那麼多年的戲,他對我還是有些感情的,不過這微不足道的不同,並不能撼動他鞏固皇位的決心。
他將離他最近的美人拉入懷中,隨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道:
「阿月,其他的朕都可以依你,只是如今國難當頭,由不得你任性。你放心前去,你母妃朕會替你照顧的,你還有什麼想要的儘管提,朕都會儘量滿足的。」
我能要的無非就是隨行車隊與親衛。
大滄人野蠻擅戰,文明跟技術方面卻比靖朝落後許多。
所以,只要我有可利用的價值,他們就不會隨意動我,我便終有一天能等到回來的機會。
15
母妃抱著我泣不成聲。
安平眼眶通紅,幾度不敢相信被送去和親的是我。
「狗皇帝不是一直看我不爽嗎?怎麼不送我去受苦,而是你呀?」
她說罷提腿就要去找父皇,想要代替我和親。
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前皇后離世後,她再也沒有為誰流過眼淚。
安平看向我的目光里盛滿了憐惜,她心疼我道:
「陸靜月,我今晚就讓李大夫加大劑量殺了他!只要他死了,你就不用去了,我不想你去,你上輩子就沒活過十六歲,我不要你這輩子再重蹈覆轍了!」
父皇答應了我的要求,我本來都哄好自己了。
結果因為她們倆,我沉悶的心情又回到了原點。
真是好捨不得她們啊!
我皺了皺發酸的鼻子,搖頭道:
「不行,眼下朝堂不穩,大滄虎視眈眈,父皇一旦死了,靖朝必定大亂。我先去大滄打探情況,等到時機合適,我通知你,你再動手。」
安平抿著唇思考了片刻,覺得有道理,終究是無奈地妥協了。
畢竟亡國公主,要比和親公主更慘。
與大滄約定的一月之期飛馳而過。
出發的前一晚,安平怕我睡不好,貼心地去太醫院開了助眠的湯劑,讓我大為感動。
我毫無防備地喝下,眼前的視線卻立刻就變得模糊了起來,我迷迷糊糊地聽到安平和我說「對不起」,之後便沒了知覺。
等我再次睜眼,已是日上三竿。
我穿著安平的衣服,睡在安平的房間,而安平本人卻不見了蹤影。
母妃頭髮散亂,跌跌撞撞地跑進來,提醒我道:「阿月,完了完了,安平代替你去和親了!」
安平為了穩妥,看來給母妃也下了迷藥。
我趕緊叫人備馬,準備追上去,與她換回來。
她雖然有本事,但性子卻是個火爆的,這一去困難重重,是要吃盡苦頭的。
然而,等我策馬飛奔到宮門前,卻被林公公攔住了。
他說:「公主,誰嫁過去都一樣的,陛下的意思是將錯就錯,」
我咬著牙,目光銳利地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當真一樣?父皇恨穿越者,其實也懼怕穿越者,他允許我活著,卻不會允許安平活著。林公公,那些死士收到的命令,已經變成了抵達大滄就殺掉安平是不是?」
靖朝的公主死在大滄的地盤上,大滄無論如何都會給靖朝一個交代。
能除了眼中釘、肉中刺,又能讓大滄背上一口大鍋,如此一石二鳥的計劃,怪不得父皇會由著安平替嫁。
眼見計劃敗露,林公公沉默了,低下頭不敢看我。
濃烈的無力感襲來,我心慌得無以復加。
等安平真的到了大滄,那一切都將無法挽回,我知道留給我和她的時間不多了。
16
我決定殺父皇的這一日,雲妃的兒子降生了。
雲妃的運氣不太好,她生下的是個畸形兒,每隻手都有六根手指。
父皇大失所望,大罵他是邪祟附身,嫌惡地讓產婆趕緊將他溺死,便拂袖離開了。
雲妃生產正虛弱,聽到這個消息,竟急得血崩了。
太醫在給她的下身止血,可她好像並不在意自己的死活,只是在床上瘋狂地掙扎著要去救她的孩子。
「放開我,他只是比別人多了兩根手指,他不是怪物,他不是怪物……」
房間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雲妃見我進來,渾濁的眼睛亮了亮。
她流著眼淚,顫抖著朝我伸出手,祈求道:
「阿月,我錯了,是我錯了,我什麼都不爭了……我只要他活著,我願意用我的一切來換。」
類似的話,我和母妃都為彼此對別人說過。
我下意識地反問:「包括死?」
她囁嚅著唇,點了點頭。
只是剛將孩子生下了而已,他居然就成了母親一輩子的牽絆。
母愛這種東西,對女人來說有時也是無形的枷鎖。
她不算個好人,倒是個好母親。
我嘆了口氣,回握住她的手,安慰她道:「你放心,我把他和產婆都偷偷送到永寧宮了,等你養好身體,我帶你去見他。」
怕她不相信,我又補了一句:「你知道的,我從未騙過你。」
五皇弟將死,留下這個孩子能讓我省下不少麻煩。
因此,就算不是為了雲妃,我也會護住他的。
她聞言開心地笑了:「那就好,那就好……」
雲妃一直靠意志在強撐,心中沒了牽掛後,緊繃的身體鬆懈了下來,沒一會兒就閉上了眼睛,失去了生機。
房間裡炭火燒得很旺,我的心卻有些冷。
即使是六指又怎樣?
他再怎麼樣都是母親的寶貝。
推開厚重的殿門,我的視線越過層層宮牆,望向大滄所在的方向。
算算日子,安平快要到了。
空中紛紛揚揚飄下雪花,落至眼睫融化,像淚一樣晶瑩。
遠處夕陽漸頹,父皇也該喝藥了。
17
李大夫故意將高濃度的阿芙蓉溶劑,落在了父皇的房間。
父皇果然按捺不住了,沒過一會兒,房間裡便傳來了器物倒地的聲音。
對於癮君子來說,根本無須動手,他們自己便會殺了自己。
放在平時,侍衛們聽見動靜就該去查探,但今天卻連個人影都沒看見。
林公公從父皇的寢殿出來,看見我立刻彎下腰,換上了一副諂媚的表情。
「殿下,前些年您讓我向陛下引薦李大夫,老奴照辦了,今日老奴又幫您將宮裡的侍衛全調走了,您吩咐的事情,老奴都辦妥了……」
他咽了咽口水,壓下眼中的渴望繼續道:「您答應要給老奴的藥,可得算數啊!」
林公公第一次幫我,是因為有把柄在我手中。
第二次,則是他每日都幫父皇試藥也染上了毒癮。
我吩咐李大夫斷了他兩天的藥劑,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幫我弒君。
他這種見風使舵的人,能背刺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況且,我還記著他欺負小宮女和冷宮妃子的事呢。
人做錯事就該受到懲罰。
我拍了拍他滿是橫肉的臉,笑道:「林公公,我說過給你藥,卻沒說過給你多少吧?不如你再好好體會一下萬蟻噬心的滋味如何?」
林公公愣了愣,回憶起那種讓人生不如死的感受,瞬間崩潰了,目眥欲裂地抬起手朝我伸了過來。
可惜,我還未來得及辨別他想襲擊哪裡,他就被我帶來的人控制住了。
我不再與林公公廢話,命人將他關入水牢,永遠不得放出,轉身走進了父皇的房間。
18
與我想像中的場景差不多。
父皇躺在地上劇烈抽搐著,嘴角流著白沫,脖子和額頭青筋暴起,看上去可怖又可憐。
他快死了,說話都只剩氣音。
「你是女子……為什麼殺我?」
他篤定我身為女子,不是因為皇位殺他。
但他想錯了,我需要權力。
從穿越到這裡的第一天起,我就清楚地知道,只有站在最高處,才不會被欺負,才能保護想保護的人。
就算不是為了皇位,死去的皇后和穿越者們,還有數不盡的無辜百姓和大臣們,一樁樁、一件件都是理由。
不過,即使把這些告訴父皇,他也不會認錯的。
我思忖了片刻,微笑道:「父皇,我是穿越者啊。」
父皇聞言瞪大了眼睛,老樹皮似的皮膚漲得通紅,喉嚨中發出了尖銳又破碎的音節。
我靠近聽了聽,他斷斷續續說的是:
「你報復我……可我是一國之主!生殺予奪本就由我做主,而你們這樣的穿越者,擅自用著別人的身體,竊取別人的人生……難道是什麼好人嗎?你們該死,朕不過是在替天行道罷了!」
他至死都在替自己開脫。
我站在陰影處, 居高臨下地用無數次他看向旁人如看螻蟻般的眼神,譏諷道:「可是父皇, 你有選擇,我們卻沒有。」
他帶著對我的無盡恨意, 死不瞑目。
靖元二十年。
我隱瞞了雲妃的孩子六指,推他登上了皇位。
母妃成為太后, 垂簾聽政。
我隨後協同母妃, 手段鐵血地收拾了一大批奸佞, 得一眾清流鼎力支持,時局才漸漸穩定下來。
19
安平臨走時,給我留了一封信。
她從小就不愛練字, 那麼多年過去了,她軟綿無力的臭字還是那麼好認。
【親親吾妹, 我知道你是個小廢物,姐姐自認為比你有本事, 所以大滄這龍潭虎穴,我就替你去探探了。
【你別誤會,你的廢物只是和我相比罷了,和其他人放一起, 你還是很厲害的。
【姐姐此去,心中雖有豪情壯志, 卻也難免忐忑不安, 不過我相信我自己, 更相信你會來接我回家的。(不論我生死版)
【我兩世都生在南方, 一直憧憬著看一場大雪, 如果來接我的話, 找個下雪日子吧。
【你的姐姐安平留筆。】
他看了眼皇后,又看了眼安平,唇邊反而勾起了一抹嗜血的笑。
「—那」姐姐離開的第六個月,梨花盛放。
一陣暖風拂過,潔白的花瓣飄落, 宛若下雪。
我拿上她留下準備好的, 和大滄談判的邊境貿易計劃,迫不及待地帶上侍衛騎馬出了宮。
梨花雪亦是雪。
我現在就要去接姐姐回家。
21
母妃從前是高中的歷史老師,一直擔任班主任,她用管理學生的那一套管理著大臣, 效果竟然出奇地好。
可隨著國力越來越強盛, 她卻待不住了。
因為,她做夢都想去找沈昭。
尋人的告示貼出去已三年, 她難免著急,不想再寄希望於別人。
母妃半輩子沒有離開過皇宮,但她卻什麼都不怕, 隨便找個理由裝病, 就獨自一人遊歷四方找人去了。
阿芙蓉害己又害人。
雲妃的孩子三歲時, 群臣們不僅發現了他六指的秘密,還發現了他天生沒有生育能力。
靖朝的希望落在了我和安平身上。
安平在大滄幾次險些喪命,如今把享受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她一點也不想承擔責任。
於是, 我獨攬大權,當上了護國長公主,安平心滿意足地做起了我背後的女人。
多年之後, 母妃垂垂老矣。
她在睡夢中安靜地離開了,只是終其一生沒能再找到她的沈昭。
那個雖是啞巴,對她的愛卻震耳欲聾的少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