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忍著痛,心裡裝著將軍小姐的事,略帶敷衍道:
「自然不敢衝撞皇上,剛剛來的路上遇到將軍府千金,已經到養心殿等著陛下了,眼看宮門就要下鑰了,陛下還是早些回養心殿。」
祁雲朝擰起了眉,表情甚是不耐。
「是!將軍府小姐自然金貴,朕可不願讓她多等。
「朕今日來也不是為了可憐你,只是提醒你,既然選好了路,便罷了,朕不願跟你周旋,若太后再敢把手伸到前朝去……」
祁雲朝眼中像淬火又冷卻了,「若太后再把手伸到前朝,朕第一個動的就是你。」
話語似乎比風雪刺骨些,我捏緊動得沒有知覺的手。
或許這也是一個時機,我深吸一口氣開口:
「陛下知道我只是棋子,前朝的事我也無能為力,但是陛下可以選擇廢了我這顆子……」
這下換祁雲朝愣住了。
我忙跪下作出一副忠心模樣,「陛下只需拿今天的事情發作,把我逐出宮去。」
「哼!逐出宮?讓你重回永寧侯府,舒舒服服地過一ţųₜ輩子嗎?」祁雲朝的聲音似乎有些發抖。
我無奈一笑,永寧侯府是一個天大的虛假榮耀,若當真是高門大戶,我在宮裡也不會舉步維艱。
「不回永寧侯府,我願做個普通百姓,從此不再參與宮廷爭鬥,陛下也少了一個需要戒備的人……」
這樣一來,他該沒理由拒絕我了吧。
我不回永寧侯府,也不會成為什麼障礙,甚至他以後想找到我都難。
我出宮後,可以趁此機會肅清朝綱,以前借著永寧侯府門徒的頭銜,為太后站隊的朝官,也可以清一清了。
越想越覺得,祁雲朝不傻他都會答應,我滿懷期待地看著他。
「休想!」祁雲朝怒喝一聲。
如果說他罰我是少見的動怒,他現在就是怒火衝天,他一腳踹翻了桌子,桌子上的名貴藥瓶全摔碎了一地。
尖銳碎片鋪了一地,祁雲朝猛地跨步踏在碎片上,蹲下身扯著我的手臂,把我拽到他跟前。
「你做個普通人,然後讓文武百官來戳我的脊梁骨嗎?說我不體恤侯府後代。」
這是什麼狗屁不通的理由?
我永寧侯府真有這麼大臉面,我也不會淪落至此。
我見過祁雲朝眼神里的傲慢、疏離、輕蔑,甚至裝出來的溫潤,從小到大我第一次,也就是此刻,在他眼裡看到了恐懼。
難道我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另外一盤棋嗎?
以至於我出宮後,祁雲朝會落到滿盤皆輸的地步,永寧侯府已經沒落多年,理由跟前朝扯不上多大關係。
我飛快地想著,手臂上的力度逐漸加重,我感覺我的骨頭快被他捏碎了。
「我討厭你現在的樣子,你還不如恢復到以前的樣子,至少表面看起來乖順!太后不是叫你勾引我嗎?」祁雲朝森然一笑。
我沒想到他把這話直接挑明了,我掙了掙手手臂,祁雲朝攥得更緊,我毫不懷疑他想把我捏死在這裡。
「既然要勾引我,你為何從不踏進養心殿,你倒是來養心殿看看啊,那天晚上你為什麼不來!」
養心殿有什麼?為什麼我要去看?
我顧不得思考這些,只是懼怕眼前的祁雲朝,眼眶一熱,兩行清淚落了下來。
他忽然像是驚醒一般,放開了我的手,自嘲似的笑了。
「也是,你這麼蠢,我就不該指望你。」
說罷,他頹然起身,從懷裡掏出一隻藥ťṻₒ瓶子丟到我面前,便朝門口走。
我咽不下這口氣,轉身憤恨不平,「你才是腦子壞掉了!」
偌大的太醫院就我們兩個人,我罵完這句,他也站在不動了。
白茫茫的風雪好似一道天塹,把我們隔開。
時至經年,我們都長大了,卻還是像稚子一樣吵架。
風雪吹著吹著,高大挺拔的身影變成了少年模樣。
那年祁雲朝十四歲,他還不是太子,我對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唯唯諾諾的,對誰都一副討好的笑。
若誰說幾句重話,他就是一副懦弱的受氣包樣子。
那時候我跟著宮裡的皇子公主們上學,有一回課考,太子帶著跟他親近的皇子去偷考題,被發現後他們把祁雲朝推了出來。
說是他一個人乾的,太傅自然不敢違背太子,所有人都不敢,而祁雲朝低著頭一句都不辯解。
我也是唯唯諾諾地長大。
在太子一黨面前我也是如同蜉蝣,可是我就是看不慣,我看不慣是非曲直都由權利高低決定。
我人生少有堅定的時刻,那一次我決然地站了出來,為祁雲朝辯解,在太子陰惻惻的目光中,我顫抖著聲音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最後的結果是,我與祁雲朝一同被罰跪,學宮裡只留下我和他。
我輕聲抽泣著,一旁的祁雲朝忽然沒了懦弱的樣子,他輕蔑一笑,「你蠢到這種地步?長眼睛不會審時度勢嗎?」
我瞪大眼睛看著他,我剛剛明明為他仗義執言,他卻……
我怒火中燒,歇斯底里沖他喊道:
「你……你腦子才壞掉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太傅教的明辨事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