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完飯,封堯在處理奏摺,我迫不及待地翻開話本,看了幾頁,就發現這麒麟公子的還是沒有我家採菊的好看,強撐著看完一本,我就不知不覺地睡過去了。
第二日醒來後我發現我睡在里側,採菊溜進來,酸溜溜地說:「不錯啊,連天下最有權勢的男人都被你迷得魂不守舍。」
我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問:「採菊,你這是……吃醋了?」
「……」
「難不成……你又盯上封堯了?」
採菊理直氣壯地點了點頭。
我險些失聲驚叫,嗓子破了音一般道:「你不是說我二哥才是你的男主嗎?」
採菊卻抬起頭,疑惑地看著我,道:「你二哥?你二哥是誰?」
我:「……」
昨日皇帝宿在鳳鸞宮的消息傳了出去,今日一大波嬪妃上門,說是看望一下我。
我覺得自己實在沒什麼可看望的,便將大門緊鎖,任憑她們敲斷手也不開門。
貴妃娘娘可能是忍受不了被區區一個的江湖女子忽略,便在門外威脅道:「一個沒名沒分來歷不明的草民,今日竟敢辱沒皇室尊嚴!」
我打了個呵欠,道:「有啥事跟你們皇上去說,別來煩我。」
門外傳來氣急敗壞的叫喊聲,我心裡想著這貴妃做得還真是失敗,該有的修養一點都沒有,還不如那個常才人呢。
說起常才人,我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問春華:「你們宮裡有沒有常才人?」
春華想了想,道:「有是有,不過一直不怎麼受寵,姑娘您也知道,這宮裡迄今為止最受寵的,一個就是當初的皇后娘娘,還有一個就是您了。」
我不置可否,只聽得春華又道:「至於這個常才人,聽說前不久不知怎麼得罪了皇上,從那以後不僅吃穿用度什麼的都被剋扣,而且還被禁足在了降雪軒,一步都不讓出。」
「說實在的,連冷宮裡的娘娘都過得比她好呢。」
我十分平靜,沒有回話。
坐著坐著就突然想找個樂子。
於是我對正在寫本子的採菊道:「有沒有興趣跟我出去干點正事?」
採菊正寫得焦頭爛額呢,聽到我的提議,火速答應。
於是我戴了個面紗,便與他一同去了降雪軒。
一路上採菊十分好奇地問我,要去做什麼,我停下來,一本正經道:「找碴。」
降雪軒門庭冷落,花花草草的隨處凋零,一看就很久沒有打掃過了。
我敲了敲門,裡頭傳來聲音:「誰呀?」
我沒說話。
有腳步聲越來越近,待打開門後,我見到是常憐夢的貼身丫鬟。
她疑惑地看著我,問道:「姑娘是……」
我朝採菊使了個顏色,採菊立馬劉德公公附體,挺直身板,聲音尖細,氣勢十足道:
「連我們姑娘都不認識,瞎了你的狗眼!」
那丫鬟不明覺厲,立馬跪下請罪,我忍住笑,擺了擺手,問道:「常才人可在?」
丫鬟連連點頭。
我走向常才人的寢宮,吩咐採菊等在外頭。
一進門就瞧見常憐夢衣著簡樸,坐在桌子旁在刺繡。
她見我進來,有些錯愕,楚楚可憐的杏眼瞧著我,道:「姑娘有何貴幹?」
我笑出了聲。
在她越發奇怪的眼神中道:「我是來殺你的。」
她聽到我的聲音,神情巨震,手指著我,不自覺地退後一步,卻不小心打破了茶杯。
「你……你……」
我緩緩地摘下面紗。
「好久不見啊。」
她瞳孔皺縮,不可置信地看著我,道:「你……不是死了嗎?」
死了?
沒有呢。
窗外月明星稀,幾聲鳥鳴襯得這座宮殿愈發空蕩,讓我想起了上一世的冷宮。
我上一世,可比她慘一千倍,一萬倍。
看著她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我道:「我這一世什麼都不圖,只求家人平平安安,你是封堯的寶貝疙瘩,縱使你欠了我那麼多,可為了大局我還是不敢動你。」
「我本來以為,只要我離開就可以與你們撇清關係,沒想到封堯還會把我帶回來。」
常憐夢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我緩緩地走向她,繼續道:「常憐夢,如今你計劃敗露,被封堯厭惡,而我衛瑤從來都不是一個好人,痛打落水狗那就是我的強項,所以,你來猜猜,我會怎麼對你?」
常憐夢被我逼在角落裡,渾身發抖,像是很害怕的樣子。
我嗤笑一聲。
如今到這個境地了,她還是要裝嗎?
那行,那就讓她這樣去裝到閻羅殿吧。
我俯下身,湊到她耳邊,一字一句地道:「常憐夢,我最後悔的,就是當初拿你當朋友。」
她眼神渙散,我平靜地繼續說:「那串鈴鐺就當是我送你了,畢竟,我嫌髒。」
外頭傳來穩健有力的腳步聲,我直起身,果然,不一會兒,封堯就進來了。
他似乎是沒有看到倒在地上的常憐夢,自顧自拉著我的手上下打量著我,急切道:「阿瑤,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
我對封堯笑了笑,他有些意外,連忙問道:「阿瑤,怎麼了?」
我說:「你說我要是今天殺了常才人會有什麼下場?」
封堯愣了愣。
常憐夢一臉絕望地看著他,可惜他卻連個眼神都沒給。
我心裡一陣痛快。
封堯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阿瑤,並非我不舍她,我只不過是怕,你手裡染上血。」
「阿瑤,你是世間最美好的姑娘,就該清清白白地活著,這些事情,就由我來做。」
美好?
要是上一世說這樣的話,我必定不會反駁,可如果是這一世,我心裡只會生出無盡的嘲諷。
跟你封堯在一起,我這輩子都不可能美好。
最終常憐夢被打入了冷宮。
是我讓封堯這麼做的。
光是死還太便宜她了,我要讓她把加註在我身上的所有痛苦,都原原本本地嘗一遍!
回宮後採菊悶悶不樂地一言不發,我剛想問他這是怎麼了的時候,就聽他道:「我到底比你差在哪兒?為什麼皇上眼裡只有你?」
我:「……」
春華卻冷笑一聲,道:「你沒看看自己長得那個熊樣嗎?還敢跟我們姑娘比?」
採菊惱羞成怒,開始扯春華的頭髮,春華自然不甘示弱,一下子就抓破了採菊的臉。
採菊摸了摸臉上的血跡,然後哭了。
「啊啊啊我破相了我的美貌沒有了嗚嗚嗚……」
春華一臉蒙地看著我,我也滿臉疑惑。
直到後頭春華為他尋來了太醫院的雪花膏,採菊這才勉強原諒她,我舒了口氣,終於覺得消停了一會兒。
處理完常憐夢,我又開始了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生活。
只不過這次不同的是,封堯每天都要來我鳳鸞宮,我很疑惑他到底是怎麼進來的,直到某天看見偷偷摸摸紅著臉去給他開門的採菊。
……很好,自從遇見他,我滿腦子都想的是怎麼打死他!
這日封堯來的時候,我照舊在看話本子,見他進來我眼神也不給,封堯站在床前看著我,許久一言不發。
我被他看得渾身不對勁,驟然抬起頭,卻見他眉眼裡都是笑意,說不出的溫柔與疼愛。
見我看他,他也不迴避,仍舊笑眯眯地道:「阿瑤,能看到這樣的你真好。」
我翻了個白眼。
看話本的興致已經被他壞得一乾二淨,正欲說什麼,就見採菊走了進來。
他不知在哪兒搞到的胭脂,臉塗得紅紅的,一扭一扭地走進來,完全無視了一臉石化的我,對封堯拋了個媚眼,道:「皇上,奴家為您洗澡嗎?」
封堯面沉如水,許久不說話,我越來越心驚膽戰,就聽他道:「阿瑤,這個人能殺嗎?」
我:「……」
最終採菊在我瘋狂的眼神暗示之下,屁滾尿流地跑出去了。
封堯皺著眉頭一臉委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仿佛裡面有星星,道:「阿瑤,我被他噁心到了,你親親我好不好?」
我:「滾。」
這夜在我睡前封堯還在批閱奏摺,我想讓他回去,但又想著說了肯定也是白說,還不如省點體力。
次日我再醒來,天色剛蒙蒙亮,封堯竟然睡在我旁邊。
我一個激靈,封堯卻將我摟得更緊,道:「阿瑤,再睡會兒,還早。」
我渾身都覺得不舒服,於是道:「你不是還要上朝嗎?」
封堯挑了挑眉,懶懶地看了我一眼,「今天休沐。」
……行吧。
頓了一會兒封堯又說:「阿瑤,今日我帶你出宮。」
我打了個呵欠,閉上眼睛,道:「不去。」
封堯沒有說話,我繼續道:「我是時候回家了,封堯,你什麼時候放我回去?」
封堯還是沒有說話。
我又隨意地說:「再待在這兒,我會死的。」
封堯厲聲喝止我,「阿瑤,不要亂說!」
我睜開眼看著嚴肅又明顯慌亂的封堯,道:「我是不是亂說,你不是很清楚嗎。我不該在這兒,在這個地方,每時每刻都讓我窒息,你若是想讓我好好活下去,就放我走。」
封堯走了。
我面無表情地起身梳洗,心裡盤算著什麼時候光明正大地離開這兒。
像上次那樣偷偷摸摸,我自知不可能了,更何況即便出去早晚會被帶回來,而這次,我要一勞永逸。
春華起得早,替我梳好頭後採菊才起來,他急匆匆地衝過來,問:「阿瑤,咱們啥時候回家?」
我斜他一眼,「回什麼家?你在這兒不是挺如魚得水的嗎?」
採菊理直氣壯,「我想你二哥了!」
?
從今天開始,我再也不相信採菊的愛情了。
最近後宮裡關於我盛寵的傳言紛紛揚揚,埋伏在鳳鸞宮外的眼線也愈發多,偶爾我出去一趟御花園,都能碰到好幾個妃子。
就好比今天,我就碰到了貴妃娘娘。
幸好我戴著面紗,不然讓她看清楚我的真容,那還不得嚇死她。
我本欲相安無事地走過去,沒想到這位娘娘是專程來找碴的,在我剛過去的一瞬間,就道:
「這是哪裡的刁民,本妃面前都不行禮?」
向你行禮?呵,我怕你折了壽!
我不願行禮,也懶得與她多做痴纏,索性笑了笑道:「有本事你去跟皇上說啊?看他向著誰?」
貴妃果然大怒,不顧風範地就要扇我的耳光,我攔下她的手掌,反手一巴掌就將她扇在了地上。
我從小習武,雖然打不過父兄,但對付這種嬌美人,那還真是小菜一碟。
貴妃被我打得回不過神來,我懶得再搭理她,便自顧自走遠。
哪裡想到我竟然迷了路。
我走啊走,竟不小心走到了冷宮。
既然來了,那便去看一看。
這冷宮還是如我上一世待的那般,只不過如今,裡頭的人不再是我。
我無比熟稔地踏進大門,竟然瞧見常憐夢正在吃飯。
她見我進來同樣吃驚,我瞧去,竟然看見她在吃雞腿。
這待遇,可真是比我當年好太多了。
我緩緩踱步過去,常憐夢警惕地看著我,我端起桌子上的那盤菜,終於,在她的目光中,我悉數將這些菜倒在了地上。
常憐夢看著我,眼神像是淬出毒來,惡毒地道:「賤人!」
這才對嘛!
每天都看她裝得跟個小白兔一樣,我也膩歪了。
我笑了笑,「冷宮裡竟然還有這麼好的吃食,這不合常理吧?」
常憐夢的眼睛下意識地望向她的婢女,我瞭然,便對她指了指地上的食物,道:「你若是把這些吃完,我就把這事壓下來,否則我一旦告訴封堯,到時候你和你的丫鬟都得遭殃。」
常憐夢看著我,一字一句道:「衛瑤,你別囂張,總有一天,你會遭報應的!」
報應?我怕是已經遭夠了。
我懶洋洋地看著她,繼續道:「吃不吃?不吃的話我就走了。」
常憐夢閉了閉眼,眼淚落了下來,在丫鬟的哭聲中,她終於慢慢爬向了地上的那攤食物。
我背過身去,沒有瞧她,只等了一會,便離開了。
我一點都不痛快,我只覺得無聊。
想回家。
想爹娘和哥哥。
幾天後春華突然跑過來,告訴我常才人在冷宮自盡的消息。
我聽聞後愣了愣,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畢竟前幾天她還中氣十足地罵我。
唉。
這便是後宮中女人的命運罷。
我既已經歷過一次,這次定然不會重蹈覆轍。
採菊這次靈感突現,僅僅幾天時間就完成了一部神作,我看了前幾頁,不由感嘆這位的確算得上人才,也佩服他的勇氣。
因為,這部名為《痴纏》的作品,其主角,正是封堯。
我細細看了許久,發現他畫得還挺像的,尤其是細節神態,簡直跟真正的封堯如出一轍。
有點意思。
儘管如此,但這仍然不影響我對這部作品的喜愛,我猶如打了雞血,花了一天一夜看完了它。
然後,我就沒法直視封堯了。
這日他過來,我正在桌子上發獃,想著兩位主角的虐戀情深,他站在我面前,我竟然脫口而出:「夜郎。」
這夜郎正是書生對皇帝的專屬稱呼。
封堯聞言臉色大變,我自覺說錯了話,下意識要跑,卻被他攔住,只聽得他道:「夜郎是誰?」
是你啊笨蛋!
當然這話是萬萬不能說出口的,我只能打馬虎眼,「是……採菊的小名……」
封堯臉色緩和了過來,卻還是半信半疑地盯著我,我沒辦法,只得岔開話題。
「你什麼時候放我回家?」
他果然愣了一下。
隨後他道:「阿瑤,你再忍耐一會兒,過些日子閒下來我就帶你回去。」
我回我自己家,還需要你這個外人帶?
呵呵。
我懶得再跟他多做糾纏,自顧自進屋,亂七八糟地翻那些話本子,封堯也不惱,命劉德將奏摺都拿了過來,坐在窗邊那張桌子旁批閱奏摺。
如今我已經能達到對他視若無睹的地步,看完話本累了,便睡了過去。
封堯這日沒有留宿。
我自然也懶得管他去了哪裡。
採菊跟我探討著愛情的真諦,我想了想他見一個愛一個的德行,便鄙夷十足地對他道:「你不配。」
採菊:「……」
春華恰在此時端上來了一晚雪蓮羹,這對於口乾舌燥的我來說簡直是雪中送炭,我剛想美美地喝一口,沒想到半路被採菊截和,我氣急敗壞要去搶,採菊剛要喝突然止住了動作,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這是誰送來的?」
春華一愣,道:「一個不認識的宮女,說她是御膳房的,是姑娘吩咐的雪蓮羹。」
我?
採菊看向我,我搖了搖頭,他便道:「這裡面有霖仙花,一種劇毒。」
哦,原來是有人想要置我於死地。
採菊站起身想將那碗藥倒掉,我腦子裡靈光一閃,攔住了他。
他不解地看著我,我道:「這毒藥,有沒有解?」
採菊想了想,道:「自然有。」
我頓時喜不自勝,便問:「解藥你有嗎?」
採菊搖了搖頭。
我有些失望,沒想到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繼續道:「這毒藥雖說是毒,但也不致命,剛喝下的人直到三天後才會死亡,如果是皇宮的話,在這三天內自然可以找到解藥,是不會有大事的。」
我笑了笑。
這真是天賜的良機。
要想離開封堯,我只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春華來不及阻止,我就已經將那碗雪蓮羹吞入了腹中。
然後道:「我若是毒發了,就立馬去叫封堯。」
採菊看著我長嘆一聲,道:「你這是何苦呢?」
我向他搖了搖頭。
他不會懂的。
封堯作為九五之尊,執掌生殺大權,我這等小民,是萬萬不敢擔著全家人的性命忤逆人家的。
我只能用這般傷敵一萬自損八千的法子,來博取最後的自由。
毒藥很快就發生了作用,我只覺眼前暈眩,春華已經跑去叫封堯,採菊將我扶在床上,我拼著最後一絲神智等著封堯。
果然很快封堯就進來了,他看著我的模樣,目眥俱裂,恍若是失了魂魄,緊緊地抱著我,喃喃道:「阿瑤,我來了,阿瑤,不怕……」
我雙眼渙散,呼吸困難,但還是強撐著對他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封堯語無倫次,連忙應道:「好,阿瑤,只要你好了做什麼都行,阿瑤,身體好了我就放你回去……太醫呢?怎麼還不來?」
我心愿達成,終於暈了過去。
我再醒來,已經是五天後了。
甫一睜開眼,床邊坐著昏昏欲睡的採菊,我心裡一感動,沒想到這貨還挺有良心的。
採菊見我醒來,先是急匆匆地湊上來對我左瞧右瞧,見我恢復了後才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道:「你知道你耽誤了本天才多少創作時間嗎?」
……感動個屁哦。
春華聽到動靜,往裡頭探了一眼,見我醒來,激動不已,連忙給我倒了一杯水。
還是春華貼心。
因為我嗓子疼,便不想再多費唇舌說話,採菊卻疑神疑鬼地,看了我許久,對春華道:「不會是被毒啞了吧?」
我:「……」
春華忍無可忍地一記爆栗敲到他頭上,果然沒有辜負我的期望。
我十分受用,可惜沒多久我就又睡著了。
這一睡又睡了兩天,醒來時,封堯在我床邊看著我。
他瞧上去不太好,鬍子拉碴的,眼裡都是血絲,哪有以前意氣風發的那個明君半分模樣,見我睜眼,他激動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一句句念叨著:「阿瑤,阿瑤……」
這次我醒來狀態比上次好了太多,說起話來也不再吃力,於是我道:「我要回家……你答應過我的……」
封堯的動作僵住了。
他有些慌亂地道:「咱們先不說這個……」
我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咳得昏天黑地,封堯急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好久後我才平息了下來,然後盯著他的眼睛,繼續道:「我要回家。待在這兒我會死的。就像上一世。」
封堯瞳孔皺縮,我眼神堅定地看著他,他很久沒說話,仿佛是在發著呆。
我也不著急,只是平靜地等著他。
大概過了很長時間,久到我幾乎又失去了意識,就聽到他臉色灰敗道:「好,阿瑤,好……」
我滿足地睡了過去。
……
我恢復得十分快。
半個月之後,已經能蹦能跳。
封堯已經答應讓我出宮,我們便定在後天回去。
封堯自那天起再沒有見過我,仿佛是刻意迴避,我也不在乎。
採菊告訴我那日給我下毒的幕後主使是貴妃,封堯查出來後當場便賜了死。
自作孽不可活啊。
春華替我們收拾好了行李,我問她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她笑著搖了搖頭。
原來她妹妹也在宮裡,她得陪她妹妹。
也好。
我與採菊走的那天,是一個陽光明媚的白天。
跟上次完全不一樣。
這次,我是光明正大地出宮的,而且,永生再也不回來。
我們一人一匹馬,行到宮門口,採菊突然說:「你看那是不是皇上?」
我回頭望去,一人站在那高樓上,沉默地望著遠方。
我還是向他揮了揮手。
封堯,再見。
出宮還沒一會兒,採菊就帶我去了一條小路,說這邊比較近。
我有些納悶,但還是跟著他去了。
沒想到走著走著,就看到了爹娘和大哥二哥。
娘親一看見我,眼淚就流了出來。
我眼眶濕潤,二哥卻從身後拿出一個糖人。
「阿瑤,這是哥哥親自畫的你。」
我含著眼淚點了點頭。
採菊有些不滿,問道:「我的呢?」
二哥面無表情,道:「滾。」
我們一行人是唱著歌回家的。
這邊風景大好,陽光明媚,我第一次感覺如此的踏實。
在前世冷宮的十年間,我做夢也想不到,我竟然會如此幸福。
年少我心裡眼裡都是封堯,如今千帆歷盡,發現到頭來,最溫暖的還是家人。
番外 1:今生
我是封堯,是北陵的二皇子。
我生於帝王家,長在深宮裡,衣食無憂。我母后是當時極受寵的貴妃娘娘,獲得了父皇無盡的寵愛,稱得上是,風光無限。
可我五歲那年,母后被人陷害,莫名其妙就被賜死了,那日在金鑾殿上,我分明看見了父皇冷漠的眼神。
一代寵妃,竟然死得這般悄無聲息,我終於相信了,母后常說的那句「自古帝王多薄情」。
母后常說我天生就是當皇帝的料子,因為我天生性子冷漠薄情,我自己也深以為然。
直到十二歲那年,我遇到了那個女孩子。
就一眼啊,我就看了她一眼,就愛上了她。
她活潑得像個小鹿,笨手笨腳地爬樹,腰間拴著一串鈴鐺,發出清脆的叮噹聲。
我終是沒忍住上前與她說話。
「你是哪家的姑娘?」我說。
她聽見我的話,戒備地轉過身,頭上戴著幕籬,我看不見她的模樣,只聽著聲音就感覺靈氣十足,她的一言一行就像烙在了我的心尖上,讓我連呼吸都困難無比。
她口齒伶俐,道:「干你什麼事?」
我啞然失笑。
後來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說動她與我一同前去山腰間的亭子。
她蹦蹦跳跳,腰間的鈴鐺叮叮噹噹,我走在前面,嘴角忍不住勾了起來。
我們到了涼亭里,她晃悠著雙腿看山間的景色,我在她後面,認真地看著她。
我想娶她。
下台階時,我鼓起勇氣拉住了她的手,她微微掙脫了一下,我卻把她拉得更緊。我心裡想著,要是能看見她的臉就好了。
分開的時候,我叫住她,「我喜歡你。」
「我想娶你。」
我本想先打聽一下她是哪家的女兒,再讓父皇給我指婚,沒料到幾天後我出城,竟然遇到了她。
她仍舊穿著那日我們初遇時穿著的那身紅衣,腰間別著那串清脆的鈴鐺。不同的是今日她沒有戴藩籬。
我心下十分激動,拽住她的手腕,她轉過身來,看了我一眼,然後吃驚地捂住了唇。
我喜不自勝,道:「抓到你了。」
她長得十分好看,惹人憐愛,小心翼翼地抬眼覷我,我心裡動了一下,終於再也忍不住,把她擁入懷中。
她沒有掙扎。
她叫常憐夢。
後來我問她那日有沒有撿到我的玉佩,她一臉茫然,我心下嘆息一聲,那玉佩是我母后在我出生時專程找北陵最好的工匠取了名貴的和田玉替我打造的,如今丟了,或多或少有些可惜。
憐夢是尚書府的庶女,父皇定然不會讓我娶她為正妻,這一事實我倆心知肚明。
在我十九歲那年,我聽聞衛大將軍替他的獨生女衛瑤向父皇請求賜婚,父皇當然不會拒絕,這婚事便定了下來。
我自然十分不願,卻也無可奈何。
憐夢知道這個消息時,整整哭了好幾天,我心疼不已,哄她哄了好久,她這才原諒我。
自這開始,我對這個從未見過面的衛瑤,厭惡至極。
成親那日,我全程心不在焉,腦子裡只有憐夢。
晚間我掀起了衛瑤的蓋頭,她長得十分明艷,眼裡清澈仿佛有光,看著我道:「封堯,你記得我嗎?」
我愣了一下,不知為何總覺得她很熟悉,隨口答應道:「當然記得。」
她笑了。
衛瑤家勢力龐大,我要想登上帝位還得靠我這位老丈人,於是我不敢虧待衛瑤。
經過很多日的相處後,我發覺這個衛瑤似乎很喜歡我,心眼也不壞,跟我想像中的人完全不一樣。
我終日在她面前虛與委蛇,既覺得心虛對不起她,又覺得疲憊,每當我想要放棄的時候,憐夢就會出現,讓我堅持下去。
對,我不能對不起憐夢。不能變成父皇那樣的人。
後來我終於登上了帝位。
衛瑤順理成章地成了皇后。
她一點都沒變,作為一國之後,甚至想獨占我,我若是哪天到其他妃子那兒去,她定然要與我鬧彆扭。
我不喜歡這樣被約束,可我不敢對她怎麼樣。
她父親兵權在握,家族勢力龐大,我的確十分忌憚。
再加上憐夢入了宮,她只是庶女,最多也只能是個才人,我怕她被人欺辱,便加倍地對衛瑤好,衛瑤整日既驕傲又開心,絲毫不知道後宮的矛頭都指向了她。
我看著這一切的發生,明明是我自己的手筆,我卻心裡十分不舒服。
真奇怪。
因為我的寵愛,衛瑤對我的占有欲愈發強,那日我因為去了淑妃的院子,衛瑤就對我冷嘲熱諷,甚至破口大罵,我氣急,與她狠狠吵了一架。
我接連幾日沒去過她宮裡,後來我想了想,衛瑤大概就是在這個時候變了的。
那日我與她吵架之後,我放下架子找她和好,她卻跟往常大不相同,粗魯,無禮,甚至都未梳洗打扮。
我深呼吸一口,算是壓住了心裡的不滿,主動與她說話,她卻仿佛沒看見一般,一言不發。
對於她這種行為,我十分生氣,同時也訝異於她這次生氣竟然能持續這麼長時間,往常只要我低個頭,她二話不說就會黏過來,今日怎麼是這般?
我有些不爽。
她卻懶洋洋的,根本不拿我當一回事,我被她徹底激怒,放下狠話,「朕要是再來你這鳳鸞宮,朕就不姓封!」
我不知道衛瑤那天在我走後心情怎樣,反正我是十分生氣,氣到腦子裡都是她。
我心裡想著我要說到做到,一定再也不去她鳳鸞宮,可心裡像是有螞蟻爬一樣,連奏摺都不能安心處理。
晚間柳嬪來龍吟宮,我本想隨便尋個由頭打發走她,可又聽到她哭哭啼啼地說是衛瑤欺負了她,我將她宣進來,問了問原委。
她一離去,我就帶著劉德去了鳳鸞宮。
想起我臨走時放的狠話,我面子上有些掛不住,生怕衛瑤揪住這個對我冷嘲熱諷,沒想到這次衛瑤倒也沒問,她還是那一副懶散的模樣,都沒有正眼看我一眼,似乎是對我十分厭煩,我心裡不知怎的慌了一下。
她仍舊是那般粗魯,吃飯的時候狼吞虎咽,我忍不住說了一句,她一聲不吭,不經我允許便擅自離去,這次我真的生氣了,本想好好懲治她一番,卻看到她突然跪倒在地上。
我大驚失色,連忙接住她,她卻看著我,眼裡都是憤怒,惡狠狠地道:「我恨你。」
我有些疑惑。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變成了這樣,明明幾天前還好好的。
劉德火速找了太醫,太醫告訴我,皇后有心結。
我更加疑惑了。
我在鳳鸞宮等著她醒來。
她一睜眼,啥都不問,也不對我說句感謝的話,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我心裡十分不受用,卻見她抱著一沓子東西進來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翻著。
我過去拿了一本隨意地翻了一下,就被裡面的內容震驚了。
作為一國皇后,怎麼可以看這種東西?!
我又氣又惱,還有些說不上的酸味,最終我就全把她的話本沒收了。
我不得不說,衛瑤真的變了。和以前大相逕庭。
辦宮宴的那天,衛瑤還是那樣伶牙俐齒,我見怪不怪,結束的時候我看見她一人在喝酒,但不久就消失了。
不知為何我心裡總有些放心不上,忙忙地跑去追她,她卻看著我,說:「封堯,我恨你。」
我越來越疑惑。
這個以前如清水般一望到底的衛瑤,如今卻變得如此的奇怪而不可捉摸,席捲了我全部的心思和腦海,讓我不停地,不停地,想她。
真正讓我察覺到危險的,是那日她當著我的面打憐夢。
她鋒芒畢露,眼角都是嘲諷的笑意,我有些心驚,覺得似乎她好像知道了什麼。
我心裡忐忑不安,一日晚上睡不著,便去了鳳鸞宮,讓我萬萬沒想到的是,她竟然不在。
我腦子裡好像燒了一團火,燒得我面紅眼熱理智全無,滿腦子都是她與哪個我不認識的男人在一起的場景。
等到她來的時候,我像一隻沒有理智的獸,在她幾句言語下,就釋放了最原始的慾望,強制的占有了她。
第二日我就後悔了。
我禁了她的足,也不好意思再去找她,晚上給衛家舉辦了慶功宴,卻聽到衛大將軍提交虎符歸隱朝堂的請求。
我沒有說話。
最近有太多的事情超出我的掌控了。
先是衛瑤,然後是衛家,甚至是我自己。
我應允了。
衛家舉家搬走的時候,我怕衛瑤心情不好,便去找了她。
她不再像往常那樣伶牙俐齒,只是平靜地與我說話。不知為何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卻看到她拿出了一個東西。
她將它交給我,我心跳劇烈地接過去,仔仔細細地看了一眼,內心受到了巨創,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問:「這是什麼?」
衛瑤一字一句地告訴我它的來歷,我卻腦中聲響陣陣,耳鳴到聽不見任何聲音,不知為何好像突然看到了一片火光,我心裡一痛,便暈了過去。
我做了個夢。
夢裡我殺了衛家整整一百二十一口人,將衛瑤囚於冷宮十年,還賜了毒酒。
最後她留給我的,只有那隻玉佩和那場大火。
我睜開眼,痛不欲生,終於哭了出來。
我的阿瑤,我的阿瑤
是我害死了她啊!
我連忙去找了她。
我要跟她道歉,我要求得她的原諒。
我不能讓她跟上一世一樣離開我。
我不允許。
再次進到鳳鸞宮,我雙手顫抖,幾乎連走進去的力氣都沒有。
我沒臉見到她。
阿瑤看見我,還是如往常一般平靜,我眼睛生疼,本能地緊緊抱住了她,嘴裡語無倫次地說著什麼.
她卻毫無波動,一言不發,最後卻道:「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我心裡一涼。
阿瑤不原諒我。
她恨我。
是我的錯,我活該。
劉德來告訴我鳳鸞宮走水的時候,我正好夢到阿瑤孤獨地站在冷宮裡的大火里。
我撕心裂肺,無計可施,但是沒想到,再來一世,我竟然還是這樣。
看著鳳鸞宮裡吞噬了一切的大火,我無力地垂下了手。
我一句話都已說不出口。
我一直都不夠了解阿瑤,也不知曉她竟然是這般決絕的女子。
她愛憎分明,我那般對她,她寧願死,都不會原諒我。
我心裡無盡灰敗,恍恍惚惚地走到龍吟宮,就倒了下去。
罷朝三日。
文武大臣的奏摺如雪花一般,我卻一個都不願看,每日就盯著那枚玉佩發獃。
我甚至,都不願再活下去。
我要去陰曹地府找阿瑤賠罪。
直到那日,貴妃過來,我隨意問了一下她的新衣服,她卻笑盈盈地說:「是江洲的趙員外家造的織織錦。」
江洲?趙員外?
如果沒記錯的話,江洲首富應該是阿瑤的外公。
我想是想起了什麼,一個激靈。
就去試一下。
只試一下。
我不自覺地握緊了拳。
番外 2:前世
我是封堯。
在我年少時,便愛上了一個姑娘,後來,我終於娶了她。
可是,她的身份太低,不能做我的正妻。
看著她微笑著對我說沒關係,眼裡卻滿滿的都是難過。我心如刀割。
我身為九五至尊,執掌生殺大權的皇帝,如今卻連讓我最愛的人幸福都做不到。
我算哪門子男人。
甚至,為了不讓她在宮裡欺負,不被人栽贓陷害下圈套,我竟然連跟她多說一句話都不可以。
每一次舉辦宮宴,我好不容易能見到她,都不敢多看她兩眼,隔著那麼遠的距離,我都能感覺到她痴痴的目光。
她是我封堯愛著的女人,不該是這個樣子的。
憐夢越是委屈,越是體貼,我就越恨衛瑤。
衛瑤,是我的皇后。
是她占了憐夢的位置。
算來,我們也是少年夫妻,可我那時心裡已有憐夢,哪裡還容得下她?
但她娘家勢力極大,我不敢堂而皇之地冷落她,只能與她虛與委蛇,時間愈長,我愈恨她。
後來她成了皇后,可卻生性善妒,囂張跋扈,將後宮裡的眾妃子都壓製得死死的,不過在我面前,她瞧著還從來沒那麼過分。
身為武將的女兒,衛瑤身上自有一股子爽朗的氣息,英姿勃發,活脫脫一副巾幗女英雄的樣子。
在漸漸了解她之後,我其實還挺欣賞她的,直到後來偷偷去了憐夢宮裡,被告知衛瑤險些害得她見了閻王。
我氣從中來,憐夢為了朝廷穩妥,讓我不要去找衛瑤,當作不知便罷,我想了想也只能這樣,我怕的不是別人會對我怎麼樣,而是怕衛瑤惱羞成怒更加針對憐夢。
沒想到她竟然是一個如此表里不一的人。
一想到憐夢險些喪命,我心裡一驚,腦中開始計劃要除掉衛瑤,然後廢了這後宮三千,只余憐夢一人。
這是我能對她做的唯一一件事。
後來的計劃進展得很順利。
因為衛瑤實在是有些傻。
我有時候挺疑惑,明明衛瑤就是一個兩面三刀的狐狸精,可為什麼我卻覺得傻裡傻氣的?
這十分矛盾,我只能把這當成她的騙局。
廢了衛瑤的那一天,她傻呆呆地跪在地上,一句話都沒有說,也沒有看我一眼,乾淨利落地就去了冷宮。
不知為何,我心裡十分不舒服。
因為衛瑤被廢,衛家要討說法,謀臣建議斬草除根,身為一個帝王,我深以為然。
於是我便判了衛家,滿門抄斬。
據說那一日,東街菜市口血流成河,屍體遍地,處處是民眾的哀號,冷宮裡,衛瑤如同女鬼,聲聲泣血,令聞者不寒而慄。
我向來知衛家得民心,沒料到他們竟然這麼厲害,將衛氏一門剷除之餘,我不由得有些後怕。
後來,我繼續我設好的計劃,一步步廢除了後宮,終於在一個大好晴天,冊封了憐夢為後。
那一日,我十分開心。
我終於能挺直腰杆對我父皇說,看,皇帝不一定都是你那種負心人,你看看我,不是做到了鍾情一人嗎?
我覺得這是我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一件事。
我們成親那日,各個宮中發了喜糖,冷宮也不例外,那日衛瑤不知怎麼從冷宮裡出來的,往憐夢的寢宮裡扔了一隻死兔子。
在北陵,結婚當日見到死兔子,是十分不吉利的。
我出門看了看,她衣著簡樸,五官艷麗,眉眼仍舊驕傲,周身氣場凌人,站在門外,對我勾了勾唇,道:「吃了你們的喜糖,總得還個禮,我是來祝賀你們這對狗男女的。」
說罷她便揚長而去。
我突然感覺很沮喪。
像是我輸了一般。
可是我怎麼可能會輸呢?我坐擁江山,懷抱佳人,而她衛瑤,被囚冷宮,家破人亡。
對了,這一切,還都是我造成的呢。
我怎麼可能輸給她呢?
我堅信這只是我的錯覺,可是我真的跟憐夢朝夕相處的日子,卻跟我所想的不太一樣。
我們處著,總不太自在。
她好像變了,跟當年的那個女孩有些,不一樣。
以前我們很少見,距離較遠,現在在一起了,才能察覺出一絲問題。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是我的問題嗎?
日子也就這樣不咸不淡地過著,衛瑤已經在冷宮住了好些年,時常有人讓我殺掉她,我卻遲遲沒有下手。
至於為什麼要這樣,我也不清楚。
那日上元節,宮裡張燈結彩,我處理完奏摺突然不想去鳳鸞宮,便打發走了劉德,一個人晃晃悠悠地竟然到了冷宮。
我站在門口,終是沒有勇氣進去。
在那個逼仄的院子裡頭,我看到了恍恍惚惚的衛瑤。
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從屋子裡搖搖晃晃地走到了外面,最後坐在了台階上看月亮。
有那麼一瞬間,我心如刀割。
我想起昔日熱烈張揚的她。
她勇敢地去愛,也坦蕩地被愛。
如今,卻被我親手摺磨成了這般模樣。
我覺得,我仿佛,做錯了。
正在門外頭站著,牆角突然竄出了一隻野貓,狠狠地叫了一聲,衛瑤被驚動,看向這邊,然後看到了我。
我一動不動。
她緩緩地走到了我的面前,看著我的眼睛,嘴角勾起笑容,道:「滾。」
那一日,我落荒而逃。
勸我賜死她的人越來越多,我一直下不了手,終於在一個晴朗的日子,我安排劉德準備了毒酒。
劉德很快便領命而去,我坐在龍吟宮,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只是平靜地發著呆。
也不知過了多久,劉德前來復命,說廢后已被賜死,然後交給了我一枚玉佩。
看到它的那一剎那,我眼前一黑,渾身顫抖,聽完劉德說的話後,我飛一般地跑向了冷宮。
我錯了。
我徹徹底底地錯了。
我是世間最蠢的人,我將我最愛的姑娘一寸寸逼到了絕路。
想起娶她的那一日,洞房花燭夜時,她眉眼含笑,問我:「記不記得我是誰呀?」
我那時滿心的敷衍,隨意地就說了一句記得,沒想到,竟然釀成了這樣的慘劇。
冷宮裡的火光照得人眼睛疼,我瘋了一般地想要衝上去,卻被人拉住。
我親眼看著,我的阿瑤,被一寸寸燒成灰。
我目眥俱烈,已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心口一痛,一大口血吐了出來,嘴裡都是腥甜。
我暈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常憐夢在我身邊。
她替我細細地擦著汗,我捉住她的手,她一愣,又細聲細語地問我怎麼了。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問道:「清泉寺後山,當時你拿了我一樣東西,是什麼?」
常憐夢怔了一下。
隨即她移開目光,端起旁邊的藥碗,笑了笑,道:「都多久的事兒了,咱不提它了。」
我握著她手腕的手愈發用力,聲音也冷了許多,只是道:「是衛瑤吧。你騙了我,是吧。」
常憐夢手裡的藥碗咣當一下落地。
我閉了閉眼,已經不願意再說什麼。
我殺了常憐夢。
是我親手殺死的。
殺了她後,我異常冷靜地擦著手裡的劍,去了已經被燒成灰的冷宮。
在那片灰燼中,我落下了淚。
我竟然,讓我的阿瑤,住在這樣的地方十年!
那日,我睡在了那片塵土中。
我的身體越來越差,自從那次吐血後,就留下了病根。
我日復一日地處理著政務,在阿瑤去世五年後,我安排好所有的事情,也去了冷宮自焚而亡。
我要跟阿瑤的骨灰永遠在一起。
倘若有神明的話,能否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能好好地補償阿瑤,我要讓她,幸福喜樂,萬事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