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裡敢騙您啊!」
衛寂故作誇張地抱著腳跳了起來,大呼喊冤。
可那雙琥珀色的眸底卻盛滿了細碎而又醉人的笑意。
我又突然想起了衛寂那日說的話:
「喲,我終於瞧見小殿下生氣的模樣了。」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就應當多生生氣、發發火才正常嘛!」
這個人、這個人真的是——
無法無天!
膽大妄為!
我抿了抿唇,只覺得眼眶發熱的同時,耳後也跟著發燙了起來。
於是我只能看向裴景,強迫自己分散注意力。
「把他帶走,本宮親自審問。」
——我會一點一滴地把這些錯都糾正過來。
19
暗衛的體質的確好得驚人。
我只是讓人簡單地給裴景處理了下,讓他有力氣回話就行。
而裴景沒有一絲掙扎之意。
甚至都不需要我動用刑具,這人便把他知道的都告訴了我。
在沈萱登基後,他曾偷聽到沈萱和曾經的憐貴妃的對話。
那時的憐貴妃已經是憐太后。
按照她的說法,我們所存在的世界其實是一個話本子。
憐太后是異世而來的人,知曉這個話本子裡所發生的一切,也就是有了所謂預知的能力。
她的女兒沈萱,是這個世界的天命女主。
而我則是話本子裡阻撓她登基成女帝的最大障礙。
聽上去匪夷所思,但卻是能夠解答我先前所有的困惑。
比如我曾經給裴景的令牌。
那令牌是阿姊留給我的。
太子手下有一支無人知曉的精兵,英勇驍戰。
雖只有百人,但可對萬敵。
而那支精兵全是由女子組成,聽令牌行事。
彼時沈萱憑藉已知之事,處處破了我多年的準備。
我雖有後手,卻也是負隅頑抗。
黔驢技窮之際,我把令牌留給裴景,讓他帶著我公主府內的老弱病殘先離開。
可我沒告訴過裴景這令牌有何用處。
我讓精兵護在他們必行之處,等看到了裴景身上的令牌,這些人自會護著我公主府內的人。
我原是想,裴景留在我身邊多年,對公主府也應當是有了一定感情了。
他會帶著我府內的人走那條路。
只需那一段路就好了。
更何況,公主府內的人對裴景都很好。
可我卻算錯了那一步棋。
——裴景把令牌給了沈萱。
對別人而言,那只是一個普通的木牌子。
可沈萱卻知道如何用,又知曉如何找到那支精兵的聯絡點。
她雖不能讓那支精兵聽她行事,卻能用令牌命令精兵解散,不得搭救劫獄。
我在牢獄中時,沈萱出於上位者的驕傲,得意地告訴我這些戰士們的最後下場——
一個個地被廢了武功。
大部分都自盡而亡,剩下的一批人也被她發賣淪為妓子。
沈萱真的很知道要如何激怒我。
她在我氣到渾身顫抖時,又用著那副悲憫而又瞭然的模樣看著我。
——就如同她早已經知道她是天定的女帝,而我註定要被她踩在腳底下。
「沈蓁,我不會讓任何一個威脅到我的人存在,哪怕只是稚子。」
「我將會成為這個世界上最尊貴的女人,沒有人能越過我。」
沈萱高高在上。
20
雖然我已經在重生後,盡力地打亂了上輩子會發生的事情。
可聽裴景說出來,我依舊會氣到渾身冰涼而顫抖。
「那你身上的傷疤呢?」
裴景沉默了下來,半晌後才幹啞著嗓子開口:「是憐貴妃。」
還是那對母女。
或許連當時衛寂為什麼不在也有了很好的解釋。
——這兩個人從很早起,就憑藉著自己所知道的事,任意地操控著別人的人生。
我沒讓衛寂一塊進來審問。
哪怕這人耍著無賴,用了各種法子,我也沒應允。
衛寂是這輩子的衛寂,他再也不會經歷上輩子的事情。
「所以在這次本宮沒要你之後,沈萱開始慌了。」
我輕笑:「不過本宮好奇,你既然也已經重生了,為何不把這一切告訴沈萱呢?」
「畢竟現在許多事情已經發生了變化。她若是失去了那預知的能力,可很有可能死在本宮手上啊。」
先前一直很冷靜的裴景突然激動了起來。
他掙扎著想要起身,扯動著身上的鐵鏈「嘩嘩」作響。
「不管您信不信……」他大力地喘著粗氣,原本處理好的傷口又滲出血來,臉上的神情痛苦而絕望,「殿下,我從未想要過殺您。」
裴景說,他身邊一直有沈萱的人跟著。
他那日只是想要藉機趁著夜色帶我離開而已,他甚至算好了那一箭並不會傷及我的性命。
但他沒有想到我會選擇跳崖。
「殿下可以利用我——」
裴景打碎了自己的傲骨,卑微怯懦地將自己的所有都雙手捧著獻給我,只是為了得到一絲憐憫。
他疼得弓起身子來,近乎喃喃地重複了一遍:「求殿下,利用我……」
「可是裴景啊,」我站在離他不遠的距離,垂眸俯視著他,一字一句,「本宮並不信你。」
裴景所有動作都一僵。
「你說的對本宮的愧疚也好,對本宮的愛慕也罷,包括你之前說的每一個字,本宮都不信。」
他近乎失神,渾身似乎冷得在發顫:「殿下不信我……」
「是啊。」
我笑眯眯地點頭,像是先前用著匕首刺入又狠狠地在血肉之中轉了一圈:「本宮從來不會相信一個背叛者的話。」
「更何況即便沒有你,本宮亦可將那沈萱千刀萬剜。」
我想起我公主府上原本應該被裴景帶走、卻送入到沈萱手上的人,想起那支本就是為了對抗著世道而組的精兵。
我只能按住心中的殺意:「裴景,我公主府一百三十條性命,你得一點一點還回來啊。」
裴景不再言語。
他只是不出聲地在喉嚨里哽咽著。
「你放心,本宮很快地就會讓沈萱過來陪你的。」
轉身離開時,裴景突然抬頭。
他問我:「若是有下輩子,殿下依舊選了我,而我也未曾背叛過殿下——」
「沒有下輩子。」
我打斷了裴景的話。
他安靜地看著我,最後扯起一抹蒼白的笑容。
「是啊,我也沒下輩子了。」
「我明明……好不容易才求來了這次機會。」
我依舊一聲不吭。
「雖然我知殿下定是不要的。可殿下慈悲,就當是將死之人最後的乞憐。」
陰暗潮濕的地牢中,裴景俯身向我行大禮,一字一句像是沁出血珠。
「景,祝陛下——」
「得償所願,千秋萬代。」
21
出地牢後,我第一眼就看到衛寂端著一碗藥在外候著。
這人見我過來也不說話,就干瞪著眼然後把碗遞到我面前,示意我把藥喝了。
我還未湊近就聞到了一股極淡的血腥味。
我接了過去,又問衛寂:「你今日怎就想著要去了你那寶貝鬍子?」
這一路上不少人朝著衛寂投去了驚奇和詭異的目光。
衛寂雖不說,可我也感受到他身體有些僵硬了。
然而只是這麼一句簡單的問話卻讓這人鬧了個大臉紅。
如今沒有鬍子的遮掩,那張白皙俊俏的臉蛋直接「轟」地一下炸得通紅,仿佛是被煮熟了一般。
我:……
我好像知道那鬍子有什麼用處了。
衛寂輕咳一聲,朝著我手中的碗微抬下巴:「小殿下先喝,喝完我再告訴您。」
反正又不是沒喝過衛寂的血,於是我很乾脆地一飲而盡。
然後還沒等我主動地問出口,這人就主動地坦白了。
「小殿下體內的毒積攢已久,得多喝我的血。當然,我身體每個部位的血作用效果都不同。」
我隱隱地覺得衛寂這話有些不對,可還未來得及阻攔,這人就笑眯眯地指著自己的脖子:
「像小殿下這般情況,就需要多啃我脖子了。我曉得小殿下是個愛美之人,對著我先前那張臉定是啃不下去的。」
說到後面的時候,衛寂還重重地嘆了口氣,一副為了我做出極大犧牲的模樣。
這人素來沒皮沒臉慣了,先前就經常討我嫌。
似乎對他而言,看我生氣惱火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可今時不同往昔。
我退後半步,上下打量了一番衛寂。
看得他逐漸地收斂起臉上的笑意後,這才頗為認真地點了點頭:「看著的確要比以前舒服多了。看在你自薦枕席的份上,等會兒命人給你洗乾淨了送到寢宮吧。」
衛寂閉嘴了。
可沒安靜多久,這人就悶悶地開口:「小殿下可知曉你身上的毒?」
「知道。」
我語氣隨意地應了聲。
我並非是皇后的腹中子,所以她對我有所忌憚是應當的。
就如當年只因太傅誇了我一句天資聰穎後,她就能立刻禁了我的學業,讓身邊嬤嬤只教我讀女誡學女紅。
這毒倒也不會致命,只是日積月累下來讓人身子虛弱罷了。
我以為衛寂會問我是誰。
可他只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慶幸地吐出一口濁氣:
「還好我當年多學了一門手藝。」
我瞥了眼衛寂包紮好的手,心想還的確是門手藝活。
「小殿下,」這人又扭頭朝著我咧嘴一笑,「這藥喝下去,以後就不會痛啦!」
——喝下去就不會痛了。
我腳步一頓。
然後在衛寂也跟著停下腳步詢問時先開口問他:「衛寂,你覺得沈萱怎麼樣?」
裴景說,沈萱是這個話本子世界的天命女主。
這倒也解釋了為何這麼多男人在見到沈萱之後會一見傾心,念念不忘。
那麼衛寂——
「兩個眼睛一張嘴,」衛寂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給出我肯定的答案,「真要說有什麼的話,那就是她身上還很臭。」
沈萱身上臭?
我有些訝然。
畢竟這個人出門前都要泡在花池裡好長一段時間。
「我記不住人的,小殿下。」
衛寂又同我說:「他們在我眼裡都是一個模樣的,可小殿下不同。」
「小殿下是我唯一能記住的人!」
我想起很久之前,在我第一次遇到衛寂的時候,這人是能清楚地認出冷宮裡的人的。
於是我問他:「這也是藥人的後遺症嗎?」
衛寂又沉默了下來。
他老是這樣。
大概是清楚了自己並不擅長撒謊,所以這人在遇到自己不想回答的問題後就乾脆裝聾作啞。
於是我瞭然地笑了下。
「衛寂。」
「嗯?」
「改天陪我去燒炷香吧。」
22
幾天後,我帶著衛寂去了白鳴寺。
燒香禮佛只是其次。
最主要的是,我想見一見我那久居寺廟的皇姑母——
靜嫻長公主。
這位長公主自駙馬病逝後就一心禮佛,不問世事,就連沈萱母女都對她知之甚少。
她是最大的變數。
而我最需要的,亦是變數。
意料之中,靜嫻長公主拒絕了我的請見。
於是我便日日地去候著,候到整個京都都在傳三公主領著男寵在佛門聖地荒誕地造作時,長公主終於肯鬆口了。
卻只給我半盞茶的工夫。
我曾聽聞過這位長公主殿下無數的偉績。
其中當屬她提著一桿銀槍,在戰場上英姿颯爽,擊退突厥之事。
她不比任何一位皇子差。
可如今這位殿下一襲素衣,連面容都沾上幾分佛性。
在見到我時,靜嫻長公主也只是招呼我喝茶,然後告訴我:「天命難違。」
「皇姑母不知,我這人邪性得很。」
我起身給她倒茶。
長公主的小院不大,抬頭就只能看到這一片四四方方的天。
於是我笑著告訴她:「可我偏想逆天而為。」
「我要為天下女子,破了這四四方方的天!」
我原以為會花費好一頓口舌來勸說我這位皇姑母。
卻沒想她只是在聽了我這話後,沉吟一會兒點頭應允。
我有些詫異:「您就不怕我是在騙你嗎?」
「我不是相信你。」靜嫻長公主看著我,卻又像是在透過我看著其他人。
她面色沉靜:「我只是相信阿箬親自教導出的孩子。」
阿箬。
許久未聽到阿姊名字,我有些愣怔。
當年被禁錮一方小院熟讀女誡時,是阿姊親自來教導我。
她告訴我:「蓁蓁並不比任何一個男兒差。」
是她告訴我:「羽翼未豐,不露鋒芒。」
亦是她告訴我:「這世道女子難為。蓁蓁,若是有可能,我要盡全力地扭轉這局面!」
「這條路很難走。我敗了,阿箬敗了,你也未必見得會成功。」
長公主語氣認真,甚至稱得上嚴肅:「即便如此,你也要決定走下去嗎?」
「總是要試試的。」
上輩子沈萱登基為帝後,世道並未改變。
女子依舊被認定只能相夫教子,居於男子身下。
沈萱想要的,自始至終只是她一人獨尊。
於是這位嚴肅端方的長輩第一次朝我露出溫和的笑容。
她說:「好在這條路上你並不孤單,倒是比我們兩個好多了。」
我循著她目光看去,正好看到衛寂在逗弄著寺廟裡的小沙彌。
「是啊,」我眉眼彎彎,「我的運道向來不錯。」
23
長公主英勇驍戰,卻被親弟弟許給一個懦夫,以靜嫻為稱號。
阿姊有治世之才,可連她的母親都不信她以女子之身能成明君。
但我遇到了衛寂。
我曾和衛寂坦白過我的野心。
這是一個大膽的舉措。
可因為是衛寂,我願意再去相信一次。
他聽完,只是頗為感慨地說了一句:「小殿下的這條路可不好走啊。」
「我自選了這條路,便早已經想好了一切。若是勝了,日後朝代更迭,亦有女子敢與男子爭上一爭。」
彼時我坐在樹上眺望著宮外的遠方。
而衛寂站在樹下,張開雙手。
他說他要提防我摔下來,以便好及時地接住我。
「若是敗了呢?」
「敗了?無非是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我受得住這一時的唾罵,若是青史留下千古罵名,我亦承得起。反正那時我早已是一抔黃土,這些人若是時不時罵上我幾句,也不過是讓更多人知曉這些事,也許會有人能從中窺得我一二心思……嘖,我倒覺得是一個好機會。」
衛寂想了想,朝我豎起大拇指:「很大膽。」
「衛寂。」
「嗯?」
「我從不覺得我會輸。」
我笑嘻嘻地從樹上跳了下去,正好被衛寂抱得穩妥。
衛寂說得沒錯,那個姿勢雖然丑了點,但是能更及時地接住我。
我摟著衛寂的脖子,告訴他:「只要有一個女子站出來,那便是我之勝。」
「那挺好的,」衛寂空出一隻手擋住我胡作非為,瞪了我眼又笑開,「無事,小殿下有小殿下的路,我有我的路。」
衛寂這話說得很不對勁。
我聽得很不舒服。
於是我從他身上跳了下來,然後狠狠地擰了把他腰間軟肉,兇巴巴地問他:
「那你的路在哪兒?」
他收回了看向遠方目光,最後落在我身上。
娃娃臉的小暗衛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琥珀色的眸子盛滿了笑意,在夕陽下閃閃發光。
他說:「在小殿下的前方啊!」
——我會在前方替小殿下剷平一切阻礙。
——所以小殿下啊,你不要怕。
——你只管大膽往前走吧!
我聽懂了衛寂的話。
自此前路順遂或坎坷,我亦不再怕。
24
順承十五年,新太子薨。
皇后悲痛欲絕,久居中宮不出。
次年,宣宗帝沉迷修仙之術,荒廢朝政。
靜嫻長公主於白鳴寺出,婉勸宣宗帝卻遭內禁,引眾臣怒。
順承十七年,皇子內鬥,各地起災。
同年,七公主沈萱進言水利策論,又提新種植方法,解決北部饑荒之災。
宣宗帝喜,大賞七公主。
然次年,雨季決堤,策論大害,種植之法亦不可行。朝廷大興水利,勞民傷財,國庫空缺,民怨沸騰。
各地叛軍起,清君側,立新朝,危逼京都。
宣宗帝大駭,領憐貴妃、七公主倉皇出逃至行宮。
危急時刻,三公主沈蓁同靜嫻長公主親自領兵,鎮壓叛軍。
其手下有一支女子精兵,戰無不勝,萬夫莫敵。
後於行宮迎回宣宗帝。
順承二十年,三公主沈蓁封皇太女。
朝中一片譁然。
皇太女以雷霆手段鎮壓,靜嫻長公主與新任大將軍輔之。
順承二十二年,皇太女沈蓁繼位,改年號永延。
後,女帝逐步開女學,用女商,允女子入朝為官。
自此,時局定之。
25.
登基前夕,我去見了沈萱。
「怎麼可能?……明明我之前都成功了,為什麼、為什麼你的變數會如此多!」
沈萱恨恨地瞪著我,卻不敢靠近。
她依舊不敢置信自己會輸給我,可她又懼怕我的手段。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憐貴妃已經死了。
她其實並沒多大本事,只是靠著那些曾經的預知。
可如今那都失效了。
謀害兩位太子,當是死罪。
沈萱卻死不了。
大概是因著天命女主的身份,旁人竟傷害不了她半分。
除了衛寂。
可我不想讓衛寂的手上沾上沈萱的髒血,於是我把她囚於地牢之中。
一開始沈萱還覺得有人會來救她,於是我就時不時地領著衛寂來地牢里走一圈。
後來她怕了。
她跪著求我,神似癲狂:「三皇姐、三皇姐你不是要救這天下女子嗎?我亦是這天下女子之一,你為何不肯放過我?」
「你說錯了。」
我扯出自己的衣擺,告訴沈萱:「我要救的,是那些在這世道下身如浮萍的女子。」
「我要救的,是女扮男裝進軍營,上戰場殺敵,英勇驍戰,卻因女子之身而被同伴嫉恨、陷害至死的女子。」
「我要救的,是本無過錯,卻因容貌而被權貴欺壓,於大庭廣眾之下羞辱至死的女子。」
「沈萱,她們與你不同。」
「當然不同!」沈萱朝著我大吼,「她們身份卑賤,就應當受此挫折。世道如此,是這世道如此!」
「所以我才要變了這世道。這世道對女子苛責,那我偏要為女子正名。」
我並未和沈萱多言下去。
裴景也在此處。
所以沈萱連自殺都做不到。
「我不會讓你死的。」
我看了眼沉默寡言的裴景,又微微俯身盯著沈萱的眼睛,一字一句:
「你們得活著,活到十年、百年……亦不得安生!」
26
出去時,艷陽高照。
衛寂就在外面候著。
見我安然無恙地出來,這人才稍稍地鬆了口氣。
「你在擔心我又被裴景哄了去?」
前些年我來地牢的時候,這人非得跟著我。
進來了也不到處亂跑,就堵在裴景面前不讓我瞧。
「我是這般小心眼的人?」
衛寂冷哼。
可他憋了幾秒又沒忍住:「我前些天進去瞧過了,那裴景如今可真是丑不堪言啊!」
衛寂刻意地咬重那四個字,搖頭晃腦,得意洋洋。
「何止丑不堪言,便連那身材都沒你半分健碩。」
我順著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衛寂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
「怎麼了?」
我停下來問他。
於是衛寂四處張望了下,然後跳到我面前張開雙手,悄聲地說:
「小殿下若是現在饞我身子了,你就小小嘬——」
「衛寂!」
「誒!」
見我板下臉,衛寂清脆應了聲,不再言語。
但沒過多久就委屈巴巴:「小殿下最近是越發地愛凶我了。」
「分明前夜裡還誇我有過人之姿!」
他小聲地嘀咕。
見這人越說越離譜了,我便出聲打斷:「我讓你編的劍穗可做好了?」
我雕木劍,衛寂編劍穗,各自明確。
可我木劍早就做好了,這人還懶懶散散地沒肯動手。
只在今日——
「當然做好了!」這人理直氣壯地和我討要賞賜,「但小殿下需得允我一個請求。」
「你想求什麼?」
「求一個——」
衛寂從懷中掏出紅色的劍穗放在我掌心,一字一句,無比認真:
「小殿下平安順遂,萬事莫憂。」
——那我便祝小殿下平安順遂。
一如當年在冷宮之中,我和那小太監隔著一堵冰冷的牆徹夜交談。
奪位失敗,我分明是將死之人,可偏偏那小太監卻依舊執拗地要祝我平安順遂。
護我平安順遂。
他亦是做到了。
在戰場之上,於承干殿前。
抵武人之劍,擋筆誅墨伐。
總有個人會笑著對我說:
「小殿下不要怕啊,我還在呢。」
「您啊,就大膽往前走,就不要回頭看啦。」
「我的小殿下,必定彪炳千秋!」
我慢慢地收緊掌心,將那劍穗緊緊地握在手中。
眉眼彎彎:
「好。」
自此平安順遂,年年相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