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夫人一愣,抬眼看我,愣住了,眼睛仿佛又有了光亮。
我又繼續道:「不過,既然是側室,嫁入國公府,嫁妝是少不了的。」
8
蔣夫人張著嘴巴,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是個聰明人,定然知道國公府最不差的就是錢財了。
如今我既然張口了,肯定所為不是這個。
她豁出去,對著我一拜,道:「世子夫人想要什麼,不妨直說。」
「聽聞蔣嬌兒在坊間作詩數首,又去城東的胭脂鋪子賣過什麼口紅,香皂的秘方。」我意有所指道。
蔣夫人連忙點頭,道:「對對對,那場大病醒來後,她滿腦子都是這種奇奇怪怪的想法,可城東那家胭脂鋪子根本沒買她的啊,那家胭脂鋪子可是京城最大的,誰看得上她那些玩意兒啊……」
不錯,那家胭脂鋪子正是母親給我的嫁妝。
掌柜沒收她的秘方,並不是因為不好,而是做生意最防的就是坐地起價。
我擺擺手,道:「詩三百首,秘方十條,這便是她得以入國公府的嫁妝。」
「三……三百首?」蔣夫人瞪大了眼睛。
我笑眯眯道:「是的,蔣夫人若是還有這層心思,便回去準備吧。」
我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一眼就能看出,蔣嬌兒吟出的詩非她自己所作。
有的如橫刀立馬的將軍般壯志凌雲、躊躇滿志,有的又如同青樓狎客般哀怨婉轉、顧影自憐。
如何能同時出現在一人身上?
9
蔣夫人回去後,我也不急,光是這兩樣也需要她準備些時日。
但我不著急,卻有人等不及了。
這日我在院子裡逗弄著咿呀學語的兒子,顧知尋風風火火地回來了。
見他沒有看望兒子的意思,我差嬤嬤將兒子抱了下去。
這才說道:「夫君既然回府了,便去看看淑娘,她剛有孕,身子又弱,胎象不穩,夫君該多寬慰才是。」
顧知尋盯著我,張了張嘴,最終說道:「好,我一會兒去。」
我不禁苦笑,淑娘畢竟曾經是他的心頭好,我嫁入國公府第三天他便求我將她接回府中。
如今讓他看一眼都是如此勉強。
待我回過神來,見顧知尋還沒有走。
我耐心坐下給他點茶,又慢條斯理地問道:「夫君可是有話要同我說?」
顧知尋從身後按住我的肩膀,道:「夫人最是通情達理,我與御史家的二小姐蔣嬌兒情投意合,此生非她不可。」
我笑笑,將一盞茶遞給他。
「唔,五品官員家的庶女,入府來做個側室勉強也是可以的,夫君若是喜歡得緊,我擇日安排了便是。」
顧知尋握著茶盞的指尖發白,半晌,他才道:「嬌兒她是個奇女子,平生最不恥為人側室,」
「哦?既是如此,她更應該謹言慎行,未出閣的女子名聲最是要緊,她與夫君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又哪有好人家會娶她做正頭娘子呢?」
我耐著性子同顧知尋分析。
顧知尋卻咬牙切齒道:「嬌兒只願我和一生一世一雙人,她不會嫁作他人妻。」
我挑眉,將茶盞放下,清脆的一下碰撞聲。
「所以,夫君是什麼意思?」我好笑地看著他。
這人竟是我孩兒的爹。
這場親事我本沒有對顧知尋有過多期待,但如今,還是不免覺得心寒。
他在我這明媒正娶的妻子面前,說要和其他女子一生一世一雙人。
怎麼,他想同我和離?
可如今的他配嗎?
我看著他的目光涼涼的,顧知尋許是從來沒有見過我這樣的一面,竟然有些驚慌失措。
匆匆留下一句「夫人你別多想」,便倉皇而逃。
10
第二日,我去郡主府里請安,郡主拉著我的手,一臉疼惜。
「歸晚,是我對他過於驕縱,才讓他做出這等沒臉沒皮的事情,委屈你了。」
我低頭,咬著嘴唇,不發一言。
郡主又道:「好孩子,你別同他一般見識,昨日他爹已經將他抽了一頓,那庶女你找人處理掉就行,有什麼事國公府替你頂著。」
我卻嘆了一口氣,道:「母親,還是將蔣嬌兒接進府中抬個側室吧。」
郡主一愣,狐疑地看著我,問道:「好兒媳,你是認真的?」
我篤定地點點頭,繼續道:「世子的性子您也知道,或許進來便沒有那般喜愛了,況且,她現在畢竟是世子的心頭肉,世子又是我的夫君,我也心疼他受相思之苦。」
郡主抹了抹淚,欣慰道:「我那日登門求親,只知你溫柔賢淑,治家有方,現在才知道,你還有這玲瓏心思,我真是沒看錯你。」
她撫著我的手,又道:「你且放心,在國公府沒人能撼動你的地位。」
從郡主那兒出來,我拐道去看了顧知尋。
他被抽了一頓鞭子,正趴在榻上鬼哭狼嚎。
見我來了,婢女急著通報,我卻攔住了她,從她手中接過藥膏。
我一點點仔細地給他上藥,他嘀嘀咕咕道:「你輕點,痛!」
我動作未停,只道:「既然知道痛,就莫要再自討苦吃,我提醒夫君了,夫君還巴巴來求母親,上趕著吃鞭子,你不痛誰痛。」
顧知尋一愣,扭頭看我,又扯著傷口。
我按下他,繼續給他上藥。
「夫君,你我成親以來,我幾時沒為你著想?即便是夫君一片痴心,也要想想國公府的立場。」
「母親要我無聲無息將她處理了……」
顧知尋激動之下,掙扎著要起來。
我嘆了一口氣:「我特求了母親,抬她做側室,夫君,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顧知尋吃了苦頭,才知道我的良苦用心,他攥著我的手,感激道:「夫人溫柔賢淑,交給你安排,我很放心。」
11
沒過幾日,御史夫人差人送了一個匣子來。
蔣嬌兒說不願為人側室,但終究是自己做不了主。
正好這日,我娘來看我,皺眉道:「這女子不像是個省油的燈,日後進府怕是要弄出不少事情。」
我打開匣子,將紙張一張一張翻著看,嘴角不禁噙上了笑容。
我將幾張宣紙放在娘親面前。
娘親眼睛一亮,嘖嘖稱奇:「這……你從何而來,一旦我們寫出這樣的詩作,必定風靡京城貴婦圈啊。」
「這就是娘口中那不省油的燈的好處。」我又拿出整整一疊詩作,「這些送到兄長那裡,讓他這兩日就出本詩集出來,當今聖上風雅,定然會看上眼的。」
「至於這幾張秘方,母親派人做出來之後,多找些人試試,確定沒問題,先獻給太后和郡主娘娘。」
我娘笑彎了眼睛,輕撫我的腦袋,嘆道:「歸晚,你真的長大了。」
蔣嬌兒進府那日,顧知尋給足了排場,親自操辦,快趕上普通官宦人家娶正妻娘子了。後
給我敬茶的時候,她當著國公府宗親的面,問我:「夫人果然如傳聞中那樣賢良淑德,只是世子待我之心天地可鑑,難道夫人一點兒也不介懷嗎?」續
說得一眾宗親面面相覷,對她指指點點。內
「果然是小門小戶出來的,這種話也問得出口,她也配讓當家主母介懷?」容
「天地可鑑,笑話,以後世子夫人才是她的天。」關
我接過她的茶,溫柔地笑道:「世子若是能歡喜,我這個做夫人的,定然也是歡喜的,你日後要和府里其他姐妹一起,好生侍奉世子,為國公府綿延子嗣。」注
她要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偏要告訴她,她與這府中其他妾室並無區別。公
蔣嬌兒一拳打在棉花上,怎能服氣,張嘴頂撞道:「世子他以後只會寵……」眾
「嬌嬌,住口!」顧知尋著了急,低吼道。號
蔣嬌兒紅著一張臉就要落下淚來,顧知尋又不舍,想要上去哄她。胡
我卻牽過顧知尋的手,越過蔣嬌兒,同他並肩走到檯面上。巴
「今日來府便是客,開席。」我揚聲道。
前廳鑼鼓震天,是世子與我的場子。士
而蔣嬌兒即便再是不甘,也只能被默默送回了後院。
12
不過,我的確低估了顧知尋對蔣嬌兒的感情。
連著一個月,顧知尋都留宿在了蔣嬌兒的房裡。
我倒是樂得清閒,不用再與他扮演琴瑟和諧。
卻急壞了其他四位妾室。
淑娘借著肚子不舒服,夜裡喊過顧知尋幾次,顧知尋推脫不了終在某一天去了。
誰知半夜蔣嬌兒一哭二鬧三上吊,硬是將顧知尋喊了回去。
但顧知尋去了以後,蔣嬌兒又將顧知尋關在了門外,哭喊著:「顧知尋,你髒了,我不要你了!」
顧知尋被關在門外好不尷尬,可是他越哄,裡面那位鬧得越過分。
「狗男人,是我看錯了你!我這一生都錯付了!」
「顧郎,我恨你,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朝三暮四,始亂終棄。」
我過去的時候,恰好聽到了這麼一句。
不禁挑眉,既然知道,為何還要將自己的所有都押在一個男人身上?
我面上不動聲色,對跪了一地的奴才和丫鬟道:「今日之事,若是透出去半分,當心你們的舌頭。」
接著,我一揮手,兩個小廝直接砸開了蔣嬌兒的房門。
蔣嬌兒披頭散髮地哭倒在地上,顧知尋撲了過去,將她摟在懷裡,好一頓安撫。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道:「蔣嬌兒恃寵而驕,爭寵善妒,攪得家宅不寧,罰俸三月,禁足一月。」
蔣嬌兒紅著眼睛頂嘴:「是淑娘那個賤人先挑事兒的,她仗著肚子裡的孩子……」
小桃上前,直接扇了蔣嬌兒一巴掌。
「主母說話的時候,你有什麼資格插嘴!」
蔣嬌兒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又發瘋要上來打我,卻被小廝按在了地上。
我將國公府治理得井井有條,靠的從來都不是溫良賢淑。
顧知尋怒了,大吼道:「你幹什麼!她一個丫鬟怎麼能打主子?」
我冷笑,一字一句道:「世子這是喝多了在說胡話,這院子裡的主子只有你我二人。」
顧知尋啞口無言,只瞪著我。
我又道:「淑娘身體本就弱,自有孕以來,憂思成疾,母親多次囑咐我要照料好這一胎,如今世子只是去淑娘那裡歇了半晚上就鬧成這樣,若不嚴懲蔣嬌兒,世子當淑娘會怎樣想?這一胎保住了,男孩就是世子的次子,女孩便是長女,孰輕孰重,世子掂量吧。」
顧知尋面露難堪,但終究不發一言。
我冷然轉身離去。
我早已不喚顧知尋夫君。
為夫,為父,他從未盡到半分的責任。
為淑娘打抱不平,亦是為曾經十月懷胎的自己。
女子懷胎,鬼門關走一遭,這苦我受了,便萬萬沒有白受的道理。
13
次日一早,四個妾室一身素衣打扮,不施粉黛來給我請安了。
由淑娘打頭,挺著即將臨盆的大肚子,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給我奉茶。
「我們四個已經想通了,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日後要在這國公府討生活還得仰仗夫人您的庇佑。」
「夫人您面冷心熱,從未虧待過我四人半分,想來還是女子更能理解女子,從此往後我們四個對夫人您再無二心。」
不知為何,我竟有些眼熱。
也就是這一刻,我終於覺得國公府像個家了。
我將淑娘扶起來,撫著她的手,安慰道:「世道如此,我們作為女子比男子又難上幾分,有我一日,便會護你們一日。」
自此以後,她們四個閒來無事就來我院裡。
有時也不說話,就笑眯眯坐著刺繡,我兒顧柏之和淑娘肚裡那個的小衣已經攢得能穿到後年。
冬月的時候,淑娘生下一個男孩。
郡主娘娘很高興,賞賜了她不少東西,她傻乎乎的,都命人全抬進了我的院子裡。
她看著我的時候,眉眼溫柔,似乎成熟了許多。
她說:「夫人如果不嫌棄,這孩子過了月子就接您院裡來養吧,我大字不識幾個,也請不了好的先生。」
我搖頭,道:「母子連心,你不必如此,日後他會和柏之一同念書,我已經托兄長定好了教書先生。」
淑娘眼睛一亮,又低頭抹淚。
「夫人,淑娘這一輩子最好的事情便是遇見了您,我們幾個都是苦命的,被您接進府里才有了福分。」
我以為從此應當是歲月靜好的日子了。
只可惜,這只是我們的一廂情願。
蔣嬌兒是個聰明的,知道我在國公府地位不可撼動,也從我這裡吃夠了苦頭,再也不敢和我對著干。
但她卻是個不安分的。
因為,顧知尋要遣散了四個妾室,並將淑娘的兒子顧佑安過繼給蔣嬌兒。
14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屋裡炭盆燒得旺,但心裡總熱乎不起來。
「你和母親想要的不過是子嗣,現在淑娘已經將孩子生了下來,你們也該放心了,嬌兒是側室,但膝下無子,過繼過來也是抬了那孩子的身份,我自親自教導。」
「她們四個不過是妾室,也是你納進來的,身契在你手裡,你再發賣出去,給她們一筆銀子,也不是什麼大事。」
「從此以後,國公府里只有你與嬌兒,你管理起來也輕鬆許多,我也是替你著想。」
顧知尋在屋內踱步,義正詞嚴地在教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