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的殺傷力有多大?
死在最愛的時候。
祁皓渾渾噩噩度過兩年,然後在古鎮,遇見跑龍套的我。
彼時的我二十出頭,為了餬口,哪裡有活去哪裡。
我穿著民國苦工戲服,蹲在青石板橋邊吃盒飯。
他在對面的私人茶館裡,與我四目相對。
鬼知道我哪裡像崔鈺。
總之,那天我收到了他的名片。
他裝得溫文爾雅,對我說:「你很有演戲天賦。」
然後一臉真誠,「我可以捧你。」
我當時年輕好騙,信了他的邪。
他騙著騙著,就把我騙到了他床上。
第一次得知是他白月光替身時,我壓根沒在意。
替身怎麼了,那可是身家千億的金主啊,稍微洒洒水都能讓我買別墅。
我甚至開始討好他,學著崔鈺的語氣神情和他說話。
有那麼一段時間,祁皓看向我的眼神很悲傷。
好像透過我在看他早逝的愛人。
我的演技,在祁皓的調教下爐火純青。
剛開始,我還挺得意。
祁皓長得帥,出手闊綽。
睡美男還有錢拿,再沒有比這更划算的買賣了。
可是人總是貪心的。
時間久了,就會想要更多。
原先走腎不走心的態度,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轉變。
我開始越來越難忍受他的專斷獨裁,越來越想要虛無縹緲的東西。
也許是飄了吧。
所以他懲罰我,讓我知道,離了他,我屁都不是。
「分手吧,好聚好散。」我緩緩開口,「我……」
祁皓冷笑,「所以你只把我當金主?撈夠了就離開?」
原來在他心中我是這樣。
我索性閉嘴。
見我默認,祁皓不怒反笑,「很好。」
他拋下一句誅心的話。
「沈序衡,你當真是一個合格的影帝。」
08
真冤枉。
我也不是每時每刻都在演。
有一次拍了大夜戲回來,聽說他在同一個城市考察,我連坐 3 個小時的車去看他。
見到他的第一面就倒了。
我是很能演,但也沒法控制身體啊。
還有他得罪了潑皮無賴,被人砸車。
那棍子就快砸到他腦袋上了。
是老子眼疾手快,硬生生撲過去替他擋了那一棍。
若這些都是演戲,那本影帝的演技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不過這些跟祁皓說不通的。
他這個人向來只關注他自己。
別人的真心,他從來不稀罕去猜。
……
那天祁皓從我這兒離開後,就再沒騷擾過我。
我樂得清閒。
我應邀去補錄一個正劇的台詞,回來的路上不巧遇到了許之意。
他和周羽楓站在一起,看起來相當親密。
他們倆,好像並沒有交集吧?
我有點懵,又好像有什麼真相蠢蠢欲出。
周羽楓看見我過來,神色慌張。
我看見她側頭對許之意說:「我先走了。」
許之意拉住她,不以為意地笑了笑,「別啊,怕什麼。」
他看向我,話卻是對周羽楓說的,「沈前輩還是你的恩人呢。」
周羽楓皺眉,想要掙脫他。
許之意也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拉扯,鬆開手。
不過顯然他挑釁我的目的已經達成。
我看看他,又看看周羽楓。
這個十九歲的小女孩,星光璀璨,前途不可限量的新人。
演技真是一流,屬實是老天爺追著喂飯。
我起初還以為她只是想跟我炒 cp 提咖,原來人家志向遠大,聯手做局讓我下桌啊。
我說呢。
祁皓以前對我的 cp 不聞不問,最近半年跟瘋了似的整天找茬。
他這廝又清高倨傲,從不肯把話說清楚。
他要是早點告訴我他擔心我跟別的女人結婚成家,哪還有這倆貨的事啊。
想通了這一切,我笑著搖頭。
拍了拍周羽楓的肩膀,「好自為之。」
祁皓向來睚眥必報,最近當局者迷才看不清楚,等他回過神——
許之意或許還能憑這張臉逃過一劫,周羽楓可就慘了。
我繞過他們往前走,被許之意叫住。
「站住!」他沉下臉,「你還以為祁總會幫你嗎?」
我回過身,一聳肩,「沒啊,我們掰了。」
說完我誠心誠意地說:「恭喜許先生上位成功,加油!你真的很像祁總的白月光,哦對了,記得多穿白色襯衣,很戳他的癖好。」
果然,許之意被刺激得胸膛不住起伏。
不過他很快平復下來,笑著說:「祁總昨晚送了我一套別墅。」
嘖,果然現在大方了。
一上來就送別墅。
當初他只給我送跑車。
有點酸。
又聽他說:「沈序衡,這個圈子更新疊代很快的。」
我點頭表示認可,「所以趁年輕,你多撈點。」
許之意臉色鐵青。
小年輕真的很沉不住氣,還沒等他開口,一個女聲打破了我們劍拔弩張的氣氛。
「你在這兒幹什麼?」
09
聲音清冽生冷。
我被嚇得一哆嗦,一回頭就看到那張銳利幹練的臉。
祁皓一家子冰塊臉。
眼前這位幹練十足的御姐,正是祁皓的姐姐,奇盛集團的董事,祁舒。
當初祁皓和崔鈺的故事,就是她告訴我的。
她很不喜歡我,總是叫我離祁皓遠一點,別給他丟人。
所以我挺怕她的。
見我不回答,她又問了一遍,「聾了?」
我忙賠笑,「來補個配音。」
許之意看我低三下四,立刻譏諷,「沈老師真是貴人多多啊,才離了祁總,又傍上這位大佬。」
哦喲,這是你自己撞槍口上的,不關我的事。
果然,祁舒側目冷瞥許之意,「你哪位?」
許之意剛要自我介紹,我搶著開口,「這位是祁總的新朋友。」
我特意咬重『新』這個字。
祁舒的臉冷了下來。
「真有他的。」她氣笑了,「玩手辦上癮是吧?」
她說我和許之意是手辦。
我無話可說。
許之意年輕氣盛,他不忿,「您可以不喜歡我,但請不要隨便侮辱別人。」
祁舒不屑,「侮辱?什麼時候說實話也是侮辱了?」
許之意徹底閉嘴。
祁舒上上下下打量他,就像當年對我那樣。
然後,她抬起下巴,勾唇蔑笑,說出一句比當年更狠的話。
「想當我弟弟的手辦,就要做好當狗的準備。」
說完她懶得再看許之意,對我撂下一句話:「跟我走。」
……
我真是怕極了這位姑奶奶。
這位祁家大公主,能力強大到祁家父母都要讓她三分。
要不是她要管著夫家那邊的集團,奇盛集團的 CEO 都輪不到祁皓。
即使如此,她還是手眼通天,一點風吹草動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她第一次約見我,是我跟祁皓關係剛剛穩定的時候。
她也是譏諷我,說我傍祁皓撈資源。
當時我比許之意還狂。
心想,姐姐而已,還能管弟弟的愛情麼?
祁舒第一次教我做人。
她打量我,像打量一個物品。
她說:「寵物,要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看主人的臉色。」
她是對的。
後來我多次忤逆祁皓不知,吃了多少苦。
等到磨合融洽,就變成她今天對許之意說的,成了祁皓的狗。
祁舒沒打算瞞著我崔鈺的事,她一上來就告訴我,我是替身。
她叫我安分守己,別動歪心思,別給祁皓丟臉。
其實我知道,她最希望我遠離祁皓。
對她而言,我不過是祁皓的玩意兒。
解悶,彌補當年的遺憾而已。
她仍期盼祁皓回到傳統的道路,娶一位門當戶對的小姐,把事業做大做強。
只是她沒想到,我跟祁皓,一玩就是十年。
祁舒坐在我對面,端起咖啡輕抿一口,淡淡地說:「雖然不想承認,但你這張臉,這些年倒是看順眼了。」
我:……
她接著問:「為什麼在快要成功的時候放手?他不見得喜歡那個綠茶男。」
我沉默了。
好半晌扯出個苦笑,「因為想做人,不想當狗。」
我知道捧許之意是祁皓故意刺激我的。
我跟祁皓的矛盾,並不是喜新厭舊的糾葛。
而在於我們多年關係的扭曲。
他一稍不如意,就折磨我,要我低頭認錯。
哪怕我沒錯。
祁舒不屑譏笑,「那麼多年都當了,現在不想忍了?」
「是。」
祁舒愣了兩秒。
她也沒料到我會這麼答,在她這裡,我一直是佛系無所謂的態度。
她默默喝完咖啡,不知在想什麼。
要分開的時候,她站起身對我說:「風箏可以放,但別鬆手。」
祁舒的話令我沉思良久。
想了半天覺得可笑,掌握風箏線的人,從來都不是我。
10
劇組讓我手寫一份我的角色台詞,留作宣傳片用。
我帥氣地寫完,交代經紀人紅姐來取。
然後我跟上慈善機構的大部隊,前往大山深處,給當地的希望小學派發物資。
我以前忙得團團轉,現在終於有機會去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心裡很高興。
我停留了一周,在這裡見識到孩子們的淳樸和對知識的渴望。
我自己也是個窮人,十分感同身受。
沒什麼文化,只能給他們講講故事,說說外面的世界。
臨別時,好幾個孩子哭得眼淚嘩啦啦,看得我心都碎了。
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待久了,人都麻木了,半點真心實意都沒有。
大家個個演技高超,自帶劇本,所有的感情都成了明碼標價的籌碼。
見到真情流露的孩子,我一時心軟,就多待了一天。
蒼天有眼。
這多待的一天,竟救了我們整個團隊!
出山的路上發生了重大泥石流,路上好幾十輛車被沖走,還淹掉了幾個村子。
我們在山裡也斷了信號,不得不多滯留幾天。
這幾天,學校老師和孩子們熱情款待,倒也很開心。
回去的時候,整個團隊看著慘烈的路況,後怕不已。
我感慨萬千,心想,真是好人有好報。
好不容易有了信號,正打算聯繫經紀人幫我再捐一千萬給孩子們。
無數的消息衝進手機,直接給我手機整卡了。
我打電話給紅姐,「咋回事?」
對面愣了一秒然後狂喜,「你還活著?」
我:「廢話。」
下一句她就咆哮了,「活該你在哪兒呢!快給他回信息,你金主正在全網發瘋你知道嗎?!」
祁皓髮瘋?
他也會在網上發瘋?
我將信將疑地打開社交平台,想看看他作什麼妖。
剛一打開就被震住了。
祁皓髮了 n 條動態,每一條都艾特我,但這內容實在令人膽戰心驚。
祁皓:【如果你不想在黑暗中,我可以走向陽光。】
祁皓:【只要你回來,怎麼都行。】
祁皓:【@沈序衡,我知道有些東西演不來十年。】
……
下面還有很多引人非議、似是表白的語句。
我的點贊數量超出天際,評論區各種吃瓜群眾。
哪怕已經過了好幾天,我都能想像祁皓髮瘋後全網的瘋狂。
不是,這人怎麼突然就轉性了?
我清了清嗓子,給他打電話,「喂?」
電話響了幾秒才接,好像剛醒,又迫切,「阿衡?是你嗎?」
他嗓音沙啞顫抖,「你還好嗎?」
祁皓還有這樣脆弱的一面呢!
我忍俊不禁,壓低聲音,「很不好,現在是鬼魂在給你打電話。」
祁皓沒說話,然後我聽見啪的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在抽自己。
又過了好幾秒,他的嗓音冷靜多了。
他問我:「你現在在哪兒?」
我看了眼地圖,「快到一個小縣城。」
我好笑地問:「怎麼?以為我死了?」
祁皓嚴肅地打斷我,「別開玩笑。」
他又恢復了那副說一不二的總裁嘴臉,「地址發我,我去接你。」
我給他發了地址,詢問紅姐詳情。
我記得,泥石流沒發生前,我們還有信號,我給紅姐發了信息的。
我說:「學生留我們多住一天,明天出發。」
她應該知道,我們不會遇上泥石流。
紅姐罵我:「泥石流持續了好幾天,第二天又來了一波,你不知道?第二天打不通你們電話,我都急死了!」
我納悶,那祁皓怎麼第一天就開始發瘋了呢?
走向陽光又是什麼意思?表白嗎?
紅姐說,發生泥石流當天,祁皓去我住處了,看到了我手寫的字條。
「我雖身處黑暗,卻始終渴望陽光。我從未留下痕跡,唯願將一生的莽撞,傾訴於愛你的證明。」
我無語了,「那是劇本台詞啊!」
劇里我是一個潛伏敵營的地下黨,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留下對愛人的表白。
這不是用於宣傳片的嘛。
紅姐:「對啊!我知道,可祁總不知道啊,他以為這是你留的遺書。加上下午發生泥石流,他就瘋了。」
我長久震驚。
11
我一路沉默,看完了祁皓給我發的每條消息。
字裡行間就一個意思,只要我活著,他什麼都能妥協。
他願意為我公開,願意為我鋪路投資,甚至願意為我改變。
只要我活著回來。
我沒想到一個烏龍,竟叫祁皓亮明心聲。
不過也挺可笑。
他這人,好像總是失去後才知道珍惜。
到了縣城,祁皓的私人飛機早早在等候。
他見到我,瞬間長鬆一口氣。
眼眶微紅,克制著撲過來的衝動。
礙著眾人在場,我笑著跟他打招呼,「喲,祁總。」
我伸手,他卻握住,然後緊緊將我扯進懷裡。
聲音微顫,「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我感受自他身上傳來的溫熱,鼻腔里澀得難受。
我開玩笑地說:「怎麼,擔心我成為第二個崔鈺嗎?沒關係,反正你現在有許之意。」
祁皓狠狠拍了拍我的後背,他無奈地說:「醋勁兒真大。」
真稀奇,現在我提崔鈺他都不生氣。
祁皓本想當天接我回去,但因為路況難走,一路上我們都累了,所以就在小縣城歇息。
除了剛見面時的失控,我們之間又回到原來的相處模式。
一時間我不知道祁皓所說的那句為我改變是不是真心話。
小縣城條件簡陋,我倆相對坐著,誰都沒有先開口。
最終還是我熬不住,「那什麼,你跟許之意睡了麼?」
祁皓沒想到我憋了半天憋出這麼一句。
他怨怒地瞪了我一眼,「沒有。」
我一聳肩,「我可是親眼看見他進你臥室的,半天沒出來。」
祁皓氣笑,「有沒有一種可能,我看見某人的車停在暗處,故意氣一氣你呢?」
我不禁莞爾,「依你的脾氣,確實有可能。」
這一打岔,氣氛鬆快不少。
祁皓長長嘆了口氣,他轉頭看著我,「阿衡,對不起。」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聽他道歉。
我怔住,張了張嘴,什麼都說不出口。
祁皓伸手,攬住我的肩膀。
他的頭擱在我肩上,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從前我當局者迷,只覺得我們是基於金錢和肉體的關係。這半年來,我只要一看到你的緋聞,總會莫名地焦慮發怒。這種情緒在最近一段時間徹底失控,直到前幾天聽到你可能遇難我才徹底明白……我在害怕。」
「我害怕你要成家立業,回歸普通的生活。我害怕你離我而去,所以使盡手段讓你離不開我。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
他聲音哽咽,「我害怕失去你。」
害怕失去你。
五個字,我如遭雷擊。
我從沒想過祁皓會這樣想。
我以為,只是十年羈絆,稍許留戀。
我甚至以為他在網上發瘋,只是牽動他傷痛的回憶。
沒想到,真的,只是因為我麼?
只是因為我,沈序衡。
我眼眶酸脹,忍不住抬手回抱他。
我開口向他解釋:「我沒想過離開你。」
縱然我們最初相遇,彼此各懷鬼胎。
可是十年了,就算養只阿貓阿狗也有感情了。
更別提曾經同床共枕,朝夕相處。
我只是越愛他, 越受不了他對我像對狗一樣的態度。
得到我的剖白, 祁皓不勝歡喜,「真的?」
他扣住我的後脖子, 一個濕潤的長吻印在我的唇瓣。
「阿衡……」他眼睛晶亮, 透出蠢蠢欲動的慾望, 「我這些天快憋瘋了。」
我給了他一個白眼, 「真的假的?憋瘋了都不找小鮮肉排解嗎?」
祁皓惱火輕哼一聲,對我的陰陽怪氣表示不滿。
他翻身將我壓在身下。
狂人的吻落在我臉上。
正要共赴巫山時, 紅姐的電話突兀地打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