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付這種場合,比做十份 PPT 還累。
他遞給我一杯果汁,自己點了一支煙。
這是我第一次見他抽煙。
他倚在欄杆上,夜風吹動他的髮絲,猩紅的火光在他指尖明滅。
煙霧繚繞中,他那張冷峻的臉顯得有些落寞。
「顧總,你好像有心事。」我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
他看了我一眼,沒有否認。
「我父親想讓我和宋倩倩訂婚。」他緩緩吐出一口煙圈,「為了顧家和宋家的一個合作項目。」
我的心,沒來由地沉了一下。
「那你……」
「我拒絕了。」
他掐滅了煙。
「在我這裡,一切都可以是交易,唯獨婚姻不行。」
他轉過頭,看著遠處的城市燈火,眼神深邃。
「他們總覺得,所有東西都可以被衡量,被交換。」
「就像你一樣。」
他忽然看向我。
「你也覺得,我們的關係,只是一場交易,對嗎?」
我被他看得有些心慌,下意識地移開視線。
「難道不是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自嘲地笑了一下。
「林晚,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那天晚上,你沒有打錯電話,會怎麼樣?」
我愣住了。
是啊,如果我沒有打錯電話,我會怎麼樣?
我會在酒吧哭一夜,第二天頂著紅腫的眼睛去上班,然後被王辰堵在公司門口,被他勒索,被他威脅。
也許我會為了息事寧人,把所有的積蓄都給他。
也許我會因為那些流言蜚語,被迫從顧氏辭職。
我的人生,會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景象。
而顧淮的出現,像一個意外的闖入者,強行改變了我人生的軌跡。
我看著眼前的男人,他站在名利場的頂端,卻也會有身不由己的煩惱。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我們之間那道看不見的牆,似乎裂開了一道縫。
10
平靜的日子沒有持續多久。
王辰像打不死的小強,又冒了出來。
這次,他學聰明了。
他沒有直接找我,而是通過一個匿名郵箱,給我發了一封郵件。
郵件里,附上了我和顧淮簽的那份《合約情侶協議》的照片。
照片拍得很清晰,每一個條款,每一個簽名,都一清二楚。
郵件的內容很簡單:
「林晚,給你一天時間,準備五百萬。不然,這份協議就會出現在顧氏集團所有股東和媒體的郵箱裡。」
「到時候,你猜你的顧總,會變成全上海灘最大的笑話嗎?」
我看著那封郵件,渾身冰冷。
王辰是怎麼拿到這份協議的?
我把它鎖在了我出租屋的抽屜里,鑰匙從不離身。
除非……他撬了我的鎖。
這個想法讓我不寒而慄???。
我立刻給王辰打了電話。
電話一接通,就是他得意的笑聲。
「怎麼樣?我的禮物???,還喜歡嗎?」
「王辰,你這個瘋子!你私闖民宅!」
「別說得那麼難聽嘛,我只是回去看看我們曾經的愛巢。」他油腔滑調地說,「沒想到,有意外收穫。」
「五百萬,一分都不能少。不然,我們就魚死網破。」
「你就不怕顧淮讓你在上海待不下去嗎?」我咬著牙問。
「怕啊,怎麼不怕。」他笑得更猖狂了,「所以我拿到錢,就立刻遠走高飛。顧總再厲害,也管不到國外去吧?」
「林晚,別掙扎了。你也不想看到你傍上的大款,因為你身敗名裂吧?」
掛了電話,我癱坐在椅子上,手腳冰涼。
五百萬。
他怎麼不去搶?
我不能告訴顧淮。
這件事因我而起,如果被爆出去,不僅我會完蛋,顧淮和整個顧氏集團的聲譽都會受到巨大的影響。
他會成為所有人的笑柄。
我不能讓他因為我,落到那樣的境地。
這是我欠他的。
我必須自己解決。
可我能怎麼辦?我身上所有的積蓄加起來,也不到二十萬。
我腦子裡一片混亂。
一個瘋狂的念頭,漸漸成形。
我回復了王辰的郵件。
「好,五百萬,我給你。但我要現金,當面交易。」
我約了他第二天晚上,在黃浦江邊的一個廢棄碼頭見面。
我知道這很危險,但我別無選擇。
我必須拿回那份協議。
下班後,我沒有等顧淮,自己打車回了家。
我從床底下,翻出了一個很久沒用過的錄音筆,和一個小型的針孔攝像頭。
這是我大學時為了做暗訪報道買的。
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
晚上十點,我給顧淮發了條信息。
「顧總,我今天有點不舒服,先睡了。」
然後,我關掉了手機。
我穿上一身黑色的運動服,戴上帽子和口罩,走進了夜色里。
林晚,別怕。
這是你自己的戰爭。
11
廢棄碼頭,江風吹得人骨頭髮冷。
王辰比我先到。
他看到我,吹了聲口哨:「還真敢一個人來啊。」
「錢呢?」
我把一個黑色的旅行包扔到他腳下。
「裡面是二十萬定金,剩下的,等我拿到協議再說。」
王辰狐疑地拉開拉鏈,看到裡面一沓沓的現金,眼睛都直了。
「你哪來這麼多錢?」
「你管不著。」我冷冷地說,「協議原件呢?」
他從懷裡掏出那份文件,在我面前晃了晃。
「想拿回去?可以啊。」
他忽然朝我走近,臉上露出猥瑣的笑。
「陪我一晚,這協議就還給你。」
我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王辰,你做夢!」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他臉色一變,朝我撲了過來。
我早有防備,側身躲開,同時從口袋裡掏出防狼噴霧,對著他的臉就噴了過去。
「啊!」王辰捂著眼睛慘叫起來。
我趁機去搶他手裡的協議。
可我低估了他的力氣,他雖然看不見,卻死死地抓著文件不放。
我們兩個在地上扭打起來。
就在這時,幾道刺眼的車燈打了過來。
幾輛黑色的車子以極快的速度衝進碼頭,一個漂亮的漂移,將我們團團圍住。
車門打開,一群黑衣保鏢沖了下來。
為首的,是顧淮。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風衣,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
看到我狼狽地倒在地上,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顧……顧總?」王辰嚇得魂飛魄散。
顧淮沒有理他,徑直走到我面前,脫下風衣,把我從地上扶起來,緊緊地裹住。
他的手在發抖。
「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絲後怕。
「你知不知道這裡有多危險?」
我看著他,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
「我不想連累你……」
他一把將我擁入懷中,抱得很緊很緊,仿佛要將我揉進骨血里。
「蠢貨。」他在我耳邊低聲說。
兩個保鏢上前,輕易就從王辰手裡奪過了協議,把他像拖死狗一樣拖到顧淮面前。
王辰跪在地上,涕淚橫流地求饒。
「顧總,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您饒了我吧!」
顧淮看著他,眼神冷得像冰。
「把他送去該去的地方。」
他淡淡地吩咐。
王辰被拖走了,碼頭恢復了平靜。
顧淮拉著我,仔細地檢查我有沒有受傷。
「有沒有哪裡疼?」
我搖搖頭,只是手腕在剛才的拉扯中有些紅腫。
他握著我的手腕,輕輕地揉著。
「你到底是怎麼找到我的?」我問。
「我給你打電話,關機。不放心,就查了你的手機定位。」他說,「幸好我來了。」
我看著他,心裡五味雜陳。
「顧淮,」我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他,「我們的合約,是不是該結束了?」
麻煩解決了,我也暴露了。
這場交易,應該到此為止了。
他身體一僵,握著我的手,力道大了幾分。
他沉默地看著我,看了很久很久。
就在我以為他會點頭同意的時候,他卻忽然問了一個毫不相干的問題。
「林晚,你知道我高中的外號叫什麼嗎?」
我愣住了。
他沒等我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他們都叫我,王八蛋。」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道驚雷,在我腦海里炸開。
「那天晚上,你喝醉了,哭著打電話給我,喊我王八蛋。」
「你知不知道,那個外號,是我最好的朋友給我起的。」
「他已經去世十年了。」
「十年了,再也沒有人敢這麼叫我。」
「除了你。」
他抬起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頰,眼神里是我從未見過的,濃得化不開的哀傷和……眷戀。
「所以,林晚。」
「從一開始,這就不是一場交易。」
「是我蓄謀已久。」
12
我徹底愣住了。
大腦一片空白,無法處理這巨大的信息量。
蓄謀已久?
因為一個外號?
這比我罵了他一句就被選中當合約情侶,還要離譜一萬倍。
「你……」我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顧淮看著我震驚的樣子,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那笑聲在空曠的碼頭迴蕩,帶著一絲如釋重負的輕鬆。
「很意外?」
我木然地點頭。
「我第一次在公司見到你,是在電梯里。」他說,「你抱著一堆文件,差點摔倒,我扶了你一把。」
我努力回想,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那是我入職的第一天。
「你當時對我說,謝謝你, 王……總。」
他學著我當時結結巴巴的樣子。
「你差點就把那個外號說出來了。」
「從那天起,我就記住你了。」
「後來, 我讓 HR 把你的資料調了過來,知道了你的一切。」
「包括王辰。」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原來,從那麼早開始, 我就已經進入了他的視線。
而我, 一無所知。
「所以, 你故意等我喝醉, 等我打錯電話?」
「那倒沒有。」他搖頭,「那是意外之喜。」
「我只是沒想到,你會給我這麼大一個驚喜。」
他握緊我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一下。
「林晚,再給我一次機會。」
「不是以合約夥伴的身份, 而是以一個追求者的身份。」
「好嗎?」
江風吹過,吹亂了他的頭髮,也吹亂了我的心。
我看著他, 看著他眼睛裡那小心翼翼的期待和真誠。
那不是演出來的。
我忽然想起很多細節。
他為我準備的剛剛好的家居服尺碼。
他記得我不吃香菜。
他為我擋酒,為我出頭, 為我塗藥膏。
原來,所有的溫柔, 都不是假的。
所有的偏愛, 都有跡可循。
我的眼眶又熱了。
這一次, 不是因為委屈和害怕,而是因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動。
我點了點頭。
很輕, 但很堅定。
他笑了。
像冰山融化,春暖花開。
他俯下身, 輕輕地吻住了我的唇。
這個吻, 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
沒有試探,沒有慾望, 只有失而復得的珍視和溫柔。
回到市區, 他沒有送我回那個小破出租屋。
而是帶我回了他的頂層複式。
「從今天起,搬過來住。」他說,語氣依然霸道, 但眼神卻很溫柔。
我看著這個曾經讓我感到拘束和冰冷的房子,第一次有了一種家的感覺。
第二天,我醒來時, 顧淮已經做好了早餐。
陽光正好, 歲月安然。
我的手機響了, 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我接起來。
「喂?」
電話那頭傳來一道清冷的男聲,帶著一絲熟悉的揶揄。
「林秘書, 今天來接你嗎?」
我走到落地窗邊, 看到樓下那輛熟悉的賓利旁, 顧淮正抬頭望著我的方向, 手裡拿著電話, 臉上帶著笑意。
我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顧淮。」
「嗯?」
「來接我。」
「另外, 」我頓了頓,學著他那晚的語氣,輕聲說, 「你剛才,叫我什麼?」
電話那頭,傳來他愉悅的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