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時有風完整後續

下巴被他捏得酸痛。

但這一次，我沒有退讓，仍直愣愣地看著他。

「他給你許諾了什麼，錢？名表豪車？還是奢侈品豪宅？」

沈知慎總是將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定義得噁心。

從小就是。

我無奈地笑了笑，搖搖頭說：「這麼私密的事情，我憑什麼告訴你。」

我平靜的一句話。

卻陡然激起了沈知慎的燥意。

他冰涼的手掌心甚至卡上了我的脖頸。

卻又突然收回：「你今天，跟他去幹什麼了？」

27

「沈知慎，」我不得不出聲叫他的名字：「你把我當什麼呢？為什麼總像審犯人一樣審問我。」

我的耐心已然磨盡，不想再陪他耗了。

我說：「我是個贗品，我就快要被爸媽拋棄，我再跟你這高高在上的大少爺沒什麼關係。」

「你還在這幹什麼呢？」

沈知慎卻突然大聲兇惡地叫停我：「我他媽問你今天跟他去幹什麼了？」

沈知慎慣會裝模做樣。

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他這樣失控的模樣。

我重重地推開他的手，轉身就想離開。

我走得很快。

但沈知慎的反應更快，力道更大。

他疾步追上了我。

用力一拽，就緊緊按住了我。

「他能給你的，我也能給。」沈知慎說。

他說：「只要你聽話，宋漾，我會養你。」

「宋叔宋姨那邊，我兩句話的事，他們會將你接回去。」

他甚至像是在安撫我，輕輕拍著我的後背。

說：「只要你聽話，你什麼都會有。」

我覺得好笑，甚至真的笑了出來。

「兩家的姻親已經轉移到你跟宋舟頭上了吧，沈知慎，你是註定要跟宋舟結婚的，你用什麼立場養我？」

「又用什麼立場替我在爸媽面前說話？」

我問他：「妹夫嗎？」

話落。

我再一次重重推開他。

「你再追過來我會大叫。」我說。

反正我是贗品，是假貨。

也不在乎什麼臉面了。

我的話果然逼停了沈知慎的腳步。

那晚直到我迅速跑進宿舍樓。

沈知慎都隱在黑暗裡，再沒出來過。

28

然後第二天剛進班。

我就發現班裡的氣氛有了微妙的變化。

我的同桌搬走了。

我的課桌歪歪扭扭地，獨自停在班裡最角落的位置。

桌簍里有兩隻死老鼠。

整瓶墨水碎在我的桌面上，深藍的墨水浸透了我的試卷和筆記本。

班裡沒有人看我，更沒有人跟我說話。

除了宋舟和沈知慎。

宋舟仍是那副無辜的溫柔模樣。

甚至給我遞了紙。

而沈知慎，則冷漠地靠在座椅里。

眼皮輕垂，好整以暇地望著我。

他在等著我跟他服軟。

等我學乖，等我「聽話」。

我一眼沒再看沈知慎。

脫了身上的校服外套，擦了滿桌的墨水。

掏出了死老鼠，選出還能用的書和課本。

而在課堂上，當發現老師也避開我的目光，視我為無物時。

我後知後覺，這場貫徹全班上下的孤立里。

似乎也有我爸媽的手筆。

29

彈幕熱衷於看我的好戲。

我霸占著真千金的名頭和身份肆意過活這許多年。

所以我就該被打臉、被欺負。

【爽了。】

【但這才哪到哪呢？】

【這點教訓哪裡夠真千金這麼多年受的苦？】

【我要看她身邊眾叛親離，所有人都孤立她、拋棄她。】

【而嬌氣的真千金必然受不了這個折磨，從此自甘墮落，再也沒有出頭日。】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給她桌子潑瓶墨水的事，對她還是太溫柔了。】

彈幕自我眼前迅速刷過，夾雜著各種起鬨和叫好。

我只頂著全班人各異的視線，收拾好了書桌。

29

剛好離高考也就只有三個多月。

在教室里或教室外學習，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同了。

反正老師不會管我。

我開始不回班級，常駐學校的圖書館學習。

這些事我沒跟周淮盛說過。

但某天他提著書包，目標準確地找到了圖書館角落的我時。

我就明白，他又全都知道了。

他坐在我對面，將書包隨手一扔，拿著手機給我發消息。

【你上次跟我說快要高考別犯事。】

【所以我只讓人把宋舟和沈知慎的桌簍全扔游泳池了。】

他打字的速度飛快：【他們知道是我做的，但沒有證據。】

【宋舟的爸媽特別生氣。】

【氣勢洶洶要揪出我，要給學校施壓開除我，甚至要鬧到我父母面前。】

我一愣，下意識抬頭看向面前的周淮盛。

卻只見他懶洋洋靠在座椅里，嘴角勾著抹諷刺的笑。

【但我爸媽遠在國外總部，連我都沒時間管。】

【而且他們忘了，這所學校的校長姓周。】

【我這麼多年都沒被開除，只因為周校長年輕時在我家當過管家。】

【所以我親自在集團里接待了宋舟的爸媽。】

【他們看見我似乎挺震驚。】

我的目光停在這裡。

想起我媽曾說過的我跟不三不四的混混談戀愛。

那個時候，她似乎是見過家樓下的周淮盛的。

周淮盛的消息不停——

【他們之前應該不知道我家是幹什麼的。】

【所以宋舟的爸爸，甚至厚著臉皮要我引薦父母給他認識。】

周淮盛跟我講了許多。

在安靜的圖書館裡，就通過手機發消息的方式。

事無巨細，方方面面。

講宋舟爸媽的公司最近在開拓海外銷路，正愁牽線搭橋的機會。

這事一過，算是徹底黃了。

講沈知慎私底下約他見面。

他晾了沈知慎一晚上沒出現。

講到最後。

他突然給我發了個生氣的 emoji 表情。

【因為我見到他，就控制不住想狠狠揍他。】

我的指尖輕動。

在這一瞬間，突然點擊螢幕發過去一條消息——

【我沒喜歡過他。】

我將話說得簡單。

但我知道周淮盛能看明白。

30

學校里關於我和沈知慎的緋聞實在多。

而且我跟他，確實是名副其實的青梅竹馬。

周淮盛從沒問過我跟他的事。

但我在這一瞬間，突然想要跟他解釋。

從前身邊人都有意無意引導著我去靠近沈知慎、追逐沈知慎。

甚至沈知慎自己，都將我當個聽他話的提線木偶。

我沒在他們那裡學會正常的感情。

但我起碼知道，那不是喜歡。

對面周淮盛唰唰敲擊鍵盤的動作停了。

他愣了一瞬。

突然將下巴墊在桌面上認真地看向了我。

一開始我尚能忍受他直勾勾的目光。

但我不叫停。

他就毫不收斂。

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 讓他那樣目不轉睛。

最後我忍不住, 輕輕抬手捂住了對面他的眼睛。

周淮盛沒抵抗。

只順著我的動作，輕輕握住了我的手。

31

那之後到高考前整整三個月。

我跟周淮盛都在圖書館學習。

周淮盛並不笨, 只是從前沒對學習上過心。

而最後那段時間，他的認真程度罕見。

起得比我早，睡得比我晚。

學習遠遠比我更加刻苦。

我能眼見著他的進步。

宋舟轉學後的第一次模考。

她確實一炮而響。

考了年級第二。

但年級第一罕見地不是沈知慎。

年級第一是我。

我始終記得那時彈幕說的話。

他們說我是個贗品，說我哪裡都不如宋舟。

說我萬年老二。

但其實小學時，我的考試就曾超過沈知慎。

那時的我高高興興地想將成績拿到沈知慎面前與他分享。

卻只得了他的刺骨般的冷待。

我才知道沈家父母對沈知慎要求頗高。

一次考試的第二名。

就能罰他在家裡跪一整天。

那時的我實在天真。

想著沈知慎是我唯一的朋友。

第一第二對我都沒差別。

就開始故意在考試中漏掉兩分, 心甘情願去當第二名。

讓沈知慎，永遠做那個高高在上的第一名。

32

後來這習慣一直延續。

延續到初中、高中。

每每考試，我都會控制著自己故意漏掉兩到三分。

永遠比他低兩到三分。

只為讓沈知慎永遠做那個完美的第一名。

但我現在不想了。

也沒必要了。

年級成績排行榜上, 我的成績甩第二名的宋舟整整十分。

成績出來, 我仍在圖書館安靜自習。

也就是那時。

久沒出現的彈幕再一次浮現在我眼前。

他們刷滿了問號。

【不是姐們, 你咋是第一名啊？】

【你不應該懊喪絕望，成績一落千丈。】

【將所有目光和榮耀都讓給男女主嗎？】

【怎麼現在懊喪絕望, 成績一落千丈的是男主啊？他這次考試比這假千金整整低了 20 分啊。】

【假千金比他低是兩分兩分的低, 比他高是 20 分 20 分的高啊。】

【難道光環開在了假千金身上？】

【這劇情到底是怎麼發展到現在這樣的？】

【這跟原劇情還有任何關係嗎？】

【就因為男主考了第三名，已經在家裡罰跪三天了。】

【女主爸媽的生意也開始走下坡路了。】

【甚至我現在都沒感覺到男女主之間有真感情……】

【男女主每次見面，一個賽一個的笑面虎，跟飆演技一樣。】

【甚至我詭異地感覺，男主只有在這假千金面前，情緒崩潰的時候, 才像個活人……】

彈幕紛紛, 自我眼前刷過。

我淡淡移開了目光。

看見對面的周淮盛輕皺著眉, 將所有注意力全放在面前的習題上。

我也重新專注，低下頭看向了手上的試卷。

33

那之後一直到高考前。

每一次年級大考，我都穩穩坐在第一名。

甚至與第二名的差距越來越大。

而周淮盛的名次, 也在穩定又迅速地提升。

我再沒讓沈知慎當過第一。

一直到高考。

我都是那位獨一無二的狀元。

高考成績出來那天。

周淮盛是那個比我自己還要高興的人。

他拿著我們的分數對比著同所城市的學校。

又問我：「去了同座城市，能重新開始追你嗎？」

我認真看著他。

心裡憋了很久的話, 終於能說出來：「周淮盛，你知道我是在利用你嗎？」

我無法欺騙他。

我跟他的靠近，最初的最初，就源於利用。

我說：「那時我剛知道自己不是父母的親生女兒。」

所以我抓住了唯一一個愛我的人, 朝我遞過來的手。

或許是我的表情。

周淮盛也跟著我緩緩斂了臉上的笑。

但我話落。

他卻像是重重鬆了口氣。

他輕輕抓住了我的手：「我又不蠢。」

他說：「我當然知道。」

「那你……」我下意識追問。

周淮盛飛快接了我的話：「但我知道，只要你給我一個靠近的機會, 你肯定會愛上我。」

陽光灑在他的臉上。

他眉目英俊, 眼裡是勢在必得的自信。

「你的『利用』是你給我的機會, 我感謝還來不及。」

他突然低頭湊近我：「所以宋漾，你現在, 有沒有一點點喜歡我？」

我看著他湊近的臉半晌。

終於抬手, 第一次主動摟抱住他。

周淮盛反應很快。

他的手臂用力地禁錮住我的後背。

我沒有掙扎。

只靠在他耳邊低聲說：「周淮盛, 你不用追我了。」

我說：「我們現在已經正式在一起了。」

34

後來的後來。

我拿著市狀元的獎金, 只拉著周淮盛的手，就離開了那座城市。

除此之外，我什麼也沒帶。

沒帶宋家的任何東西，沒再理會沈知慎換著號碼的電話和過往的同學老師。

我拿著獎學金半工半讀, 供自己讀完醫學博士。

過程中，我每年都會給我媽的帳戶打一筆錢。

算是還他們的養育之恩。

白雲蒼狗恍惚而去。

而獨屬於我跟周淮盛的餘生。

攜手前進的餘生，還很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