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許願星完整後續

我抱住她的脖子。

「如果能和媽媽在一起，妞妞吃什麼都願意。」

她笑了。

眼底泛著淚光。

自那之後，她開始早出晚歸。

白晚班要到醫院裡。

抽空，還要跑到律師那裡，整理資料和證據。

她瘦了很多，可是眼睛裡卻裝滿了星星，有時候做飯會笑著和我分享。

今天的醫生很厲害。

挽救了某某患者的命。

她喜歡說，我也願意聽。

可出租屋的房門被敲響了，打斷了我們母女的溫馨。

爸爸在門外，紅腫著眼睛。

「讓我看看妞妞。」

18

媽媽的脊背繃直，「判決下來之前，我不同意妞妞見你。」

他的神情受傷。

「你讓妞妞發的群聊，已經被領導看到了，我被停了職，也算得到了懲罰，鍾歆……你不能太狠心……

「妞妞還小，你怎麼忍心剝奪她完整的家庭。」

聽到這句話，我心中警鈴大作。

好在媽媽沒有心軟。

而是告訴他：「這些年，不論是妞妞還是我，有你和沒有你也沒什麼區別，除了能在家裡製造家務和麻煩，譚淵銘，你以為你還有什麼存在感？」

爸爸氣急敗壞。

「家裡的錢都是我賺來的！你和妞妞，能有這麼好的生活條件，難道是靠你們自己？」

媽媽沉默了片刻。

「妞妞和我，雖然過得辛苦，但好在，不會有生命危險，也不會聽到那些噁心的事情。」

爸爸的氣焰一下子滅了。

良久。

央求著媽媽，「我知道我做的不對，但是清雪打小和我關係要好，也不算什麼外人……

「鍾歆，以後我改，和她不接觸行嗎？

「妞妞也是我的孩子，難道我還能希望她不好嗎……」

我怕媽媽動搖。

連忙跑下去，「媽媽，我不要回去……」

爸爸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我。

「妞妞，你恨爸爸？」

樓道里，聲控燈明明滅滅。

我抱著媽媽，不肯說話。

媽媽馬上護住我，「讓一個孩子，先吃了過期食物，又餓著肚子去買 001，妞妞就算恨你，又有什麼不行？」

爸爸的臉褪盡血色。

樓道里，只剩下他沉重的喘息。

很久很久，我才聽到他說了一句，「我是男人，只是犯了一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

媽媽氣笑了。

「譚淵銘，你一定要讓我在你女兒面前罵你嗎？！」

門「「砰」地一聲關上，

隔絕了爸爸滿是懊悔的臉。

媽媽蹲下來，滿臉認真。

「媽媽不應該教你這些，但是，你爸爸是犯了錯的人，他說的話，和這個社會認可度都不一樣。

「什麼男人都會犯的錯誤。

「妞妞，你不要相信。」

我點著頭，脆生生地告訴她，「我不會信的媽媽！」

20

官司打得艱難又漫長。

爸爸那邊發動了所有能說上話的親戚。

中心思想只有一個。

為了孩子。

可她們不知道，我早就和媽媽達成了一致。

那個家，我們都不想回去。

如果是為了孩子，不離婚那就更不行。

有時候媽媽生氣了也會反問。

「您能接受老公出軌，那您能接受老公當著孩子的面出軌嗎？」

那些人便訕訕地不講話了。

最後嘆氣，「可憐了妞妞，和你在一起，連鋼琴都沒辦法學習了。」

可鋼琴又不是唯一的出路。

我生氣，「那這福氣給你吧，你老公出軌，你家孩子和你都能學上鋼琴！」

他們說我沒禮貌。

爸爸偷偷來找我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我從小就是小胖妞，愛吃東西。

媽媽忙於事業，有時候也會讓我餓肚子。

每當這個時候，爸爸就會敲響出租屋的房門。

手裡有時是漢堡。

有時候，拿著妞妞最喜歡吃的冰淇淋。

吃多了會肚子疼。

但是，比餓肚子的時候舒服。

這一次，終於被媽媽趕上，她愣在原地。

爸爸笑了。

「鍾歆，看到了嗎？父女沒有隔夜的仇，妞妞也愛吃我給她的東西。

「你一個人，工作艱難，連妞妞的溫飽都沒辦法保證。

「和我回去吧，我不會計較你鬧得這麼大，我們倆一起努力，讓妞妞健康長大。」

媽媽的視線落在我手裡。

我正拿著他給買的冰激凌。

巧克力味的。

我最愛吃。

我鬆開手。

包裝袋掉在地上，跑出去撲進媽媽懷裡：「媽媽，妞妞餓，他給的東西沒毒。

「但妞妞不願意回去，妞妞要在這裡。

「這裡好，這裡沒有糊掉的菜，沒有那個會變臉的冷阿姨。」

爸爸的表情，驟然僵硬在臉上。

媽媽抱住我，掃了一眼地上的東西。

從他身邊走過去。

「我替妞妞，謝謝你這個爸爸能發一次善心。」

21

最終判決下來那天，陽光特別好。

透過玻璃窗灑進來，照得我都時不時眯起眼睛。

法官叔叔終於敲下那個小錘錘，說出世界上最悅耳的聲音，以後我可以跟著媽媽了。

出來時，律師叔叔正在誇我，幫媽媽補充的證據很有利。

叔叔還感謝了早餐店，便利店老闆的配合。

畢竟有了那段視頻。

才能對爸爸訴訟，兒童性暗示罪名，監護失職。

這才幫媽媽贏得了我的撫養權。

不然，以媽媽的經濟狀況，真不好說誰輸誰贏。

老闆叔叔和老闆阿姨不好意思地撓頭，「其實是鍾妹子，先幫過俺們的忙。」

我笑，「都這麼客氣，不然你們感謝我吧！」

媽媽點著我的鼻尖，「小機靈。」

爸爸垂頭喪氣的。

和我們這邊的氣氛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他突然衝上來，一把扯住了媽媽。

聲音嘶啞破碎：「鍾歆！鍾歆你等等！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妞妞！你看看爸爸！」

那時候我很震驚。

後來媽媽才告訴我，他是發現離開我們，變成了孤家寡人。

我們還要分走他一多半的財產。

工作停職。

冷清雪也找不見了，可以說：前途未卜。

否則的話。

他也不會在外面跪在媽媽面前。

「我不會再在外面亂來了，妞妞是我的孩子，離開了我，就算你再找別人，你能保證其他人對妞妞好嗎？

「冷清雪和我從小就認識，還會背著我做一些小事，其他人呢？鍾歆，你能信嗎？

「不離婚好不好？妞妞，你幫爸爸求求媽媽啊！」

媽媽當時看他的眼神，我理解不上來。

不是仇恨，也沒有生氣。

直到我長大了才明白。

是在看一個垃圾。

嗯……不是罵人，就是說，『這個東西』沒救了。

媽媽說，妞妞不需要一個讓她去買 001 的父親。

她也不要這樣的男人。

她不再看他，而是牽起我的手，挺直脊背。

迎著陽光一步一步走得堅定。

22

新生活，是帶著消毒水味道的。

媽媽拼了命地工作，白班、夜班連軸轉。

像要把過去丟失的時間都搶回來一樣。

那雙曾經暗淡麻木的眸子，在忙碌中重新煥發出神采。

只是，現實的難題很快擺在眼前。

我太小了，獨自在那個小小的出租屋裡，媽媽不放心。

於是，我的「新家」變成了媽媽工作的醫院。

做完作業，我就安安靜靜地坐在護士站旁邊的長椅上。

有時候待在醫生值班室那個堆滿資料的角落裡。

耳邊是呼叫器的蜂鳴、匆匆的腳步和病人的呻吟。

雖然大多數都是我自己在這裡等媽媽忙完。

但我並不害怕，反而有種奇異的安心。

因為媽媽……就在不遠的地方。

23

那年夏天。

陽光透過窗戶。

我晃著小腿看書，老爺爺的聲音響起。

「小妞妞，又等媽媽呢。」

是住院部的王爺爺，已經和我們很熟悉。

我朝他皺鼻子，「王爺爺，我媽給我改的名字，是鍾星星。」

王爺爺哈哈大笑，又逗弄我：「醫院這地方，生生死死的，大人都怵頭，你這小娃娃，整天泡在這兒，真不怕？」

怕？

我歪著頭想了想。

消毒水的味道是有點刺鼻。

急救床推過去時的聲音是有點嚇人，偶爾聽到壓抑的哭聲也會讓人心裡悶悶的，但是……

我搖搖頭，聲音清晰：「不怕。」

看著護士站里媽媽忙碌的側影，陽光給她罩上了一層柔和的金邊。

讓人安心極了。

沒人知道。

我曾經在夢裡驚醒。

親眼見過媽媽為了我，困在那場婚姻里。

不能工作，不能外出，沒有交際。

喪偶式婚姻里，她一點一點枯萎，患上最嚴重的病。

在夢裡。

她就那麼衰敗在我眼前，心率儀變成一條直線。

我湧出眼淚。

好在，那只是個夢而已。

我會守在媽媽身邊，像她愛我一樣，愛她。

所有的苦難。

只要在媽媽身邊，就不是苦難！

24

爸爸要和冷阿姨結婚了。

奶奶打電話勸媽媽復婚。

被拒絕後，忍不住嘆氣，說冷家爺爺拍桌子罵，鬧得滿城風雨, 兩家老臉都掛不住。

「唉，歆歆, 真的就不能回頭了嗎？」

我忍不住拔高聲音，「奶奶你叫錯了。之前你一直叫我媽姓鐘的。」

她被我噎了回去。

後來聽說。

冷阿姨是真的不會做飯。

以前燒糊的菜是表演, 是撒嬌。

現在，是日常。

外賣盒子堆在玄關，紅的白的，油膩膩的。

爸爸的腸胃受不了，半夜爬起來翻胃藥。

可胃藥之前一直是媽媽準備的呀，他找不到, 只能無奈地提議。

「要不別點外賣了，你學著做點吧。」

冷清雪躺在沙發上刷手機, 新做的指甲亮閃閃地，照耀著爸爸腦海里的神經。

「學？可你以前就知道我不會啊？真不滿意, 你把鍾歆找回來啊。

「我還不願意嫁給你這個二婚的呢。」

她翻了個身, 繼續和不知名的人打著遊戲。

玩得還是那個會騎在人身上的角色。

爸爸皺眉, 「別玩了，我現在胃疼，你看不見嗎？

「就知道玩，你就算不像鍾歆一樣賢惠。

「你就不能學學她, 去找個工作實現自我價值嗎？！」

冷清雪摔了抱枕。

「看她什麼都好, 你當初非要睡我幹什麼呀？！你以為我願意和你綁在一起！催我找工作, 你自己的工作呢？！」

工作的事是爸爸心頭的刺。

他被停職調查, 還沒個准信兒。

他被激怒了。

兩個人的爭吵聲能把屋頂掀翻。

針尖對麥芒。

一個埋怨對方好吃懶做，一個指責對方沒有本事。

從外賣盒子吵到沒洗的襪子，從工作吵到那盒該死的 001。

怨氣像黴菌, 在那些不見天日的角落裡瘋長。

他們成了別人嘴裡的怨偶。

彼此眼中最不堪的鏡子。

25

我的撫養費，開始斷斷續續。

媽媽說：「沒事, 妞妞, 媽媽現在能行。」

她眼睛裡的光沒暗下去，反而更亮。

醫院的工作她做得很好, 獎金貼補了家用。

但我知道, 那錢，是爸爸該給的。

電話打到爸爸那裡, 總是占線，或者不耐煩地敷衍。

再後來, 直接是冷阿姨接的。

「催催催！就知道催！你爸現在喝西北風啊？有本事讓你媽再告去！」

尖利的聲音穿透聽筒。

媽媽抿著唇，什麼也沒說。

只是認認真真地記下拖欠的日期和金額。

筆尖划過紙張, 沙沙地響。

法院的通知書再次寄到出租屋。

媽媽把本子交給了律師叔叔。

這次，爸爸站在被告席上, 臉色灰敗。

他瘦了很多，眼下的青黑很重。

冷阿姨沒來。

奶奶每天在叫罵, 說她不知道和哪個野男人跑到了哪去。

法官念著判決，要求爸爸限期支付拖欠的撫養費。

他低著頭。

陽光透過高高的窗戶照進來，卻照不亮他的脊背。

風有點涼, 捲起媽媽的頭髮。

帶著消毒水特有的氣息。

「妞妞。」她聲音很輕，「馬上就是生日了, 妞妞想好了許什麼願望了嗎？」

我攥著她的手。

歪起腦袋，「妞妞這次希望，媽媽能和喜歡的叔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