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承認:「最近學業比較忙,每天都在實驗室里待十五六個小時。有時候還會通宵。」
果然得到了醫生的批評。
「小姑娘別太勞累了,年紀輕輕就傷了元氣,以後怎麼辦?」
「男朋友也得多照顧她。」
徐琛在旁邊聽著,一臉心疼。
從診室出來,他難得拿出幾分強勢,要我別那麼拼。
「知道你能吃苦,但也要愛惜自己。」
「等我們結了婚,還怕我家養不起你嗎?」
我盯著徐琛,慢慢眼圈紅了。
他嚇到了,趕緊問我怎麼回事。
我卻開誠布公地對他說:
「徐琛,其實有一些話,我一直藏在心裡。」
「之前沒敢說,但現在必須說。」
我一向知道自己很能吃苦。
這點,徐琛早就說過無數次。
我們是本科同學,在一次志願活動里認識的。
那天烈日當空,氣溫直逼 40 度,但我硬是能穿著禮儀旗袍,站在台上,一動不動,整整兩個小時。
後來徐琛才跟我說,他從來沒見過哪個女孩子這麼不怕吃苦。
大概是,人們總是容易被自己沒有的特質所吸引?
我喜歡徐琛的從容淡定。
他驚嘆我的勤懇堅毅。
本科四年,我一直穩坐年級第一的寶座。
頭天發燒掛水,第二天早八照趕不誤。
期末周更是恨不得住在通宵自習室。
有時候徐琛勸我不要這麼拼。
可我總是微笑不語。
徐琛擁有的太多了。
哪怕他很想要一件東西,也放不下面子去爭搶。
但我的人生,無人托舉。
只能靠自己。
所以我必須忍受高溫做兼職,只為賺 600 塊錢的補貼。
必須拿到專業第一名,包攬國家獎學金和學院的專項獎學金。
所以現在。
我也必須拿出無懈可擊的簡歷,來申請 PhD 的全額獎學金。
我從來沒有對徐琛提過我們之間的差距。
他是沒有意識到。
我是巧妙地迴避。
但今天,我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
「徐琛,你開朗熱情,又有優越的家境,還有成群的好友——我真的很怕,如果自己不努力一點,會配不上你。」
「畢竟除了讀書,我什麼都不會了。」
10
真心話一定要在最合適的時候說,才能讓對方刻骨銘心。
得知他自己才是我通宵實驗的原因,徐琛的表情顯然很震驚。
他摟著我,一遍一遍重複:「然然,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說?」
可是,我怎麼能早點說。
弱小的人談起自己的缺點,這叫授人以柄。
已經強大起來的人袒露脆弱,才是雲淡風輕。
這次徹夜長談以後,徐琛好像真的成長了。
何曉琪再叫他,他一概回絕。
哪怕周末回家,也要帶著我一起。
可是,兩家人幾十年的關係到底是無法斬斷的。
幾周後何曉琪爸爸過六十歲生日,徐琛還是回了家。
然後就被帶去了郊區的溫泉酒店。
他給我打視頻報備,很無奈地說:
「然然,這個場合,我真的沒法帶上你。」
「如果你不放心,我們可以整夜連視頻。」
我重重嘆了口氣。
小時候我讀過一則故事。
說是一個人生氣想罵人時,就往樹上釘一顆釘子;他心情好想夸人時,就拔下一顆。
後來他把釘子全都拔了下來,但是留下的洞卻無法復原了。
我固然可以把自己對徐琛的感情增增減減。
但那些讓我難過、彷徨、無助的情緒,卻始終不會消失。
更何況,釘釘子、拔釘子的過程,本身對我也是一種消耗。
我在心裡質問自己,周然,你到底在等什麼?
等他突然變回從前的樣子嗎?
還是等自己攢夠了失望,終於有勇氣轉身?
對上徐琛擔憂的目光,我苦笑了一下,把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是我的錯,我應該相信你。」
「但是徐琛,我有點不敢相信你了。」
這不是我第一次對我和徐琛的感情產生懷疑。
但卻是我第一次沒有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
徐琛感知到了。
他明顯慌了。
他張了張嘴,想解釋,又無從說起。
能說什麼呢?
就在幾天前,他還向我信誓旦旦,要和何曉琪保持距離。
他舔了舔嘴唇,輕聲說:「以後,我一定會帶上你。」
我挑了挑眉,已經猜到了八分。
畢竟,長久的陪伴,總是需要師出有名。
11
接下來的幾天,徐琛的小動作有點多。
總是偷偷聯繫我身邊的朋友,有時候還會默默出神。
我翻了翻日曆,果然看到,下周是我們戀愛五周年的紀念日。
徐琛想用婚姻來安我的心。
這一點,我也沒有異議。
我裝作一無所知,照常上課、泡圖書館。
然後在那個下午,被我的幾位室友騙去了學校附近的意式餐廳。
徐琛邀請了我們的朋友、同學,甚至還有兩位老師。
餐廳中央的投影幕布循環播放我們這些年的合影。
徐琛的面龐從青澀變為穩重。
我的笑容也日漸得體。
這是我們共同度過的五年。
不只是我,他也有在好好珍惜。
在眾人的期待中,徐琛單膝下跪,深情開口。
「周然,你願意嫁給我嗎?」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
眼眶酸澀,淚水更是不受控制地湧出來。
徐琛為我準備的戒指很漂亮。
只不過我沒想到,金屬戒圈的觸感如此陌生。
不過,慢慢會適應的吧,我想。
場子裡的氣氛熱鬧起來。
我和徐琛手挽手,給每個到場的朋友敬酒。
但他兜里的手機卻時不時震動幾下,鍥而不捨。
我心中有一些不好的預感。
我也確實看到徐琛藉口離席。
他在洗手間接電話,聲音壓低,但沒壓住怒火。
「何曉琪出車禍,去找醫生、找交警啊!我為什麼要過去?」
「媽,我今天跟周然求婚,所有朋友都來了。」
可是,也不知道電話那邊又說了什麼,徐琛終究還是應了一聲。
「那你們等我一會兒,我會去的。」
他撐著洗手池,許久都沒有動。
穿著白襯衫的後背,也不復從前的筆挺。
好像對面的請求,壓得他喘不過氣。
過了幾秒鐘,徐琛轉身向人群走去,似乎是在找我。
我站在走廊拐角,靜靜地看著他。
仿佛只要我不出現,他就永遠不會說,他要在此時離開我。
但是,道歉還是來了。
徐琛捉著我的手,小心翼翼地看我神色:
「曉琪撞人了,她爸媽都在國外度假,回不來,我們家必須去幫忙。」
「說是她知道我們今天大喜,所以趕過來慶祝。」
「然然,你能體諒的吧?她那麼嬌氣的一個人,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受委屈。」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方才的喜悅此刻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很想質問徐琛,為什麼總是在我選擇更愛他的下一個瞬間,讓我更難過。
可是,沒必要質問了。
「你去幫她吧。」
比起我,她更需要你。
12
我後退一步,目送徐琛小跑離開。
好像在跟過去的五年做道別。
一分鐘後,我端著酒杯,又走進人群里。
然後摟著朋友,拍了更多更漂亮的照片。
心裡越難過,臉上要笑得越燦爛。
無論如何,朋友們是為我而來的。
不能讓她們掃興。
我在人群里周旋了整整五個小時。
忙到妥善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我才打開手機。
半小時前我抽空給徐琛發消息,問他事情辦得怎麼樣,但他沒回。
我想了想,動身去了徐家。
因我常去,小區門口的保安並未向徐家確認。
也正是因此,我在別墅門口,隔著外牆蔥蘢的草木,聽到了徐琛憤怒的低吼——
「何曉琪說喜歡我,我就得喜歡她?憑什麼?」
心臟猛地收緊了。
渾身的血液在微妙的屏息後,加速衝上了頭頂。
既是因為我猜測多日的結果被驗證。
也是因為徐琛對我始終如一。
可是下一刻,我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徐阿姨嗚咽一聲,顫聲說:
「試一試呢?哪怕現在你不喜歡曉琪,試一試,說不定你會喜歡的。」
「就算是看在你何叔叔那麼疼你的份上。」
徐琛冷笑一聲:「我不可能對不起周然。」
「我們談了四年,我要對她負責!」
一頓杯盤碗盞摔碎的聲音之後。
這一次接話的是徐琛的爸爸。
他慢悠悠地說:「兒子,我們不勉強你,只是請你等幾年再跟周然結婚,僅此而已。」
「你也別怕對不起周然。」
「就憑咱們家的家境,跟你談幾年戀愛,那是她的榮幸。」
這些字句劈頭蓋臉地砸過來。
我整個人像被按在冰水裡。
其實我一直知道,自己的家境不如徐琛。
他父母一個從商,一個從政。
逢年過節,送禮的人幾乎要把門檻都踏破了。
但我爸媽連高中都沒讀完,一輩子給人打工。
可是,他們靠雙手掙錢,清清白白。
我自己更是有一面牆的獎狀和證書。
第一次登徐家的門,我確實是忐忑的,怕被看不起。
可是徐琛的父母拉著我的手,一遍一遍地告訴我,他們喜歡我。
「能考上 A 大,都是好孩子。」
「男孩子性子毛躁,有時候吃飯、穿衣,都不留心。周然,以後還得多麻煩你。」
其實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看上我。
允許我們交往,無非是因為他們的兒子含著金湯匙出生。
他的人生,無非就是體驗二字。
他可以在我身上,體驗愛情。
13
有那麼一個瞬間,我想衝進去為自己辯駁。
可是,就算我能向徐琛自證,慷慨激昂地告訴他,我喜歡他,絕非因為他的家境。
就算他父母對我潑盡髒水,也毀不掉這份感情。
但我明明一身清白,為什麼要向他證明。
更何況,為什麼這些話要由我來說。
徐琛,他應該懂我的。
可是,周圍一片死寂。
我捂著嘴,無聲笑了起來。
我曾經羨慕徐琛家庭和睦,從不爭吵。
但我怎麼忘了。
這其實也說明,他們的三觀是趨同的。
徐琛是個乖孩子,爸爸媽媽說的話,他一定會聽。
到此刻為止,心裡的最後一絲眷戀,也消散於無形。
就好像熱鬧喧囂的煙火氣散盡。
篝火堆里的餘燼也在慢慢冷卻。
我伸手,看了看那顆剛剛戴在手上的鑽石。
眼淚在眼眶裡轉了一圈,終究沒掉下來。
不是不想哭。
是我的每一滴眼淚都必須有用武之地。
離開的人可以是我。
但離開的原因,不能是我。
那些人用錢堆砌傲慢,來衡量我的心意。
那我偏要設計一個完美的結局,讓我清清白白離去。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離開徐家的了。
只記得在便利店買了瓶啤酒,坐在馬路邊啜飲。
很想用酒精徹底麻痹自己。
但我克制地只喝了半瓶。
我還有太多事情要做。
現在必須保持清醒。
我拿出手機,在給徐琛的對話框里敲敲打打。
訴說我此刻的雀躍心情,懷念我們甜美的過去,還關心了一下車技拉垮的何曉琪。
最後還把我和朋友的合影都發了過去。
當然,不忘補上一句。
「愛你。」
徐琛回得很快。
也只有四個字。
「我也愛你。」
愛這個字,說得容易。
可是,我早該知道的。
窮人家的小孩,連傘都沒有。
愛情這麼昂貴的東西,我怎麼負擔得起。
14
這些天,大概是情場失意,學業上順利得不可思議。
申請的國外高校全都給了我 offer,有兩所學校更是慷慨地給了全獎。
煎熬了這麼久,終於看到了曙光。
只不過這一次,恐怕只有我一個人站在那束光芒里。
我反覆閱讀這些郵件,慢慢嘆了一口氣。
然後佯裝一無所知,把好消息告訴徐琛。
「很快我們就可以在心儀的高校讀書了,多好啊。」
「不過我又想了一下,出國花銷太多,即便有獎學金,也很吃力。要不我們還是在國內吧。」
徐琛臉上一喜。
他摟著我,嘆息一聲:「這樣也好,我們都能照顧家裡。」
我貼著他,繼續規劃。
「領證的事情,我們也可以先放一放,等我們博士畢業再說。」
我並沒有錯過徐琛眼底一閃而過的如釋重負。
你看,他其實也聽媽媽的話。
只不過他沒想好該怎麼跟我從頭講起。
這也不能怪他。
溫室里長大的小孩都是很單純的,也總是感恩爸媽一路為他遮風擋雨。
沒關係,我和徐琛不一樣。
我不單純,我有野心。
野心被風雨侵襲,會生長得更加茂密。
我噙著一抹笑,心裡卻越發悲涼。
徐琛的申請材料撤回了。
但我沒有。
我反而申請加入學長的研究項目。
整個學院都知道裴恕的大名。
絕不是因為他人好看。
而是因為他不近人情。
裴恕此前在國外讀博,最近才回國讀博後。
導師拿到了一個國家級項目,邀請他負責其中某個子課題。
幾個同門師兄妹幫他打下手,然而大家先後找導師哭訴,拜託換人。
說的無非都是,裴師兄聰明得有點可怕,對數據的要求也匪夷所思地嚴格,從不會手下留情。
我主動請纓,裴恕有點吃驚。
「我需要一個原因。」
他皮膚冷白,眼皮低垂著,越發襯得眼眸漆黑。
那自然是因為,我想請他幫我聯繫另一位行業大佬,為我寫一封推薦信。
然後我就可以申請我最嚮往那所學校的全額獎學金。
裴恕眯著眼睛問我:「就我所知,你的工作量已經飽和了,而且,你的一天也只有 24 小時而已。」
但我笑得無所畏懼。
不過就是放手一搏嘛。
為了自己。
那拼搏的樣子即便狼狽,又有什麼要緊。
15
我整整熬了一個月,做出了裴恕滿意的數據。
他也很守信用,真的幫我要到一份極具含金量的推薦信。
看著落款的人名,我舔了舔嘴唇,問裴恕:「能再幫我一個忙嗎?」
「有一個人,我想拜訪。」
和我離得有點遠了,但論起來,他是裴恕導師的同門。
這位教授姓何。
幾天後,我第一次踏上何曉琪的家門。
開門的人也是她。
此前我們的關係雖然尷尬,但至少是表面平和的。
直到何曉琪說她喜歡徐琛。
既然所有人都默契地瞞著我這件事,那我自然是什麼都不知道。
我向何曉琪微笑,還展示了手裡的禮物。
可她顯然很心虛。
不僅堵著門不准我進,還一臉傲慢地說。
「周然姐,你想興師問罪,也不動腦子想一想,徐阿姨就在我家隔壁,我一個電話她就會過來給我撐腰。你不怕她看見嗎?」
當然不怕。
徐家和何家一牆之隔,兩位媽媽幾乎每天都會碰面。
此前和徐阿姨接觸多次,我早就熟知了規律。
我是故意挑這個時間上門的。
我佯裝不懂,反問何曉琪在說什麼。
她果然越發惱怒,甚至搶過我手裡的花束,重重摔在地上。
「就算你讓徐琛罵我、不理我,我也是他妹妹!」
「我們一出生就認識了,你算老幾?」
這聲音驚到了家人。
何阿姨小跑著走出來,看見女兒大呼小叫,先是呵斥「曉琪,你吵吵嚷嚷的,沒禮貌」。
待看清來客是我,她突然就悄然無聲了。
這是對女兒過激行為的默許。
我略微低頭,再抬臉時,已又是滿臉笑容。
「我是來拜訪何教授的,如果阿姨不想讓我進來,那我就把禮物留下,不叨擾了。」
「只不過我已經約好了時間,這會兒他應該在等我呢。麻煩您告訴一聲,免得他以為我沒到,還要跟我的導師聯繫。」
所有人都愣了。
從表情來看,她們都知道這件事。
只不過無人想到,被自家老爺子期待的客人,居然是我。
何曉琪嗤了一聲:「不可能……吧?」
就在這時,二樓緩緩走過來一道清瘦的身影。
老人一看到我,就讚不絕口。
「老趙收的學生真是越來越出色了。」
「來來,我們到書房裡。」
16
何教授滿臉笑容,吩咐孫女給我切水果,又讓兒媳泡茶。
一時間,所有人都動起來了。
在老人家看不見的地方,何曉琪整張臉都是黑的。
我陪何教授在書房,不僅討論了我的文章,還聊了很多做實驗的體會心得。
兩小時後,老人親自送我出門。
還熱情問我:「周然,你有男朋友嗎?我認識幾個小伙子,人品才貌都不錯……」
我餘光掠過坐在客廳沙發上,姿勢有些僵硬的何家母女。
「我男朋友,您應該也認得。」
「他叫徐琛。」
果然,老人撫掌大笑,說等我們結婚那天,他親自包紅包。
說著,還把我牽到何曉琪面前。
「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我要是有這麼厲害的孫女,做夢都要笑醒。」
何曉琪的眼底有淚光。
可是當著老人,她不敢發脾氣。
我早就聽徐琛說過,何曉琪的爺爺為人嚴肅簡樸,平生只有教書育人這一個愛好。
何曉琪爸媽挺大年齡才生了女兒。
哪怕女兒不愛讀書,爸媽捨不得責打,都是爺爺管教。
所以我篤定,何曉琪在外面胡鬧,老人都被蒙在鼓裡。
接下來送我出門的就變成何阿姨了。
她鄭重向我道歉。
為女兒的魯莽。
「曉琪是被我們慣壞了,你多擔待。」
與我剛進門時的縱容完全不同。
我當然不會天真到以為僅憑一次拜訪,就能讓何曉琪放棄徐琛。
但這可以讓她的媽媽感到警惕。
何阿姨縱容女兒,也自然而然會默許她追徐琛。
畢竟比起何曉琪在國外交的那些玩咖男友,徐琛勤勉上進,又是知根知底的家庭,自然是上佳選擇。
何況,她金光閃閃的女兒的對手,是一無所有的我。
從貧困生手裡搶男友,搶就搶了。
但如果這個貧困生其實是被自家長輩看重的愛徒,那她就不敢不慎重。
我的父母確實在 A 城沒有人脈。
但我本來也不打算靠父母。
我有那麼多的老師、同學。
真到了魚死網破的那一日,我鬧起來,在朋友圈子裡,公開何曉琪做小三、沒廉恥。
何家可真是把人丟盡了。
畢竟是有頭有臉的家庭,何必要冒這個風險。
17
幾周後,我再問起何曉琪,徐琛的臉上居然有點輕鬆。
「她出國了,阿姨帶她走的。先參加幾個夏令營,再慢慢申請學校。」
何曉琪在國內待了大半年無所事事。
我就拜訪她家一次,就想好了前程?
我笑了笑,沒說話。
只是在心裡想,何阿姨臨走前,有跟徐阿姨聊過天嗎?
徐阿姨不滿我這個準兒媳,借她的寶貝女兒來趕人,她真的不介意嗎?
反正接下來,除了忙實驗,我也順理成章地增加了去徐家的頻率。
都不需要找理由的。
我現在是徐琛的未婚妻。
而且是徐阿姨眼中「包藏禍心」的那一種。
我越表現得登堂入室。
她對我的恐懼就會與日俱增。
不久之後,阿姨果然老毛病犯了。
出新招要去上海看病,兒子得陪她一起。
徐琛的脾氣挺倔,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你越想要他做什麼,他越跟你反著來。
如果徐阿姨無憑無據就告訴兒子,他深愛的女朋友滿眼是錢,反而會激起兒子的逆反之心。
所以套路無非就是,讓我和徐琛分開,見不到面,說不定我們的感情就淡了。
又或者,假如我嫌徐琛無暇陪我,她就站在了道德的那一邊,然後順理成章,指責我目無尊長。
我看破不說破,積極支持徐琛陪媽媽就醫。
甚至打聽到一位學妹的叔叔是頗有名望的醫生,以幫她潤色文章為交換,要到了千金難買的專家號。
徐琛連連誇我盡心。
以我對他的了解,他自然也會如實告知他媽媽。
也不知道徐阿姨聽兒子誇我,心裡是什麼滋味。
反正,她愛裝,我就陪她演。
幾周後,阿姨「病癒」回來,又一次邀我上門。
我照樣買了水果點心,「叔叔阿姨」叫得親昵。
這一餐,賓主盡歡。
餐後,徐阿姨捧了個首飾匣子出來,當著我的面打開。
從琳琅滿目的金玉首飾里,挑了一件遞給我。
「拿著吧,就當是我送你們的訂婚禮。」
手心裡躺著一條項鍊。
簡約又大氣。
我下意識拒絕,可是阿姨卻熱情地說:「別推辭,周然。」
「咱們是一家人。」
你看,阿姨真的是個很體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