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卻在笑。
後來我才明白她在笑什麼。
她在笑自己的愛情戰勝了皇權。
雖然不能跟所愛之人在一起,但至少能不生下這個男胎。
她恨父皇,也恨母族。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反抗。
天子動怒,血流成河。
她沒事,曲氏代她受過。
我這個女兒也被徹底放逐。
都說質子待遇不如狗。
我這個嫡公主在皇宮裡的待遇連質子都不如。
母后恨我,父皇厭棄。
我殘喘苟且,得乳母相護才活到十歲。
好在曲氏實在爭氣,都已凋零成那般,還能在邊疆立功。
就在父皇發愁給不給獎賞時。
表舅上書,不求金銀官職,只求能善待我這個公主。
我這才得以憐惜,擁有一個公主的權力。
6
想到這,我瞥向我這個皇叔。
父皇死前還算乾了件人事。
挑了個錯處把他官職革了,如今只頂了個王爺的頭銜。
雖然養了些私兵,但是不足為懼。
我斂眉笑著道:「既然母后如此想念皇叔,那皇叔便在宮裡住下吧。」
聽到我的話,母后眼前一亮。
御王卻猛地跪下:「陛下,萬萬不可!」
我連忙扶起他。
「皇叔這是做什麼,朕可是一心為了你和母后好啊。」
說著,我拉過母后的手。
「這麼多年總算苦盡甘來把我父皇熬死了,怎麼還不樂意了呢,難不成嫌棄朕的母后年老色衰了?」
我對母后很了解。
她眼裡只有與御王的年少之情。
可這些年隨著年齡增長,即便再細細保養也比不過那些年輕姬妾。
她最怕的就是御王嫌她年老色衰。
聽到我的話,她臉上掠過一絲慌張。
「聽皇帝的吧。」
御王咬緊牙關,氣得胸膛起伏。
我忍不住笑出聲。
爛泥扶不上牆的滋味,他也體會到了。
御王獨自一人留在深宮,跟囚禁沒什麼區別。
鳳鸞殿內皆是我的人,他們一舉一動都在我眼皮子底下。
宮女剛剛來報,說我這個皇叔發了好大一通脾氣。
而我母后哭哭啼啼,反覆質問還愛不愛她。
把我皇叔臉都氣綠了。
我笑得前仰後合。
很難想像我母后到底怎麼做到這個歲數還能這麼蠢。
從御王進宮後,摺子就不間斷。
我大概看了幾眼,無非是說外男怎能留宿太后宮中,成何體統。
但第二日早朝時卻無一人敢提此事。
畢竟我的手腕他們已經見識過了。
讓我不高興,那誰也別想活了。
鳳治徽兄妹倒是沉得住氣。
自己親爹被囚禁了,竟然還在告病。
不過有沉不住氣的。
涼侯府的小侯爺程易氣勢洶洶衝到勤政殿門外。
這幾日光想著去解決聰明人,倒是把這號蠢人忘了。
我十歲時才入皇家書塾。
正常皇子公主四五歲就開始啟蒙,但我被拖到了十歲。
那時書塾除了我兩位皇兄外,還招了一眾伴讀。
鳳治徽兄妹、沈昭珩和程易都是伴讀。
我去書塾的年紀實在太晚了,根本融入不進他們。
父皇對臣子仁善到縱容。
所以這些伴讀子弟從未將我這個不受寵的公主放在眼裡。
鳳雅音才貌雙全,又與我年齡相差無幾。
他們總愛把我倆放在一起比較。
那時程易最常說的話就是,鳳儀無才無德,無半點皇家公主典範,鳳雅音才應該是真公主。
7
「小侯爺,您不能闖啊!」
門外小德子聲音焦急。
小德子從小就跟著我,雖說小時候他有個勵志做九千歲的心。
但我清楚他還是心善的。
正如此刻,他還願意去攔程易。
「滾開!」
可惜了,程易不領情。
他風風火火闖了進來。
在他進來的瞬間,我對著準備要割他喉的暗衛擺擺手。
「鳳儀,你到底想要幹什麼?雅音都被你氣病了!」
我的手頓住。
有點後悔了,要不讓暗衛直接把他割喉了吧。
不過涼侯那邊不太好交代,他好像就這一個兒子。
「你聽見我說話了嗎?還有沈兄,沈兄大才之人,就是尚公主也綽綽有餘,你竟然讓他娶一奶母?」
聽著程易的話,我眼前一亮。
差點把這事給忘了。
我沒理程易,召小德子將我那兩位乳母叫來。
深宮日子過得艱辛,最苦的時候我連口湯水都喝不上。
我奄奄一息時,乳母割了自己的手放血才讓我活了下去。
她們待我如親子。
沒有她們相護,我絕對活不到今日。
我得勢後金銀府邸自是賞賜不少,但我這兩個乳母沒什麼太大的愛好。
就是在深宮熬了多年,沒見過什麼男色,如今得勢之後好點美色。
沈昭珩才貌雙全,當屬京中第一貴公子。
這種好東西當然要給我乳母享用。
至於程易,雖然蠢了點,但長得好。
想必乳母也不會在意。
等人到的功夫,程易的嘴叨叨個沒完。
不是讓我收回聯姻,就是替鳳雅音打抱不平。
「趕緊把御王送回府,要不是御世子帶著雅音去遠山散心,雅音還傷心著呢!」
我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這人蠢到讓我都懷疑他是故意的。
過了半晌,小德子帶著兩個嬤嬤趕到。
「嬤嬤,沈昭珩你們也見過,這小侯爺也算樣貌頂尖,你們倆選吧。」
沒等程易反應過來,孫嬤嬤開口:「久聞小侯爺一手好槍絕世無雙,奴婢早想一看了。」
我點點頭,突然想到什麼:「對了,他剛才踹了小德子,廢條腿不介意吧?」
孫嬤嬤搖了搖頭。
暗衛拎著劍悄悄出現在程易身後。
「啊!」
慘叫聲響徹勤政殿。
在程易的叫聲中,我寫下兩道賜婚聖旨。
8
雖說是乳母,但我也難免傷神。
送她們出宮這日,我大手一揮,給了數百人作為陪嫁。
侍女、管家、暗衛、太醫。
臨行前我拉著她們二人的手囑咐:「記住,你們嫁過去是要當家做主的,誰讓你們不高興了,那就是讓朕不高興。」
兩個嬤嬤臉上絲毫看不出難過,歡歡喜喜出嫁了。
這邊高興了,相府和侯府可就不高興了。
朝中大臣基本都去了婚宴。
直到此刻,無數人還覺得無比荒唐。
起初沈昭珩和程易寧死不從。
但他們不敢死。
死了,就是抗命。
我都能猜到沈相和涼侯是怎麼勸說這兩個兒子的。
無非是娶回家供著。
不見不碰就好了。
不過他們的算盤要落空了,我那兩個乳母可是有的是力氣和手段。
這邊剛處理完,鳳鸞殿里那兩位又開始鬧事。
鳳雅音獨自回京,鳳治徽留在了遠山。
得了程易的消息後,我的人就去搜了遠山。
遠山這個位置多峭壁,好藏身。
他們確實是弄了些私兵,不算多,但裝備精良。
鳳雅音回京後就想辦法給御王傳信。
我看著被截下來的信箋,忍不住挑眉。
這是想造反啊。
信箋上說鳳治徽要在遠山起兵。
只是這消息來得太過容易了。
為探虛實,我把鳳雅音召進了宮。
多日不見,鳳雅音還是那副清高樣。
即便如今我已登九五至尊之位,她看著我的眼神里還是有著幾分不屑。
見她這樣,我什麼也沒說。
不是有傲骨嗎,那就等傲骨磨沒了再說吧。
鳳雅音擅琴,我特意為她準備了一把好琴。
「朕近日睡眠不好,表姐撫琴為朕助眠吧。」
她咬了咬牙,忍辱負重般跪到琴前。
手指剛要放在琴弦時,就聽到我戲謔的聲音。
「我不睡著不許停。」
她猛地瞪向我。
現在是辰時,我剛下朝。
我沒有午睡的習慣,距離我入睡大概還要五個時辰。
那她就要彈五個時辰。
聽著她的琴音,我心情大好。
鳳雅音這個京城第一才女的名頭確實不假。
一手琴比宮中琴師彈得都好。
聽了兩曲後,我讓宮女看著她繼續彈。
而我起身去了鳳鸞殿。
9
還沒進鳳鸞殿,就聽到我母后哭喊的聲音。
「你這麼著急想出去做什麼?是不是還記掛著府里那些小賤人!」
御王聲音冰冷:「你瞎說什麼,我是想去見雅音。」
「我不管,好不容易能和你在一起,你不能走!」
歇斯底里的哭聲隨著一句皇上駕到戛然而止。
我大步邁進鳳鸞殿。
比起哭哭啼啼的母后,我更好奇御王是什麼表情。
在看見他的瞬間,我實在沒忍住笑出聲。
「皇叔啊,你怎麼成這樣了,沒休息好?」
御王已經年過半百,雖然保養得不錯,可畢竟上了年紀。
如今被我母后磋磨得眼圈烏青,嘴唇發白。
聽到我的調侃,他的臉色愈發難看。
他冷哼道:「陛下,該放臣出宮了吧?」
一提出宮,母后又急了。
「哀家不允許你走!」
御王臉上閃過一絲氣急敗壞。
蠢人真是不管放在敵方還是友方都大有用處。
「皇叔,朕今日來就是怕你太過思家,所以把雅音也召進了宮。」
聽到鳳雅音也在,那老東西用力握緊了拳。
「陛下這是何意?」
小德子替我回答了他。
「陛下今日睡眠不好,特叫鳳雅音撫琴助眠。」
御王臉上是探究。
我笑了笑:「皇叔,你幫母后睡,你女兒幫朕睡,這要是傳出去也算是一段佳話吧。」
「你!」
他被我氣得臉都綠了。
以防這老東西直接被我氣死,我先離開了鳳鸞殿。
回勤政殿的路上,我思考著御王的反應。
他的態度倒是挑不出來什麼。
但太容易了。
不論是遠山的私兵,還是造反的信箋,獲得的都太容易了。
以我對這老東西的了解,起兵造反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他養的那些兵,撐死也不超過萬人。
與京中的兵馬比,無疑是蜉蝣撼樹。
我母后是蠢的,他可不蠢。
這麼做只有一種可能,他的目的不在造反這上面。
我讓小德子傳了一道秘旨。
既然他把戲台已經搭好了,那我也登台陪他唱一場。
等我再回寢宮時,天已經黑了。
鳳雅音十指血紅一片,臉色蒼白,卻還在咬牙堅持撫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