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頭,咬著下唇。
只是執拗地把手中的手鍊塞給我,就起身想走。
我一把拉住他,語氣忍不住有些焦急:
「外面那麼大的雨,你想去哪?」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都難看的笑,眼睛紅紅的,看向我。
漸漸,胸腔起伏,似乎是想流淚,卻又強忍著。
一雙眼睛裡什麼話都說了:「你要我們少來往,我遂你的願啊。」
我連忙抱住他,像是緊緊捆住他的繩索,阻止他的逃跑。
「你當我放屁,好不好?
「我那時候太生氣,什麼都想不了。
「這樣,你不解氣就打我,跟之前一樣。」
我說完,心臟跳得飛快,生怕他連原諒我的機會都不肯給。
等了不知道多久,背上傳來一陣鈍痛。
我忍不住發出一聲:「嘶……」
他還真打啊。
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地朝我泄憤。
我這麼挨著打,居然還能笑出聲來:「對,就這麼打。」
他肯打我,起碼證明他還願意跟我糾纏。
如果直接扭頭就走,那可就鬧大發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可能是累了,又或許是打心疼了,停了手。
我的後背一片火辣辣地疼。
他推開我,在兜里摸索著什麼,拿出了手機,但進了雨水,開不了機了。
他又伸出手,攤開掌心,問我要。
我忙不迭拿出來,遞到他手裡,主動道:
「密碼是你生日!」
他抿了抿唇,真的順利解開了,有些意外地看著我。
但很快,他又低下了頭,一副氣呼呼的樣子。
然後,我就看著他打開備忘錄,打字都快打出殘影了,泄憤一般,螢幕都能被他戳爛。
我忽然有些瑟瑟發抖。
最後,他把手機塞到我手裡。
我一眼望去,通篇都是重複的三個字:【大傻逼。】
我:「……」
我服了。
14
之後我還是天天都去咖啡店。
只是,鍾言仿佛是和在我較勁,對我故作冷淡。
我沒辦法,只能哄著來,送點什么小玩意兒給他。
他其實也並沒有真的跟我生氣,送什麼他就收什麼,嘴角笑意都遮掩不住。
一切似乎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今天去找他時,我還特意買了些食材,想著晚上一起吃一頓火鍋。
可剛一到,就遠遠看見鍾言送一個人出了店門。
若是別人倒還好,可那人我太熟了,是我哥生前身邊最得力的助手。
他為什麼會來找鍾言?
之前一直被我刻意忽略,壓在心底的東西又翻湧出來了。
我又想起之前,他站在我哥墓碑前的樣子,還是不可能做到不介懷。
正在胡思亂想著,送完了人的鐘言注意到了我,向我的位置看來。
我們兩個四目相對,他的眸子情緒混雜,讓我看不懂。
但我還是強顏歡笑著,邁步向他走去。
「我買了一些食材,今天下班了,去你住的地方煮火鍋吃吧。」
他似乎沒想到我什麼都沒問,愣了一下。
然後,垂下眸,像是不敢看我,抿了抿唇,點頭。
經過剛才那件事,我們兩個之間的氣氛變得十分微妙。
我靜靜等他完成工作下班,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帶著他離去。
鍾言去處理食材,我就在房子裡亂轉。
裡面沒太多的東西,架子上都很空。
所以,這也顯得臥室地上那兩大箱東西很突兀。
他走的時候,只拿了很小的一個包,這些又是哪來的呢?
我打開箱子一翻,裡面東西很雜,亂七八糟,可我還是很快就辨認出來,那都是我哥的遺物。
我忍不住在心中自嘲:看吧,他哪怕是死了,你也還是鬥不過。
正這麼想著,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我轉頭看過去,鍾言正神色慌張地觀察我的反應。
我十分識趣地合上箱子,問:「食材都準備好了?」
鍾言點了點頭。
我起身,拉上他的手,道:「那就去吃吧,吃完了早點休息。」
一頓火鍋吃得食之無味。
我努力壓抑,想讓自己顯得毫不在意。
可當我晚上抱住他,和他一起躺在床上的時候,還是沒忍住,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了。
他慌慌張張地替我抹眼淚。
我聲音哽咽:「怎麼辦,你讓我好難受。」
他僵了一下。
說不出話,沒辦法安慰我,只能一下一下輕拍我的背,哄我入眠。
「可我,還是好想繼續難受下去……」
15
這天公司的事很多,我實在走不開來。
儘管已經用了十二分精神處理工作,得空時,咖啡店也已經要下班了。
我緊趕慢趕過去,店門卻已經上了鎖。
原本以為鍾言肯定走了,拿出原本要送他的巧克力,扔進了嘴裡。
結果,沒嚼兩口,我就被一股力一拉,後背狠狠撞在了牆上。
疼得我眼淚差點都下來了。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被鉗制住手腕。
兩瓣溫軟的唇貼了上來,唇的主人掠奪著我口中的空氣……以及巧克力。
我:「……」
不用猜也知道這傢伙是誰。
鍾言雖然看著漂亮柔弱,可身高和力氣上卻一點也不弱。
不知吻了多久,我氣都要上不來了,拼盡全力掙扎都沒能掙開。
被他鬆開後,我人都被親傻了,喘著粗氣,緩了好半天才緩過來。
一抬眼,鍾言目光幽怨地看著我。
好吧,這是怪我來晚了。
我還有心情調笑,開口道:
「不就是吃你點東西,反正也是我送的,也至於用這種方式來討吧?」
他聽了我這話,紅著眼睛,看著委屈得不行。
我愣了一下,察覺出來這是真不高興了,立馬噤了聲。
他似乎是泄完了憤,轉頭就想走。
我不幹了,伸手拉住他,故意用警告的語氣道:
「你現在如果走,那我們之後就再也不要見面了。
「明天、後天,大後天,以後的每一天,我也都不會來了。」
我在賭,我在他心裡到底有多少分量。
他的腳步停下了,重新轉回頭來,淚眼婆娑。
我忍不住,心一軟,可我還沒問出來自己想要的,所以並沒有妥協。
而是道:「鍾言,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我希望你能如實回答我。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他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氣,點頭。
我盯著他的眼睛,認真問:「你是喜歡我多一點,還是喜歡我哥多一點?」
他愣住,不知是沒反應過來,還是不知該怎麼回答。
他沉思了半天,然後打字給我看:【你們不一樣。】
我繼續追問:「有什麼不一樣?
「對他是戀人的喜歡,我不是,對嗎?」
誰知,他聽後,搖頭:
【我把你哥當成恩人,如果不是他的幫助,我絕對不能有現在的生活。】
我看著這些字,沉默了好半晌。
然後,緩緩開口的道:「那我呢?」
我又算什麼?
他垂眸,長長的睫毛遮擋了眸中的神色。
最終,抿了抿唇,打字道:【我也不知道算哪種。】
我突然感到一陣無力。
說了聲「好」,沒再管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16
之後好幾天,我都沒有主動去找他。
他似乎是感到不安,主動給我發來了消息:【你今天來嗎?】
我:【算了吧。】
他又問:【明天呢。】
我:【看吧。】
那邊沒有動靜了。
然後,我去開了個會回來,又看見他的消息:【那我去找你。】
我傻了,正在想是什麼意思,前台的電話打來了。
「盛總,來了一個啞巴,說是您的……戀人。
「要不要放他上去?」
我一時之間沒能說出話,愣了幾秒。
他說是我的戀人?
直到前台催促的聲音傳來,我才緩過神來。
我輕咳一聲,道:「沒事,你讓他等一下,我親自下去。」
我想努力讓自己表現得鎮定一點,壓嘴角壓得難受。
可看見那個身影真的出現在我面前時,還是沒能忍住。
我揉了把自己的臉,故作嚴肅:「你來做什麼?」
他眨了眨眼睛,把手機亮給我看:【我太想你了,就來了。】
我:「?!」
哎?
他拉住我的手,很認真地看著我。
周圍的很多人都朝我們看過來,還有人拿起手機拍照。
我真是有點遭不住了。
一把拉起他的手,眾目睽睽下,帶著他走了。
前台看我們的目光充滿了震驚,像是在說:「真的啊?」
幾乎是一進辦公室,他就主動關上了門。
然後,伸出胳膊,把我抱得死緊,像是怕我丟了一樣。
我有些無措,他的呼吸很亂,掉了眼淚,把我的肩頭都哭濕了。
17
一種奇怪的狀態就這麼持續了大半天。
分開後,他的眼睛都要哭腫了。
我嘴唇張合,一時沒能說出話來。
他打字給我看:【我錯了,我不應該說不知道。
【我那時候,真的有些迷茫,從前,他們都覺得我是你哥的戀人,連你哥都不去反駁這個猜測,我覺得,我是應該喜歡他的。
【這幾天,我很認真地去想了,比起失去他,我更無法接受的,是失去你。】
我盯著這些字,還在腦中消化著。
所以, 他的意思是,他和我哥, 從來沒有實質性的戀人關係。
他見我沒反應,像是著急了,又連忙打字:
【我知道, 我的不堅定讓你受了很多傷害。
【求你, 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
【我真的已經想明白了,我喜歡你, 從始至終都只喜歡你。】
我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該怪,還是不該怪。
鍾言從很早的時候就已經在我哥的身邊。
指望他對我哥一點感情都沒有,分得清清楚楚, 那肯定是不現實的。
但他現在能堅定地和我說,只喜歡我。
我還是問了:「你說你只喜歡我,要怎麼證明?
「之前瞞著我去祭拜我哥、在咖啡店見我哥的助手,又把我哥遺物放在臥室里。
「我需要一個解釋。」
他咬了咬唇, 打字道:【那天是你哥的生日, 就算是出於感激,我也該去看看。
【但我怕你多想, 就沒有告訴你,沒想到, 誤會反而更大了。
【遺物是之前那個助手專門來找我, 說要把你哥的遺物搬到我那裡的。】
他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看著我, 像是已經做好了我不相信的準備。
但我只是捧起他的臉,仔仔細細看了半天。
然後, 在那張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我問他:「你想要我再給你一個機會, 那你得答應我一些事。」
他忙不迭點頭。
「之後搬回來和我一起住、不許隱瞞我任何事, 少在我面前提我哥。
「如果你覺得你做不到, 那就當今天的事沒發生過,以後, 也不要再糾纏了。」
他立馬緊張地抓住我的肩膀。
生怕我不信一樣, 點頭點得又重又急。
我無奈地按住他的頭:「行了。」
我其實也不該總是疑神疑鬼,一發生什麼事情就開始胡亂猜測。
這樣相處會很累。
只有互相信任, 才能夠長長久久。
愛人這件事,我們都還得學。
18
後來,鍾言就搬了回來。
我哥在我們兩個之間再也不是矛盾的開端,但也不至於成為什麼禁忌的話題。
只是釋懷了, 就算他和我哥真的有什麼,忘不了我哥。
那我不管用什麼方式, 也要讓他想不起來我哥。
人總是要向前看的, 誰都不該為他回頭了。
今天回家, 鍾言迎上來就是一個吻。
其實每天都是這樣, 仿佛是一種神秘儀式。
我問他:「怎麼搞這麼膩歪?」
他搖搖頭不說話。
直到後來,我發現他桌上的日記。
【我的愛人很敏感、害怕失去, 可惜我不能一遍遍說愛他,讓他更安心。
【聽不到我的聲音的話,那就記住我的吻吧。
【無非,都是要用嘴做的事。】
我:「……」
角度清奇, 天縱之才。
四季不停輪轉,可我其實已經不怕夏天走了。
因為,我擁有一場永恆的盛夏。
我也已和夏天擁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