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當時我懷疑他答應我的話不太真誠。
因為後來我哥那裡確實沒有什麼成績的消息了。
有的全是他收到情書、被人搭訕以及練出腹肌的消息。
托他的福,我哥雖然狂吃蛋白粉,好在是結婚之前把肌肉練了出來。
「男人的腹肌是最好的嫁妝。」
我媽欲言又止,過猶不及啊過猶不及。
就不能事業批和戀愛腦中合一下嗎?
7
眾人眼裡,我和江霽雲第一次見面是我十九歲那年。
我媽一個朋友女兒的生日宴。
江霽雲出國後很少參加這些場合了,這次大約是恰好到他回國的日子。
也可能是,我爸說,他爸有意撮合江霽雲和今天宴會的主人公聯姻。
然後我就看到他被一堆漂亮姑娘圍著。
他站在人群中央,氣質成熟了太多。
只是整個人愈發地顯得疏離了。
我知道總會有這一步的,他父親、我父親,他們在生意場上摸爬滾打得越久,屬於自己的那部分就越少。
就連我哥,關起門來如何戀愛腦,在公司里,哪怕是親近的下屬,也需要揣度他的心思。
我看著他做了一晚上戲,進退把握得十分的好。
我忍到了中場,才到花園攔住了他。
「別去了。」我說,很不耐煩。
江霽雲看著我:「為什麼呢?阿珩,我給你發郵件你回復得都是一板一眼的,我以為我們不過是普通的朋友,你為什麼今天又突然對我說這樣的話。」
我有些著急地親上了他的嘴角。
「江霽雲,你混在別人中間,被當做聯姻對象拉攏的時候,我很煩。」
8
江霽雲大約也沒想過我會突然親上去。
他略帶怒意地掃了我一眼,卻又快走兩步捧住我的臉帶著點狠意親了下來。
我沒見過江霽雲這樣急切的模樣,就好像他再晚一秒我就會後悔一樣。
我懵懵地被他拉著親,恍惚間聽到他咬著我的舌頭含糊不清地對我說:「紀珩,你不過是個小混蛋。」
少年時期的愛意純粹且瘋狂。
我是兩家中唯一一個在國內讀了大學的人。
我哥一直說我媽偏愛小兒子,什麼時候都要放在身邊看著。
只有我知道,我媽不過是在意我還小的時候從醫生那裡聽到的關於我的事情。
「阿珩這樣聰明,在哪裡讀書都一樣。」
我並不在意這些,只是對於和江霽雲依舊會分開有些難熬。
生日宴之後,江霽雲幾乎是一秒恢復成了十五六歲那個帶著點玩世不恭的少年模樣。
我照舊周末去找他,他開始從帶著我看書到把我按在書房的牆上接吻。
晚飯之前我必定是要離開了,他多半會貼在我肩膀上黏黏糊糊不肯放我走。
「再親一下,阿珩,你再親我一下我就讓你走。」
偶爾晚上我都躺下了,手機突然收到江霽雲的消息。
「夜觀星象,發現阿珩在想我,所以你開窗看看。」
然後我打開窗戶,江霽雲就站在我家後園朝我招手。
人一定是不能慣的,因為這一次我下去跟他說了半天話,下一次他就敢爬我三樓的窗戶。
我冷著臉和他生氣,差點把他推下去。
江霽雲卻順杆爬地鑽到我被子裡。
「紀珩,」江霽雲假意悲傷地看著我,「我還有一周就要走了,我就想摟著我喜歡的人睡一覺我有錯嗎?」
是沒有錯。
第二天一大早上還要天不亮就爬下去。
彼時我哥還因為江霽雲已經能熟練地操控兩國的市場而忿忿不平地六點就起床聽國外財經報道。
後來我哥跳得比誰都高:「你是說我卷生卷死的時候,這個罪魁禍首就在樓上摟著我弟弟睡覺?」
我們在一起了一年多。
江霽雲最喜歡的就是在國外。
沒有紀家人,也沒有江家人,我們可以肆無忌憚地在街上牽手。
K 國的冰淇淋做得好吃,冬日大雪,江霽雲只穿著老頭背心披著被子開著空調,大開著窗戶接上雪,然後一塊塞到我脖子裡。
也有在兩家人宴會的時候,我們躲在門後面交換一個吻。
那時候我哥已經不怎麼和江霽雲比了。
他常做的事情就是牽著我嫂子的手炫耀給江霽雲看。
江霽雲面上不以為意,卻在桌子下面狂踩我的鞋。
冬雪漫漫,老頭們下棋去了,我媽和他媽一塊兒研究毛衣和做臉。
只有江霽雲偷偷抱著我,窗子外面是我哥和我嫂子在一塊兒堆雪人。
「阿珩,我什麼時候能過明路啊。」
我們都以為就快了。
9
我哥後來實打實地贏過江霽雲一次,因為他不肯結婚的事情我父母都同意了。
但是江霽雲沒有。
故事總不肯朝著我們順心如意的方向去發展。
少年時期太過熱烈的感情,多半會夭折。
江霽雲畢業那一年,我媽和我嫂子去挑婚紗的時候,遇到了車禍。
我嫂子把我媽從車裡推了出來,然後車子爆炸了。
果然,命運會平等地懲罰每一個戀愛腦。
我從未見過我哥那個樣子。
紀家所有人都知道,我哥未必是紀家最聰明的孩子,小時候我看一遍就會拼的玩具,我哥往往需要看三遍。
可是紀家所有人也都清楚,紀家未來的擔子必定要交給我哥。
紀肆一直像一個小太陽一樣照耀著紀家的每一個人。
姜姐姐死後,這個小太陽黯然失色了。
我哥有半個月沒有出房門。
再出來時,整個人瘦得不成樣子,我媽同樣在車禍中受了嚴重的傷,雙腿很久都不能走路。
家裡的生意再次交託到了我爸手上,我跟著我爸在公司和醫院間不停地穿梭。
可沒有人捨得去苛責我哥。
我們都在等著那陣陣痛消失。
直到我哥半年後在餐桌上偶然提起:「爸媽,我不能結婚了。」
他說得平常極了,像是以前每個早上,忙前忙後地催著我爸吃降壓藥,指責我媽的無油煎蛋偷偷噴了油,以及成日裡盯著我今天到底吃了幾口飯。
我媽顫抖著手都拿不穩刀叉。
她並非在生氣這樣大的家族繼承人貿然宣布自己不會有繼承人的事情。
她同我爸一樣,只是在心疼,他們都清楚,他們的兒子必定是盡力了。
可是用盡全力卻依舊無法從陰霾中走出來。
用盡全力也無法再次融入到正常生活。
他們只是心疼,紀肆燦爛的人生,在這一年徹底晦暗了。
我哥笑了一下,平靜極了。
他對我說:「阿珩,以後要靠你了。」
我在我哥的雙眸中看到我自己同樣艱難扯出來的笑容。
「行啊哥,那就交給我吧。」
10
從那時候開始,我就同江霽雲分手了。
我做得果斷極了,甚至沒有讓他回國。
我跑到 K 國見他的時候,他第一眼看到我,滿眼都是心疼。
「我聽說紀家的事情了,背後的事情我已經在查了,阿珩,沒事,我來幫你。」
我只是輕輕地推開了他。
我說:「紀家的事紀家人自己會管,江霽雲,你應該恭喜我,我爸媽讓我暫時接替我哥的位子。」
江霽雲一臉震驚地看著我。
「阿珩?」
我對著他笑,就像是這些年我對著所有人露出的那個無懈可擊的笑容:「男人什麼的,比起權力財富還是遜色一些,江霽雲,以後在商場上見到了,不必手下留情。」
最混亂的那兩年,紀家車禍之後立刻引發了一系列的調查和陷害。
我們忙著改組,忙著自證,忙著慢慢去查車禍的幕後黑手。
我好像很久都沒有想起江霽雲了。
只是在我媽偶爾提起,說江家那小子不知道為什麼,待在國外就不回來了,老江每次過來找我爸下棋都要罵許久。
我媽看著我,我只是囑咐她該復健了。
末了我媽總會嘆息一聲說,不過這小子真厲害啊,如今江家大部分產業都被他轉移到國外去了,國外那麼大的盤他都操控得得心應手,只是他大約不會回來了。
我嗯嗯地應著,只想著後園的薔薇又開了。
我當時偷偷放的那把梯子該撤下去了。
11
再見到江霽雲已經是三年後了。
同樣是一個宴會,我哥不厭其煩地跟我絮叨,剛才結束的酒局上的酒太難喝了。
我跟他笑著邁進會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人群中的江霽雲。
如果三年前江霽雲身上的疏離還是少年刻意偽裝和模仿父輩的話,如今他身上的凌厲氣場和沉寂卻已經如同滲入到了骨子裡。
我們隔著人群遙遙相望,我看到江霽雲看到了我,朝我舉起了酒杯。
我哥全程淡定得很,他將手插在褲兜里。
「小江總確實是厲害,硬是讓耿家千金等了他五年,不過現在算是得償所願了,聽說他回來是為了結婚而來,婚後會出國,再也不回來了。」
彼時以為會是一輩子的競爭對手。
如今我哥再提起他,平靜地像是在說一個毫不相干的人。
我媽說的沒錯,我哥在某種程度上,真像一個渣男。
耿家人熱絡地把我們引到一起,互相介紹著。
依舊是夏日,江霽雲就坐在我一旁。
他的酒杯靠我很近,幾乎是自然而然的動作,我用夾子夾起冰塊放到了江霽雲的酒杯里。
「呦,小紀總也知道江總喜歡喝涼的?」
老耿總開口說。
江霽雲卻突然把酒杯挪開了:「如今不喜歡了。」
他將酒遞給侍應生:「換一杯吧,浪費了好酒。」
我的手捏著鑷子,僵硬地一時忘了放下。
我恍惚想起,少年時期,我和江霽雲對坐著喝飲料。
他將冰桶塞到我面前。
「醫生不讓我再吃冰了,我就是忍不住,阿珩,你替我看著,不許我多吃。」
然後每隔上半個小時左右,少年修長的胳膊就會伸到我面前:「阿珩,冰!我的冰!」
老耿總打破了僵局:「酒有的是,我再開瓶好的,對了,大家還不認識吧,我來介紹一下。」
我哥笑著攬著我的肩膀:「不用介紹,我們是髮小。」
他和江霽雲碰杯之後,突然想起什麼,又對我說:「阿珩好像沒怎麼見過,以前他來家裡的時候,你多半在學校。江霽雲,你看紀珩都長這麼大了,你對他還有印象嗎?」
江霽雲的目光一秒都沒有落在我身上。
他只是平靜地說:「是嗎?不怎麼記得了。」
12
我那天難得沒有和我哥一同走。
我哥只當我自己要尋樂子,什麼也沒說。
我在耿家的車庫見到了江霽雲,他今天沒有帶司機和保鏢。
我在昏暗中撲到他身前,扯過他的衣領就要去撕咬他的嘴唇。
江霽雲如今高過我半頭了。
他扯著我的頭髮要拉開我,我們兩個就像是打架一樣下著狠手。
我非要親他,他抵死不肯。
「你敢在耿家的車庫親耿家未來的女婿,小紀總,你膽子很大啊。」
我看著我面前這個人,我從十幾歲就認識他。
在一起一年,愛他五年,如今再見,見他惡狠狠地推開我,見他惡劣地笑著說自己是耿家的女婿,見他帶著點嘲諷叫我「小紀總」。
我說:「耿家不如紀家,和耿家聯姻不如選紀家。」
江霽雲卻嘲諷地笑了。
他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怎麼,小紀總不要孩子了?」
我狠狠地拉著他的衣領:「江霽雲,你個死同性戀不許禍害人家姑娘。」
他把我一把推開:「紀珩,我哪有你厲害啊,我是個死同性戀,不比你,男女都可以。」
我見他要拉開車門,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江霽雲疑惑地回頭看了我一眼。
「你怎麼了?」
我同樣惡劣地笑著,臉卻越來越紅,我把領帶扯下來,扯開上面的襯衣扣子:「最後一杯遞給我的酒大概是加了東西,我喝了。江霽雲,你不如把我扔在這吧,應該很快就會有人自己來找我了。」
江霽雲關上車門。
車子發動,還沒有倒出來,又猛地停下了。
江霽雲打開車門下車將我拖到后座上:「紀珩,你就是個混蛋!」
江霽雲沒有自己開車,出了車庫,他的司機就迎了上來。
他沒有送我回紀家,甚至也沒有回江家。
「去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