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程靳嗎?
不,不行。
恍惚間,我想起中午李勻說的話。
去看看院長吧。
對,去看院長。
我這樣想著,給自己買了張票。
淮城離的不遠,八點左右我就到了。
頭腦也冷靜了不少,我跟程靳道歉,說晚上有事不能一起吃飯,又說了我會在外面住些日子。
得到程靳肯定的回覆後,我找著之前視頻里露出的醫院標識找了過去。
剛到醫院大門口,就聽到有人叫了我一聲:「程白?你怎麼在這?」
回頭,是一直和我聯繫的楊哲,也是孤兒院的,現在是他一直在照顧院長。
我搓了搓有些發冷的手臂:「我想來看看院長。」
楊哲臉色一瞬間的慌亂:「行啊,只是這麼晚了,院長都已經睡下了,下次再來唄?」
我搖搖頭:「沒事,我在這住幾天,明天再來吧。」
楊哲頓了頓:「行,那你今晚住哪?要不來我這?」
「不了,我住附近的酒店吧。」
「好。」
楊哲陪著我在附近酒店開間房,又將我送到房間門口,看著像是有話要說。
「怎麼了?」我問。
楊哲眼珠子轉了半圈:「沒事,你好好休息,明天帶你去看院長。」
17
這個酒店開了挺多年,裡面的裝修都比較老舊。
洗了個澡出老,程靳問能不能打視頻。
我想了想,撥了過去。
我也不知道現在我和程靳是什麼關係,將來又會怎麼樣。
我只想著,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
視頻很快接通,程靳衣服還沒換,依舊是套西裝。
他眉眼溫和的看著螢幕:「洗完澡了?」
我盤腿坐床上:「嗯,大哥你還沒回家?」
「臨時有點事。」程靳打量著我身後的環境,問:「你現在在哪?」
「我…我出來旅遊了。」我隨口扯著謊。
程靳沒再追問,又聊了一會,他辦公室的門被人推開。
程樽的嗓音傳了進來:「大哥!小白跑了!」
這一嗓子嚇得我瞪大了眼。
在程靳逐漸嚴肅的眼神下,立馬掛了電話。
還想著能和程靳多聊一會。
大概是沒機會了。
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夢到剛來程家時,有一個對我很好的保姆阿姨。
她會給我做好吃的,抱著我出去逛街,我很喜歡粘著她。
後來,她知道程家沒人在乎我後,對我冷了臉色。
【你不是我兒子,別這麼纏著我好嗎?我還要工作呢!】
【小白,我只是個保姆,管不了你,你要多討好他們啊!】
【你能不能有點眼力見?煩不煩啊你!】
有些東西一開始就是註定的。
就像黎嫿女士從來不是我的媽媽。
程靳不屬於我。
而我也沒有家。
18
第二天醒來時,才早上五點。
窗外一片漆黑。
我沒了一點睡意,就這樣躺著,直到楊哲來敲門。
他給我帶了早餐,我換了身衣服跟他去了醫院。
還沒進去,楊哲支支吾吾,看著很不好意思的開口:「小白啊,你看這醫藥費要催了,要不你現在給我,我繳了費再帶你去見院長?」
李勻的話我還是記著的,我微微扯了個慌:「先去看看院長吧,我現在身上沒有那麼多錢。」
楊哲不做聲了。
我歪頭看他:「怎麼不進去,還有事嗎?院長在那間病房,我自己去也行。」
又隔了一會,看楊哲這幅模樣,我有些不好的感覺:「院長呢?楊哲。」
楊哲突然暴怒,揮手打翻我手裡的早餐:「沒有院長,院長已經死了!
「兩個月前就死了!
「你在程家當少爺,每個月手指頭縫裡漏一點給我們就行了,為什麼要找過來,不能老老實實的給我轉錢嗎!
「每天喊著院長院長,你才見過院長几次?你就把她當你媽了?
「你可真夠缺媽的!」
楊哲的話就像是一擊重錘,將我垂的大腦一片空白。
「死了?」我囔囔開口。
原來李勻說的沒錯,我這個傻子被騙了。
「原來死了啊,那她的墓地在哪呢?」我仿佛看不見楊哲臉上的嘲諷,繼續問。
「想知道?」楊哲繞起手:「行啊,給我 20 萬,我就告訴你。」
我毫不猶豫的拿出手機,把卡里僅剩的幾萬塊錢轉了過去。
「我只有這些錢了。」
楊哲鄙夷的看了我一眼,把地址告訴了我。
沒有錢,楊哲把院長埋在孤兒院後山上。
我跟著地址找了過去,後山是一片樹林,面著孤兒院的方向有一條小路。
我一路往上爬,找到楊哲說的地方。
只有一個小墳包,安靜的躺在那。
我挨著她坐了下來。
兩年前,院長主動找到我,問我過得怎麼樣。
說實話我是真的不記得她了,蒼老的面容看不出一絲熟悉。
但她卻孜孜不倦的問了很多問題。
【今天吃什麼?】
【你們那天氣冷了,多穿點衣服。】
一開始我也覺得,她就像李勻說的那樣,只是想在我這裡撈錢。
可是過了很久,她都沒問。
直到一年前,楊哲聯繫說,說院長病的很重。
說她是偶爾在網上刷到我的照片,看我過得不開心。
那是李勻給我拍的,李勻是個攝影師,偶爾讓我當模特。
我都不記得那張照片是什麼時候拍的了,楊哲卻把它發給了我。
他說,院長當年最疼我了,抱著我哄我喊她媽媽。
我明明一點印象也沒有,卻在那天晚上,夢到了一個女人抱著我,我大聲的喊她媽媽。
我不知道是真實還是自己的幻想。
但從那天開始,我給楊哲打錢了。
19
天空一下陰沉下來,不過幾分鐘,就開始下起雨來。
雨水砸在小墳包上,漸起一陣陣泥土到我身上。
現在,我連幻想的媽媽也沒有了。
為什麼對媽媽這麼執念呢?
大概是程父將我帶回去時,哄騙我說,以後我會有家人了。
有爸爸媽媽,還有兩個哥哥。
這句話像是一刻誘人的紅蘋果。
摘下後發現背面腐爛到發臭。
從此我就一直想著,真正的蘋果會是什麼味道。
真想嘗嘗啊。
雨水將我澆了個透徹,我冷的打了個哆嗦。
想爬起身,頭上的雨突然停了。
緊接著,我整個人被拉了起來,跌進了一個懷抱。
程靳的話裡帶著明顯的緊張:「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簡單的一句話。
讓我突然覺得難受。
眼淚不受控制的洶湧而下,我緊緊抱住程靳,哭喊著:
「大哥,我沒有家了——」
一隻手死死將我腦袋摁進懷裡,程靳不斷在我臉上親著以做安撫:「不哭,會有家的,我們小白會有家的。」
20
程靳把我帶下山,在附近找了個酒店開間房。
拉著我進了浴室,用熱水把我從頭洗到腳。
洗完又把我塞進被窩裡。
我緊緊抱住他的腰,像抓住唯一一棵浮木,一直喊著:「大哥。」
程靳不厭其煩的回應著。
他摸了摸我的腦袋,問:「發生什麼事了?怎麼一個人坐在山上哭。」
我磕磕絆絆的把事情講了一遍。
程靳又緊了緊手上的力道:「那我們等雨停了,再去看院長,給她立個碑,好不好?」
我點點頭,在他身上蹭了蹭。
程靳繼續問:「昨天為什麼跑出來?」
我沒再隱瞞,將心裡的感受說了出來:「我害怕,媽媽她……生氣了嗎?」
「她生氣是她的事,我說過,小白你只要做自己想做的就行。」
程靳的懷裡暖暖的,暖的我有些飄飄然。
「可是我們……」
「我們是我們。」程靳親著我的臉,眼裡全是認真:「小白,我們的關係不依靠她,所以不用怕。
「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你喜歡我,是你的事。」
這話好像沒毛病。
我暈乎乎的點頭:「好。」
程靳又親了親我:「抱歉小白,這些年一直沒發現,你過得不開心。」
「沒有,沒有很開心,也沒有不開心。我就是,有點孤單。」
程曦沒回來前,那座別墅里,除了我和黎嫿,就程靳偶爾回來兩趟。
見我沉默,程靳捏著我的臉,迫使我看著他。
他在我嘴上舔了一下,說:「小白,我們在一起吧。」
正經又不正經的。
搞得我腦子裡剛剛湧起的一點悲傷一下就沒了。
我拿下他的手,迅速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紅著臉應著:
「好。」
21
和程靳又親密了一會,我突然想起彈幕的事。
抬頭一看。
【嗚嗚嗚,小白好慘,我哭了,你們呢?】
【我也哭了……】
【哭個 der 啊?這有啥好哭的,又沒死人。】
【額,好像也是。】
【可是程家把人領養回去不聞不問,跟領個寵物一樣,讓人期待又落空,我還是很心疼小白。】
【就是就是,還好有大哥!】
【祝大哥和小白 99~】
和諧的彈幕看得我有些懵逼。
不是,之前還要死要活的那些人呢?
難道換人了?
這時,一條格外粗壯的彈幕出現了。
【已找到真相——之前大家討論的榮川和程靳的事,其實是一片同人文,原文程靳和程白是官配,只是小說太糊了,有人寫了個同人火了……】
【不是,還能這樣?】
【什麼同人啊?還拆官配?舉刀舉刀。】
【就是就是,所以原文叫什麼名字?】
【這我知道。】
【叫《漂亮蠢貨》。】
程靳番外
自從小弟程曦走丟後,程家氣氛變得死氣沉沉。
全家人找了三個月,沒有一點消息。
程母黎嫿開始有些精神失常。
程父怕病情加重,從外面領了個孩子回來,在黎嫿發病時推了進去。
程父覺得自己不管是做為丈夫還是父親,都已經盡職盡責了,於是他開始不回家,一夜一夜的宿在外面。
程靳當時已經十三歲了,馬上要跳級上高中。
每天除了學習,根本沒有時間做其他的。
所以他也只是偶爾出房間才會看到那個新來的小孩。
長得很白,眼睛圓溜溜的,烏黑的頭髮遮蓋在額頭上。
好像是叫什么小白。
跟程樽之前養的狗一個名,也不知道誰給他取的。
倒也可愛。
只是這小孩有些怕生,一見人那雙小短腿就噠噠的跑遠了。
程靳沒追過去,倒了杯水重新回了房間。
又過了些日子,程靳發現這小孩膽子好像越發小了。
他在屋裡掃了一圈,問保姆:「程樽呢?」
程樽比程白大兩歲,兩個人也能玩到一起。
保姆停下手裡的動作:「二少爺出去找同學玩了。」
程靳把目光重新放回到小孩身上。
難怪最近越來越沉默,在這死氣沉沉的家裡,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程靳招了招手,示意小孩過來。
程白眨巴著眼,看著害怕倒也乖乖的上前。
程靳捏了捏小孩圓溜溜的臉蛋,臉上多了一絲笑意:「以後叫我大哥,知道嗎?」
小孩乖乖點頭:「知道了,大哥兒~」
奶里奶氣的,說話還帶著彎。
程靳對這小孩開始上心了。
只是每次見面,小孩偶爾會噠噠上前,更多的時候是躲起來。
程靳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自己可能是討小朋友厭了。
上了高中,學業更加繁忙,程靳心思全放在學習上,對小孩的關注漸漸少了。
小孩也在不知不覺中漸漸長大。
中間小孩有生過幾次病,家裡沒人管,都是程靳抽空照顧著。
長大了,小孩性子也更加沉默。
程靳也發現了家裡沒人給小孩零花錢,便開始自己每個月給小孩轉帳。
再回過神時,小孩已經成年了。
臉看著也沒張開多少,小小的。
程靳也進入公司,每天忙的腳不沾地,家裡依舊一片死寂。
程樽把程父的態度學了個十成十,自從有了身份證,就沒怎麼在家待過。
程靳有些時候都想不起來這個地方是家,對他來說,這裡只是個偶爾來住的房子。
看看小孩長多大了。
直到有一天,程靳去工地視察,一根鋼筋從樓下掉下,好在躲的及時,沒什麼大概,只擦傷了肩膀。
在醫院上了藥,程靳突然想回家。
他也回了。
偌大的別墅還是一片寂靜。
只有程白在大門被推開後,探著腦袋看了一眼:「大哥好。」
程白打著招呼,眼神落在程靳包著的紗布上:「大哥……受傷了嗎?」
程靳點點頭。
程白也不知道說啥,只乾巴巴的說:「那大哥好好休息。」
但是當晚,程靳就因感染髮起了燒。
整個人暈乎乎的,受傷的地方越來越痛。
他忍不住哼了兩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房門咯吱一聲,一道身影悄悄的挪了進來。
程白端著盆水, 將毛巾浸濕放在程靳頭上,又小心翼翼的對著程靳的傷口扇風。
他沒有藥, 也不好打開紗布, 只能用這個笨方法來止痛。
眼瞧著好像沒什麼用, 程白有些急了,小聲的喊著:「大哥?大哥?」
跟個小貓似的。
程靳沒睡, 知道這程白在照顧自己,看他著急, 忍不住彎起嘴角, 睜開眼。
程白是想叫醒他, 也沒想會這麼快,而且這一看就是一直醒的。
程白嚇了半跳:「大哥你發燒了, 該去醫院。」
最後,在程白的攙扶嚇, 程靳在醫院裡輸液。
直到第二天助理上班, 程白才交接回了家。
而程靳躺在病床上, 想著剛剛程白趴在床邊的睡姿。
心裡一動。
【甜甜番外】
程白跟著程靳回去了, 沒回到程家別墅, 而是程靳在市中心的大平層。
休息沒兩天, 程靳一概往日溫和甜蜜的態度,讓程白出門上班。
程白看著乖巧,腦子卻笨的很,大學學了個人像攝影, 拍的連李勻的十分之一都不如。
最後程靳大手一揮, 開了個工作室, 聘請了李勻和程白兩小伙一起上班。
準確來說, 是李攝影師和程小助理。
看出程靳的心思,李勻也咬牙教程白一些攝影技巧。
沒想到還真讓程白走狗屎運, 拍了組還不錯的片子。
一組情緒人像片, 在網上小火了一把。
漸漸的,約片的也多了起來, 程白漸漸有了自己的風格,工作室也要擴張。
兩年後,程白晉級為程攝, 卡里多了小二十萬自己親手賺來的錢。
第二天, 程靳就帶著程白去了一家公寓售樓部, 在程白還沒回過神時, 將他卡里的錢刷了個乾淨, 還負債了幾十萬。
程白剛想大叫, 被程靳捂住嘴:「你不是想要個家嗎?你自己出錢,自己買,以後我們住你家,你叫我往東我就不敢往西。」
程白……好像也行。
就這麼著, 程白被忽悠瘸了。
開開心心裝修起自己的小房子。
連賺錢都更有力了。
有一天,程白正在上班,程靳打電話說等下來接他。
程白忙的很,敷衍的應下了。
這回拍攝的客人手裡拿著個紅蘋果, 看起來又香又甜。
程白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沒有想過那顆發爛的蘋果了。
他沒吃到,也不想念了。
因為他有更好的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