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握住他的手,沒來得及安慰他。
水果刀插進我的腰,鮮血沾濕了他的手掌。
我看著他驚慌失措的神情,告訴他說,我的願望就是希望他可以好好治病。
「你要好好治病,我會愛你的,真的,別傷心。」
再次醒來,我發現我在醫院裡。
季時蘊渾身顫抖,艱難地保持理智,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尋求我的原諒,一邊瘋狂地扇自己的巴掌。
「對不起,我的錯,嗚嗚嗚……你不要不要我,我治病,我好好治病,你不能不要我嗚嗚……」
我伸出手,摸著他熾熱的臉蛋,聲音很弱。
「好好治病吧。」
說完,我扭過頭看向窗外,沒再看著季時蘊。
那晚,季時蘊跪了一整夜。
他好似懂得了和我相同的痛苦,開始積極配合治療。
看著他日益變得正常。
我時常在午夜安慰驚醒的季時蘊,想起那天的事情。
親自握著別人的手,把刀子插進自己的身體裡面是一種很是新奇的感覺。
鋒利的刀具刺穿身體,湧上來的第一股感覺,竟然是覺得像我這樣冷血的人,流出的血也是熱乎乎的。
13
晚上,再次回到季家老宅。
季母早早在門口迎接,陰陽怪氣地說著不中聽的話。
季時蘊目不斜視地進了別墅,沙發上坐著的和季時蘊有幾分相似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邊坐著的赫然是林宋。
眼前這一幕還有什麼不懂的嗎,林宋找上了季時蘊那傳說中的爸爸。
季父臉色很是柔和,滿意地看著林宋。
接著目光一移動,看向我時,臉色瞬間冷了許多。
他不甚在意地讓季時蘊坐下。
空曠的別墅放不下第四個人的沙發。
我低垂著腦袋,狀若乖巧地站在季時蘊的身邊。
季父緩慢開口。
「小蘊啊,你過完年就三十了,是時候考慮一下個人問題了,怎麼樣,你有什麼想法嗎?」
季時蘊垂下的睫毛微微顫抖,嘴巴張開。
「沒有想法。」
季父沒理會他喪氣的話,只是慈父一般,看著他,又看向林宋。
「爸爸知道,你有點精神問題,但作為季家的孩子,這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希望你可以儘快解決自己的個人問題,這是林家小少爺,你們可以認識一下。」
季時蘊看向林宋,又低下頭,沒說什麼話。
「不用。」
季父這下沒辦法維持面具了,臉色斷魂劍垮下來。
語氣嚴厲許țü₎多。
「你平時亂搞,我不說什麼,但你要明白,你註定是要為了家裡做出一份貢獻的。」
說著,他又拉起林宋,並不溫柔地把他推到Ţũ⁹季時蘊的面前。
林宋可能也沒料到季父對他是這個態度,臉白了些,有些惶恐不安看向季時蘊。
這時,正好季母身姿搖曳地從門外出來。
見著季父吃癟,捂著嘴小聲笑起來。
季父瞪了她一眼。
季母微微翻了個白眼,上樓。
「大瘋子生個小瘋子。」
季時蘊抬起頭,看向林宋,又看向季父,臉色愈發冷淡。
「我說了沒用。」
我看著林宋的惶恐的樣子,不知為何,竟然覺得有些憐憫他。
不知道中了什麼邪,拐彎抹角想要拯救季時蘊這個瘋子,結果沒想到季家一家的瘋子。
現在倒是羊落了狼窩。
這時,我眼前又出現那些彈幕。
【哇啊啊啊,終於快要下線了。】
【嗯?怎麼不對,看著林宋怎麼要哭的樣子?】
【這個時候,不應該是季時蘊被家裡人氣得犯病,然後緊急叫上林宋來救場嗎?這次會面不是前男友設計的嗎,偷了季時蘊的藥,然後趁亂拿走一些商業機密嗎?】
我:我嗎?
眼見著彈幕往一些奇怪的地方變換,我忍不住臉色發綠了。
我開始懷疑這些彈幕的真假了。
「砰」一聲,季父摔下杯子,不知道被哪句話觸動了敏感的神經,怒氣沖沖伸出手指著季時蘊。
「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你有什麼臉來怪我,你自己沒出息,照顧你是你媽的責任,我管不了你。我當初就應該打死你。」
季時蘊掀開眼皮,語氣淬冰。
「她不是我媽。」
季父臉上頓時閃過一絲慌亂,接著被理直氣壯占領。
「那又怎樣,她照顧你是應該的,一個女人而已,能對你不好到哪裡去?」
季時蘊騰地站起身,冰冷的面具有了龜裂的痕跡。
他回憶起了被季母虐待時的記憶。
痛苦的記憶頓時席捲了整個腦海。
眼看著季時蘊逐漸充血的眼睛,我挽住季時蘊的手臂,很是輕柔地拍打著他的手臂安慰。
季父狠狠瞪我一眼,繼續對著季時蘊輸出他的大男子主義。
然後在他震驚的目光中,季時蘊暴起一拳頭砸在他的臉上。
季父捂著臉摔倒在地,痛苦地哀號起來。
季時蘊喘著粗氣,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拳頭。
這時,林宋早就嚇傻了,愣在原地,目瞪口呆看著這邊的亂象。
我拉過季時蘊的手,用了點力。
季時蘊乖乖跟在我身後,我順路扯過林宋的衣領。
一起帶出了這個混亂的地方。
季家老宅很大,幾乎占領半個山頭。
但這麼寬敞的地方卻沒有季時蘊的一個房間。
夜晚的山嶺靜謐,季時蘊的頭靠在我肩上,我們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走咯。
林宋在身邊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眼神提溜著亂轉。
山嶺時不時傳出幾聲奇怪的叫聲,像野獸。
林宋嚇得臉色發白,不由自主朝著我走近幾步。
我斜著眼睛瞥他一眼,沒管他的動作。
季時蘊挽住我的手臂的手收緊了些,吸引我的注意力。
14
徒步到了山下,總算能打車了。
我看向林宋:「自己打車。」
林宋還是很不服氣地看著我,揚起下巴:「我跟你們一起回去,萬一你對季少爺做什麼事呢?」
他真是有一種天真的愚蠢。
我失笑,默認了他的做法。
回到家的第一步,我打開衣櫃。
搜羅出,因為囤積癖攢下的破舊衣服。
季時蘊去浴室洗漱了。
林宋站在我身邊,不明所以看著我的動作。
「你在幹什麼?」
我動作一頓,挑眉笑了一下。
「收東西給你騰出位置,你不是說了嗎?只有你才能成功治癒季時蘊,既然我留下沒什麼用,那還不如離開算啦。」
本來只是開玩笑的一句話。
林宋竟然真的開始思考起來,半天扭捏地說道:「其實不用的,雖然我是季少爺的最佳伴侶,但我不想趕走你,你是個好人。」
被再次發了一張好人卡。
我終於來了興趣,坐在床邊,看向拘謹站著的林宋。
「為什麼,為什麼你覺得你最適合季時蘊這種人呢?」
林宋愣了一會兒,才手指纏著衣角開口。
「很多人說我就像一個小太陽。小太陽就是要帶給別人快樂啊,季少爺這樣的人,最是缺乏像我這樣的人來治癒他,不是嗎?」
說著,他也覺得這些話有些不對的地方。
但又說不上來,只能無奈地撓撓腦袋。
「我從看到季少爺那一刻開始,我就堅信他一定需要我了。」
我看著他猶豫的神色,笑起來。
「那你問過季時蘊嗎?他說過他需要你嗎?」
林宋嘆了口氣,以往亮晶晶的眼眸黯淡了些。
「沒有,但我覺得……」
他抬起頭想繼續說。
這時浴室那邊忽然傳來巨響。
我站起身,看向林宋。
「走吧, 我們去看看, 你的想法到底對不對。」
到了浴室, 我擰開門把手,打開門的一瞬間。
一個花灑頭以極快的速度被扔出來。
我熟練躲過,花灑頭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林宋看著地上的東西,沒反應過來,愣住了。
我沒有出聲,只是打開門, 朝林宋呈現整個浴室的場景。
季時蘊一絲不掛, 弓著腰,劇烈喘著粗氣,望向浴室門的眼神充滿血絲, 簡直像一個野獸一樣。
林宋再次被嚇呆了。
在這樣小少爺的世界裡,根本不知道精神病患者到底是多麼恐怖的存在。
他愣神看著季時蘊, 眼裡儘是驚恐。
我倚在門邊看著他,不禁想笑。
「季時蘊,安靜點。」
那邊季時蘊很快安靜了許多, 我關上浴室門。
抱著胸口站在林宋面前,好整以暇看著他的表情, 再次提問。
「現在呢, 你覺得你可以治癒好他嗎?」
林宋張開嘴巴, 半天說不出話來, 顯然沒能從剛剛的野獸般的人類緩過神來。
「他, 他……」
接著他看向我:「你不害怕嗎?」
我聳聳肩:「他現在好多了,以前還要恐怖呢。」
林宋嚇得一哆嗦,幾乎腿軟到坐下。
「你……」
「我們都是神經病,我們才最配你知道了嗎?」
林宋緩慢點頭,眼睛瞪大看著我。
「別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好做你自己就夠了,當人就夠了,別想著當什么小太陽、小月亮的。」
林宋僵硬點點頭。
像個機械玩偶一般轉身離開。
15
說來也奇怪, 自從幫助林宋認清現實後。
他便很少出現在我和季時蘊面前了。
連帶著那些奇怪的彈幕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要不是在那天晚上, 季家老宅真的發生一起嚴重的車禍。
我差點要以為自己的病又嚴重到出現幻覺的程度了。
出車禍的人變成了季父。
他現在躺在醫院生死未卜。
沒過幾天,就從季時蘊接到的電話中得知。
季母拔掉了季父的呼吸機, 搶救無效去世。
季母因為涉嫌故意殺人被拘留了。
我帶著季時蘊去看她的時候。
她也不忘囂張地辱罵季時蘊, 全然忘記了她現在全靠季時蘊翻案了。
當我說明了。
這個向來高傲的女人才慌了,低聲下氣地乞求季時蘊的原諒。
季時蘊隔著一層玻璃看著面前以極快速度衰老的女人, 眼神冷漠無情。
一如多年前季母看他的眼神。
張嘴吐出的話冰冷。
「好好改造, 反正你沒機會出來了。」
季母愣了一會兒, 狀若癲狂,撲到玻璃前,瘋狂抓撓著玻璃, 連手指甲都脫落而不知。
季時蘊冷漠地看著她發瘋了, 過了一會, 才抬起頭。
對我說。
「她不是我媽,我媽早就死掉了。」
我點點頭。
或許他說的是對的,又或許是說來安慰他自己的。
16
季時蘊的病正在緩步治療中。
他時常犯病, 陷入多年前被虐待的臆想中。
我抱著瑟瑟發抖的他。
忽然想起林宋的話。
「你不害怕嗎?」
不害怕。
我們都是神經病,大不了一起死,我們才是最配的。
我力度很輕地親吻季時蘊的頭頂。
「我很愛你。」
「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