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總是很粗心。
她把碘伏當成止咳糖漿逼我喝下。
醫生給我洗胃,她卻說:
「這醫生新手,根本不用洗胃,孩子受苦我好慚愧!」
我硬生生挺過來了,媽媽又把滾燙的一鍋粥放在門口。
這次我全身燙傷進了 ICU,臨死前,我聽見她說:
「這醫院水平不行,孩子昏迷我好慚愧!」
爸爸安慰她沒事:「是丫頭自己踩上去的,不怪你,你只是太粗心了。」
他們利用我發起募捐,買別墅開豪車,送弟弟上貴族學校,卻讓我自生自滅。
再睜眼,我發現媽媽的粗心只針對我。
所以,我把糖漿喂給了弟弟...
01
醫生叔叔說,我全身燙傷面積高達 60%。
我聽不懂,只覺得好痛好痛,皮肉像被千萬隻螞蟻啃噬一般。
我想努力睡著,睡著了就不痛了,可我忘了,我已經昏迷整整三天了。
第一天的時候,媽媽在我耳邊說:
「對不起,寶寶,媽媽太粗心了,你別怪我啊!」
第二天,媽媽把我受傷的樣子拍成視頻發到網上:
【這醫院水平太差了,連個小燙傷都治不好,孩子一直不醒,我好慚愧!】
可上一次,她誤將碘伏當成糖漿逼我喝下時,也是這樣說的。
醫生叔叔要給我洗胃,她抱起我就走,還發視頻抱怨醫生是新手:
【大寶疼得在床上打滾,我好慚愧!】
視頻底下有人說她不負責,她嬌羞的回覆:
【只是個平平無奇的笨蛋美人罷了。】
後來她被人罵到自閉,刪除了視頻。
可這一次,我燙傷的視頻火了,有很多好心人給我捐款。
支付寶到帳 xx 元的聲音持續了一個星期。
我的世界一片灰暗,媽媽的笑聲顯得格外刺耳。
「總算沒白養這死丫頭,讓醫生開藥給她命吊著,她可是我的搖錢樹!」
我拼盡全力抓住媽媽的衣角,想告訴她,我想死,我不想再活了。
被燙傷的皮膚越來越灼熱,我好像一塊在熱鍋上被煎烤的肉,疼得快要裂開了。
媽媽不耐煩的甩開我的手,我被巨大的絕望包圍,想哭,卻哭不出來。
醫生說:
「兒童自愈力強,直系親屬可以進皮膚移植,陳女士,您女兒還是有很大希望可以治好的。」
「如果再耽擱下去,孩子很可能會因為感染併發症死亡!」
媽媽聽說治療全程要花 8 萬,並且她和爸爸都得被割下皮膚供給我。
想也沒想便拒絕了:
「治什麼治?你們醫院就是想多收錢,只要保證她不死就行了!」
02
我在清醒的痛苦中活生生熬了 10 天,最後因為全身潰爛,綜合感染而死。
媽媽嫌我晦氣,把我的骨灰倒進河裡,連一座小小的墳也不肯為我而立。
我死後,媽媽拿著好心人們的捐款換了別墅,買了豪車,把弟弟送進十萬一年的貴族學校。
她還做起了自媒體,每天在網上發我生前的照片。
【我可憐的女兒,媽媽真的好想你,想得快要活不下去了。】
她被網友稱為最深情的母親,甚至開直播當眾拍賣我的遺物。
從頭繩到衣服,從一百到一萬,給錢就賣。
短短一個月,媽媽又買了一套房,直到她忍不住發了弟弟的照片。
網友們反應過來,齊齊舉報,讓她被封了號,再也無法賺錢。
媽媽憤憤不平:
「這丫頭根本比不上我們家寶一根毫毛?這些人懂什麼?」
「還不是因為沒生到兒子嫉妒我,我呸!」
她氣得把我的遺像撕成碎片丟進垃圾桶,還不忘啐上一口:
「喪門星,滾遠點!」
我的意識似乎隨著遺像的碎裂而消散。
可下一秒,我怎麼聽見媽媽在叫我:
「巧巧!起來了,媽媽帶你去游泳!」
現在是下午三點,弟弟睡得正熟,媽媽把一套藍色泳衣穿在我身上。
泡在兒童泳池裡的那一刻,我確定我重生了。
媽媽一邊招手一邊對我笑:
「巧巧,你好好玩,媽媽去給你買冰棍!」
我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分不清到底哪一個才是真實的媽媽。
旁邊一個小朋友拉著我打起了水仗,我很快就將這些想不通的煩惱扔掉了。
玩著玩著,我覺得有些累了,腳突然抽筋,我疼得大聲呼叫:
「媽媽!救我!」
身體失去平衡的一瞬間,我整個人栽進水裡。
隔著水,我看見了躲在角落的媽媽,可無論我如何呼叫,她都巋然不動。
03
在我即將失去意識之際,救生員姐姐把我帶到了岸上。
媽媽這才急匆匆的趕過來,眼神里閃過失望。
姐姐沒好氣道:
「大姐,你給孩子穿一身藍色,她一下去就和泳池背景融為一體了。泳池裡這麼多孩子,我們救生員找了很久才把她找到,再晚一點人都溺亡了,你到底有沒有點責任心啊?」
媽媽一把將我拉過去,跟救生員姐姐吵起來:
「我家孩子就喜歡藍色,你管得著嗎你?凶什麼凶?把你領導叫過來,我要投訴你!」
我捏著手裡的藍色泳帽,有些不知所措。
回家後,媽媽自責的哭了:
「我太粗心了,沒想起泳池也是藍色,差點害了巧巧,我真的好慚愧!」
爸爸趕忙來安慰她:
「老婆,別哭了,又不是你的錯,還是她自己要穿藍色的,反倒惹你傷心一場。」
爸爸將我提溜過去,要我給媽媽道歉:
「你非要喜歡什麼藍色,害得你媽媽擔心死了,一天天凈不給我省心。」
我回房間丟掉了所有藍色的筆、玩具和衣服。
「媽媽,對不起,你別哭了...」
媽媽這才展開笑顏,抱著弟弟去洗澡。
晚上,我盯著天花板發獃。
我隱約覺得,媽媽的粗心,好像只針對我。
我開始默默的觀察她,發現她對弟弟總是事無巨細。
弟弟喝水她吹了又吹,生怕他燙著。
弟弟對花生過敏,家裡連花生形狀的橡皮擦都不能出現。
弟弟的泳衣,是最顯眼的黃色拼接紅色。
就連他用的小飯碗,媽媽都會每天單獨拿出來消毒,從未忘記過。
即便我只是個十歲的孩子,可我也懂,什麼是偏心。
「巧巧,幫媽媽丟一下垃圾,快點哦~」
媽媽的聲音那麼溫柔,可我卻感覺害怕。
垃圾桶旁邊是樓梯,媽媽讓我把垃圾扔進藍色的大桶里。
我半晌沒動,她催我:
「快丟呀!丟完媽媽給你切火龍果吃。」
可是媽媽,我討厭火龍果,因為每次吃完,我都會渾身起疹子。
我靠近藍色垃圾桶,丟掉手裡塑料袋的一瞬間。
媽媽突然轉身,我被她擠下樓梯,整個人在堅硬的台階上翻滾。
情急之下,我伸手抓住了生鏽的鐵欄杆,才不至於摔得頭破血流。
媽媽又哭了。
她拿著手機自拍,一邊哭一邊說:
【我怎麼就那麼粗心呢,我差點把孩子擠下樓梯摔了!大寶額頭都破了,我這個媽當得太不稱職了!我好慚愧啊!】
這一次,她又在某音收穫了笨蛋美女媽媽的美稱。
她嬌羞的笑了笑,等爸爸回來時,又哭了一遍。
爸爸瞪了我一眼,罰我去陽台跪著。
「你只是太粗心了,不是你的錯,那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下去的!這孩子從小就皮,怎麼能怪你呢!」
弟弟也學著爸爸的樣子,朝我做鬼臉:
「姐姐從小就皮,皮猴子,略略略!」
我低著頭,雙手抱緊自己,那一晚的風,真的好涼。
04
入秋後,我和弟弟都感冒了,咳嗽個不停。
媽媽拿來止咳糖漿要我喝下,我聞到一股熟悉的味。
是碘伏。
我看著媽媽在廚房忙碌的背影,突然好想哭。
媽媽,為什麼你不喜歡我?
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弟弟一把奪過我手裡的糖漿瓶子,調皮的吐舌頭:
「不給你喝,就不給你喝!喪門星!」
喪門星。
媽媽也這樣罵過我,是什麼時候呢?我好像有些記不起來了。
我只記得,我好痛好痛,痛到無法呼吸。
我分不清楚,是身體更痛,還是心更痛。
晃神之間,弟弟已經將那瓶「糖漿」灌入口中。
可下一秒,他就直接吐了出來,咳嗽個不停,幾乎要快咳到痙攣。
廚房的玻璃門關著,媽媽並沒有聽到聲音。
我看著弟弟痛苦掙扎,猶豫了。
直到媽媽出來,看見了在地上打滾的弟弟。
「小寶!你怎麼了?你別嚇媽媽啊!」
媽媽撿起瓶子聞了聞,反手給了我一耳光。
「小賤人,是不是你把碘伏給你弟弟喝的?說,你給我說啊!」
我抬頭,楞楞的看著她,而後搖頭。
「弟弟說不給我喝糖漿...我不知道...」
「啪!」
又是一個巴掌。
媽媽看我的眼神,再也沒有以往的憐愛,只剩下殺意。
我害怕得心咚咚的跳,下意識後退了幾步。
「回來再收拾你!」
這一次,媽媽毫不猶豫的給弟弟洗了胃。
怕他有什麼後遺症,還叫醫生叔叔給弟弟做了全身檢查。
爸爸知道後,氣得差點拍碎桌子:
「陳小娟!我好吃好喝的供著你,你在家連個孩子都看不好,要你有什麼用?」
「你看看把兒子折騰成什麼樣了?碘伏和糖漿你也能搞錯,你這麼粗心怎麼不去死啊你!」
我給爸爸遞過去一杯溫水:
「爸爸別生氣了,都是巧巧的錯,巧巧應該先喝掉糖漿的...」
「爸爸對不起,是巧巧害弟弟去醫院了,巧巧去陽台跪著...」
爸爸接過水,看我的眼神無比柔和:
「乖孩子,不是你的錯,你進去寫作業吧!」
我進屋後,爸爸又把媽媽罵了一頓:
「你看看你,你還沒一個十歲的孩子懂事!我都不知道說你什麼好!」
弟弟出院後,我感覺媽媽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奇怪。
她越溫柔,我就越害怕,甚至不敢與她對視。
晚上,媽媽叫我先去洗澡:
「巧巧最懂事了,你可以一個人洗澡吧?」
可是以前,我永遠只等所有人洗完才能洗。
因為媽媽說女孩子很髒,不能把髒氣穿給爸爸和弟弟。
弟弟想搶在我面前先洗,撒潑打滾道:
「我先洗我先洗!喪門星不准比我先洗澡!」
媽媽第一次吼了他:
「叫姐姐!誰教你喊喪門星的,沒禮貌!」
弟弟從媽媽懷裡跳下來,叉著腰道:
「我就叫!喪門星!喪門星!」
我委屈的看向媽媽,她卻避開我的眼神,去陽台晾衣服。
弟弟拿起沙發上的玩偶砸我,我被砸到眼睛,揉著眼皮問:
「弟弟,你是不是想尿尿?我讓你先。」
弟弟得意的噘了噘嘴,邁著大步子走進了衛生間。
不過一分鐘,我就聽見腦袋著地的聲音。
整個屋裡安靜得可怕,沒扭緊的水龍頭滴答滴答的響。
我默默起身進屋,拿起筆抄寫課文。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