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蹦蹦跳跳地「滾」出教室。
祁曜珩一如既往淡定地跟在我旁邊。
他被我故意陷害,沒怪我,反而還很耐心地安慰:
「別難過,這種幻術入門十多年的內門弟子都學不會。」
「你才來幾天,不會很正常。」
不知道他從哪裡看出來我難過了。
為了逗我開心,他帶我去神都後面的山裡玩。
我:「不是要掃廁所嗎?被執法堂發現了怎麼辦?」
他神色淡淡:
「我是關係戶。」
5
就這樣,我們兩個過上了沒羞沒臊的逃課生活。
祁曜珩甚得我心。
他看起來沉默寡言,居然能每天帶我偷雞摸狗,把神都門折騰得雞飛狗跳。
我想吃烤雞,他便去獸園抓百年靈雞,拔毛、點火、開烤……
我想喝魚湯,他便去藥園采一鍋千年藥材。
配上成了精的菌菇,香味四溢。
祁曜珩幻化了兩個傀儡,幫我們日以繼夜地打掃廁所。
小公主去廁所探望祁曜珩,被他幻化出的兩個傀儡濺了一身屎。
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敢靠近那附近。
——
為了感恩,我邀請祁曜珩去家裡吃飯。
興沖沖地回去,發現老爹老娘留書出走了。
翻譯一下,就是:
「囡囡,你已經上學,爹娘去追求自己的幸福了~~」
?
我之前打擾到他們的幸福了?
他們離開前,不忘給我挑了一批伴讀。
管家一拍手,鶯鶯燕燕從迴廊魚貫而出。
為首的書生模樣,身著月白儒衫,眉目含情,對著我倜儻一揖:
「小姐若要在任何場所吟詩誦曲、弄玉吹簫,小生皆可徹夜相陪。」
他把「任何場所」四字咬得纏綿悱惻。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
第二位小麥膚色的健碩男子開始寬衣,腹肌在光影下起伏。
「小姐,您要不要摸摸試試?眼見為實。」
……
我突然感覺有點冷。
轉頭看向身側。
祁曜珩周身如同覆上了萬年玄冰,散發著肉眼可見的低氣壓。
他臉黑如炭,緊抿著唇,指尖捏得發白,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麼。
我拉拉他衣袖,他的戾氣似乎收斂了一些。
可他瞥我的眼神,總讓我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天大的壞事。
就在這時,我收到了白須長老的傳音。
「急事,速歸!」
我拋下還未來得及挑選的伴讀(鶯鶯燕燕),火急火燎趕回去。
白須長老竟在悠然自得地澆花。
「急事呢?」我問。
他掐指一算,「哦,現在不急了。」
我:?!
出了白須長老的院子,我狐疑地看了好幾眼祁曜珩。
還是沒忍住問出口:
「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麼非分之想?」
6
很明顯,是祁曜珩讓白須長老把我叫回來的。
我又不是傻子。
這一天天的,他給我投喂各種好吃的,全是罕見的大補之物。
我體內的靈氣蹭蹭往上漲,快結丹了。
足以證明,祁曜珩不是一般人。
他還天天這樣子粘著我,只能用「貪圖我美色」來解釋。
等了好一會,祁曜珩也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他少有地嘆了口氣,像是終於下定決心:
「跟我來。」
他帶我走向神都最中心的大殿。
層層禁制在眼前閃過,沒有激起一絲漣漪。
我瞥了一眼旁邊的祁曜珩,他的神情嚴肅,竟然還透著些許緊張。
我拉拉他的衣角。
「要不,我們別去了吧,這裡是禁地誒。」
「不礙事。」
他在最後一道門前打開結印,大門悄無聲息地滑開。
映入眼帘的是浩渺的星河。
無數細碎的光點如鑽石般緩緩流動,匯聚成條條璀璨的銀河。
面對這般壯麗的景象,我感覺自己如螻蟻般渺小。
「這……就是願海嗎?」我問。
祁曜珩搖頭,「這只是願海的縮影。」
傳說願海中的願力,是由神君日夜不停地灌入,方能維持太淵界的運轉。
無法想像,真正的願海有多麼龐大。
也無法估測,神君的神力有多麼深不可測。
我正看得發愣,祁曜珩抬手,從面前的星流里撈了一把東西出來。
流光在他的掌間凝成一個個小小的星空,落在玉盤裡。
一股令靈魂都為之顫慄的香氣瞬間撲面而來!
我忽然想到了什麼,驚呼:
「落星酥!這是真正的落星酥!」
他點頭,又從星流里撈了幾枚,放滿一盤。
「嘗嘗。」
語氣里滿是寵溺。
我咬下一小口,仿佛有無數星辰在舌尖融化、流淌,化作最純粹的生命本源之力。
我能清楚地感覺到,修為在以可怕的速度增長,壽元也同時被拉長。
這種可怕的力量讓我不敢再咬第二口。
祁曜珩輕笑,「慢慢吃,不急,這個對身體無礙。」
「不過,每天只能吃一塊。」
對於他的話,我有種沒由來的信任,放心大膽地品嘗起來。
……
難得來一次禁地,總得四處看看。
我端著裝滿落星酥的玉盤邊吃邊逛,捨不得收起來,任由香味四溢。
繞到最深處,一尊神像映入視野……
我愣在原地。
太淵界到處是供奉神君的寺廟。
可是寺廟裡只有牌位,從未有人見過其真容。
而此處,神君面目分明。
他清冷孤絕、睥睨眾生。
可是,這……分明和祁曜珩長得一模一樣。
我猛地回頭,看向不遠處的祁曜珩。
他的臉色蒼白。
那雙深邃的雙眸里,是等待審判的忐忑。
我眯眼,恍然大悟。
「怪不得你關係這麼硬,你是神君的私生子!」
祁曜珩臉上的忐忑瞬間凝固,瞳孔有一瞬間放大。
更加證實了我的猜測。
「雖然你沒有神君那麼英明神武,但也不差啦,不用那麼緊張。」
我的八卦之魂開始熊熊燃燒。
「那個,能不能悄悄告訴我,你媽媽去哪裡了?漂不漂亮?」
祁曜珩深吸一口氣,「她不要神君了……很漂亮。」
我摸摸他腦袋。
好可憐一娃。
7
那天祁曜珩送我回家,離開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神里有太多我無法讀懂的東西。
腦子裡突然蹦出來一個詞:
「一眼萬年」
敏感神經又開啟警報,總覺得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
我趕忙上前拉住他。
「我們……還會見面的對不對?」
他笑了笑。
眼淚開始莫名其妙地往外涌,我抱著他不撒手:
「你不要走……」
「傻姑娘。」
他極其溫柔地幫我把眼淚擦去,又把我抱至床榻,放下。
我的意識逐漸模糊。
朦朧間,感覺到他彎下腰,親了親我的額頭。
溫軟的觸感還在,他,消失了。
——
白須長老說祁曜珩閉關去了。
我按照祁曜珩說的,每天吃一塊落星酥。
第一天,氣海被點亮。
第二天,靈台微熱,識海清明。
……
當最後一塊入口不久,光流在丹田中迅速匯聚、塑形。
一幅幅破碎的畫面浮現:
春日歡笑中的紙鳶。
夏日靜謐中的流螢。
秋日釀果酒的期待。
冬日圍爐夜話的溫暖。
每一幅畫面里,都有那個熟悉又模糊的影子。
記憶碎片是那麼的美好,我的心卻疼得發麻。
識海以可怕的速度擴張,修為瘋漲。
伴隨著殘缺的記憶,像是跨越漫長輪迴,將靈魂深處的烙印打開。
一個小小的我在體內成形。
元嬰已成,光芒大盛。
原本盛放落星酥的玉盤上,浮現出一行清秀飄逸的字:
「棠開歲晏,願卿此後,歲歲長安,世世無憂。」
我的鼻尖發酸,眼淚止不住地流。
原來,祁曜珩就是神君。
根本沒有什麼私生子。
那個曾經拋下他決然離開的人,是我……
8
轟隆——
變故突至,神都長鳴鐘亂成一片,城牆的警示陣法接連亮起。
天地開始劇烈地顫抖,仿佛一隻無形的手在搖動太淵的根基。
恐慌和尖叫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小棠,速來中心大殿。」掌門凝重的傳音在我耳畔響起。
再次踏入禁地。
眼前的景象讓我倒吸一口冷氣。
先前那片靜謐的星空,此時化為了翻湧的黑紅色。
四處散發著粘稠、污濁,充斥著令人作嘔的氣息。
一張張面孔,滿是貪婪、怨恨、絕望、猙獰……
在黑紅的怒海里翻滾。
我在其中看到了曾和我一起許願,想要成為第一劍的少年蕭劍。
他的劍術一日千里,卻在長輩的逼迫與期許中逐漸走火入魔。
如今披頭散髮,雙眼赤紅,瘋狂地屠殺試圖靠近的族人。
另一邊是小公主的國家,此時被天地法則的金光籠罩庇護著。
即使整個太淵此時都在震顫,妖魔肆意。
她的國家仍然安定祥和,歌舞昇平。
只是那曾經驕傲的小公主,正被強行束縛在刻滿詭異符文的祭壇上。
她的父皇和大臣們面目狂熱,不顧她的哭喊,拿她舉行著殘忍血腥的血祭。
……
站在我身旁的白須長老看到這一幕,深深嘆了口氣。
「當初他們兩個許願,皆違背了自己的本心。」
「一個為取悅家族虛名,一個為博取君臣歡顏。」
「所求愈大,反噬愈強……哎。」
……
在願海縮影里,不僅僅只有他們兩個。
還有無數太淵界生活的人們。
從販夫走卒到達官貴族,甚至修仙之人,各有各的祈求。
起初,他們來到供奉神君的廟宇,求財、求子、求平安。
漸漸地,越來越不滿足。
所提之事越發過分,越發肆無忌憚。
有求後院佳麗三千的,有求弒父弒兄奪產的……
這些貪婪與自私化為扭曲的魔氣,開始腐蝕願海。
而這願海,與祁曜珩密不可分。
白須長老擔心不已。
「神君他維繫願海萬載,早已到了極限。」
「這些濁氣,正在加速侵蝕他……」
話音未落,「轟——」
比之前更可怖的震盪響起。
黑紅的願海縮影中心炸開一個巨大的漩渦,源源不斷的魔氣湧出。
我胸口一緊。
祁曜珩的心魔開始失控了。
不再猶豫,我轉身對掌門開口,語氣不容置疑:
「凌叔,帶我去見他。」
9
聽到我再次叫他凌叔,掌門的眼中滿是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