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還跟桑覓一樣,喜歡拿著手機記錄我所有的窘迫。
彈幕里,陸聞笙的粉絲笑我此刻的眼神像陰濕女鬼。
還罵我丑得跟桑覓不是一個檔次。
一瞬間,我知道自己如果不反擊,就會像五年前在天台被欺負那樣。
被桑覓的朋友罵到窒息。
於是,我故意瞪了陸聞笙一眼,對直播鏡頭說:
「你們錯了,我比陰濕女鬼還恐怖,我五年沒投胎。」
「你們再欺負我,我就穿一條紅裙子給你們變厲鬼!」
陸聞笙大概是覺得我在說笑話,捂著嘴笑到滿眼都是淚。
他背過身笑了十幾分鐘才停下來,眼眶濕潤地按著我的肩膀,說:
「那你就穿一條紅裙子!」
「你今晚變不成厲鬼,我就讓粉絲把你罵成厲鬼。」
我看著他有些挑釁的目光,反倒不生氣了。
只是惆悵。
陸聞笙果然忘了。
五年前,我就說過啊。
如果我找不回姓名。
哪怕我做了鬼,也不能變成厲鬼報仇的。
9
很少有人知道。
五年前的我跟陸聞笙是學校的兩個倒霉蛋。
我被親哥剝奪了姓名。
成了桑覓孤立的喪門星。
他父母雙亡,叔伯們為了搶家產天天虐待他。
成了沒人要的喪家犬。
我們在下雨天為彼此撐了一把傘。
然後每一次難過到活不下去了,就一起站在天台。
商量著誰先跳下去。
最後,又在邁開腳的一瞬拉住了彼此。
我們相互支持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我發現回家的路上有人跟蹤我。
打電話跟他說:
「陸聞笙,我聽說人死後一定要有姓名。」
「不然不會有人燒紙,也變不成厲鬼。」
「所以,如果有一天我被人害死了,你一定要喊出我的名字,讓我變成厲鬼為自己報仇。」
那個時候,陸聞笙讓我別亂想。
他說真出事了,我哥跟我爸至少會看在血緣的份上幫我。
可惜,他錯了。
過了五年,我爸跟我哥都不知道我死了。
血脈至親都這樣,陸聞笙這個朋友又如何會記得我的事呢?
所以,只是一瞬我就釋然了。
沒有怪他現在的選擇。
10
我以為陸聞笙的狗是桑覓喜歡的泰迪。
可是當我來到他的別墅,看到大狗的尾巴後。
愣住了。
他收養了我們在學校時的流浪狗學長。
五年前跟我們一樣消瘦孤獨的板凳狗,現在已經長高長胖。
脖子上還戴著漂亮的項圈。
「大米,今天她遛你。」
陸聞笙把狗繩交給我,「大米以前是流浪狗,它不怕生,很好帶。」
可是不怕生的大米,在我握住狗繩的一瞬突然狂吠。
好像……很生氣。
而陸聞笙手機的直播間裡,粉絲在彈幕上解釋:
【這不是桑覓經常分享的狗狗嘛,桑覓說他們感情很好。】
【原來桑覓發大米照片的時候,就跟陸聞笙在一起了!大米寶是陸爸桑媽的好助攻!】
原來,只認我一個女生的大米。
也在我死後徹底變了心。
就像它的男主人一樣。
我心酸時,大米突然掙脫了繩子跑了出去。
陸聞笙說大米從來沒有這麼失控過。
看直播的粉絲都在說是我嚇壞了狗。
他們七嘴八舌的,都要我賠償,讓我趕快找到狗。
我不想去找狗,陸聞笙就握住我的手:
「你弄丟的,你必須找回來!」
說完,也不等我再說什麼。
他已經帶著我在黑夜裡狂奔,追著那條曾經跟在我們身後汪汪叫的小狗。
讓我意外的是,大米最後在我擺攤的位置停了下來。
它露出尖爪,對著地縫不停地挖。
陸聞笙看到,皺眉先問我:
「你在下面埋了什麼?」
11
我答不出來。
陸聞笙的粉絲卻不知何時涌了過來。
十幾個粉絲心疼大米,怕它傷了爪子。
從旁邊商店借了鐵鏟。
有工具幫忙,很快三塊陳年石板就被挖開。
五年沒見過亮光的泥土,散發著苦澀的味道。
大米仔細嗅了嗅,回頭看我。
我的心猛然一跳。
下一刻,就看到大米著魔了一般瘋狂地挖。
哪怕它尖尖的指甲被玻璃碎片割掉,流了血,也沒有停下。
我突然有些心疼,衝上去想攔住大米。
但大米卻從泥土中咬出了我那件帶血的校服。
然後對著我「嗷嗚~~嗷嗚~~」地叫。
好像在說:
「小米,我終於找到你了。」
12
大米認出了我。
可它不會說話,沒有辦法讓大家幫我。
在它叼著衣服著急地對陸聞笙轉圈時,其中一個粉絲看到了衣服上的「米」字。
她看我一眼,剛要提醒陸聞笙。
沒想到我哥也沖了過來。
他搶走大米嘴裡叼著的衣服,對陸聞笙發火:
「那個誰胡鬧,你也跟她一起?別以為弄箇舊衣服,裝個神秘,我就會真的相信她失蹤了!」
「不是失蹤,是死了。」我在陸聞笙身後,沒忍住說了一句。
卻不想,我哥掏出手機點開我微信朋友圈。
惡狠狠地對我咆哮:
「死了?死了的人會每天發個朋友圈曬幸福?」
「她是個騙子,你這個賣米線的也不是好東西!」
我哥認定我是受自己指使,故意刷存在感找他要錢。
「我們江家不是扶貧的!不是她那個賠錢貨哭兩聲就能給錢的慈善機構!」
「江家的錢一半都要給桑覓,讓桑覓當公主的!」
這話,他五年前就說過。
可我此刻聽到,還是有些難過。
在我哥要撕掉我的血衣,讓人把我趕走的時候,沉默了許久的陸聞笙突然開口。
他建議:
「這是詐騙,把她送去警察局,讓警察關她三五年!」
我紅了眼睛。
原以為陸聞笙看到我的血衣,會勸我哥。
可沒想到,他這麼冷漠,竟然直接讓我哥報警。
「江總不方便的話,我願意親自送她去警察局,江總只需要守在直播間看結果就好。」
陸聞笙的提議我哥接受了。
在我上警車前,他還惡狠狠地對我說:
「你告訴她,真想死就死得乾淨點,別讓江家為她收屍,江家的祖墳她那種人不配進去!」
我,從沒想過進江家祖墳。
媽媽死的時候,我跟我哥說過,有一天我如果死掉就要葬在媽媽身邊。
只是他跟我爸都忘了。
13
陸聞笙送我進警局時還在直播。
警察沒有阻攔。
因為他們發現指紋庫里沒有我的指紋。
想要靠照片跟網友一起核實我的身份。
陸聞笙在警察第二次檢索照片庫的時候,過來問我:
「為什麼你的指紋不在指紋庫?」
我看著他,沒有說話。
我的指紋一直都在指紋庫。
只不過我現在是鬼。
鬼是沒有指紋的,他們當然查不到。
不過照片比對應該可以看見吧……
我原以為警察的照片庫里會有我的信息。
可是他們檢索了五遍,沒有跟我面容符合的照片。
我覺得奇怪,建議警察檢索我跟陸聞笙的學校畢業照。
可是,在我跟陸聞笙的那一屆,所有我參與過的合照上。
我的那張臉都被打上了馬賽克。
警察跟我都不明白。
陸聞笙就淡淡地開口解釋:
「江家覺得那位是恥辱,銷毀了所有她的照片,還記得那位長相的人不多了。」
我的心狠狠一沉。
怪不得我重返人間的時候,沒有人認出我。
原來關於我的痕跡,早就被我爸和我哥抹去了。
陸聞笙輕描淡寫地解釋立刻上了熱搜。
跟之前的反應不同。
許多網友都在質疑江家的做法。
【就算女兒做錯了事,也不該銷毀人家的照片,抹除人家的痕跡啊。】
【這操作像不像殺人後,毀屍滅跡?】
陸聞笙的粉絲突然提了一句。
立刻就有人提醒:
【米線攤的老闆不是說那位江小姐死了嘛?警察叔叔,你們快查查,會不會真死了?】
14
終於有人發現我可能死了的事。
我期待著警察的操作。
可他們剛打通我爸的電話,我爸竟讓他們把電話給我。
然後,時隔五年,我再一次聽到我爸冷酷至極的聲音:
「五年沒見,撒謊的本事見長了!」
「你以為我們沒有認出你?我們不過是懶得陪你演戲,不想認你罷了!」
「你想回江家跟桑覓搶家產,門都沒有!」
可是爸。
我不是想搶家產,我只想你們幫我投胎。
「不想坐牢就趕緊滾,離陸聞笙遠一點,他是桑覓的!」
「我跟你哥這輩子只會喜歡桑覓,不會喜歡你這種下賤的撒謊精!」
我爸說完,我哥又繼續喋喋不休地攻擊我。
我才知道從我出現在陸聞笙直播開始,他們就已經認出我了。
他們不想承認我的身份,只是怕桑覓因為我不痛快。
只是怕輿論會幫我回到江家,搶走他們給桑覓的一切。
「你最好被車撞死,趕緊去投個胎換一家人禍害!」
我哥又惡毒地詛咒我。
但這一次,我只是笑著說:
「不好意思,我不想投胎了。」
我怕,再遇到他們這樣的家人。
再次體會到痛不欲生。
我哥好像是生氣了,他冷笑著說:
「欲擒故縱是吧?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麼水平,你就不能跟桑覓一樣從小就走正道嗎?」
桑覓來江家後,做了錯事就栽贓給我。
所以在我爸跟我哥眼裡,我就是邪門歪道的惡女。
他們的桑覓就是溫柔善良的天使。
為了天使,他們可以一次次傷害我。
哪怕我死了,他們也不放過。
這樣的家人我還有什麼可期待的。
我不再等他們嘲諷我,想要掛斷電話。
但是陸聞笙突然拿起手機,語氣沉沉地說:
「江總,保護一個殺人犯有意思嗎?」
「你女兒已經被她害死了,你現在放過你女兒,不好嗎?」
我看到所有人緊張地睜大眼睛。
電話那邊我爸沉默了。
他應該是心虛。
畢竟桑覓確實殺過人。
「陸聞笙,不要胡說八道!我的桑覓沒有殺人,你不要跟那個賤種一樣,汙衊……」
陸聞笙沒有等他說完,掛斷了電話。
我震驚地看著陸聞笙。
有些不明白,他不是桑覓的男朋友?
為什麼突然幫我了?
陸聞笙沒有立刻回答我,他對著還在直播的手機,平靜地解釋:
「我跟桑覓從來不是情侶,她發的照片是合成的!」
「桑覓是殺人犯,希望了解情況的粉絲能夠給警方提供證據!」
15
陸聞笙的澄清讓微博瞬間癱瘓。
他的粉絲全部化身名偵探。
尋找跟我有關的記錄,扒桑覓的黑料。
而我,是在陸聞笙關掉直播後,被警察帶去了審訊室。
「警察先生,她是受害者不是犯人,你們別傷害她。」
陸聞笙緊張地將我護在身後。
「五年前沒保護到你,是我的錯。」
「這一次,我一定會找到殺你的人。」
他知道我是鬼。
他問我還記不記得屍體藏在哪裡。
16
我想告訴陸聞笙。
但是地府有規定。
死後超過三年的鬼,就不能再對活人說死時的事了。
我說不出來,陸聞笙很著急。
他以為我恨他,就拿出手機,找到我的朋友圈。
「你的朋友圈每天都在更新,有你吃飯的照片,有你心情狀態,所以我才會被誤導,以為你一直活著。」
看到朋友圈,我才知道。
五年來沒有人發現我死,是因為有人在用我的社交帳號,偽造一個永遠活著的假象。
而我的微信密碼,在五年前被桑覓偷看過。
原本我是要先修改的,但那時已經中了她下的藥。
現在,我已經確定這些朋友圈是桑覓找人發的。
只不過我剛要陸聞笙給我哥打電話說明情況。
他竟然帶著桑覓一起來了。
桑覓看到我的時候,委屈地哭了起來:
「妹妹,我知道你恨我搶走爸爸跟哥哥的寵愛,才故意找陸聞笙演戲的。」
她又一次在我哥面前裝受害者。
她甚至還告訴警察,說我沒有死。
「警察叔叔,你們弄錯了……我妹妹她就是天生體涼,她不是死人。」
桑覓拿了一份專業醫療機構的體檢報告。
證明我還活著。
警察也開始懷疑,我死這件事是不是真的存在。
我有些生氣,打了桑覓一巴掌:
「陷害我陷害得沒完了是嗎?」
我這個鬼打人其實沒那麼疼。
但桑覓卻搖搖欲墜,倒在了我哥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