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堵住了林窈的嘴。
原來,我不是什麼嬌養小白臉的富婆。
我沒說話。
只是伸手輕輕拍了拍她顫抖的背。
林窈的哭聲漸漸小了下去。
她抬起通紅的雙眼,愧疚地看著我。
「綰綰,我知道我們騙了你,這件事沒得洗。但是我……」
她欲言又止,似乎在斟酌著什麼。
「但是什麼?」
我追問。
「但是我覺得,他對你,不像是裝的。」
林窈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你們是死對頭沒錯,為了『天光』項目,明里暗裡鬥了快一年。」
「你每次提起他,嘴上罵得比誰都凶,說他是『資本主義的吸血鬼』、『沒有感情的賺錢機器』。」
我皺起眉,努力在空白的腦海里勾勒那個畫面。
「可是。」
林窈話鋒一轉,「你眼睛裡是有光的,那種棋逢對手的光。」
「你好幾次都跟我說,『周政珩這一步棋走得真絕』、『這傢伙的腦子怎麼長得這麼好』。」
林窈握緊了我的手,語氣無比認真。
「那根本不是恨,是惺惺相惜!我早就覺得你們倆不對勁了。」
「他知道沒有理由靠近你,老天給了他一個機會,所以他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抓住。」
林窈的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一扇我從未窺見過的大門。
門後,是我和周政珩糾纏不清的過去。
是競爭,是博弈,也是一種只有彼此能懂的欣賞和敬意。
「其實我總有一種預感,」林窈看著我,眼神裡帶著一絲奇異的光,「你們倆遲早會走到一起。」
另一種?
我看著林窈,又想起周政珩那張無辜深情的臉。
想起他為我吹頭髮時的小心翼翼。
想起他用額頭抵著我額頭時那聲溫柔的「歡迎回家」。
謊言是冰冷的,但那些瞬間的溫暖,卻是真實的。
我的心,徹底亂了。
我站起身,對林窈說:「叔叔這邊我來想辦法,你別擔心。錢的事,我會還給他。」
「綰綰,你……」
「我沒事。」
我沖她笑了笑。
那笑容裡帶著一絲連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躍躍欲試的興奮。
原來,我和他之間,是一場這麼精彩的棋局。
車禍讓我被迫中場離席。
而他卻擅自更改了遊戲規則,把我擺成了一個受他保護的「女王」。
現在,我知道了真相。
10
我回到了那棟坐落在半山的別墅。
推開門的瞬間,廚房裡飄來食物的香氣。
周政珩繫著那條可笑的粉色小熊圍裙,正哼著歌處理食材。
我沒有換鞋,就這麼踩著高跟鞋。
一步一步地,走過光潔的大理石地面。
走到了開放式廚房的吧檯前。
他聽到了我的腳步聲,回過頭來。
臉上的笑帶著邀功意味。
「寶寶,你回來啦?正好,今晚我們吃惠靈頓牛排,我剛從……」
他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我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沒有像往常一樣露出驚喜的表情。
周政珩臉上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眼裡的光也從那種純粹的欣喜變得深沉。
他放下手裡的刀,擦了擦手,朝我走過來。
他身上那股屬於「小白臉」的柔軟無害的氣場,正在一點點地消散。
取而代之。
是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沉穩而銳利的壓迫感。
他站定在我面前,我們之間的距離不到半米。
「怎麼了?」他的聲音依舊溫和。
但已經沒有了那種刻意討好的軟糯。
我抬起頭迎上他深不見底的眼眸。
我笑了笑。
這是我第一次對他露出不帶任何表演成分的笑容。
我說。
「周政珩,天擎幕後的周政珩。」
這不是一個問句,而是一個陳述句。
我清晰地看到。
他瞳孔的微光徹底熄滅了。
最後一點偽裝也被我這句話撕得粉碎。
他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鐘。
就那麼看著我,仿佛要將我整個人看穿。
然後,他輕輕地笑了。
那是一種如釋重負,又帶著幾分無奈和縱容的笑。
他抬手。
想像往常一樣揉我的頭髮,卻在半空中頓住了。
最後只是輕輕地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你想起來了?」
「不。」我搖了搖頭,嘴角的弧度更大了,「我查出來的。」
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這裡還是空的,但腦子還能用。」
「是嗎。」
周政珩低聲說,眼神複雜,「比我預想的,要快一些。」
「所以呢?」
我向前走了一步,逼近他。
我的語氣很平靜,沒有質問。
「天擎集團的周總,紆尊降貴地陪我玩了這麼久『金主和小白臉』的遊戲。能告訴我,你的目的嗎?」
「陳綰意。」
他叫我的名字,語氣低沉鄭重,「我沒有玩遊戲,也不是在看你笑話。」
「不是遊戲?」
我迎上他的視線。
「那你告訴我這是什麼?可不像什麼一時興起的善舉。」
周政珩因為我的話緊緊蹙起眉頭。
「在你眼裡,我們只是競爭對手?」
我輕輕歪了歪頭。
「我們之間,還有別的關係嗎?」
他忽然伸手,一把將我拽進了懷裡。
我猝不及防地撞上他堅硬的胸膛。
鼻尖瞬間充斥著他身上好聞的氣味。
我沒有掙扎。
只是靜靜地感受著他瞬間繃緊的肌肉和擂鼓般的心跳。
「陳綰意,」
他低下頭。
滾燙的呼吸噴洒在我的耳廓,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原諒我愚笨地不知道用什麼方式靠近你,只能抓住唯一老天給的機會。」
「騙你,這大概是最蠢的辦法了。」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
這句突如其來的告白,在我心裡暈開漣漪。
「我甚至在想,如果我不是周政珩,不是天擎的周總。」
他的手臂收得死緊,「或許我們會有更令我心跳加速的相遇。」
我的身體在他懷裡變得有些僵硬。
所有的冷靜和分析,在他這番赤誠的話面前。
顯得那麼不堪一擊。
11
周政珩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僵硬。
將我抱得更緊了些。
像是怕我隨時會消失。
他的聲音就在我的耳邊。
每一個字都帶著滾燙的溫度。
「車禍那天,我把你從扭曲變形的車裡抱出來的時候,你渾身是血,意識已經模糊了,卻還是死死抓著我的領子不放。」
他每說一個字。
我的腦海深處就有一道塵封的門被敲擊。
「你看著我,眼睛裡沒有恐懼,只有不甘心。」
「你昏迷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天光』不能輸。」
天光不能輸。
這五個字,像一道驚雷。
在我空白的腦海里轟然炸響!
無數被遺忘的碎片瞬間倒灌而入。
刺耳的剎車聲,劇烈的撞擊,扭曲的金屬,瀰漫的汽油味。
還有一張寫滿驚慌失措的臉。
那張我曾經在無數商業酒會上見過。
在無數次競標會議上交鋒過的臉。
是周政珩。
我記起來了。
我記起他撕開自己昂貴的西裝外套。
不顧一切地把我從即將起火爆炸的車裡拖出來。
手臂上被劃出的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我記起我抓著他的領子。
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存著「天光」項目核心數據的 U 盤塞進他口袋裡。
我記起我看著他。
這個我最大的競爭對手。
在生命垂危的最後一刻,唯一能想到託付的人。
竟然也是他。
原來。
我潛意識裡的信任,遠比我想像中還要早。
記憶的洪流褪去,世界重新變得清晰。
我緩緩地從他懷裡退開。
抬頭看向他。
眼神已經不再是失憶後懵懂又帶著探究了。
周政珩敏銳地察覺到了這種變化。
他眼中的緊張和無措幾乎要滿溢出來。
「綰綰,我……」
我輕輕地按住了他的嘴唇。
阻止了他接下來可能說出的任何辯解或道歉。
我憋了半天,終於沒忍住笑了出來。
「周政珩。」
我看著他那張因為緊張而顯得格外惹人憐愛的俊臉。
一字一頓地說:「你的演技……真的好爛啊。」
他整個人都愣住了,像是沒反應過來我在說什麼。
「你……你想起來了?」
「嗯哼。」
我伸手戳了戳他僵硬的胸膛。
「你一個身價千億的天擎總裁,給我當『小白臉』,居然連哄金主開心都不會,業務能力嚴重不合格,差評。」
周政珩呆呆地看著我。
看著我眼中那熟悉的、狡黠又靈動的光。
他緊繃的肩膀終於放鬆下來。
眼眶卻在一瞬間紅了。
他一把將我重新摟進懷裡。
這次的擁抱。
帶著失而復得的顫抖和後怕。
「對不起。」他聲音沙啞,一遍又一遍地說,「對不起,綰綰。」
我沒有再推開他,而是伸手回抱住他。
臉頰貼著他溫熱的胸膛,聽著他那為我而劇烈跳動的心臟。
「周政珩。」
「嗯?」
「你為林窈父親付的手術費,我會連本帶利還給你。」
「好。」
「『天光』項目,我不會放棄,風華和天擎的競爭,還會繼續。」
「好。」
「還有……」
我迎上他深邃的眼眸,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你騙了我這麼久,這筆帳,我也要跟你好好算算。」
他低頭看著我,眼底是化不開的濃情蜜意和縱容,輕輕吻了吻我的額頭。
「好,都聽你的。」
他頓了頓,用鼻尖蹭了蹭我的鼻尖。
語氣裡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試探。
「那我們現在……算什麼?」
我看著這張近在咫尺、
曾經最討厭也最欣賞的臉。
心裡忽然一片柔軟。
我踮起腳尖,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個吻。
「算是……」
我學著他平時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歪了歪頭,笑得像只偷腥的貓。
「競爭對手。」
「準備合作一個投資回報率最高的終身項目吧。」
項目名稱。
餘生。
番外:周政珩視角
認識陳綰意之前。
我的世界由數據、財報和一眼望得到頭的投資回報率構成。
一切精準、冰冷,且盡在掌握。
直到「天光」項目橫空出世。
第一次在競標會上見到她。
她穿著一身剪裁利落的白色西裝,站在台上侃侃而談。
她身後是「天光」項目的藍圖。
而她整個人,比那份藍圖還要耀眼。
思路清晰,邏輯縝密,每一個細節都論證得無懈可擊。
甚至連團隊提前準備好的幾個刁鑽問題,都被她從容不迫地一一化解。
那是我第一次在商業戰場上,感受到一種名為「威脅」的興奮感。
副總在我耳邊低語。
「周總,這個陳綰意,是風華科技從矽谷挖回來的天才架構師,是『天光』的靈魂人物。」
「我們這次,怕是遇到了硬骨頭。」
我看著台上那個眼神明亮、自信張揚的女人,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
何止是硬骨頭,簡直是一塊值得我全力以赴去啃的鑽石。
從那天起,「陳綰意」這個名字開始頻繁地出現在我的生活里。
我們成了業界公認的死對頭。
為了爭奪同一個投資方,我們唇槍舌戰;為了搶占市場先機,我們明爭暗鬥。
她罵我是「沒有感情的賺錢機器」,是「資本主義的吸血鬼」。
我從商業間諜那裡拿到過一份錄音。
是她和她的團隊開會。
錄音里,她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依舊充滿力量。
「別管天擎的周政珩又砸了多少錢去做營銷,我們的核心是技術!技術!」
「只要『天光』的核心算法足夠領先, 市場就一定會認可我們的!」
「那個姓周的除了會用錢砸人, 還會什麼?」
聽著她氣急敗壞又鬥志昂揚的聲音, 我竟覺得有些好笑。
我的助理問我:「周總, 需要動用媒體關係,對她這種不實言論進行反擊嗎?」
我擺了擺手:「不必。」
她罵得越凶, 證明我給她的壓力越大。
也證明她越是在意我這個對手。
這種感覺, 不壞。
我開始不自覺地關注她的一切。
有一次深夜。
我處理完公務,鬼使神差地讓司機把車開到了風華科技樓下。
透過咖啡館明亮的落地窗,我看到了她。
她沒有了平時那副隨時準備戰鬥的鎧甲。
只是穿著一件簡單的衛衣, 頭髮隨意地紮成一個丸子頭。
正對著筆記本電腦敲敲打打。
我沒有進去,就在車裡靜靜地看了她半個小時。
看她偶爾煩躁地抓抓頭髮。
看她解出難題時嘴角揚起的得意。
看她疲憊地伸個懶腰, 露出的一截纖細的腰肢。
那一刻。
我忽然覺得, 她口中那個「沒有感情的賺錢機器」,心臟好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
真正讓我意識到自己心意的, 是在一場慈善晚宴上。
她作為風華科技的代表出席。
那天她穿了一條酒紅色的長裙,褪去了職場上的鋒利, 多了幾分令人心驚的美艷。
我看到她被幾個油膩的投資人圍住,言語輕浮。
她應付得滴水不漏, 眼神卻已經結了冰。
我端著酒杯走過去。
自然地站在她身邊, 替她擋住了那些不懷好意的視線。
「陳小姐,好久不見。」
她看到我,先是一愣,隨即又換上那副戒備的表情。
「周總,真巧。」
那晚,我們難得沒有針鋒相對。
宴會結束後, 我在停車場看到了她和她的閨蜜林窈。
林窈抱著她的手臂,八卦地問。
「哎,我剛才可看見了,周政珩幫你解圍了啊。」
「講真,他人長得是真不錯, 你們倆站在一起還挺配的。」
「要不你倆別鬥了, 乾脆在一起得了, 強強聯合, 所向披靡啊!」
我下意識地停住了腳步,躲在了承重柱後面。
我聽見陳綰意輕輕地笑了一聲,那笑聲裡帶著一絲無奈。
「你懂什麼。」她說,「我們這種人, 天生就該是對手。不過……」
她頓了頓,語氣裡帶著幾分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欣賞。
「他今天那個手段,確實夠狠,也夠聰明。這傢伙的腦子,是真的好用。」
那一瞬間,我心臟漏跳了一拍。
原來。
在我欣賞著她這個對手的同時。
她也在用同樣的方式審視著我。
我們是彼此最想戰勝的敵人,也是最懂對方的那個人。
我看著她和林窈遠去的背影, 第一次有了種衝動。
我想走到她面前。
不是以天擎總裁周政珩的身份。
而只是作為一個男人。
我想告訴她。
我不想再和她做對手了。
但理智告訴我,不行。
我們之間的壁壘太深,貿然開口, 只會被她當成又一個商業手段。
我需要一個機會。
一個能讓我卸下所有身份,毫無保留地靠近她的機會。
我以為我會等很久。
沒想到, 老天以一種我最不願看到的方式。
把這個機會,血淋淋地送到了我的面前。
是劫難。
也是恩賜。
我心裡生出可怕的念頭。
這可能是老天給我的唯一的機會。
我甚至不惜用卑鄙的手段威脅林窈。
只為了換一段能留在她身邊的時光。
好在老天終是眷顧我的。
現在,陳綰意疲憊地躺在我身邊。
愛是天時地利的迷信。
更是祈求天佑我的愛人。
除此之外都不重要。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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