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種的玩意。
寢室內充斥著劣質的香水味。
拉開床簾,腥味和汗臭熏得我忍不住直乾嘔。
床鋪上濺著白濁,我拍照後,果斷將床單丟掉。
我嫌惡地將床單塞進垃圾桶時,正巧遇見班長,她好奇道:
「好端端的床單怎麼不要了呀?」
「被狗標記了,我嫌噁心。」
我撇嘴道,她推著眼鏡,心領神會:
「真同情你。」
「味道這麼大,換我也受不了。」
她說的是床單上的腥味。
此刻還勉強能被香水掩蓋。
不知再過幾天,連香水都無法掩蓋這股氣味時。
江瓊易又該怎麼辦。
「聽說江瓊易被全校通報批評了。」
「說是擅自領男生進女寢,造成嚴重不良影響。」
柳畫宜惡寒地一激靈:
「做那種事被現場捉姦,我聽著都頭皮發麻。」
「這寢室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明天我就搬回家住。」
「可別把我噁心死了。」
「我知道,她睡著我的床。」
此話一出,柳畫宜久久無言。
半晌才拍著我肩膀,無比同情道:
「找到租房之前,你先睡我的床吧。」
「微可,快跑,別跟沒底線的人比誰更無恥。」
「你註定贏不了。」
這點,我倒是深有體會。
畢竟至今為止,我都不敢喝一口超出視線外的水。
免得又慘遭下毒,痛不欲生而死。
江瓊易在全校也算是聞名了。
負面意義上。
她專業課再度缺席。
據說是前往教室路上,有女同學指著她笑了兩聲,江瓊易沒按捺住脾氣,衝上去對她大打出手。
結果那人壓根並未在笑她,平白無故挨了打,氣得在辦公室狂掉眼淚。
「她瘋了吧?」
聽聞班長闡述此事的女生感慨道:
「換我估計也得瘋,鬧得這麼丟臉,她居然還在學校待得下去。」
「總不能退學吧,三年,忍一忍很快就過去了。」
我豎著耳朵聽她們聊天,唐突嗅到一股熟悉的腥味。
夾雜在香水味中,顯得格外難聞。
江瓊易現身教室時,眼眶還紅著。
一張臉白裡透紅,顯得楚楚可憐。
方才議論的女生順口說道:
「不過她最近皮膚越來越好了,比先前水潤好多。」
「熬夜還能不長痘,真羨慕。」
她那張臉確實變得好看許多。
先前淡淡的雀斑盡數消失,配上微紅的眼尾,頗有股病美人的味道。
然而表面越是完美無瑕,內在爛得越徹底。
我垂下眼眸,繼續跟著老師畫重點。
臨近考試,睡前我會默背一遍知識點。
生澀的詞彙卡在喉嚨中,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後半句。
正考慮著是否要打開手機看一眼,我卻聽到床下發出陣陣細微的聲響。
像是老鼠進食般的啃噬聲引得我脊背發涼。
不敢開燈,我小心地掀開床簾一角。
黑暗中,蜷縮在牆角的身影猝然抬頭。
借著微弱的月光,江瓊易正撕咬著一塊血跡未乾的生肉。
生肉間還有血絲,她盯著我,漆黑的瞳孔毫無光澤。
半晌,她重新低下頭,狼吞虎咽地將殘餘的肉塊往嘴裡塞。
我重新掩上床簾。
後背已然被冷汗浸透。
窸窸窣窣聲響了整晚。
讓人分不清是噩夢還是現實。
我近乎失眠到天亮,半睡半醒間被江瓊易的夾子音吵醒:
「寶,你寄來的蛇蛋我都吃光了,效果特別好。」
「是呀,不僅皮膚變好了,食慾也越來越小。」
「我每天不吃早餐,卻一點不餓,都瘦成小鳥胃啦。」
她語調滿是炫耀意味,將化妝盒敲得分外響。
腦海閃過驚悚的畫面,胃部忍不住抽搐。
我頓時沒了胃口,洗漱完便要出門。
江瓊易睥睨著我,哼道:
「學人精。」
簡直莫名其妙。
物色好租房,我開始搬空寢室的物件。
正收拾行李,江瓊易滿頭大汗地進門,破口大罵:
「天殺的體測,跑個屁,老娘回頭就出錢找人幫忙,」
她扶著牆踉蹌著往座位走,被她堆積的快遞箱一絆,猛地摔倒在地。
本是尋常的一跤,她卻撕心裂肺地慘叫起來:
「微可,救救我。」
「我肚子疼得受不了,腦袋也快要裂開了。」
她眼珠滲滿血絲,猙獰地向外凸起。
混在血絲中,還有根根黑線。
直覺告訴我,這恐怕並非什麼好東西。
「我可不是醫生。」
我漠不關心地聳肩道:
「不如你打電話問下男朋友吧。」
「反正他說的話,你肯定聽。」
提著行李箱,我徑直走出寢室。
江瓊易癱軟在地,嗚咽著撥通電話:
「疇哥…我肚子好疼啊,會不會是,生吃蛇蛋出了什麼問題?」
她心急之下開了外放,電話響起王疇高分貝的怒罵:
「那箱蛇蛋可是我家裡人都捨不得吃的補品,能有什麼毛病?!」
「你肯定是鍛鍊少了,才剛跑兩步就喊疼。」
「信我,去醫務室開兩副止疼藥就能解決。」
「別自己嚇自己。」
門後的江瓊易沉默片刻,終究是弱弱地應了聲:
「好…」
真是無藥可救。
她疼得渾身顫抖,還想用止痛藥解決。
蠢得讓人覺得悲哀。
前往租房的路上,我偶然看見了熟悉的身影。
一男一女親昵地挽著手,站在咖啡店前。
「老公,咖啡怎麼還沒好呀?」
女人脫骨似的往男人懷中鑽,男人敲著櫃檯,無比囂張道:
「一杯破咖啡等了快十分鐘了,你手腳是殘廢了嗎?」
活脫脫的流氓氣勢讓我忍不住多看兩眼。
男人青筋暴起的臉勾起我的記憶。
先前揚言要打斷我的腿,結果屁都不敢放,任由女友受罰的超雄男。
江瓊易的男友,王疇。
「真的很抱歉,事先我跟您解釋過,手沖咖啡前面還有五六位要等。」
咖啡師忙著沖咖啡,抽空還得賠笑臉解釋。
「你也沒說要等這麼久啊?!耽誤我趕飛機了知不知道?」
女人聲調尖銳,恨不得將手機湊到咖啡師臉上:
「你叫什麼?我要投訴你!」
「如果您需要,我可以幫您取消訂單,請停止拍攝,不要侵犯我的肖像權。」
見女人舉起手機,咖啡師語氣逐漸變得激動,試圖阻止她繼續拍攝。
「你幹什麼?一杯破咖啡半天做不出來,翻臉倒是挺快啊?」
「家人們,咖啡廳店大欺客了。」
「我說了兩句不好,他就動手打人啊!」
直到女人扯著嗓子開始喊,我終於記起她的名字。
朱曼婉。
借著拍攝名義強吻男同學,被對方女友當眾抽了一耳光的同班同學。
班級內惡名遠揚的女主播。
這兩人可謂王八配綠豆,臭味相投。
朱曼婉捏著嗓子尖叫,死死握住相機不松,
我站在街道邊等車,舉起手機記錄她跳樑小丑般的舉止:
「打人啦!打人啦!」
「臭不要臉的窮酸漢,你再敢碰我試試,扯壞這件衣服,你一年工資都賠不起!」
不顧咖啡師的再三警告,朱曼婉的手機始終對準他的臉。
期間王疇指著他鼻子,大呼小叫:
「做杯破咖啡還整出優越感了?你叫什麼,我現在就投訴!」
咖啡師忍無可忍,抓起咖啡潑了朱曼婉一臉,直接翻過櫃檯一拳揍在她臉上。
王疇見狀火速慫了,不敢攔,只顧著喊:
「你還真敢動手!我報警了,來人啊!」
咖啡師抬腿踹中他胸口,他猝然倒地,像條狗似的打滾,一個字都不敢說了。
公交車到站,我收起手機,轉身上車。
我突兀記起,前世江瓊易爛臉住院,曾有人以她朋友的名義發起過募捐。
「我錯了,求求你,放過我吧。」
「疇哥,救我啊——」
正是如今雙手護住臉,連聲哭求的朱曼婉。
也是最後依偎在王疇懷中,嘲諷江瓊易是醜女的小三。
想來,偷拍江瓊易照片發上表白牆的人也不言而喻。
跟爛掉的臉毫無關係。
早在王疇還甜蜜喚著江瓊易寶貝的當下,他就已然出軌了。
我不禁笑出聲。
為前世冤死的自己,為蒙在騙局中的江瓊易。
好在這一世狗咬狗。
我就提前抽身了。
租房跟學校有一定距離。
收到班長領資料的消息時,我剛結束實習。
「不好意思班長,沒及時看消息。」
「請問你還在教室嗎?」
班長很快回復道:
「你們全寢的資料江瓊易幫忙拿了。」
「你找她要就行。」
「好。」
猶豫片刻,我補充道:
「班長,請問資料有電子版嗎?我想要一份謝謝。」
「行,我發給你。」
班長答應得痛快,很快發來電子版。
我截圖目錄後,動身前往寢室。
剛推開門,一股腥臭味撲面而來。
江瓊易蜷縮在座椅上,撕扯頭髮呻吟:
「好疼,藥,我的止痛藥…」
她胡亂地掀翻桌面物件,握著藥瓶半天沒能扭開。
那瓶藥被她失手掉落在地,滾到我的腳下。
「藥,給我藥!」
江瓊易的瞳孔因痛楚而失焦。
她根本沒察覺藥瓶落地,埋頭在桌面翻找。
最終,我替她撿起腳邊的藥瓶。
「給。」
江瓊易忙不迭將藥片送入口中,猛地灌入好幾口水。
她捂著腦袋,汗水暈開資料的字跡,半晌才緩緩開口道:
「謝謝。」
「也謝謝你幫我拿資料。」
我拿起她桌面的那疊紙:
「再見。」
腥味已經難聞到讓人難以忍受的地步了。
我片刻都不願在寢室多待一秒。
「沒事。」
她始終垂著頭,咧嘴笑道:
「室友間互幫互助,不是應該的嗎?」
她瘦得嚇人,皮膚白得近乎透明,連嘴唇都毫無血色。
像具行走的骷髏。
說完,她端起臉盆,搖搖晃晃地進浴室。
我粗略清點資料頁數。
發現足足被撕掉了一半。
看來,這就是江瓊易嘴中的互幫互助。
她考不出好分數,就拉全寢下水。
一如既往地惡毒。
我順手拿起她留在桌面的手機。
密碼果真是王疇生日。
無可救藥的戀愛腦。
我將鬧鐘音量降至零後,將手機原封不動地擺回原位。
臨走前,螢幕彈出消息:
「瓊易,頭疼只是你逃避考試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