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奶奶呢?」
「奶奶看了看你睡得正香,沒捨得叫醒你。」
「村長說鎮上有醫療隊,給老年人免費做身體檢查。」
「開車帶奶奶去鎮上了,明天才回來。」
「哦。」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倒是放心。
「在做什麼呢?」
我湊近爐火。
「做菌子湯。」
「我自己上山采的,可新鮮了。」
「哎呦,你還會做飯?」
鮮湯出爐。
端起一碗下肚。
「味道不錯。」
「你怎麼不喝?」
他雙手撐著腦袋,一臉滿足地看著我。
「菌子不多,再說我早上已經吃過奶奶的大饃了。」
「現在不餓。」
話已至此,我還客氣什麼。
蘑菇的鮮香在舌尖上瞬間炸裂開來。
「人間,極品!」
站起來卻覺得頭昏眼花。
「林蓓淇。」
「不是……你靠過來幹嘛?」
20
再次睜開眼。
眼前的景象讓我瞬間屏住了呼吸。
我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茂密的雨林。
「李淮森?你在哪裡啊?」
聲音在密林中顯得格外微弱。
「我在這裡,就在你面前。」
語氣里透著一絲無奈。
我抬起頭,在我面前的是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
後退一步。
難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心跳加速。
「這棵樹怎麼會說話?」
「我是人不是樹!」
「林蓓淇,你清醒點。」
這次,李淮森的聲音更加清晰。
熱雨林的氣候悶熱得讓人窒息,汗水打濕了我的衣衫,粘在皮膚上。
「大樹啊大樹你好燙!你要不要脫樹皮?」
「我不需要。」
大樹冷冷回應我。
可是他噴吐在我身上的滾熱氣息卻出賣了他。
「你不熱嗎?我好熱啊!」
我靠在大樹身上,只感覺自己口乾舌燥,順手就準備拉扯衣服。
「林蓓淇,你別鬧了,你脫你自己的,你別脫我的。」
那大樹嘰里咕嚕說了一堆。
什麼你的我的?
都是我的!
撕扯完衣服,我暈頭轉向,跌坐在地上。
手掌撐在一片柔軟草地上,順著向上移。
「咦?這裡有菌子!」
這菌子的長勢也太好了。
我順勢拔了一下。
「嘶~」
怎麼拔不動?
邪了門,這菌子根也太牢了吧!
「林蓓淇,你夠了!」
大樹的聲音太像李淮森了,又輕又啞。
聽得我心裡痒痒的。
但是我不死心,一定是我用的力氣還不夠大!
「拔菌子拔菌子!嘿呦嘿呦拔菌子!嘿呦嘿呦拔不動……」
「林、蓓、淇!」
21
體力勞動讓我昏睡了過去,這菌子到底是沒被我拔下來。
等再醒來的時候。
頭上的白熾燈照得我眼睛發酸。
「醒了?」
聞聲轉過頭,是李淮森坐在邊上空著的床上。
他眼下烏青,神情緊繃,雙手抱握,呈防禦姿態。
「我在哪裡?這是怎麼了?」
我捂著暈乎乎的頭坐起來。
「鎮上的醫院。」
「你菌子中毒了。」
下一秒。
他似乎想起什麼,躊躇了一下,輕咳兩聲問道。
「昨天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我一臉迷茫。
「記得……我該記得什麼?」
他表情隨著我吞吐的字而變化。
從紅暈到失落,最終化成了一聲嘆氣。
「算了,沒什麼。」
沉默片刻,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現在,感覺,好點,沒?」
我晃動了一下身體,點點頭,但是心底又隱約覺得有一點彆扭,說不上哪裡不對勁。
「我好多了,就是右手特別酸。」
「李淮森,要不你再找醫生幫我看看?」
「是不是菌子毒素全跑到我右手裡了,我可不想像楊過一樣做獨臂大俠!?ū??」
話音剛落地。
李淮森的眼神又變了。
似乎是我的話戳到了他什麼心事。
他耳根後面紅暈了一片。
小聲嘟囔。
「嗯。」
?ū?「你右手已經髒了,鋸了吧!」
22
聽村長說。
我菌子中毒後,李淮森一時情急背著我走了好幾里的山路才到的鎮上。
腳上都磨出血泡了。
小屋門前。
我們坐在院子中抱著西瓜乘涼。
不自覺地向他地腳看去。
腳後跟果然有好幾處傷痕。
「疼嗎?」
他不以為意。
「一點小傷不礙事。」
李淮森好像總是這樣。
自從認識他以後,我不必再直面所有的麻煩和困境。
沉默了一會。
他啃完西瓜,看著我。
「林蓓淇。」
「我知道前途很重要,我不會成為你的絆腳石。」
「只想問你。」
「去國外讀書以後,你還回來嗎?」
我不知道。
誰都無法對未來的事情給予保證。
見我不回應,他繼續裝作不在意。
自顧自地說道。
「我打算等你。」
「現在的我沒有能力給你幸福。」
「但是不代表我以後沒有。」
「所以,你也可以等等我嗎?」
我咬了口西瓜。
甜甜的汁水在口腔中爆開。
「嗯。等你。」
23
走的那天,萬里無雲。
我站在登機口,躊躇不前。
只希望航班能夠誤點。
時間能慢一點,再慢一點,讓我再多停留片刻。
李淮森始終沒有出現。
我在候機廳打了好幾次電話,每次都只聽到冰冷的忙音,無人接聽。
落座。
看著機窗外越變越小的建築物。
沒忍住掉下眼淚。
該死的李淮森,說好送我的。
在這一刻,我忽然才明白。
有的人已經成了我心頭的一顆痣。
眼淚流出。
一張紙巾橫在我面前。
「謝謝。」
接過。
我把頭埋在紙巾里,任由眼淚放肆。
「哎呦。」
「就這麼喜歡我?」
「捨不得啊?」
猛然抬頭。
只見他坐在我身側,正噘著嘴壞笑。
「李淮森。」
氣惱地想要揍他。
他卻抱著我安撫。
「只有兩天時間陪你了。」
「看你安頓好我就走。」
「你確定要把時間浪費在揍我上嗎?」
「......」
為什麼我有一種被他狠狠吃死的感覺?
24
時間過得很快。
距離上一次見到李淮森已經過去一年半。
縱使我們克服了時差,每天聯繫。
縱使他經常替我去看奶奶,將她照顧得很好。
縱使他告訴我,他現在很努力地在學習考公。
我還是很想他。
尤其在柏林的冬天。
從學校騎自行車回公寓的時候,手都凍僵了。
停好車。
還沒來得及給手哈氣,就被拉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就在我想推開時,那熟悉的氣息出賣了他的主人。
「你怎麼來了?」
我壓抑不住驚喜,任由他緊緊抱著。
「我覺得你想我了,就來了!」
窗外下著雪。
李淮森陪我窩在一眼到頭的小公寓里。
房東的暖氣壞了。
我只能在被窩裡放個熱水袋取暖。
他縮在被子裡裝死。
一個大男人和我擠一張一米三的小床。
「你要不要去酒店睡?」
「我不要。」
「我家生意不如以前了,能省一點是一點。」
「你倒是會過日子。」
我鑽進被窩的時候,帶進一絲涼氣,讓他輕顫了好幾下。
「都說了讓你去酒店住,非得跟我擠在這個破地方。」
他卻抬起頭,一臉紅暈。
「不想和你分開。」
確實。
兩個人睡比一個人睡要熱。
關上燈。
他從身後摟住我的腰,耳後還有他沉沉的呼吸聲。
讓我聯想到那個夏天。
黑暗的工具間裡。
彼此糾纏的氣息。
這時,李淮森湊到我耳邊。
「睡了嗎?」
「沒睡的話,可不可以幫幫我?」
25
「怎麼幫?」
「像拔菌子一樣。」
過了十幾分鐘。
我的手很酸。
他紅著臉,好像還沒有舒緩。
「要不算了。」
「做嗎?」
我說完才後悔。
懊惱自己太主動了些。
他的氣息突然停留了一秒。
翻身而上。
「蓓淇,你別後悔。」
李淮森的汗水滴在我的唇上,一絲微涼。
沒忍住舌尖輕輕舔舐了一下。
鹹鹹的。
這滋味如同興奮劑,讓我緊繃的那根弦終於斷開。
「不後悔,李淮森。」
我狠狠對著他的唇咬了上去。
像是想把這段時光的思念在這一刻都釋放出來。
他小心翼翼地捧著我的腦袋。
安撫。
「乖。」
「別急。」
是啊,夜晚很長。
可最終。
我們還是什麼都沒有做。
沒有提前買安全措施。
他只能淺嘗輒止。
臨睡前。
李淮森食髓知味地吻落在我的額上。
「沒關係,我們來日方長。」
26
異地戀這七年。
我們不是沒有鬧過矛盾。
可是相愛的兩個人總要學著成長和包容。
回國後,我加入了機器人研發公司。
大學班長組織了同學聚會,替我接風洗塵。
陳璐也來了。
飯局接近尾聲時,她走到我面前誇讚。
「你和以前可太不一樣了。」
「漂亮又知性。」
「謝謝。」
我輕輕和她碰杯,一飲而盡。
陳璐看了一眼我舉酒杯的手。
沒有戒指。
「你和李淮森在一起那麼久,還沒結婚?」
「他什麼情況?也太差勁了吧。」
臨近三十歲,我確實還沒有想到結婚這一層。
看著我若有所思,陳璐接著說。
「當年李淮森追我的時候,就老是向我打聽你。」
「我還問他打聽你幹什麼?」
「你猜他怎麼說?」
「他說那一年你在學校的迎新大會上代表新生髮言,看上去很有水準。」
「我後來才反應過來,他這小子沒安好心。」
我陪笑。
至今還記著當年李淮森在更衣間對我說的話。
「只要我追到陳璐就可以免一學期的宿舍值日。」
她忿忿不平。
「蓓淇,我手上可是有很多不少的資源。」
「一個個單挑出來都比李淮森帥,也比李淮森有錢。」
「要不要考慮換一個?」
「換誰?」
李淮森一身風塵僕僕出現在我身後,清冷開口。
我牽過他的手。
笑了笑。
「陳璐,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這人比較念舊。」
27
坐上車。
才發現李淮森帶我走的不是回酒店的路。
「去哪?」
「超市。」
「去超市幹嘛?」
他轉頭悠悠看我一眼。
我才反應過來他要買什麼。
回到酒店。
他迫不及待地將我抵在門板上。
親吻。
暴烈、熾熱。
袋子裡的東西散落一地。
還有那令人面紅耳赤的小盒子。
「可以嗎?」
他聲音暗啞。
卻還不忘請求。
刺撓的胡茬摩挲著我的臉。
點點頭。
我用力地回應著。
大學畢業後,李淮森考上了我們縣的村官。
不顧家人的反對。
全身心投入到貧困縣建設中。
整個人看上去粗糙了不少。
重重的鼾聲在耳邊響起。
我刷著我們縣的公眾號。
下面不少人評論。
「山清水秀的好地方,大家一定要來打卡!」
「那裡的野生菌子煲特別香。」
「難道大家只關注這些嗎?就沒人發現村官特別帥?」
我放大那張照片。
李淮森手上還拿著我大學的粉色保溫杯。
嗤。
借了我那麼多年的保溫杯。
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月光灑在他的眉眼。
我輕輕拂過。
一天一天明白你的平凡。
同時,
卻一天一天愈更深切地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