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言睡眼惺忪地推開駕駛室的門,大吃一驚。
「你們在幹嘛?」
10
「江浩言,她們兩個為了搶我打起來了,你快把她們拉開。」
班長屁股陷在椅子和方向盤中間,情急地揮動著雙手。
「兩個女生打架像什麼樣子,啊,喬墨雨,你怎麼能掐人脖子呢?」
江浩言愣住了,顯然沒明白班長的話,過一會兒,他倒吸一口冷氣,結結巴巴道:「為了搶你打起來了?喬墨雨,你——」
江浩言轉頭看向我,語氣里的委屈之情溢於言表。
「你喜歡班長?」
我把凌玲的下巴往後一掰,把那枚五帝銅錢塞了進去,與此同時,結了個降鬼扇印:左手伸開向上,右手食指、中指、無名指彎曲,大指和小指伸開,置於左手掌根部。
手印貼上凌玲的額頭,凌玲渾身劇烈地顫抖一下,很快地就不動了。
我又低聲地念了咒,那道白色的魂體,很快地就消散在空氣中。
我鬆口氣,這個女鬼段位低,好對付得很,要不是班長在這裡礙手礙腳,我早就把它收拾了。
我拍拍手,站起身,然後把班長從方向盤下拉了起來。
「行了,班長,你把凌玲抱回房間去睡一晚,明天我再給她念個安魂咒就行。」
班長抱起凌玲,看我一眼,又看看江浩言,嘆了口氣。
「哎,感情的事最難強求,你們好好地聊聊。」
他離開駕駛艙的門,在門口又站了幾秒鐘。
「喬墨雨,雖然我優秀得就像黑夜中的螢火蟲,你情不自禁地被我吸引。但是有時候也要睜開眼睛看看周圍,說不定你的緣分就在身邊。」
「而我,註定是你得不到的男人。」
班長大步地離開了,我和江浩言留在駕駛艙,面面相覷。
江浩言:「安魂咒,你——這是在驅邪?」
我點點頭,擺了擺手。
「對啊,一個小鬼,不費什麼事。」
「行了,時間不早了,回去睡覺吧。」
我走了兩步,忽然感覺有點不對勁。
剛才注意力集中在驅邪上,沒反應過來,現在四下一安靜,我才發現方向盤後儀表跳動,馬達發出震動聲,應該是班長剛才卡在那兒,不小心把遊輪給啟動了。
「江浩言,你會關這東西嗎?」
江浩言搖搖頭。
「就凌玲會,不過這個速度也不快,開一會兒問題不大。」
天很快地就亮了,我把凌玲叫醒,讓她去把行駛的遊輪熄火關停。
凌玲呆呆地坐在方向盤前,顫顫巍巍地伸手指向前窗玻璃,臉色一片鐵青。
「前面是老爺廟。」
11
凌玲的表情已經快哭了。
「我們到老爺廟水域了,快,快點回去!」
她手忙腳亂地轉著方向盤想調頭,越心急越亂,我在旁邊看她瞎折騰一陣,遊輪忽然熄了火,徹底地停了下來。
凌玲呆了一會,「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完蛋了,船動不了了!」
我湊過去。
「你別緊張啊,踩沒踩離合器?」
「喬墨雨,這是遊輪,哪來的離合器!這裡有水怪,我們要死在這兒了!」
凌玲一邊抹眼淚,一邊哆嗦著繼續不甘心地轉動方向盤。江浩言和班長也趕了過來,看見凌玲哭,班長頓時著急了。
「哎呀,凌玲,你別怕。」
「這個地方磁場異常,遊艇不能正常行駛也是難免的。這是北緯 30 度,這條緯度線非常奇特,全球但凡位於這個位置的地方,都有很多神奇難解的現象。
百慕達也在這個維度,經常有飛機輪船失事,不是什麼水怪造成的。」
班長說完,凌玲愣了幾秒,哭得更厲害了。
「那我們還怎麼回去?」
「行了行了,我看過鄱陽湖的報道,船隻失事基本都在大風天,今天天氣好,又沒什麼風。我們打電話等救援就行,不會出什麼事的。」
江浩言安慰了幾句,凌玲總算冷靜下來,打電話聯繫救援船隻。
打完電話,凌玲鬆了口氣。
「下午就會有船過來。」
窗外,湖水澄清成一片碧綠,太陽已經高高地升起,千道霞光散在湖邊上,美不勝收。
我們幾個走到甲板上,微風只夠吹動人的髮絲,確實是個晴朗無風的好天氣。
其他同學也起床了,一個個地伸著懶腰走到甲板上,嘻嘻哈哈地打鬧,凌玲徹底地放鬆下來。
「今天天氣很好,應該沒事的。」
12
眾人在船上消磨了半天時間,我從包里掏出一大把五顏六色的旗幟,指揮江浩言,按我說的位置綁上。
「喬墨雨,你這是要弄啥啊?」
我神秘地一笑。
「凡人不會懂本門主的智慧。」
江浩言無語地看我一眼,卻還是乖乖地配合,班長在旁邊看得嘆氣。
「我愛的人,不是我的愛人,他心裡每一寸都屬於另一個人——」
我翻個白眼。
「難聽死了,閉嘴!」
吃完午飯,樓倩倩忽然提議。
「凌玲,你真會選地方,這邊湖面風景比之前好多啦,我們來釣魚吧!」
凌玲強顏歡笑,也想找點事情分散注意力。
「好,工具室里有釣具。」
幾個男生興致勃勃地拿了釣竿、魚餌,要比賽釣魚。江浩言閒著沒事,也自發地加入,只有班長,一直陪在凌玲旁邊,小聲地安慰她。
「我靠,江浩言你牛啊,這麼快釣到魚了!」
魚線剛入水不到三分鐘,水面上的浮標就晃動起來,江浩言一提釣竿,穩穩地拎上來一條約莫三四斤重的鰱魚。
「喬墨雨,你看,我釣到魚了!」
江浩言提著魚線,一臉激動地把魚遞到我面前。我隨意地掃了一眼,頓時寒毛直豎。
這是一條普通的鰱魚,頭小鱗細,背部呈銀灰色。可詭異的是,魚眼發白,腹部翻過來,已經爛了一個大口,裡頭腸子都不見了。
這分明是一條死了很久的死魚。
「我靠,我也釣到了!」
幾個同學也喊了起來,大家紛紛地提起魚竿,把釣到的魚放到一起比大小,這才驚訝地發現,釣上來的無一例外,全是死魚。
「這是怎麼回事啊?」
女生們都擠過去看,張強吞了吞口水,臉色難看地搓了搓手臂。
「你們沒聽說過嗎?死魚正口,收竿就走,這是水鬼在找替身啊!」
大家都不說話了。
好一會兒,樓倩倩才擠到我旁邊,結結巴巴問道:「喬墨雨,張強說的是真的嗎?」
我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麻煩了,這底下的不是水鬼,是水猴子。
13
水鬼是一種極其特殊的鬼。
水性屬陰,人死在水裡,會被困在此處,脫不了身。只有找到替身,用新死之人的怨氣才能衝破這種封鎖,之前的水鬼才能擺脫這片水域,去地府投胎。
所以,一個地方淹死了人之後,往往會頻繁地發生溺水事件,都是水鬼在尋找替身。
普通的水鬼都是魂體,其中最厲害的水鬼,時間久了能修煉出軀體,這種有身體的,叫水猴子,在日本,又叫河童。
像昨晚那個女鬼,只是普通的孤魂,用個五帝銅錢就能對付,如果碰上水猴子,那事情可就大條了。
「水猴子會在魚鉤上掛上死魚,引誘你們停留在此。它在水底力大無窮,很難對付。大家現在起不要在甲板上待著了,都進船艙去,水猴子不大會上來。」
我揮手讓眾人趕緊進艙房,大家上次在江浩言家,都親眼看過我捉絕煞,對我還比較信任,只有張強的表哥,站在原地翻了個白眼。
表哥名叫張望,在 A 大念書,學校比我們南江大學高了一個檔次,看人時候總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優越感。
「啥玩意兒,水猴子?河童?哈哈哈哈,你們還能更離譜一點嗎?」
表哥拍著手大笑,繼續把魚竿掛上魚餌,朝海里甩出去。
「那看我釣個水猴子上來,給你們做刺身吃。」
「表哥,你別鬧了,喬墨雨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張強急了,伸手去扯表哥的胳膊,表哥一隻手伸著抵住張強的胸口,不讓他碰魚竿。兩個人正拉扯間,海面上忽然起了一股風,浪頭猛地掀起,撲在船身上。
表哥一個沒站穩,朝欄杆撲去,張強慌忙地抱住他。
表哥哈哈大笑。
「哈哈哈,嚇死了吧?哥逗你玩呢!」
話音剛落,他手裡的魚線忽然繃緊,有一股巨力從水底下傳來,表哥神色一震,興奮道:
「我草,好大的魚!」
張強已經快哭了。
「表哥,你快放手啊,水猴子會把我們都扯下去的。」
14
不知何時起,天色已經完全變了,湛藍色的天空仿佛蒙了一層灰布,狂風嘶吼,空中發出一陣陣尖銳的嗚咽聲。
表哥緊緊地握著魚竿,手背上青筋暴起,一條腿蹬在欄杆上,身體用力地往後仰。張強站在他身後,抱著他的腰大吼。
「表哥——快鬆手啊——」
「來不及了,張強,你鬆手,所有人都立刻進艙房!」
我剛說完,一個大浪打下來,甲板頓時被澆了個透。幾個女生髮出一陣尖叫,爭先恐後地往艙房的方向跑去。
從甲板回艙房,要經過一段往下的樓梯,樓倩倩跑在第一個,她剛跨上第一級階梯,船身忽然猛地一震。
底下仿佛有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了上來,遊艇歪了大半,所有人東倒西歪地摔在地上。樓倩倩更是沿著甲板一路滑下來,眼看著就要摔出船外。
她一邊聲嘶力竭地尖叫,一邊胡亂地揮舞著手,千鈞一髮之際,終於抱住了船頭的欄杆。
「嗚嗚嗚,喬墨雨,救我——」
樓倩倩抱緊欄杆嚎啕大哭,就在這時,表哥的魚竿終於被他用力地提起來了。好像是魚竿那頭的東西突然鬆了力道,因為慣性作用,表哥和張強一起向後摔出去,魚餌上一團東西飛了上來,正好貼在樓倩倩的腿上。
樓倩倩轉頭一看,嚇得魂飛魄散。
映入眼帘的是個怪物,長得肖似猴子,但是頭髮特別長,手指之間有蹼相連。更詭異的是它長了一張人臉,眼距極為開闊,而且沒有嘴唇,尖利的牙齒明晃晃地露在外頭。
那怪物齜著牙齒,伸出猩紅的舌頭在樓倩倩腿上舔了一下。它的舌頭像蜥蜴,又細又長,頂端還是分叉的。
樓倩倩渾身癱軟,手上的力道也不自覺地鬆了。眼看她就要被水猴子拖進水中,我飛撲上前,朝它臉上狠狠地吐了一口混著舌尖血的口水。
雖然聽起來有點噁心,但是口水這東西,其實作用很大。
道教中,唾液又叫玉液,乃人之精氣所化。《本草綱目》和《黃帝內經》都有記載唾液養生法,便是來源於道教。
《搜神記》中,有一篇《宋定伯賣鬼》就是講了口水的妙用。宋定伯吐口水,把鬼變成了羊,還把它帶去集市賣了,這個故事絕不是空穴來風。
我修道多年,口水蘊含精氣,又混了舌尖血,乍然噴在水猴子臉上,它慘叫一聲,本能地伸出雙手捂住眼睛。
這麼一松,水猴子掉進湖裡,我趁機把樓倩倩半抱著拖了上來。
15
「所有人都進艙房,快點!」
剛才那一幕,看見的人不多,但是船底有東西衝撞是大家都知道的,眾人不敢在甲板上停留,紛紛地跑進艙房。
我拖著樓倩倩跑下樓梯,又幾個大浪撲過來,過道上的水位瞬間升高,漫到了大腿位置。
「大家不要分散,都到我那間房裡去。」
我和凌玲住的是從樓梯下來左手邊第一間,房間最大,我的裝備也都在房裡。所有人集中到一起,才最安全。
一共十幾個人,七零八落地散在過道中,外頭烏雲密閉,天色陰沉,過道里光線就更暗了。不斷地有水沿著樓梯涌下來,樓倩倩把身體緊緊地貼在艙門上,看見一團頭髮被衝進來,浮在水面上。
「啊——水猴子,水猴子進來了——」
樓倩倩快嚇瘋了,恨不得貼著艙門爬到頂上。表哥見了,嗤笑一聲。
「行了行了,什麼水猴子?這是海草。」
說完走過去,伸手要把那團海草提起來。
我在旁邊幽幽地說道:「有沒有可能,這是湖泊,沒有海草?」
表哥瞬間僵住,他的手已經抓住了那團頭髮,指尖上都是冰涼滑膩的觸感,他倒吸一口冷氣,尖叫一聲把那團頭髮甩了出去。
「哈哈哈,這是水草,表哥,你膽也不大啊。」
我哈哈大笑,表哥臉瞬間黑了。
就在這時,又有一團水草涌了進來,表哥瞪我一眼,走過去直接把那團水草提起來。
所有人都沉默了。
水猴子被表哥提在半空,四肢蜷縮著,一雙眼睛像青蛙一樣鼓起,布滿尖牙的嘴角咧開,居然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表哥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反倒是樓倩倩,一邊尖叫著,一邊喊:「它怕口水,快吐它口水!」
表哥試探著:「He——tui!」
一坨白色的黏液順著水猴子的臉頰滑落,眾人更沉默了。
我嘆氣。
「是叫你吐口水,不是吐痰。」
16
水猴子受不了這種羞辱,忽然發狂,一口咬上表哥的手腕。
「啊——」
表哥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拚命地甩動胳膊,其他人見了,紛紛地尖叫著四處逃竄,一個個地選了離自己最近的艙房鑽進去,把門反鎖上。
水猴子咬了一大口肉下來,三兩口吞了,然後順著表哥的手臂爬到他腿上,身體沒入水面消失不見。
下一秒,一股巨力傳來,表哥瞬間就被拖進水裡。
水位有大腿深,表哥被水猴子拖著沉進水裡,他驚慌失措之下又不會屏息,只需一分鐘,就能被活活地淹死。
我的裝備都在艙房,這個時候已經來不及去拿了。情急之中,我只能結了個雷祖手印。
古代神話傳說,天界有三十六雷部,雷祖是雷部統帥,雷祖手印,能短暫地借到雷祖的力量。雷光破萬邪,但是所耗費的精力也極大。
我結完手印,順口念了個五雷咒,一記雷光下去,水猴子果然立刻鬆開表哥,向外逃竄。
我走過去把表哥拉起來,他一手撐著牆壁大口地喘氣,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湖水。
班長站在不遠處,呆呆地看著我們。
「不可能,這不可能,上次那個雷擊木令牌,說不定裡面有什麼特殊的方法儲存了雷光。但是你這次為啥能空手召雷?你是雷震子投胎?」
「行了,先回艙房去。」
這點雷光只能短暫地傷到水猴子的皮毛,它沒經歷過,乍然被嚇跑了。等反應過來這東西傷不了它,只會更加激發它的凶性。
我們幾個動作極快地衝到第一間艙房門口,我一用力地推門,才發現門被反鎖了。
「誰在裡面,開門!」
裡面肯定有人,但不知道是不是被嚇壞了,我用力地敲了幾次,裡頭都毫無反應。
「快開門,水猴子已經被我打跑了,等下它再回來,沒道具我對付不了。」
門依舊沒開,我火了,用力地踹了兩腳。這遊艇的房門都是特製的鋁製水密門,結實得很,根本踹不開。
沒辦法,我們只能先躲進了對面艙房。
房裡的水位比走道上低,堪堪地淹沒到床腿位置。表哥走過去,狼狽地癱坐到床上,班長和江浩言檢查他的傷口。
「喬墨雨,你剛才那一招是什麼?這其中到底是啥邏輯,你能不能給我講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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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長沒完沒了地追問,我沉默了一會兒,反問道:「你知道什麼是克蘇魯嗎?」
首先,假設螞蟻是一級生物,人類是二級生物,克蘇魯是三級生物。
幾萬個螞蟻在地上排列出了你的名字,你正好看見了,肯定會好奇地走過去。這在螞蟻眼裡,就是它們用神秘的儀式召喚出了人類。
同樣的道理,人類也可以通過特定的手段,召喚出克蘇魯。
「在我們道教,請神就和召喚克蘇魯的道理一樣,他們是更高緯度的生物。特定的手印和咒語,都能借用他們的力量。」
班長虎軀一震,不可思議地看著我,伸手摸了摸下巴。
「嘶——你別說,你還真別說,這事聽起來居然有點科學道理。」
「別克蘇魯了,喬墨雨,你快幫我看看,這個水猴子有沒有毒啊,我不會死吧?」
表哥舉著手臂湊到我面前,他傷口還瘮著血,可血液竟然是黑色的,皮肉朝外翻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