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死死地盯著鏡頭,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可是我這裡下雨了。」
盜洞不是筆直地下去,而是略微有一個斜度,周琦把手機對準洞口,雨水瓢潑,從洞口落下,然後順著斜坡往下淌,小溪流一樣。
【臥槽!怎麼回事?主播找錯地方了?】
【我在大興區,大興區十分鐘前下雨了,很大的雨!】
【媽呀,那周姐也在大興區?根本不是什麼壩上草原啊,狗屁大師啊,草,還騙我那麼多打賞!】
【慕容月騙子!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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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們群情激奮,我一臉懵逼。
周琦怎麼會在大興區啊?
下一秒,螢幕前的周琦發出一聲尖叫。
我看向鏡頭,只見她對面的牆壁劇烈晃動起來,伴隨著「砰!砰!」幾聲,周琦眼前的牆壁被砸了一個半人高的洞,一個戴著頭套的男人從洞裡鑽了出來。
他從周琦手裡搶過那枚「大元國寶」,然後不發一語,又從洞裡鑽了回去。
衣服後背上的老鷹刺繡,一晃而過。
他是剛才古墓里那具屍體?
彈幕前的觀眾都傻了。
【不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我 CPU 都燒乾了,我沒看明白。】
【他是剛才那個盜墓賊吧,他怎麼活過來了?】
【我也不明白,但是我只明白一件事,慕容月是個大騙子!】
下一秒,手機被人從我手裡奪走,我抬頭一看,喬墨雨已經舉著手站在旁邊。
周圍站了一圈人,手裡拿著槍,槍口黑黝黝的,對準我們兩個。
手機被扔到一邊砸碎,為首的中年人戴著個口罩,朝喬墨雨笑。
「喬大師,不愧是風門門主,元代墓穴啊,說找就找到了,牛逼!」
喬墨雨恍然大悟。
「這一切都是你設計好的?就為了逼我找這口穴?」
中年人笑起來,朝喬墨雨豎起一個大拇指。
「鄙人老金,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您算算,咱這時辰下去,合適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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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金是個臭名昭著的走私犯。
兩個月前,他從黑市買到了半本《易源奧義》的殘卷,賣書的年輕人說,這書是他爺爺從一口墓里盜的。
「元青花知道吧?那墓里上百個,隨便掏一件出來,最少值兩個億。」
「可惜那墓里機關多得很,而且有一個吃人的野獸,我爺剛進墓沒多久,一起下去的五個人,就死了四個。」
「他逃出來以後人也傻了,偶爾清醒的時候咕噥幾句話,但是死活也問不出那口墓的位置。」
幾百個青花瓷啊,那不得幾百億!
老金瘋狂心動了,他打聽了一圈,知道最有本事能找到這口墓的就是地師喬墨雨。
他本來想直接綁架喬墨雨威脅她找墓,但地師本事大,他怕被喬墨雨隨便帶進一口墓里給害了,苦思冥想,才終於想出這麼一個計策。
先是綁架周琦到草原上,然後故意放跑她,在她逃跑的時候打昏,再把她扔進他們早就挖好的坑裡。
讓周琦誤以為自己掉進盜洞,找人幫忙。
那鎮墓獸的聲音,也是他特意製作的音頻,反覆試驗了幾百次,務求真實。
鎮墓獸撞擊牆壁,其實就是躲在隔壁石室里的年輕人乾的。
等我和喬墨雨出發尋找墓穴,他又故意讓人放消息,吸引警方注意。
很快,周琦應該就能被警察救出來了,我和喬墨雨成了騙子,別人只會以為我們是謊言被揭穿自己下播的,根本不會管我們死活。
聽完他的解釋,我們三個一齊沉默了。
喬墨雨感嘆。
「你這智商,考個大學多好,幹嗎走私呢?」
老金哈哈大笑。
「幫我處理古董資料的,有很多名校的研究生,還有博士生幫我造假,他們都是給我打工的。」
「喬大師,你放心,我不要你們的命,帶我們下墓,平安出來,我就放你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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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墨雨定的位置很準,我們說話的工夫,老金的手下已經找到了那個盜洞。
「喬大師,您先來?」
喬墨雨掛上繩索,冷著臉下了墓,我跟在她身後,第二個下去。
喬墨雨罵罵咧咧。
「我長這麼大,就沒吃過這麼大的虧,羊蠍子沒吃上,還給人白打工!」
我也感覺很不爽,但綁匪能把戲做到這個份上,這當我們上的也不冤。
繩索下降了大約四米左右,腳下一空,我低頭一看,下面已經到了墓室,這墓是圓頂形狀,四周牆上畫滿了壁畫。
我跳到地上,拿手電筒照了一圈,這才發現地上有幾具屍骨。穿著上了年代的布衣,和老金口中那伙盜墓賊都能對得上。
只是這四具屍體,肢體殘破,缺胳膊少腿的,也不知道是被什麼動物襲擊了。
老金跟著下來,看見滿地屍體,滿臉謹慎地朝中間靠了靠。
「喬大師,這就是你們說的那個什麼鎮墓獸咬的?」
「我也查過資料,這鎮墓獸不是好的嗎,鎮邪的,怎麼還吃人呢?」
喬墨雨翻個白眼。
「鎮墓獸是鎮守鬼怪、保護死者靈魂不受侵擾的,對死者來說,它當然是好的。你們盜墓賊下去打擾死者清凈,它不吃你吃誰?當然要吃掉你的舌頭,免得你打擾亡魂安寧。」
老金「嘿嘿」一笑。
「喬大師懂得真多,等會這盜墓獸,就交給你來對付了。」
這座墓,造得和其他墓都不一樣,我們這圓形墓室里,朝八個方向,居然各有一條墓道,通向不同的墓室。
「保八酷愛周易,這墓也是仿的八卦圖而建。」
喬墨雨抬頭看了一圈,忽然笑起來。
「說來也巧了,我們正好八個人,一人選一個方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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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金明顯不同意。
「喬大師別開玩笑了,您指條路,咱們一起走。」
喬墨雨搖頭。
「就算一起走,最後也會分開,八個人,各人有各人的命數,最後只有一個人能活著離開這裡。」
老金堅持要一起走,喬墨雨無奈,只能同意。
她掐指一算,選了一條路。
「這是生門,從這走。」
喬墨雨讓我走在前面,我剛走幾步,忽然感覺腳下一空,原本是磚塊的地方,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一個黑洞。
我慘叫一聲,摔進洞裡,遠遠地還聽見喬墨雨和老金說話的聲音。
「瞧見沒有?我說了肯定要分開的。」
我感覺自己沿著一個斜坡滾下來,一路摔得頭昏腦漲的。好不容易停下來,我撿起旁邊的手電筒,撐著爬起來,想要站直,才發現我站不直,這石室就一米左右高。
我心裡立刻湧上一陣窒息感。
我膽子其實不算小,可在這種低矮封閉的空間裡,還是感覺很壓抑很難受,寧可跑到空曠的地方去和鎮墓獸打上一架。
我把手電筒綁在前額,只能跪在地上爬行。
爬了一會,把墓室大致都看了一遍,牆角擺著幾個瓦罐,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
喬墨雨說這是生門,她是故意讓我掉到這裡,保護我的安全嗎?
我心裡放心不少,乾脆蹲到牆角,去看那幾個瓦罐。
剛上手摸了一把,我就感覺不妙,這瓦罐是固定在地上的,根本拿不起來。
瓦罐轉動,我聽見頭頂發出「轟隆隆」的響聲。
我抬頭看了一眼,嚇得魂飛魄散。
頭頂的石壁,在往下降,而且下降的速度不慢,一會工夫,我就蹲不直了,只能趴在地上。
我腦子裡曾經幻想過自己的千百種死法,可沒有一種是這樣,在一座古墓里,被一間石室壓成肉餅。
我心臟跳得飛快,視線模糊,拚命伸手去轉動那幾個瓦罐,不管怎麼轉,都沒有用。
頭頂的天花板越來越低,我氣息急促,耳中嗡鳴一片。
就在我絕望之際,前面的石壁忽然左右分開,出現了一個能容一個人通過的窄洞。
現在石壁已經降到了四十公分左右,我只能趴在地上,靠手肘艱難地往前挪動。
不管那洞後面是什麼,都比我留在這裡,被壓成肉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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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花板還在慢慢往下降,我甚至感覺它快壓到我頭髮了。我使盡全身力氣,手肘磨破皮,一陣刺痛傳來,我也顧不上。
爺爺老說我身體素質差,這時候去參加軍訓的鐵絲網匍匐,我肯定能拿第一。
強烈的求生本能刺激著我往前爬,等我終於鑽進那個窄洞,「轟隆——」一聲,身後的石壁剛好壓到了地面。
我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額頭的汗順著臉頰流下來。
這一喘氣,忽然感覺不對勁,身下的地面沒有我想像中的堅硬。
我伸手往下摸索,粗糙的衣服面料,均勻光滑的珠串項鍊,再往上,摸到一隻耳朵。
「咕咚——」
我咽了咽口水,略微撐著手臂抬起一點頭,壯起膽子往身下看。
這一看,我心臟驟停。
我身下躺著一具男屍,他閉著眼睛,皮肉已經腐爛見骨,骨頭甚至有著隱隱的綠光。這幾百年時間過去,卻還沒有變成骷髏。而我就這麼面對面,趴在他的身上。
我驚慌失措,想立刻從他身上爬起來,可是手臂一伸,才發現前後左右都是石壁。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被困在一個石棺里了。
我簡直肝膽俱裂,這情況,我還不如剛才被那間石室壓扁啊!
我嚇得哭了出來,完全是生理性地抽泣,根本止不住。
「嗚嗚嗚——」
與此同時,外面傳來嘈雜的說話聲。
「你們聽,有人在哭!」
「草,女粽子?老闆,怎麼辦?」
老金慌亂的嗓音傳來。
「媽的,喬墨雨還說這間石室安全一點,我就知道她想害死我!」
「你先頂頂,我去找喬墨雨過來!」
「啊,老闆,我怎麼頂啊,我頂不住的!老闆,你別跑啊!」
我立刻著急起來,他們都走了,那就沒人能放我出來了。
「嗚嗚——老金——放我出去——老金——嗚嗚嗚——」
「老闆,那個女鬼知道你的名字——老闆,你等等我!」
外面的人嚇得魂飛魄散,跑得更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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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徹底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又有腳步聲響起。
「我去,累死我了,總算把他們都甩掉了,等找到慕容月,我們就能出去了。」
「喬墨雨——」
江浩言大口喘息著,靠坐到石棺上。
「那個鎮墓獸也太難對付了,這玩意兒到底是什麼東西變的?」
「那是用十八種猛獸的根骨和鮮血澆築在石頭模型上,以邪術煉成,那東西和墓靈一樣,打不死的,咱們要趁老金他們吸引了鎮墓獸的注意,趕快出去。」
「我還有一個問題。」
江浩言委屈巴巴的嗓音傳來。
「生門是不是最安全的,你為什麼讓慕容月第一個走生門,你就不擔心我嗎?」
「生門只代表處處留有一線生機,跟安全不搭嘎,慕容月剛好在我旁邊啊,這不順手的事嗎?」
「說起來,還是我剛才讓你進的休門安全多了。」
什麼?單身狗的命不是命啊!
我憤怒地敲打石棺。
「喬墨雨,放我出去!」
「嗯,什麼聲音?」
喬墨雨豎起耳朵聽了一會,走過來推開石棺,棺蓋一開,我立刻坐直身體,大口大口喘氣。
一邊喘氣一邊哭。
「我都聽到了,你為什麼讓我走生門?」
喬墨雨伸手拉我,一副理所當然的口氣。
「你腦子好啊,你是京大的,那一線生機,江浩言不一定抓得住。」
江浩言:「?」
這個解釋合理多了,我心裡頓時舒服了許多。
我拽著喬墨雨的胳膊,想從石棺里爬出來,可腿好像卡住了,根本動不了。
我低頭一看,才發現那具男屍已經睜開眼睛,一隻手牢牢抓著我的大腿。
「喬墨雨,詐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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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墨雨眼疾手快,從包里掏出一枚銅錢,飛快地塞進殭屍口中。
然後手臂一用力,把殭屍甩出棺外。
殭屍一離開棺材,「轟隆隆——」一聲,剛才那個洞口又出現了。
「慕容月,快爬進去?」
「什麼,我剛才從那裡出來,那裡頭——」
「那是唯一能離開這座墓室的地方,快進去,江浩言跟上!」
我也打不過殭屍,只能聽喬墨雨的,我又從爬出來的那個洞口鑽了進去,這一進去才發現,剛才那間石室里, 頂上的石壁又升了上去,恢復成剛才半人高的樣子。
喬墨雨和殭屍打鬥一會,跟著跳進棺材,把蓋子蓋上。
可她才從洞裡爬出來,頭頂又發出「轟隆隆」的響聲,那頂居然又開始緩慢地下落。
但是和上次不同的是,我滾落下來的那個坡道還在,並沒有像之前那樣消失。
我們幾個速度飛快,連滾帶爬地從坡道上爬出去,回到了墓室圓頂的地方。
之前下來的時候, 老金還留了兩個同夥在上面放風,喬墨雨先攀著繩索上去, 把他們兩個都收拾了, 這才趴到洞口招呼我們。
「行了,上來吧!」
「這保八性格真是奸詐,表面給你留一線生機, 實際處處置人死地。就像那唯一的生門,要不是慕容月一開始就是從那裡出去的, 誰能想到洞口會在棺材裡呢?」
「原本有鎮墓獸的地方, 是不會發生屍變的,他卻在那間墓室布下陣法養屍, 不讓鎮墓獸進去,想逃走還得先打敗那具綠僵, 嘖——」
我們三個躺在草地上,看著頭頂的星空, 一陣感慨。
喬墨雨長舒一口氣。
「那句話怎麼說的,上帝的歸上帝,凱撒的歸凱撒。這死人的東西就歸死人, 活人自然是帶不走的。」
說完轉頭看向另外兩個盜墓賊。
「聽見沒有?」
我們離開草原,把那兩個盜墓賊送去了警察局。
這次費了一打力氣,做好事不留名,還在網上被罵成騙子,喬墨雨自我安慰。
「我們做事又不是講名聲, 是講因果。」
「雖然這樣,我還是有點難過,慕容月, 我要去你家吃一頓羊蠍子,才能安慰受傷的心。」
離開草原前, 怕以後有人掉下去, 喬墨雨還特意找來一塊大石頭,把盜洞口給填平了。
石頭上填了土,過不了多久,就長出茂密的野草, 和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
風吹草低,草原上一片寧靜。
一個月之後。
「碰!」
石頭碎裂,一隻慘白的手從地下伸出來。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