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放心,喬門主,這事包在我身上。」
9
我們坐計程車趕到磨豆山附近,沿著湖岸線開始找人。
今天天氣好,萬里無雲,湛藍的天空倒映在湖水中,水天一色,美不勝收。
撫仙湖本來就是著名的旅遊景點,湖邊遊人不絕,每走幾步都能看見有人在旁邊拍照片,鋪著墊子野餐。
我瞪大了眼睛,和我爺爺死死地盯著人群,一邊找一邊走,走了差不多大半個小時。
眼見得都快四點半了,湖邊遊人更多,連生哥的影子都沒看見。
我揉了揉發酸的眼睛,心裡很是著急。
「爺爺,要不咱分開找,咱——」
我話還沒說完,就看見爺爺倒吸一口冷氣,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慘白。
「瘋丫頭,快跑!」
我沒反應過來,爺爺已經撒開腳丫子朝前狂奔。
我大驚,本能地跟著跑。
「屍珠變身了?」
「前面的人給我站住——」
身後傳來一聲厲喝,爺爺渾身一抖,跑得更快了,我剛轉頭過去看,就見一道黑影從天而降,猛地撲在我身上。
「啊——」
我被人重重地一撞撲倒在地,發出一聲慘叫,有人從背後扭住我的手,把我牢牢地按在地上。幸好草地柔軟,摔下去也沒那麼痛。
我驚恐地轉頭一看,頓時哭笑不得。
「警察同志,都是誤會啊!」
這一會兒工夫,另一個穿著制服的年輕警察已經追上去把爺爺也抓住了,他冷笑一聲,壓著爺爺的肩膀。
「你跑啊?我體育生特招的。」
10
年輕人質問爺爺。
「一早就看見你們兩個鬼鬼祟祟地到處盯人看,偷什麼東西了?」
我身後那個警察年紀略大,一邊拉著我起來,不耐煩地皺著濃眉。
「小周,別跟他們廢話,先帶回所里去再問。」
我急了,這一下去派出所,沒一個小時回不來,到時候黃花菜都涼了。
「警察同志,真的是誤會,我們不是小偷,我們啥也沒幹啊!」
爺爺以前是個盜墓賊,我初中那會兒京城忽然開始嚴打,整治他們這批出黑貨的古董販子。爺爺每天過得驚弓之鳥一般,晚上睡覺都睜一隻眼,一點動靜就彈起來跑路。
爺爺說他其實不怕坐牢,主要是我還小,家裡又沒個大人,他要是被抓,不知道我怎麼才能活下去。
他提心弔膽、千防萬防,最後在校門口偷接我放學的時候被抓了。坐了幾年牢出來,看見警察就想跑的毛病還是改不了。
我急得跺腳,恨鐵不成鋼地看著爺爺。
「爺爺,我真服了你了,你這臭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凈耽誤事兒!」
爺爺這才反應過來,懊惱地捶了下腦袋。
「啊呀!不好意思,職業病職業病,哎,這個身體就是這麼靈活,反應就是這麼快,好煩。」
他覥著臉討好地笑,把自己的情況解釋了一遍,然後央求道:「我們爺兩還有事兒,真不能去所里,警察同志,你放我一馬行不行?」
「我孫女是京大的學生,最好的大學啊,咋會是小偷?小月你把學生證給他們看看。」
我從包里掏出證件,小周警官接過去看了一下,面色稍緩。
「趙哥,你看這——」
趙哥卻依舊板著一張臉。
「嗤,盜墓的,金盆洗手了?
「那你心虛成這樣,蒙誰呢?你到這兒,該不會又是來做什麼地下交易的吧?」
11
趙哥不耐煩地一擺手。
「小周你剛警校畢業,學著點,這學生證造假多的是,他們干這行的,就愛用這些身份打消人的警惕性。
「甭跟他們廢話,先帶回所里去。」
說完不由分說,扯著我胳膊朝前走,我抬頭一看,前方遠遠地停著一輛警車。
小周聳聳肩。
「兩位,請吧!」
爺爺賠著笑,又說了幾句好話,可這個趙哥,愣是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我急了。
「爺爺,怎麼辦啊?」
我們兩人被推著朝前走,眼見得離湖岸越來越遠,爺爺忽然「哎喲」一聲,握住了趙警官的手。
「嗨呀,果然瞞不住警官的火眼金睛!
「我招了,我確實是來交易黑貨的!」
我錯愕地瞪大眼睛。
「爺爺你在說啥?」
「警官,我都坦白了,是不是能立功?對方是個很大的盜墓團伙,今天剛從土裡搞了件好東西,約我在這裡交易。
「我帶你去找他,算立功嗎?」
趙哥這才笑起來,眼角的魚尾紋舒展著。
「你這老油條,算你上道。」
爺爺朝我眨了下眼睛。
「他叫生哥,穿著白色短袖,戴著棒球帽,裝成在這湖邊釣魚的樣子。」
我反應過來,姜還是老的辣啊,爺爺的生活智慧可比我強多了。
我忙跟著點頭。
「對對對,就是他,爺爺,但是你這樣做,是不是不講規矩了,咱倆後面該——」
爺爺眼睛一瞪。
「去他娘的江湖規矩,是他先約的我,難道就活該咱爺倆倒霉?」
12
我們兩一唱一和,趙警官果然沒有懷疑,小周警官也拍了下腦袋,回憶道:「釣魚的?趙哥,咱剛才前頭是不是就碰見一個,跟個胖子拉拉扯扯,神神秘秘的。」
「好像是有這麼個人。」
趙警官沉吟片刻,從口袋裡掏出一副手銬,把爺爺銬在旁邊的長椅上,然後指揮我。
「慕容月是吧,小周,你把制服外套脫了,帶她過去接頭。」
說完,自己也把外套脫了蓋爺爺手上,準備裝路人跟在我們身後。
我有點擔心爺爺,不過轉念一想,我們現在去直接把生哥制服了,然後等喬墨雨過來處理那顆珠子,爺爺在這裡應該也不會出什麼事。
小周帶著我往前走,我不安地回頭去看爺爺,只見他氣定神閒地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胳膊上搭著一件警服,還朝路人打招呼。
「嘿,那小胖子,過來坐會兒,聊聊天?」
對面的忙擺手。
「不了,警官,你忙,你忙。」
「嘿嘿嘿,也不忙,你們安居樂業我就放心。」
隔壁的小周警官「撲哧」一聲笑出來:「你爺爺還挺逗。」
我也跟著鬆口氣,爺爺就這性格,不管到哪裡都不會委屈了自己。
我們沿著湖岸走了幾百米,太陽漸漸地西沉,天邊卻有火一般的晚霞,燃燒了半個天際。
大家紛紛地舉著手機拍照片,驚嘆撫仙湖的美景。
「人好多啊——」
小周點點頭。
「今天是周末,這種晚霞不常有,大家朋友圈一發,等會兒來的人更多。」
我憂心忡忡,如果事情能順利地解決倒還好,要解決不了,人越多傷亡越大。
13
「你看看,是不是前頭那個——」
小周警官停下腳步,神神秘秘地拉著我躲在人群後面,我抬頭一看,湖岸邊那個壓著帽檐的中年男人,正是生哥。
「我靠,真是邪門了,這咋回事啊!」
生哥急得滿頭大汗,一邊抹著臉,一邊彎腰去撿地上的珠子。
在他對面站著個矮胖的年輕男人,脖子上掛著個碧綠的翡翠佛公,應該就是來交易的珠寶商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我說你是不是壓根兒就不想跟我交易啊?
「你拖延時間,另外約了買家吧?」
珠寶商抱著胳膊,怒氣沖沖地瞪著生哥,生哥著急地解釋。
「王老闆,你這說的啥話?你自己也看見了,這珠子剛才我都遞到你手上了,它又滑到地上。
「這十幾分鐘,它一會兒在我口袋裡消失,一會兒掉旁邊草叢裡,好像長腳了能飛似的,我真是見鬼了——」
說到鬼,生哥瞪大眼睛,驚恐地咽了下口水。
「鬼——咳咳,你說這珠子是不是真有問題,那我還是把它扔回去吧,我不能有錢賺沒命花啊。」
生哥總算撿起珠子,作勢要往湖裡丟,王老闆忙拉住他的胳膊。
「別介,我跟你開玩笑的哈哈哈。」
生哥也得意地一笑,虛晃了下手臂,把珠子緊緊地握在手中,兩個人湊到一起,又開始小聲地交談。
「對,就是他,媽的,沒想到他還背著我們另外約了買家。
「周警官,現在人贓並獲,可不能讓他跑了!
「行,你在這待著別動。」
周警官繞到前頭,朝遠處的陳警官打了個手勢,兩人一前一後,朝生哥包抄而去。
14
生哥被兩人輕鬆地制服,拚命地掙紮起來。
「我靠你們誰啊,光天化日搶劫?快幫我報警,有人搶劫,有人搶劫啊!」
「我就是警察!你個文物販子,還賊喊捉賊!」
陳警官拿警官證在他臉上狠狠地拍了一下,旁邊的人見了,立刻興奮地圍成一個圈看熱鬧。
我撥開人群鑽進去。
「警官,他手裡那顆珠子就是罪證,珠子裡有證據,我給你們看看。」
我邊說邊去摳生哥的掌心,生哥雙拳緊握,躲到陳警官身後,氣得額角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慕容月,是你!
「世上怎麼會有你這種人,紅眼病成這樣,居然還帶警察來陷害我!
「警官,她冤枉我,她就是紅眼病,見不得人好,我也有證據,我給你們看視頻!」
生哥義憤填膺,王老闆也跟著叫屈。
兩人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又打開手機給陳警官看剛才的錄播視頻。看見我說那是顆活屍天珠,讓生哥立刻把珠子丟水裡,陳警官的額角狠狠地跳了一下。
「啊,原來你就是生哥啊,我看完直播,剛好在湖邊找你呢!」
「對,我們找了好兩個小時哈哈哈,生哥,把你那活屍珠子給我們看看唄!」
路人跟著大聲地起鬨,陳警官弄明白事情原委,放下手機,狠狠地瞪我一眼。
「你這小姑娘怎麼回事?報假警是犯法的!」
想到自己被我跟爺爺忽悠著過來抓生哥,陳警官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你現在馬上跟我去派出所!」
「我不能去,時間快來不及了,浮屍馬上就要上岸了!」
我急得滿頭大汗,一彎腰躲過陳警官伸過來的手,撲到生哥身上,生哥被我撞在地上,手心卻還是死死地捏著那顆珠子。
我不管不顧,一低頭,狠命地一口咬在生哥手腕上。
「啊——」
生哥發出一聲慘叫,本能地鬆開手,翠綠的珠子滾落在地。
我正要去撿,眼前忽然一閃,小周警官已經把那顆珠子撈在手裡。
「把珠子給我!」
我撲到小周背上,他一手扭住我的手腕,順勢一個過肩摔,把我狠狠地摜在草坪上。
15
圍觀群眾爆發出哄堂大笑,還有人舉著手機直播。
「哈哈哈,紅眼病的現世報!」
「慕容月真的好瘋啊,當著警察的面還敢搶人東西呢!」
「有些人就是這樣的,自己得不到的就想毀掉,離譜死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飄進耳中,我躺在地上,一手扶著腰,眼冒金星,腦門上全是虛汗。
時間要來不及了,我不能再耽誤下去。
我掙扎著爬起來,轉過身,驚恐地伸手指著湖裡。
「快看——有浮屍上岸了!」
我本意只是想詐一下周警官,趁大家被吸引注意力的工夫,趁機搶回他手裡的珠子。
可是下一秒,我僵在原地,心頭狂跳,臉色瞬間慘白一片。
視線中,有一道灰撲撲的身影,四肢僵硬,正緩慢地從水裡爬上來。
我抬頭看向半落的太陽,天空上晚霞漫天,詭異的血紅一片。
原來這麼快,已經五點鐘了?
「呵呵呵呵——小妹妹,你這一招,對我們是沒有用的。」
周警官笑得肩膀抖動,握緊手裡的珠子,轉過身飛快地朝湖岸看了一眼。
「我看了又怎麼樣?」
「我再看,我——咦——你誰啊!撫仙湖禁止下水游泳的!」
周警官面容嚴肅,朝那人大聲地呵斥。
群眾也紛紛指責。
「對啊,這人誰啊?沒素質。」
「你們看,他身上的衣服好髒!」
「不會真的是浮屍吧,哈哈哈哈哈——」
我拉住周警官的衣袖,努力地做最後的掙扎。
「那真的是具浮屍,你立刻疏散人群,然後把珠子扔回水裡。」
周警官還沒說話,旁邊的陳警官已經冷哼一聲。
「你在教我們做事?」
16
那具浮屍走得越來越近,他低著頭,穿著樣式古怪的衣服,皮膚上好像沾了一層油,和衣服融為一體,往下淅淅瀝瀝地滴著黏液。
我心頭一驚,這居然是具蠟屍。
所謂蠟屍,就是人死後處在一種特殊的環境下,通常是在水中或者水分豐富的泥土中。身體脂肪變成蠟,流出體外形成的。
蠟屍不腐不化,皮膚外有一層乳白色的蠟狀物質,乍一看有點像石膏雕塑。
「哥們兒,剛才有人說你是浮屍哈哈哈,被人認成屍體,請問你有什麼感想?」
剛才用手機對著我直播的年輕人嘻嘻哈哈地湊上前去,一手握拳,當成麥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