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有沒有公德心啊,半夜三更,你自己不睡,別人也要睡啊。」
「主播膽真大,這還能吃得下炸雞,剛才說的鬼稱骨又是什麼東西?」
被彈幕一催,豬哥也反應過來。
「是啊,慕容月,鬼稱骨是什麼意思,你能不能說明白點?」
8
我沒再看螢幕,而是死死地盯著房間門。
腦子裡出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份炸雞,是豬哥的朋友送的。
可轉念一想,又感覺很荒誕。
直播連線是隨機的,豬哥的 IP 地址又在另一個城市,哪怕他朋友再厲害,也不可能幾分鐘的時間順著網線找到我這裡。
對門寢室的幾個女生都是夜貓子,經常在半夜點夜宵。這份炸雞,十有八九就是她們點的,送外賣的敲錯了門。
可現在快到半夜十二點了,突然出現這種巧合,就好像你剛看完貞子,家裡的電視機忽然開始閃爍黑白雪花,本能地會讓人頭皮發麻。
我坐在椅子上沒動,宿舍樓的木門隔音質量一般,對方這麼敲,其他寢室肯定也聽見了,會去開門的。
敲門聲越來越急,越來越響。
「你好,你的炸雞——」
躺在上鋪的趙明芳不耐煩地翻了個身,伸手捂住耳朵。
「小月,快去開門,吵死啦!」
「噓——先別說話。」
我忽然想起來。
「男生進不了女生宿舍,外面的人有問題。」
正常來說,校外的外賣,都有固定的放置點,需要自己下樓去拿。但是學校附近有一些夜宵店,招了學生當兼職,又跟宿管阿姨打好招呼,晚上是可以送進寢室里的。
只不過,必須是女生送女生寢室,男生送男生寢室。
現在外面這個敲門的,明顯是男人,趙明芳反應過來,瞪大眼睛,瞌睡蟲瞬間跑了個一乾二淨。
她裹緊被子,把頭縮了回去。
「是小偷嗎?要不要打電話給保安科啊,好可怕。」
9
「你好,你們的炸雞到了!」
外面的人提高音量,聲線轉陰柔,聽起來,竟然像是個女生。
趙明芳:「咦,是女生,剛剛聽錯了,小月,快去開門吧。」
我搖頭,情不自禁地壓低嗓音。
「我沒點外賣,不是我們寢室的。」
趙明芳:「可她一直敲門,吵到別人也不好啊,去跟她說一聲。
「這人也是傻,半夜三更一直敲敲敲,不知道打個電話嗎?」
說完掀開被子,朝外一聲大吼。
「別敲了!我們寢室沒點外賣!」
敲門聲瞬間安靜下來。
好一會,傳來一句弱弱的「不好意思啊」,然後就再也沒了聲響。
看來果然是個誤會,我鬆口氣,重新走回書桌前坐下。
豬哥正翻來覆去研究那把電子秤,見我回來,忙坐直身體。
「慕容月,你話怎麼說一半呢,到底什麼是鬼稱骨?」
我示意他看那把電子秤。
「你知道為什麼電子秤顯示一連串數字 6 嗎,道教里,1、3、5 為陽,2、4 為陰,2+4 便是極陰之數。
「有一種邪術,選八字全陰的人,把他折磨後殺死,再把骨頭泡在屍油里七七四十九天,然後想辦法讓人啃咬,沾染生氣,這樣煉製出來的骨頭,就叫鬼骨。
「那個被折磨致死的人,八字純陰,又怨氣衝天,所以拿他的任何一片骨頭稱重,都是極陰之數,又叫鬼稱骨。」
豬哥聽了,不自在地向後仰了下身體,離那塊骨頭遠一點。
「所以這是塊鬼骨?鬼骨到底是用來幹嗎的?」
我搖頭,盯著豬哥的臉。
「你咬了那塊骨頭,你的喉骨,才是真正的鬼骨。
「他一定會回來,生剝你的喉嚨,你趕緊想辦法跑路吧。」
「啊——」
豬哥驚恐地捂住脖子,臉色慘白。
「姐,你可別嚇唬我了,我求你。」
10
「我真沒嚇唬你,這種邪修手段非常殘忍,要是你——」
「咚!咚!咚!」
敲門聲忽然又響了起來,還是剛才那個外賣員。
「你好,請問周琳是你們寢室的嗎?」
這次,她的嗓音特別清晰,簡直像落在耳邊似的。
「我給她打電話了,這分外賣是她點的,她說她就在路上,馬上就到。」
與此同時,手機震動,我收到了室友周琳發來的微信。
「小月,幫我拿下炸雞。」
「你不是回家了嗎?」
「嗨,別提了,我爹媽那兩個老登,自己跑出去旅遊也不告訴我,我看完電影回家才發現進不去家門,真的服了!」
「地鐵都停運了,我打車過來的,你知道打車費有多貴嗎?」
周琳囉里吧嗦吐槽了一堆,我笑著搖搖頭,摘下耳機,準備起身開門。
畫面中,豬哥卻臉色巨變,面目猙獰,瘋狂地朝我揮手。
不知道他突然發什麼瘋,我隨意掃了一眼螢幕。
彈幕:
「臥槽!」
「慕容月,不要開門,豬哥說你門外的是他朋友!」
「媽呀,是那個變態嗎?」
「刺激,本來就很可怕的事情變得更可怕了。」
我一愣,重新戴上耳機。
豬哥的嗓音已經驚恐到變形。
「慕容月,你別開門,門口真是我朋友,他叫王詳。他嗓音就是這麼不男不女的,我聽得很清楚,就是他,就是他!」
11
我感覺腦子有點蒙。
「你不是在海南嗎?」
豬哥猛點頭。
「對,我在海南,文昌,我朋友晚上十點出的門。」
彈幕:
「不可能啊,慕容月是燕京的,文昌去海口坐飛機,光飛機上就快四個小時了,再加候機時間,路上打車時間,沒半天到不了。」
「就是,十點到現在才兩個小時,他天上直接飛過來的啊?」
豬哥急了。
「慕容月,我真沒騙你,王祥是浙江人,說話不愛翹舌音,他剛才念周琳,就念的奏林,特別明顯!」
手機擺在桌上不停地震動,周琳連發了好幾個微信催促。
「炸雞拿了嗎?
「小月,拿到就趕緊幫我把盒子打開,透透氣會脆一點,不然悶潮了那個皮就不好吃了。」
外賣員在執著地敲門。
「你們快點,我還趕著下一單呢!」
豬哥在另一面尖叫。
「是他是他就是他,慕容月,絕對不能開門啊!」
趙明芳又在床上催促。
「吵死了,小月,去開門啊!」
四面八方的聲音彙集在一起,彈幕上的字體瘋狂滾動。
我幾乎沒法思考了。
12
寢室的陽台門開了一條縫,冰涼的冷風從縫裡鑽進來,把窗簾吹起一個鼓包。
我用力晃了晃腦袋,深吸一口氣。
「豬哥,你說門口的就是王祥對吧?那你現在給他打個電話。」
豬哥愣住。
彈幕:
「臥槽還是主播腦子好使,不愧是名校大學生。」
「對啊,不是說門口的是你朋友嗎,外賣員電話不會設置靜音的,你打了那邊就會響,你打啊。」
「怎麼不打,你是不是在故意嚇唬慕容月啊?」
豬哥忙一拍腦袋,然後低頭摸索一番,從兜里掏出另一部手機。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我現在就打。」
他把手機對準鏡頭,打開通訊錄,撥通電話。
「你是我的小呀小蘋果——」
門口鈴聲忽然炸響,在寂靜的夜色中,令人頭皮發麻。
外賣員壓著嗓音接電話。
「喂,馬上回來,嗯,這人不知道什麼毛病不肯開門。」
「掛門上?不行啊,上次放門口被其他寢室的人偷拿了,老闆扣了我的錢,六十多塊呢那單。」
彈幕炸了。
「臥槽臥槽,電話真的響了,就是他!」
「不是,我怎麼感覺是個巧合啊,外賣員被催單也很正常吧?」
「對啊我也感覺是巧合。」
「哪有那麼巧,一秒都不相差啊,慕容月,你信豬哥的,別開門!」
豬哥猛點頭,雙手合十,一臉誠懇地看著我。
「對,真的是他,你千萬別開門!」
13
我很糾結。
坦白說,王祥能這麼短的時間從文昌到燕京,還能準確找到我的寢室號,我是不信的。
可退一步講,如果門口真的是他,開了門,我能承擔得起後果嗎?
我只是個普普通通的考古專業大學生,因為爺爺盜墓,才勉強接觸到一部分常人沒有接觸過的玄學知識,不會武功,也不會法術,根本搞不贏啊。
我面色糾結地坐著不動,外賣員還在敲門。
「怎麼回事啊,我說你開個門有那麼難嗎?
「不開是吧,我把東西掛門口了,丟了我可不管!」
說完最後用力地砸了一下門,然後氣呼呼地走了。
我有些不可置信,就這麼走了?
螢幕另一邊,豬哥拍著桌子,瘋狂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慕容月,你個傻逼!」
「哈哈哈哈,大家快看,什麼玄學博主,百萬網紅,快看,她上當了,我成功騙到她了!」
他原地蹦起來,又叫又跳。
「傻逼,智障啊你,兩個小時的時間怎麼從文昌跑到燕京,還京大,你也就這個水平了?
「看看,這就是你們粉的博主,被一個千里之外的人嚇得,連個外賣都不敢拿。哈哈哈,粉她幹嘛,還不如粉我!」
看著我一臉吃癟的樣子,豬哥都快得意死了。
「啥玩意兒鬼稱骨,那是我朋友聽了個傳說當笑話告訴我的,骨頭也是我特意找人定製的重量,裡面灌了鉛的。
「大家瞧見沒有,封建迷信要不得!這主播自己都上當,還教別人做事呢?」
彈幕又炸了,大部分人一窩蜂地跟著豬哥踩我,說我沒用,這麼容易被騙。
我搖頭。
「不可能,那骨頭不是假的,上面的骨痂根本弄不出來。」
「還擱這嘴硬呢?」
豬哥紅光滿面,轉頭朝門外看了一眼。
「我朋友回來了,我這就叫他過來跟你們打個招呼。」
「王祥,過來。」
14
彈幕:
「沒眼看,慕容月今天是丟臉死了。」
「對啊,不僅看走眼,還被人騙,哎,不想粉她了。」
「我真替她尷尬。」
一道黑影慢吞吞走了過來,他穿著黑色的衛衣,戴著口罩和鴨舌帽,看不清五官。
他站在豬哥身後,豬哥興奮地朝鏡頭揮手。
很快,豬哥的笑意僵在臉上。
在他的咽喉處,忽然伸出一根手指。
粗大的指節,指紋處一層薄繭,順著他的喉管往外撕裂,傷口變大,緊接著另一根手指也探了出來。
豬哥驚恐地張大嘴巴。
「慕容——嗬——嗬——」
鮮血飛濺到螢幕上,直播間彈出警告,直播立刻就中斷了。
所有人都嚇傻了,紛紛給我發私信。
「臥槽臥槽,慕容月你看見了嗎,我嚇尿了,到底怎麼回事?」
「豬哥死了嗎,真的生剝喉管啊,他那個朋友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