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笑了一聲。
「你倒挺會以己度人。」
「但我若像你這樣,今日做夫人的便不是我了。」
素玉將茶水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別裝了!」
「我害你性命,老夫人和少爺卻還留著我做貴妾。」
「難道不是你的主意,把我放在眼皮子底下永遠羞辱我,讓我矮你一頭。」
恨,我當然是恨的。
當初有多深的情誼,如今就有百倍千倍的恨意。
至於怎麼報復,來日方長。
總之我坐在了她夢寐以求的位置,她就得日日鑽心。
我讓人把茶盞收拾了。
「這些就從你月例裡面扣,我不會跟你計較。」
「至於你能當貴妾的原因,你真的猜不到嗎?」
10
素玉一愣。
「不可能……」
我有些玩味地笑了笑:「機關算盡,反丟了你最想要的位置。」
素玉咬著牙,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騙我?」
我看著她的臉,頓時有些乏味了:「你憑什麼覺得自己還值得我騙。」
我擺了擺手,讓她們散了。
從前做丫鬟時,雖有專人教導,但不過學些刺繡女則。
如今成了夫人,房裡有不少古籍善本。
我隨便撿了一本打發時間,倒別有意趣。
書中歲月長,我竟看到了晌午。
我揉了揉眼睛,卻被身後抱過來的人嚇了一跳。
少爺一把搶過我手裡的書卷。
「娘子在看什麼?」
我捂住書卷的名字,和少爺對視。
「我看的是崔鶯鶯和書生的故事,只不過在這本裡面,書生和紅娘在一起了。
「紅娘對書生一片真情,書生認清了內心,做出了選擇。
「夫君怎麼看?」
少爺一愣。
「哪有這樣的故事,房內放的不是詩詞典籍嗎?」
我鬆開手,書卷確實只是史傳。
少爺自然明白了我的深意,但素玉到底是他心中記掛的白月光。
我並不再多言,輕輕靠在少爺懷裡。
「只求夫君,先去別的姨娘那裡,最後再去找素玉吧。」
少爺輕輕捏了捏我的臉。
「可是吃醋了?」
我嬌笑一聲推開。
「我可不敢。
「只是今天素玉當眾摔了茶盞,我罰了她月例,你若馬上就去她院裡,豈不是給我沒臉?」
11
少爺新婚陪了我足足一月,直到我催著他去別的姨娘處。
倒不是我想把少爺往外推,只是這府上不只有少爺一個主子。
我獨寵,老夫人是不會願意的。
素玉的院裡,少爺是最後才去的。
可少爺今日剛去了素玉的院子,竟然怒氣沖沖地回來。
我貼心地端來一杯菊花茶。
「這是怎麼了,生氣傷身。」
少爺搖頭嘆息。
「枉我從前一片痴心,竟只是自己美好的幻想。
「如今一看,原來書中相由心生這句,全然是錯的。」
我給少爺揉了揉肩,俏聲道:
「怎麼能全是錯的呢,你夫人貌美如花,不是相由心生嗎?」
少爺被我逗得一笑,攬我入懷。
「唯我夫人吟霜例外。」
一陣嬉笑打鬧,少爺頓時忘記了在素玉處的不快。
但我可不想就這樣揭過,而是問道:
「夫君是不是和素玉有什麼誤會?」
少爺提起這個,眉頭重新皺起。
「我一進院子,她便對你滿是怨言,怨你告訴我是她給你下了毒,我才會這麼晚來找她。」
「可你根本沒有,她自己心胸狹隘,做下如此惡行,你還為她隱瞞……」
我心中想笑,但面上不得不撐住。
這素玉,被我之前說的話給誤導了。
一定以為少爺晚來,是在我這裡聽了枕邊風。
少爺還在說著,院裡傳來素玉的喊聲。
她披著烏髮,無一簪一飾,眼角微紅。
見到少爺就立馬跪下,含著淚道:
「夫君,是我錯了,錯在我太愛你,才做下錯事,如今又冤枉吟霜姐姐,我再沒臉求你們原諒我了。」
好一個清純動人的美人,這不正是少爺喜歡的模樣嗎?
少爺果然見此心軟。
「你……你先起來吧。」
12
我卻瞧見素玉眼裡划過的一絲得意。
素玉沒有起來,而是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
少爺一驚。
「你這是要做什麼?!」
素玉帶著哭腔。
「這輩子我是沒有臉再伺候少爺了,只盼來世活得善良些。」
素玉下手乾脆利落,匕首直刺胸口。
少爺眼裡流出的心疼,肉眼可見。
他一把抱起素玉,大聲喊道:
「快請大夫來!」
素玉雙手勾住少爺,低聲喃喃道:
「您能原諒我嗎?」
少爺自然決定對前事一筆勾銷。
「只要你能活下來,我們便重新開始。」
我看著那把不過刺入肩膀的匕首,知道這根本就要不了人命。
但我還是焦急地道:
「夫君,你快把素玉妹妹放在榻上,小心她的傷口。」
少爺看了我一眼,眼裡有些歉意。
「委屈你了。」
我卻搖了搖頭。
「只要夫君高興,我又怎麼會委屈呢?」
大夫來的路上,少爺一直守在素玉身邊。
這事也驚動到了老夫人。
她帶著人浩浩蕩蕩地來了院裡。
「這是怎麼了?」
我連忙吩咐人收拾屋裡的血漬,又叫了茶。
老夫人皺眉,擺了擺手。
「不用了,這亂糟糟的,怎麼用得下去茶。」
少爺尚還握著素玉的手,只好由我交代了來龍去脈。
老夫人冷冷道:
「她想尋死怎麼不在她院裡死,白糟蹋了你們的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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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面色尷尬。
除去了剛開始的緊張,他現在已經回過神來。
只不過素玉躺在榻上面色發白,格外招人憐惜。
「母親,人誰能無過,以前的事就當素玉償還過了吧。」
老夫人眼裡對素玉的厭惡快要溢出來了。
但她不會在少爺正新鮮的時候阻攔。
她只說:
「人心不會一天就壞,更不會一天就好。」
少爺點了點頭,並沒有放在心上。
等屋裡收拾乾淨,我親自給老夫人倒了杯茶。
「母親請用。」
老夫人接過,喝了兩口便放下。
「你也是,身為正室,怎麼能如此放任妾室?!」
我知道老夫人心裡Ṭŭ⁶有火無處發泄,只好默默聽著。
只是突然間有些頭暈。
一旁的萍兒扶了我一把。
「少夫人,您沒事吧?」
剛巧外頭請的大夫來了。
少爺連忙喊過來給少夫人診治。
大夫看完以後,便說必須得先拔掉匕首。
可拔掉匕首需得剪去外衣,輕按肩膀使力。
素玉是女眷,大夫是外男,這怎麼好動手?
老夫人不說話,只靜靜地喝著茶。
少爺雙眼微紅。
「我給她拔。」
老夫人聽了卻重重地放下茶盞。
「你不過兩月便要進京趕考,只差臨門一腳就是天子門生。」
「如今你做這下三門的行當,沾了血氣,怎麼討好彩頭?」
少爺只好拜託一旁伺候的萍兒,老夫人依舊不許。
「萍兒沾了這些晦氣,怎麼回來伺候我?」
時間不等人,我移步上前。
「還是由我來吧。」
14
少爺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吟霜,你不記恨她?」
我溫柔小意地坐在床榻邊上。
「素玉就是怕我們怪她,才這樣極端,如今我親自救她,她也該明白我的心了。」
老夫人看了我一眼,對少爺說道:
「你看你的夫人,這不比那些個心思狠毒的好上百倍。」
我按照大夫的囑託,輕輕按住素玉的肩膀。
在她耳邊低聲說道:
「我真想把匕首狠狠插進去。」
素玉猛然睜開了雙眼,把我推開。
我早知道她是裝作昏迷,手緊緊握住匕首,順勢跌落在地。
匕首也隨著我的跌落,從素玉的肩胛處拔了出來。
素玉疼得大叫:
「夫君,好痛啊!」
少爺連忙衝進房內,見我跌在地上,又看了看床榻上醒來的素玉。
還是先扶我起來。
「夫人,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
「沒事,妹妹太過害怕,推了我一把而已。」
「還是快給妹妹上止血散吧。」
止血散是由我親自上的,畢竟老夫人吩咐了,絕不可以讓少爺沾到血漬。
等上完藥,我額上出了許多汗。
「夫君……我肚子好痛。」
素玉聞言,同樣扯住少爺的衣袖,虛弱地開口:
「夫君,我剛剛是太疼了,下意識地推了一把,姐姐這樣是不是在怪我啊?」
少爺只好又把大夫叫回,安慰道:
「你別多心,這傷口還是吟霜親自幫你包紮的。」
等大夫幫我細細把脈以後,連忙賀喜道:
「少爺,令夫人這是有孕了啊,真是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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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我有了身孕,老夫人又半路趕了回來。
她親自給我擦了擦額上的汗珠。
「你這傻孩子,怎麼有了身孕也不知道?」
我羞愧地笑了笑。
「第一次當娘,竟什麼也不知道。」
老夫人聽完不禁回憶起自己懷少爺的場景。
「當時你公爹病逝,我哭得痛不欲生暈了過去,大夫來了才告訴我已經有了身孕。」
說到這裡,老夫人緊張地關心起我的肚子。
「怎麼回事,你好好的又是流汗,又是腹痛?」
萍兒補充道:
「少夫人剛剛還頭暈呢。」
大夫細查以後,答道:
「少夫人懷孕時日尚淺,胎像不穩,今日又受了驚嚇。」
「待我開服安胎藥給少夫人,這些日子要好好靜養。」
少爺握著我的手緊了緊,不禁說道:
「好險。」
我知道他指的是素玉推我那一下。
老夫人追問道:
「好險什麼?」
我笑著幫少爺解釋:
「好險失去這個孩子,夫君也是第一次為人父緊張了。」
少爺望著我的眼神閃了閃,我回以一抹柔笑。
老夫人冷哼一聲,瞪了眼素玉。
「沒規矩的東西,想死以後在自己院裡死,別滾到少夫人的院裡衝撞我孫兒。」
老夫人是真發了火,派人速速抬走了素玉。
「腌臢玩意,髒了你們的院子。」
少爺也不好多說,如今他的全部心神都在我的肚子上。
直到一個月後,我胎像穩定,又催著少爺去看素玉。
少爺問道:
「你不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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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著肚子笑了笑。
「要怪早該怪了,她把夫君身邊的位置讓給我,我便什麼恨也沒了。」
少爺摟著我輕輕一吻。
「得妻如此,何其有幸。」
等少爺走後,我才冷下臉。
雖然這一個月少爺陪著我,但是素玉也時不時送些東西過來。
她自己不來,只讓丫鬟傳達歉意。
加上之前的自殺,已經讓少爺心軟了。
少爺是想去,又怕我介意。
我又何必攔著他,反而讓少爺心裡更偏向素玉。
少爺與素玉見面後,連著膩在一起三天。
但少爺每日都來陪我用午膳。
我無意間提起,另兩位姨娘給腹中的孩兒做了虎頭鞋。
少爺聽了十分高興。
「我也該去看看她們,她們雖不及夫人,卻也是善良的人。」
素玉專寵斷了,不能跟我鬧。
但有的是辦法跟其他人鬧。
府里一時間竟爭風吃醋不斷。
老夫人氣急,禁閉了她們三位。
又催促少爺提前出發去京城趕考。
「你在溫柔鄉里,難免荒廢了,不如早些去溫習功課。」
由於其他姨娘都被禁閉,我獨自一人送少爺上馬車。
臨走前,少爺依依不捨地拉著我的手。
「你放心,我一定回來守著你生產。」
等少爺走後,我便親自去給兩位姨娘送去了首飾新衣。
說到底,她們禁閉也有我的原因。
她們卻不以為意,反而厭惡素玉。
「夫人新婚還讓我們分寵,她憑什麼一直占著少爺?」
「若不是夫人想著我們,念著我們,素玉怕是要一人獨占。」
日子風平浪靜地過了兩月。
京中卻傳來消息,少爺得了風寒,病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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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一得知消息,立馬焦急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