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那年,校草和我求婚了。
我問他:「這麼早就結婚,以後膩了怎麼辦?」
他笑了笑:「如果膩了,你告訴我,我尊重你的選擇。」
所有人都羨慕我,有這麼一個包容、理智的男友。
可我沒說話。
而是又重溫了一遍他和前女友的過去。
分開七次,復合七次,吵過無數次。
他為她歇斯底里,又為她喝到進重症監護室。
那一刻我累了。
不想和他結婚了。
1
這個念頭最盛的那刻,是他新接了一個離婚訴訟。
掃了一眼,普通案子,可他愣是看了一整夜。
身體像釘在了座位上一樣。
第二天,我翻看文件,看到委託人的名字是林婉。
他那分分合合無數次的初戀。
寧大的校花,膚白貌美氣質佳。
畢業直接閃婚富豪。
沒隔幾天就見到了本尊,她依舊漂亮,但眼裡的鬱氣很重。
男人把文件摔在桌上:「老子真是煩你,要離趕緊的。」
「林婉,你還真以為自己還是當年那個校花呢?」
「在資本面前,你不過就是一個玩物。」
女人揪著裙擺,泫然欲泣。
沈時亦進來時,正好看見這一幕。
打過無數刑事官司,面對幾百個記者採訪都冷清自製的沈時亦。
此時卻拿不住手裡幾張紙。
我彎腰幫他撿起。
低頭間忽然有些想笑。
大學時早有耳聞的神仙眷侶,兜兜轉轉還是重逢了。
重逢在我的婚禮前一個月。
沈時亦坐在她對面,用筆記錄她這段婚姻。
家暴、出軌、流產,一個不落。
寫到最後,他的字跡斷了,我笑著對二人說:
「今天先到這裡吧,後續有疑問我會通知二位。」
林婉嗯了一聲,離別前偷偷看了沈時亦一眼。
眼裡是三分羞恥,七分想念。
可沈時亦沒看到,他怔怔看著文字很久。
指尖把紙邊緣捏得皺巴,似乎下一秒就要碎掉。
屋外忽然下起了暴雨,他這才醒過來。
鬆開了紙張,如往常一樣交給我做好談話記錄。
我側眸看著顧時亦。
他又恢復到了從前的樣子。
我拿著文件出門,卻又聽到他叫住我:
「今晚的慶功宴推遲一天吧,我有點不舒服。」
我嗯了一聲,沒有像從前一樣追著他問哪裡不舒服。
下班前,同事們紛紛聚過來,遞給我小禮物。
「宋律,恭喜你啊,第一個案子就贏得這麼漂亮。」
「沈律怎麼還不出來,大家都等著出發呢。」
我抱歉地笑了笑,「慶功宴取消了。」
眾人皆是一愣。
沈時亦是個律師,向來把守信擺在第一位。
2
人群散去,懷風走過來敲了敲我的桌子。
「別不高興了,我請你吃飯。」
我尷尬笑笑,「我才沒有不高興。」
他拿張紙胡亂在我臉上抹一通,「都濕了。」
懷風追了我很久,我拒絕過他很多次。
這件事沈時亦也知道,可他從沒提過懷風。
哪怕他公然在辦公室戳我臉,沈時亦也直接掠過。
我忍不住問他:「你真的不介意嗎?」
「不介意,我相信你。」
除了這句,再沒有多的情緒和語句。
明明他在誇我,但為什麼卻像巴掌一樣抽在我臉上。
如果是從前,我可能壓下心底的難受。
可看到今天他緊閉的門,我不想忍了。
抬頭看向懷風,「走吧,去哪吃?」
3
他送我回來時,一路上嘆了好久的氣。
「瞧你一路心不在焉,看來又把我當工具人了。」
我笑笑,沒說話。
轉頭望向窗外,看到那暴發戶把林婉直接摔在地上。
她舉著手擋在頭上,路人紛紛駐足。
「停車!」
我正準備下車幫忙,就看到沈時亦衝出車門。
朝女孩奔去。
他一拳揮到男人臉上,暴發戶被打得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你他媽敢打我,老子可是你金主!」
沈時亦拿出皮夾,甩出一張卡。
「她這三年用了你兩千萬是吧,拿著給我滾。」
前座戲謔地笑了,「沒記錯的話,咱們律所的口號是客戶第一吧。」
我沒理他,繼續看著窗外。
沈時亦低頭看著地上的女人。
衝著她怒吼:
「他打你,你不知道還手嗎?不知道報警嗎?」
「林婉,你現在怎麼卑微成這樣,和我鬧分手的勁兒去哪了?!」
我從沒見過他如此失態的樣子。
林婉艱難地從地上爬起,手心被擦出了血痕。
小聲啜泣著:「我……我……我被打怕了,我真的不敢。」
「時亦,你以前不會這麼凶我的……」
隔著車窗,我看到沈時亦用手捂住眼,胸口起伏劇烈。
懷風轉過頭,「看來我不該停啊。」
我抬頭眨了眨眼睛,把眼淚全部吞進去。
用力扯出一個笑,「所以還不快走。」
4
後視鏡里,我看到沈時亦把林婉抱上了車。
到家後不久,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來。
沈時亦把她安置到客房,才轉頭看向我:
「路上看到她被前夫毆打,我順手幫個忙。」
我嗯了一聲,他沒有撒謊,我也沒有追問。
他提著藥箱到客房,屋子裡很安靜。
兩人似乎一句話都沒說。
十分鐘後見到林婉,她摸著頭上的紗布,苦澀一笑。
「感情真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時亦比從前溫柔了很多。」
見我不說話,她又嘆了口氣:
「真羨慕你,享受現在的時亦。」
我沒有聽出羨慕,只聽出來她語氣里濃濃的不甘。
可她不知道,沈時亦甩給她前夫的那張卡。
是他奮鬥至今的所有存款。
其中還包括我們的婚禮小錢包。
她也不知道,她半月前深夜給沈時亦發委託信息。
他抱著手機,看了那條消息怔怔一個小時。
我背對著他,透出的白光讓我一夜無眠。
最後在他熟睡後,拿起了他的手機。
想起剛戀愛時我宣言:「只有不被愛的人才會去翻手機。」
可如今我卻劃開了鎖,看到了她的名字。
又點開她的頭像,是一張海灘照,也是沈時亦用了三年的電腦桌面。
朋友圈裡沒有任何與沈時亦有關的,只有那條個性簽名。
「世上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我見過這句,在沈時亦的筆記本里,第一句。
他們相戀的故事,我在大學就早有耳聞。
一個校花,一個校草,想不知道都難。
他在學術頒獎典禮上,重複了三遍她的名字。
他不准她和異性說超過三句話,不准她對其他男人笑。
他在朋友圈、空間宣示主權,又在心口紋上她的名字。
他拿出所有的獎金,在拍賣會上為她點天燈。
他也送我昂貴的禮物,可禮物里沒有曾經對她濃厚的愛意。
閨蜜曾經問過我,「你不介意他曾經這麼愛過一個人嗎?」
我搖搖頭,「再愛不也分手了嗎,時間會沖淡一切。」
「他現在對我挺好的,不是麼?」
可想來終究年輕氣盛,高估了自己,更高估了這段感情。
有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她的替身。
可照了照鏡子,我們完全不一樣。
她清純,我成熟。
沈時亦分給我們的愛也完全不同。
他把甜言蜜語留給林婉,把理性睿智留給我。
他把計較吃醋留給林婉,把自由包容還給我。
但我,不想要這些。
5
回到臥室,沈時亦裹著浴巾出來。
心口還是淡淡的肉粉色,上面刻著 LW。
所有的情緒傾瀉而出,我一把抓起沙發上的風衣。
「今晚律所還有點事,我先回去了。」
他嗯了一聲,「多穿點,外面下雪了。」
他清楚我很少加班,也知道現在已經午夜 12 點。
可他什麼都不問。
我沉默著披上衣服,離開了這座房子。
一個人走進了這場大雪裡。
我最喜歡初雪,戀愛的每年都抱著他等待第一粒雪。
沈時亦不理解,但依舊會把我塞進外套。
又呼出一口氣,遮住我被凍得通紅的耳朵。
這是他給予我為數不多的浪漫。
今夜,也是唯一沒有他的初雪夜晚。
頓住腳步,轉身看著這棟房子。
昏黃燈光下,一道美麗的倩影敲響了臥室的門。
男人開了。
6
我在雪夜裡走了一夜。
記憶像這雪花一樣密密麻麻灑下來。
沈時亦那時剛分手,日日夜夜泡在酒吧里。
眼看第二十七杯即將下肚,我衝過去奪過酒杯。
一飲而下。
「至於嗎,喜歡你的女生那麼多,又不差她一個!」
沈時亦愣住,看著空空的杯子,嗤地一笑。
「脾氣還挺爆。」
那天我們聊了很久,離開前他通過了我的好友驗證。
酒醒後,沈時亦沒有刪掉我的微信。
這給了我很大的信心。
所以我們在校園的各處重逢。
辯論賽上,我坐在他的對立面,揮了揮手。
「好巧啊。」
他彎唇:「看來我們確實有緣分。」
大家心照不宣,我們越走越近。
直到我大四開學那天,聊天框彈出一條消息。
「要不要在一起試試?」
激動得手機掉在地上。
即使他不在我面前,我卻仿佛收到了一束鮮花。
他表白得太突然,欣喜壓住了所有疑惑。
這些疑問是在後來的日子才慢慢生長。
直到看到委託書上林婉的結婚證。
我終於有了答案。
那天,那是她出嫁的日子。
7
第二天回去時,臥室里傳出女人的哭聲。
地上都是玻璃碎片。
看起來吵得很厲害。
隔著一扇門,「時亦,我知道你當初和她在一起只是為了報復我。」
握著門把的手一頓。
沈時亦語氣不耐,「林婉,你對自己可真自信。」
女人不甘心地抓住他的衣袖,眼眶通紅:
「你撒謊,你明明就還愛我。」
「現在我離婚了,我們還可以重新開始的!」
不等她說完,沈時亦直接打斷,語氣含了惱意:
「林婉,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娶一個離過婚的女人。」
她整個人僵在原地,屋子陷入寂靜。
良久之後,她呼出一口氣。
看向沈時亦。
「所以,你愛她嗎?」
他愣了愣,皺起眉。
「這是我的私事,和你沒關係。」
我鬆開門把,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靜靜坐在沙發上,直到二人從臥室出來。
見到我,沈時亦臉上閃過一絲慌張。
破天荒地問我:
「元清,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回來很久了。」
我沒有隱瞞。
空氣又沉默下來,我打破了僵局。
「沈時亦,我們出去聊聊吧。」
聞言,女人急忙說:
「不用出去,我走就好,昨天麻煩了沈先生一晚已經很不好意思。」
一句沈先生,讓男人臉色沉下來。
我自嘲地笑了笑,說:
「不用。」
沈時亦挽上我的腰,「走吧。」
腰上的手緊了緊,像是在賭氣。
8
咖啡館內,我摘下無名指上的戒指。
緩緩推到沈時亦面前。
「這個婚,我不結了。」
他愣愣看了半天,才抬起頭:
「因為林婉?」
「你剛剛聽到我拒絕她的示好了嗎?」
我點了點頭。
「那為什麼……」
「因為,我不喜歡你了。」
空氣靜默良久,最後他把戒指拿到了手裡。
和他從前說的那樣,尊重我的選擇。
其實早有預料,但親眼看到他的決絕,心竟然還是抽痛了下。
拎起包,身後傳來男人沙啞的聲音。
「元清,明天公司見。」
我沒說話,轉頭朝著門口走去。
明明幾米的距離。
我卻仿佛走完了一生。
踏出這扇門,我就自由了。
8
之後幾天,我沒去上班,沈時亦也沒計較。
給我批了長假。
他也很忙,忙著取消婚禮場地,忙著和家人周旋。
所有的事,他都扛下了,沒有讓我操一點心。
他還是這麼溫柔,有擔當。
可如今的我,只覺得他的溫柔像海浪里包了石頭。
沒有心的。
晚上,約著朋友喝酒。
我失魂落魄,一杯接著一杯往肚子裡灌。
朋友感嘆,「宋元清,你以前可不喝酒啊。」
我垂眸,又拎起酒瓶盛滿了一杯。
仰頭就往嘴裡灌,卻被閨蜜一把攔住:
「好了好了,別喝了。」
「不就是個男人嘛,看把你傷的。」
多熟悉的一幕。
我放下酒瓶,望著猩紅的酒液發獃。
沈時亦和林婉分手後,放棄所有比賽,連課都不去上。
大家都在一旁看樂子,只有我是真的擔心他。
從不進酒吧的我第一次鼓起勇氣闖進去,裡面的一切都讓我感到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