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男生胃口大不會有人覺得有問題,而且每次去食堂都能多打半份飯。
賀承宇聽了後撓了撓眉毛尖,露出一點兒困惑。
「林小旭,你難道沒覺得這是你的天賦嗎?」
為了證明他的說法,第一個周末,賀承宇約我一起去了辣子雞挑戰賽,我大獲全勝,不但免單還有小禮品。
第二周是魔鬼咖喱瀑布飯。
第三周……
我望著鏡子裡日漸圓潤的臉蛋,感嘆大城市就是機會多。
「小旭,你和賀承宇是在戀愛吧?」課間時,我和同桌趴在走廊上,同桌八卦地問我。
戀愛?
雖然最近周末我都和賀承宇一起,但——
哪有人約會是去參加大胃王挑戰賽的?
我十分堅定地搖了搖頭。
我們只是堅定的飯友關係。
「可是最近大家都在傳哎。」她小聲說。
我剛想反駁,肩膀卻被人拍了拍,我回頭,是江時序。
他遞給我一本冊子,道:「你的書,昨晚忘在家裡了。」
他雖然扳著撲克臉,但卻罕見地沒有對我冷嘲熱諷。
我接過書,小聲說了句謝謝。
江時序走了,同桌的眼神已經從詫異轉成了若有所思。
「也對,我還是比較磕你和……」
她沒說完的話被上課鈴聲湮沒。
磕啥?
哦對,小賣部有個蟹黃味的瓜子很好吃。
下次可以帶給賀承宇磕一下。
9
午飯時,我給賀承宇帶了蟹黃瓜子。
還沒來得及從包里掏出來,他卻先掏出手機給我看了一段視頻。
視頻中的我捧著一個比臉還大的漢堡,專注地啃啃啃。
我下意識地縮了縮,有點被視頻里的自己嚇到,卻沒想到彈幕里都是——
「起猛了,看見倉鼠參賽了。」
「臉頰鼓鼓的好可愛。」
「她吃得好香啊。」
「這家漢堡在哪兒,看她吃得我也想吃。」
拿著手機在評論里一條條翻下去,幾乎全是善意的誇讚和羨慕。
我愣住了,拿著手機的手指微微發顫。
從小到大,我聽到最多的就是「女孩子吃太多不好」。
就連江時序,也常常說我「飯桶」「餓死鬼」。
我從來沒想到有天,會有這麼多素未謀面的人覺得我能吃是可愛。
一股暖流湧上眼眶,我吸了吸鼻子。
壓在心上沉甸甸的石頭不為人知地鬆動了一絲。
賀承宇收回手機,朝我眨了眨眼:「主公,臣有一計,不知當講不當講。」
「嗯?」
「看見沒?你這一條視頻就帶火了他們店,這潑天的富貴,我們是不是得接住?」
我沒明白他的意思。
賀承宇詳細地和我解釋,說我們可以趁機拍個探店吃播的 vlog,以我的「天賦」,必定能爆紅。
我還是有些猶豫,他卻給我下了劑猛藥——
「有我當後勤拍剪一條龍,探店的費用你也不用擔心,我來解決,你就和以前一樣負責吃就行。」
那不是等於白吃白喝?!
我眼睛一亮,脫口而出:「果真嗎?義父!」
賀承宇噎了一下,耳根可疑地紅了。
他清咳兩聲,糾正道:「咳……誰、誰是你義父,這飯可不是我白請的,我們這叫戰略合作!」
「以後帳號有了收益,我可是要和你對半分的!」
哦,白吃白喝還有錢拿!
「好的義父!知道了義父!」我笑得見牙不見眼。
有飯吃還有錢賺,賀承宇真是太厲害了。
我想著,低頭喜滋滋地扒著飯,抬眼時,正好撞上他望上來的眼神,帶著些許無奈和滿溢的……溫柔。
心跳猝不及防亂掉一拍,我慌忙移開眼,低頭扒飯。
嗯,飯好香好香。
10
周末早上,我特地換了寬鬆的衣服,對著鏡子練習了一下自然的吃播表情——
今天和賀承宇約好了去探一家新開的早茶店。
剛輕手輕腳溜出客房,卻在客廳撞見了江時序。
他今天居然沒睡懶覺,穿著家居服坐在餐桌旁吃早飯。
江伯父和伯母都很少在家吃早飯,江時序周末也常常睡到十點多才起。
我看著他面前熱騰騰的海鮮粥、晶瑩的蝦餃,還有金黃的油條。
都是兩份。
另外一份,該不會是給我的吧?
正當這時,張姨從廚房出來,笑盈盈地同我打招呼:「小旭醒了,快坐下吃早餐吧,少爺特意讓我……」
「張姨,」江時序打斷她,沒好氣道:「去給我端杯水。」
我腳步頓住,有點意外。
「江時序,你特意讓張姨給我做早餐?」
江時序聽到動靜,抬眼瞥了我一眼,嗤笑一聲:「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是張姨做多了我吃剩下的,丟了也是浪費,你要吃就把它吃了吧。」
我知道他並不是那個意思,他只是嘴毒。
放在以前,或許我忍忍就過去了。
可我好像真的被賀承宇慣壞了。
再也不想接受這種彆扭的、帶著施捨意味的「示好」。
「江時序。」我看著他,並沒有生氣,而是認真地說。
「我不會吃你的剩飯,我是人,不是你養的貓兒狗兒。」
他一愣,似乎也沒想到我會這樣說。
就在我轉身時,他冷笑一聲:「你一個飯桶還挑上了?」
飯桶。
心被這個詞小小地刺了一下,卻也只是小小地刺了一下。
沒有像以前那樣心臟緊縮的窒息感。
我回頭望著他:「我的確是能吃,可我不覺得能吃是一種羞恥。」
我吃掉的每一份食物,都給了我力量,讓我可以奔跑、思考,還給了我不假思索的幸福。
「至於『飯桶』……」我朝他笑了笑:「你想這麼叫也可以,不過現在我一點兒也不在乎這個。」
說完,我不再看他難看的臉色,轉身朝門外走去。
「義父。」
走出門外,沐浴在陽光下,我掏出手機給賀承宇發消息:「覺得渾身都是力量!」
啊,大米飯賜予我力量!
他回了我一個摸不著頭腦。jpg
11
我和賀承宇的美食探店 vlog 計劃就這樣開始了。
他負責探店,我負責美食。
第一期視頻發上網站,並沒有像他說的引爆全網……
當然也沒我想像的那麼慘澹冷清。
但我還是看著數據心焦,想起他熬夜剪視頻還有聯繫商家,更覺得自己對不起他。
於是問他我能不能也整點兒活兒。
比如挑戰魔鬼椒?生吃活珠子?活吃爆漿竹蟲、蠶蛹……
他額上的青筋跳了跳,勉強道:「不、不用,你別勉強自己……」
我忙道:「不勉強不勉強!我在老家吃過蠶蛹呢!」
「賀承宇,你不知道蠶蛹嗎?它外面是一層殼,裡面一包濃漿,還會扭來扭去地動……」
他瞥著我的嘴唇,臉有些綠。
我好奇湊過去:「那你小時候總吃過螞蚱吧?沒有嗎?知了猴呢?吃過嗎?」
他終於忍無可忍地捂住了我的嘴。
「林小旭,你再給我提一句蟲子試試呢?」
我十分無辜地眨了眨眼,含糊問道:「那還吃嗎?」
「不吃!」
好可惜哦……
原來賀承宇怕蟲子。
後來的幾周,我們又陸續發出了幾期視頻,粉絲和數據緩慢而又持續地增加著。
轉眼間,我們的帳號有了十萬粉絲。
這天我在房間裡剛剛刷完新視頻的評論,門口忽然傳來敲門聲。
我起身開門,來人是江伯母。
她走進來,沒坐,就站在屋子中央,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這間小小的「客房」。
空氣瀰漫著無形的高壓,讓我呼吸都小心翼翼。
「小旭,我聽說,你最近和時序班上一個男孩子走得很近?」她開口便直入主題。
聽說,聽誰說?
我下意識看了眼江時序房間的方向。
江伯母視線掃過桌上一盒精美的點心,是上次去探店後,店家主動送的。
「你還收人家東西?」她微微皺眉。
我愣住,血液瞬間涌到臉上,又迅速褪去,只剩下難堪的冰涼。
「阿姨,您誤會了……」我剛要開口。
「女孩子家,在這個年紀,最重要的就是名聲和清白。寄住在別人家裡,更要懂得分寸、自重。」她輕輕抬手,像拂開一粒灰塵似的。
「你爸媽送你過來是念書的,別想東想西,帶壞了我家時序,也連累江家的名聲。」
要解釋的話像鉛塊卡在喉嚨里,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我低下頭,澀聲道:「是。」
12
第二天,我在課間時找到了江時序。
「你和伯母說什麼了?」我問。
「我說什麼了?」
江時序語氣平淡:「周末我媽問你去哪兒了,我只是說看見你跟個男的出去了,你們一起騎車、吃飯……這不是事實?」
他慢條斯理地反問:「怎麼,你們……做賊心虛了?」
「你明明知道我和賀承宇只是朋友,你這樣陰陽怪氣地暗示什麼?你就是故意的!」我委屈又憤怒,鼻頭酸澀。
「哦?是麼?」
他嗤笑一聲:「那就更簡單了,清者自清,你行得正坐得端,怕我媽說什麼?」
清者自清?
他把髒水潑過來,讓我去承受江伯母的審視和羞辱。
然後輕飄飄一句「清者自清」就撇清了一切責任?
「你……」我喉嚨哽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罷了,跟這種人,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低下頭,轉身想走。
轉過頭卻在樓梯下拐角處看見了賀承宇。
他站在原地,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身上,他的臉上罕見地沒有笑意。
「小旭?」賀承宇叫住我。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我泛紅的眼眶,也看到了我身後的江時序。
空氣仿佛凝固了一瞬。
我心頭一慌,下意識地想低頭快步從他身邊走過。
他拉住我,關切地看向我,我張了張嘴,想說「沒事」。
可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一個字也吐不出。
賀承宇沒有追問。
他望向江時序,眼神沒有往日的陽光和煦,像暴風雨前沉寂的海面,平靜得可怕。
江時序愣了一下。
只是一瞬。
賀承宇重新扭頭看向我,若無其事道:「嘖?臉色好差?你昨晚偷牛去啦?」
說著,他極其自然地伸出手,輕輕拂開我額前一縷碎發。
「我們的帳號我給老師看了,他說我們拍得不錯,讓我們給學校拍個片子,我剛想去找你呢。」
我懵懂地抬頭看他。
他輕鬆地朝我挑眉:「就是一個很簡單的宣傳片,問題不大,我們一貫是最佳拍檔嘛,我跟老師說了,一會兒早自習你別上了,陪我去踩機位。」
他說得好高大上。
雖然沒太懂,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賀承宇笑了笑,極其自然地接過我手裡的書包。
他仿佛剛注意到江時序的存在,朝他微微頷首,笑容得體卻疏離:
「江同學早啊,要一起去嗎?」
13
那一瞬間,江時序身後簡直像竄起一陣無形的冰藍火焰一樣。
「不用了!」他說著,轉身走了。
走下樓梯,陽光重新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我還惦記著賀承宇剛剛說的話,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剛剛說去哪兒踩機位?」
「啊?」他摸了摸下巴,好像才想起這事兒。
「機位的事兒先不急——」他側頭看我,笑嘻嘻道:
「我剛剛路過食堂看見有流心奶黃包,剛出鍋的!我們得快點,去晚了怕搶不到。」
然後我們去吃了奶黃包。
剛出鍋的流心奶黃包,熱氣騰騰綿軟香甜。
可好吃了。
我和賀承宇的探店吃播計劃暫時擱置了。
一是因為江伯母的話雖氣人,卻有幾分道理,我現今的確要以學業為重。
二是期中考試要到了。
我知道只要我拿出比以往更好的成績,那些謠言就不攻自破了。
於是一學習起來就發了狠,忘了情……
同桌十分不解,戳了戳我堆得像小山的習題冊,壓低聲音問我:
「林小旭,你跟賀承宇……真黃了?」
我猛地從題海里抬頭,一臉懵:「???」
「人家都是化悲憤為食慾,你這怎麼還化悲憤為學習動力啊?」
我翻了個白眼——
我要是再化悲憤為食慾,非得把天啃個大窟窿不成。
14
皇天不負有心人,期中考後,我的名次一舉提高了二十名,成功躋身進了年級前五十。
我喜滋滋地跟賀承宇分享,他發來兩個字:「恭喜。」
然後我下一秒就看到了排在年級前三的賀承宇。
又是拍剪一條龍又是到處探店尋味,學習還這麼好……這個人的精力到底哪兒來的?
而更令我意外的是江時序。
他的成績下滑不少,居然連年級前一百都沒進。
自那天過後,我再也沒跟他說過話了。
他整天擺著張全世界欠他八百萬的臉,我不想招惹他,於是上下學都自己坐公交,一回家就縮回房間裡。
我可以躲,就是可憐張姨和司機程叔躲不了。
時不時就要被這個和自己孫兒差不多大的人冷著臉刺上幾句。
他還迷上了打遊戲,有幾次我深夜從房間裡出來,看見他房間裡還亮著光,遊戲聲效轟隆作響。
江伯母為此沒少數落他,他都置之不理。
很快,到了家長會。
我爸媽因為在老家搶收稻穀來不了,提前給老師打了招呼。家長會這天下午,我便只有無所事事地到處閒逛。
一不小心,就逛到了隔壁班。
台上,賀承宇作為優秀的學生代表正在發言。
台下家長里,坐著面色冰冷的江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