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偷!我沒有偷過你的東西!
「我只是想借,是借,是你小題大做!讓全班人都看不起我!」
「借?」我往前走了一步。
她驚駭地後退。
樓下,陣陣驚呼。
我拔高聲音,「既然是借,為什麼我提前不知道?
「為什麼你要偷偷摸摸地做?!
「全班同學都看到筆記從你的校服里掉出來,你為什麼還能抵賴?」
她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地。
聲音壓低,「有關於文字的東西,怎麼能是偷呢……」
「有沒有,你心裡清楚。
「當時教室里不止我一個人,高三(七)班的人都在場。」
我的目光掃過樓下,最後定格在沈逐游臉上。
「你要不要現在就在校友群里問問,有沒有人記得楊解語偷筆記被抓現行?」
「逐游哥哥!」楊解語尖叫,「她又要逼我,她永遠都是這樣!聯合別人一起逼我!
「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15
「你跳吧!」
我咬著牙,「你只要敢跳,我也跟著你跳下去,讓調查組的人來看看,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到底是從誰嘴裡說出的話,才是霸凌!
「你跳,你現在就跳!」
楊解語僵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我。
我看著她,一字一句。
「你處心積慮搞這麼一大出戲,不就是為了讓沈逐游心疼你,讓我身敗名裂嗎?
「是,你成功了,我被你帶領的輿論擊垮了。
「我早就出現極端的念頭了。
「你現在跳,我馬上跟你一起!」
「夏至!」蔣璇在樓下喊我。
那些『正義』的群眾鬆開了手。
她哭著跑上樓。
天台上,一片死寂。
楊解語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
終於露出算計被戳穿後的慌亂。
她抓著欄杆,身體卻下意識地往回縮了縮。
「夏至你瘋了罵?!」
沈逐游罵我,「刺激她到底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的好處就是受夠了!
「沈逐游,我告訴你那筆記里是什麼!
「是我熬了不知道多少個通宵,整理好的競賽提綱,那場比賽對我多重要你不知道嗎?!」
可我還是落了一本筆記。
差三分。
只差三份。
與保送失之交臂。
那時,還是沈逐游安慰我,「別難過,夏至,和我報考到一起吧?也許這就是天定呢?天註定我們兩個是要在一起的。」
積壓了太久的委屈。
我忍不住問:
「為什麼?
「為什麼你們就不能放過我呢?
「美好的東西,就一定要占有嗎?
「一次不夠,還要再來一次!用我最在乎的名譽,用我最好的朋友,用你——」
我說不下去了。
蔣璇終於衝上來。
她想瘋了。
抄起什麼丟什麼,瘋狂地毆打著沈逐游。
「去死吧你們這對狗男女!」
樓下的人群,終於都上了天台。
楊解語慌了。
「不是的……你們聽說我……她騙人……她成績那麼好,怎麼會因為兩本筆記就沒過去呢……」
蔣璇的手機掉出來。
不知怎麼,開始播放那天的錄音。
「就讓夏至解釋去唄。
「反正我都發過了證據,看看誰會信她呀。
「只有我,才知道她現在有多懵逼多委屈,活該。」
……
「就讓夏至解釋去唄。
「反正我都發過了證據,看看誰會信她呀。
「只有我,才知道她現在有多懵逼多委屈,活該。」
一遍。
兩遍。
循環播放。
事實勝於雄辯。
所有人都知道我成績好。
可我現在就是站在這裡。
沒有保送到心儀的大學。
楊解語軟倒在地,放聲大哭。
這一次,卻像是失去了所有籌碼的絕望。
她自己大概也明白吧。
輿論洗不清。
人的同情心,她能利用一次。
第二次。
可還有第三次嗎?
16
鬧劇,終於要結束了。
真相,清晰地擺在了所有人面前。
最後,輔導員看向楊解語:「陳同學,你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她死死咬著唇:「為什麼,我改了名字,學了穿衣搭配,還是會遇見你……」
我不想說話了。
直到現在,她都沒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輔導員嘆了口氣:
「這件事性質惡劣,嚴重影響學校聲譽和同學名譽。
「陳菲語,你必須向夏至同學公開道歉,消除影響。
「至於後續處分,等學校研究決定吧。」
接著,輔導員的目光沈逐游。
語氣帶著深深的失望:
「沈逐游。
「你作為學生幹部,偏聽偏信,沒有起到好的作用反而參與其中,行為同樣需要深刻檢討。
「你的學生幹部職務暫時停止,等學校進一步處理意見。」
從辦公室出來,天已經黑透了。
蔣璇陪著我慢慢往外走。
身後傳來腳步聲。
沈逐游追出來,擋在我面前。
「夏至……
「我……我不知道那筆記那麼重要……你當時也沒說啊……」
我抬起眼。
「告訴你有什麼用呢?你會聽嗎?」
他焦急解釋:「我當然會聽,夏至,我都說過了不論何時都會和你在一起……」
蔣璇笑了。
笑得特別誇張。
「得了吧,沈逐游,這次夏至少給你講了嗎?你聽了嗎?你發的那些動態,要不要我現在拍到你臉上啊?」
沈逐游閉了嘴。
他也知道,蔣璇真的敢這樣做。
我問他:「你還記得我為什麼報考到這裡嗎?」
他的喉結滾動。
我接著問:「那你還記得,因為一個遊戲,你在大庭廣眾那一巴掌嗎?」
「算了。」
我輕輕吐出一口氣:「反正,我不會再原諒你。
「這次楊解語沒有把你供出來,算你走運。
「以後,我們就當不認識吧。」
我繞過他,和蔣璇一起走。
他沒有再追上來。
慘白的路燈下,所有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17
楊解語的公開道歉帖。
第二天就發在了表白牆上。
帖子被置頂。
避重就輕。
但也承認了「借鑑筆記方式不當」。
「因過往心結誤解並發布了不實信息」。
輿論再次再次反轉。
曾經攻擊我的人,調轉槍口去罵她戲精綠茶。
同情她的人,感覺被利用罵得更凶。
而沈逐游。
體會到了什麼叫社會性死亡。
帖子下面提到他的每一句,充滿了嘲諷和謾罵。
「眼瞎哥」、「巴掌俠」、「頂級沸羊羊」成了他的新外號。
以前的同學都對他避之不及。
他試圖挽回,但每次只會引來更多的指點和私語。
尤其是知道我曾經為他付出之後。
忘恩負義、是非不分這次詞彙。
像是砸在他的臉上。
這一次,走在路上也會被罵的人,換成了他。
他的朋友圈變得冷清,不論說什麼。
再也沒有人點贊討論了。
我的生活似乎恢復了平靜。
室友們會地幫我擦乾淨椅子,遞水果示好。
我收下,放在了公用桌上。
課上小組,又有人主動湊過來問我思路。
我禮貌聽完他們的思路,闡述自己的方案。
但不再試圖融入他們的嬉笑。
好像什麼都沒變。
但又好像什麼都變了。
我把更多的時間花在圖書館、實驗室和兼職上。
蔣璇說我變得有點沉默。
我說:「這樣挺好的,不再關注外界,就能少影響自己的情緒。」
偶爾,會在校園裡碰到沈逐游。
他總是自己一個人。
看到我時,會停下腳步,眼神複雜地看過來。
每一次。
我像看不見,與他擦肩而過。
聽說他去找過楊解語,兩個人大吵了一架。
可具體內容。
同學要說的時候我就不再聽了。
是不想。
也不敢參與。
時間像流水一樣沖刷著一切。
期末考前,我在圖書館複習到很晚。
外面下了很大的雨。
一把雨傘悄無聲息地撐在我頭頂。
回頭看。
是沈逐游。
他晦澀地盯著我,「就算再恨我,也沒必要和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吧?
「雨太大了,我送你回去。」
我抬頭看著雨幕。
心中有什麼東西漸漸散開。
好像……
他說得對。
於是,在他斟酌著說對不起時。
我動作迅速。
一把奪過了他的傘,轉頭衝進大雨里。
沈逐游在身後喊。
我回應:「我確實沒必要和自己過不去, 但我可以和你過不去!」
這麼大的雨。
不知道沈逐游怎麼回去。
我想。
要是能下冰雹就好了。
考試成績出來,我拿到了專業第一。
蔣璇比我還高興, 硬是拉著我去慶祝。
「你看,沒有那些糟心事,我們夏至果然是最棒的!遠離爛人,前程似錦!
「交流名額, 我對你有信心。」
說到一半, 蔣璇安靜下來, 「夏至, 你好像變了。」
「嗯?變好還是變壞?」
「說不上來,」她歪著頭,「就是覺得……更沉穩了,也更難接近了……」
我低頭攪著碗。
經歷這麼一遭,總要學著保護自己。
18
新學期, 我如願獲得了交流資格。
手續辦得很快。
臨走前,系裡老師找我談話, 言語間透露出楊解語已經辦理退學。
「她父母來辦的,說孩子心理狀態不好,需要治療。」
老師嘆了口氣,「也挺可憐。」
我點頭, 沒說什麼。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反之亦然。
但這都已經與我無關了。
離校前一天。
我和蔣璇在體育場邊的長椅上坐下。
她捨不得。
但又催我去。
她始終知道,什麼才是對我最好的。
夕陽把天空染成暖橙色。
幾個男生在踢球,歡呼聲隨著風傳過來。
「夏至。」
我轉過頭,沈逐游站在幾步開外。
他瘦了些, 眉眼間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
他說:「恭喜。」
「我後來……去找楊解語談過。
「她承認了,從報道認出我開始,就是有計劃地接近我。
「她知道你和我關係好, 所以……」
「對不起。」他說得艱難。
「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傷害你……
「我要轉學了……去一個很遠的三本院校……
「是我爸好不容易找關係聯繫的……」
我看著他。
突然有些懷疑曾經的自己。
到底為什麼,會對他暗生情愫。
可我還是別開眼。
「你的道歉我收到了。
「但我不會說沒關係。」
到了國外。
我收到蔣璇的消息。
【報應啊夏至!大快人心!】
【沈逐游更慘, 在那破學校好像又因為什麼事跟人起了衝突, 被打了, 還背了個處分,他爸氣得差點跟他斷絕關係!】
【真是應了那句話,天道好輪迴!】
我看著消息, 毫無波瀾。
事實上。
他們的慘狀並不能增添我的快樂。
只是印證了一個簡單的道理:
種其因者, 須食其果。
而我。
早已掠過這些不堪的過往,飛向了更廣闊的天空。
深深吸氣。
我給蔣璇回覆:
【別再關注他們了,你最喜歡的鍵盤到了, 快去拿快遞!】
蔣璇驚呼。
【哇, 我的夏至姐姐, 我最愛你了,謝謝謝謝!】
我輕輕笑。
該說這句話的,應該是我。
謝謝你的善意。
也謝謝你。
給了我站在風雨里的勇氣。
我在博客上更新一句。
【即使被拖入泥潭, 也要記得:真相或許會遲到,但永遠不會被埋沒。而我們,遠比想像中更堅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