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鈺還在上面評論我:「蔣老師好興致,一個人出去旅遊嗎?
「怪不得我最近看到薛延,心情都不是很好的樣子,原來是被蔣老師丟下了。」
薛延的電話和信息倒是一直不斷。
我沒接也沒回復。
我回去的那天他來接我,是我沒有料到的。
他就站在我的車旁等著,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
那側臉讓我想到第一次見他,那時候他正準備跟黎鈺第二次求婚。
他緊張又生氣,可明明那麼氣憤的情況下,他走的時候還能不忘記要走我的聯繫方式。
薛延對我來說太美好了。
我一直用愛在試圖供養的他,他此刻的不堅定對我來說也有點太過殘忍了。
他很快就發現了我,笑著問道:「差點以為航班延遲了。」
「沒有,去取行李耽誤了一點時間,你車子呢?」
「司機開走了,我來給你當司機。」
舟車勞頓後,其實我並不想跟他多做交流。
尤其看他一直在試圖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讓我在有那麼一瞬間覺得,他這樣子是不值得我愛的。
而一旦這個缺口被打開,有很多不值得愛的瞬間就會跑出來,然後擊潰我。
他忽略了我的三十歲生日。
他把送我的禮物隨意擺放。
他忘記了和我的約定。
其實遠遠不止這些。
我的愛太有濾鏡了,濾鏡一碎,他不過是個三心二意的普通男人。
14、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收拾。
把我在這個家裡的所有東西都收拾好,又放回了行李箱裡。
薛延問我:「怎麼又收拾回去了?是要去出差嗎?怎麼日程安排得這麼緊張,剛回來就要走。」
我低頭收拾東西,沒有看他,低聲說了一句:「我們分開吧,房子我已經找好了,今天我就搬走了。」
他當時就沒有說話了,周圍靜悄悄的,害怕他沒有聽見,我又提高聲音說了一遍。
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已經啞了:「所以,你也要離開我嗎?」
我抬起頭看著他,盯著他的眼睛說道:「我給過你機會了,薛延。」
他抿了抿嘴唇:「那天晚上她又跟我小舅舅分手了,其實我跟她說過很多次。
「我小舅舅根本不會跟她結婚的,就連我小舅舅自己都說過,她這一輩子都不會踏入婚姻。
「可是她覺得她會成為那個例外。」
我忍不住說了一句:「大概每個人都會覺得自己會成為那個例外吧,至少她是這麼希望的。」
「其實我根本沒打算摻和他們之間的事,可是她那幾天精神狀態很差,一直打電話跟我哭訴。
「好幾次我都掛掉了,可她後來說要自殺,清清,那是一條生命。
「我沒有辦法對這樣的事情熟視無睹,哪怕她不是初戀。」
我問他:「所以我離開你是對的呀,因為她在拿捏你,而你試圖拿捏我。我只能說我恕不奉陪了。」
他跟在我身後一直解釋。
「我不是那樣的人,她也不是。
「她就是太難過了需要一點安慰,她需要人拉她一把,熬過這一段就好了。
「以前那麼多年,她不也從來沒有出現過嗎?」
15、
我從書房裡拿出一沓文件遞給了他。
「答應你給她改的稿子,編輯那一欄不要寫我的名字,可以掛一個她熟悉的。」
薛延問:「當時不是說好要一起合作的嗎?怎麼能讓你白辛苦呢?」
我頓時感覺啼笑皆非。
「你確定署我的名是對我勞動成果的肯定嗎?想蹭我的熱度還要擺出高姿態,這就是你們有錢人的玩法嗎?」
我幾乎不會這麼尖銳地說話,因為我覺得刻薄的話也許並不能傷害到別人,更多的是暴露自己。
他不可置信地問道:「為什麼你會這麼想?黎鈺怎麼說也是暢銷書作者,你們在一起合作只能說是強強聯合。」
我真的忍不住要笑了:「她文章到底寫得怎麼樣,你心裡真的一點數都沒有嗎?
「她這麼多年銷量榜是誰幫她衝出來的?別人不知道難道你不清楚嗎?
「你在虎踞路上的那兩套房子裡擺的都是什麼,還需要我明說嗎?」
薛延愣了一下才慌忙解釋道:「我沒想那麼多,就是作為朋友我也想支持一下。」
「嗯,我理解,所以哪怕我從始至終都知道這件事,我也從來沒有拿出來說過。」
他剛準備開口,我就打斷了他:「但這不代表你可以得寸進尺,她怎麼樣我管不到,可你逾矩了。」
「如果你始終把她當做你的第一選擇,那麼跟我談戀愛就是一件錯誤的事情。
「沒有人想作為備選方案出現,我的驕傲也不允許我這樣。」
「我不知道你對黎鈺的情感是怎樣的,但我對你的愛是有原則的。」
我堅持沒有讓他送我出門,車子一直開到小區門口時,我才回了頭。
薛延正在陽台上看著我的方向,五年了,大概也只有這一次回眸完全屬於我吧。
16、
工作很忙,日子就過得快了起來。
那天我正在埋頭辦公,忽然聽見有人喊我的名字。
是平時關係還不錯的工作夥伴,她拿著一本白色的書遞給我。
「黎鈺這本新書是你校對的嗎?也沒從咱們出版社走流程啊。」
我懵了,趕緊接過來看了一眼。
確實是我校對過的那本《她說》,書封上寫著十周年禮獻。
序言也是我寫的那一篇。
我打開第一頁的時候,整個人就爆炸了。
她根本沒有按照我修訂的版本進行出版,而是她自己最初的那一版。
我沒Ṫṻ₀往下看,直接給黎鈺打了電話,起初她並沒有接。
我一連打了三個,她那邊才接通。
「蔣老師有急事嗎?我這邊在開會耶,今天我新書上市第一天。」
我直接了當地說:「如果你不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決方案,這大概也會是它上市的最後一天。」
她輕聲說了句:「稍等。」然後是椅子被移動的聲音。
「說吧,蔣老師有何指教?」
「為什麼不用我校對的那一版?我說過如果不用的話就不要在編輯那署我的名。
「還有你出版為什麼不通過我,你讓我怎麼跟我的出版社交代呢?」
沒想到她在那邊大言不慚地說了句。
「這就是我收ŧŭₘ到的你發過來的最終版啊,而且當時我們溝通的時候你也說了。
「如果我自己有書號的話,我就直接出版了,程序上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我冷笑了一聲。
「黎大作家不會以為我只給了薛延一Ťŭ̀₅份紙質的稿件吧?那只是我的工作習慣之一而已。
「但在這之前你的個人郵箱、工作郵箱和薛延的工作郵箱我都抄送過最新版本的,具體的出版要求我也在裡面寫了。
「你現在的出版書籍完全不符合我們當時商定的,我要求你們全部召回,然後把我的名字從編輯一欄刪除。」
17、
「你瘋了嗎?各大書城已經開始鋪設了,線上明天也會開售,我怎麼召回?」
「蔣清,你不會真的覺得很有行業號召力吧?我告訴你,根本無人 care 編輯到底是誰。
「召回肯定是不可能的,序言會按照千字的價格跟你結算,回來我讓助理把合同擬給你。」
「掛了,我還在忙,你等我助理消息吧。」
這邊黎鈺剛掛沒多久,那邊薛延的電話就進來了。
「清清,我聽黎鈺說你們因為她出的新出有點誤會,想讓我來調節一下。」
「嗯,那書你看了嗎?」
他沉默了片刻,才回答我:「看了。」
「那就是知道了?」
他又沉默了。
沉默能說明太多問題了。
「所以你現在是準備讓我息事寧人嗎?讓她用這本爛到爆的書來讓我被市場唾棄嗎?」
「我每一項工作都是留痕的,你們打算怎麼做,都不影響我維護自己的權益。
「不過薛延,你這樣我倒是真的挺吃驚的,你讓我知道這世界上還有這麼對錯不分的人。」
薛延道:「我去跟她商量一下,給我點時間,清清。」
「我給你時間,可是市場不會給我時間,剛剛跟你打電話的時候,已經有人在社交平台艾特我了。
「他們問我為什麼要給這種毫無水準又無病呻吟的書寫序,又問我為什麼要助紂為虐替這種人出書?」
「她現在就是違規操作了,我沒有別的要求,立刻做下架處理。
「否則如果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我一定會要求賠償。」
「我們大家都知道賠不了多少錢,但我得掙這個理,你說對吧?」
18、
薛延給不了我想要的答案,我一開始就知道。
所以跟他打完電話後,我就跟主編商量,挨個給各大書城打電話,表達我對這本書的出版質疑。
並且提供了相關的證據,要求對方暫停或者暫緩對這本書的發布和售賣。
雖然平時合作得很好,但利益當頭,誰也不敢輕易做決定,畢竟都有合同在制約,一不小心就得賠錢的。
幸而我給的證據比較完善,大家都有疑慮, 所以都願意配合去求證一下。
薛延再給我打來電話是兩個小時之後,他在電話里挫敗地問我。
「她不肯妥協, 非要說當初是我答應她的。
「她說我是個無能的人,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 清清,你說她是不是一直在利用我啊?」
我斬釘截鐵地說道:「對,她是在利用你, 並且她成功了,因為你愛她。
「而你在我面前這樣表現,也無非是想要利用我,但是我不愛你了, 所以你註定要失敗。
「還有一點就是,可以糟蹋我的心意,但誰也不能破壞我的事業,這是底線。」
我主編是個雷厲風行的女人, 我的大部分工作作風都來自於模仿她, 這也讓我一直受益匪淺。
她之間向各個平台和書城發送了告知函, 表示如果他們能夠在一個小時內停止售賣,我方將不予追究。
如果超過時間還有侵權行為, 那麼就會付諸法律。
沒想到,正是她的這一操作,讓百分之八九十的售賣都暫停了。
她站在桌邊跟我說道:「他們也不想扯皮, 但需要一個藉口用來保證他們的權益不會被侵害。
「我們給他們這個藉口就可以, 這比人情更有用。
「這種蠢事以後不要再乾了, 三十歲了, 該長腦子了。」
我萬分羞愧地答了一句「是」。
19Ţűₓ、
因為下架得很快, 所以對我的影響也被降低到了最小。
但對於黎鈺的影響不可謂不大。
雖然她一直以暢銷書作者自居,但到底是怎麼樣的, 業內人士一看便知。
再加上這次書又被因為下架的事情被廣而告之, 她在出版界的名聲基本已經爛掉了。
用我同事的話就是:比她的書還爛。
但她這個人還是挺執著的, 那本書下架沒多久, 她自己又重新找了出版社再次上新了。
這次的序言是她自己寫的,說送給自己的生日和出道十周年的禮物自然要由自己來操刀。
我們都預測銷量會很差, 但也沒想到會那麼差。
連她平時銷量的零頭都沒有。
這個人的寫作生涯不敢說,但出版生涯一定已經完了。
我心裡大概明白是因為什麼,只是笑笑,覺得沒什麼意思。
正巧我有本年初時簽的書大爆了, 版權費談到了千萬,部門的人紛紛前來恭喜我。
就連一向對我嚴苛的主編也說了句:「很好。」
薛延不知道從哪裡得到了消息, 給我發了「恭喜」的簡訊。
他後來又發了我替很多本書寫的序言,圈了一些我也曾引以為傲的句子。
我都不知道他從哪裡搜刮來的書,我都不記得我有寫過這麼多?
這個人跟我在一起時,沒有在意過我的事業,分手後反而開始關注,這何嘗不是一場後知後覺的欣賞?
我沒有覺得諷刺也沒有覺得很爽, 只覺得很惋惜, 為我和薛延的不曾同頻過。
在我心裡,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也是一個很壞很壞的人。
而我,自始至終都是個不肯放棄的人。
繼續奔跑吧,致清風、致明月、致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