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的重逢完整後續

盯著我的臉發獃。

半晌才來了一句：「班長，突然發現，你的眼睛好漂亮。」

或許是萌動的青春期作祟。

僅僅這一句話，就讓我徹夜難眠。

之後每次見到時璟時，也會不由自主變得緊張。

放學後，我們在教室補習時，他會走過來坐到我身邊。

無意中手肘不小心碰到我時，我會觸電般彈開，感覺心跳頻率有些失控。

把自己這種奇怪的反應告訴同桌後，她格外淡定。

「我就說吧，和這種大帥哥天天在一起，早晚會陷進去。」

我被說得有些羞窘，她又繼續補充道：

「帥歸帥，時璟還挺渣的。」

「他身邊根本不缺美女，這種男生不會付出真心的。」

同桌一副老生常談的樣子，還說這是她看了三年言情小說的經驗之談。

我懵懂地點點頭，心裡也早就認定了同桌的建議。

我知道自己長得並不好看，容貌只是中等，平時還戴著厚厚的眼鏡。

我有自知之明。

所以這種喜歡，我只會藏在心裡。

從高一到高三。

我一直在幫時璟補習。

我們的關係似乎也從普通同學有了質的變化。

有一次，他看到我在飯館吃剩飯，明顯一愣。

我滿臉漲紅，因為極度的羞恥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但最後是他輕飄飄移開了視線，再次見到我時也沒有提起這件事。

只是有一天，他突然出現在我家門口，手裡拎著一堆蔬菜肉食，煩躁開口道：「我媽讓我買東西，卻又讓我扔了，太浪費了。班長大人，你幫我解決一下？」

從那天開始，他經常拎著東西去我家。

還喜歡和我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一起相處。

他的嘴很甜，哄得四位老人家笑容都多了許多。

每次他都是厚著臉皮以蹭飯為藉口，但實際上下廚做飯的是他，陪老人聊天的是他，臨走前偷偷給老人塞紅包的也是他。

甚至來要帳的債主，都會在看到時璟的臉時很快消氣，決定等我大學畢業後再來要債。

時璟經常來我家這件事，班裡同學並不知道，我也沒有告訴同桌。

就像是我們兩個人的小秘密。

白天，他是學校的風雲校草。

放學後，他成了我的家人。

我甚至那會兒有種恍惚的感覺。

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後半生，身邊也有時璟陪著。

這種念頭讓年僅十八歲的我嚇了一跳，又感到心頭涌過一種酸甜難辨的悸動。

於是在時璟問我想要報哪所大學時，我說京市的 A 大，接著又問他：

「京市學校很多，你要不要也考京市的大學？」

那時的時璟學習成績已經提高了很多，但還是玩心未改，成績只能算是中游。

他摸摸鼻子，笑著道：「算了，我還是想考本地的大學。」

我的笑容頓在唇角，心頭划過一絲落寞。

低聲道：「嗯，本地也挺好的。」

時璟沒再說話，只是就這樣定定地看著我笑，不知道在想什麼。

高考前最後一節課。

在這麼重要的時候，時璟竟然又逃課了。

他的書包還在學校，給我發信息讓我幫他拿，他會去我家取。

放學後，其他班的女生想圓滿自己青春的遺憾，都紅著臉來塞情書，很快時璟的書包都塞滿了。

她們似乎並不期待時璟的回覆，嘻嘻哈哈離開時笑聲也是開心的。

少女飛揚的長髮在熱烈的黃昏中閃著金光，張揚恣肆。

我被這一幕戳中，然後鬼使神差地，也給時璟寫了一封情書。

只有一行字。

【時璟，我喜歡你。ZC】

如果時璟會留心，他會一眼認出我的字跡。

那天直到晚上十點，時璟才來我家拿書包。

頭上戴著鴨舌帽，臉上捂著口罩，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

我感到有些好笑，問他是不是快要出道當明星了，提前適應一下怎麼躲狗仔。

壓低的帽檐下，時璟漂亮的雙眼盈著笑意。

盯著我看了許久，最後說：「張楚，我走啦。」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時璟。

高考結束後，我順利被 A 大錄取。

之後是同學聚會，同學們和試卷課本堆積成的高中生涯正式告別。

時璟沒來參加同學聚會。

我給他發信息，他也沒有回覆。

我還向平時和他玩得最好的程季打聽時璟的下落，卻得知時璟家裡計劃讓他出國留學。

記不清是哪一天了。

再次給時璟發信息，我收到了一個鮮紅的感嘆號。

這就是我的青春的尾巴。

時璟突然消失在了我的世界裡。

之後我沒有去京市讀大學，一邊打工還債，一邊完成學業。

因為專業被調劑，我去了 A 大在另一個城市的分校。

大學畢業後，我和同學一起創業，因為眼光獨到，風格獨特，很快在業內打出名堂，前後接手了好幾個大牌服裝的經銷資格，也開了自己的第一家店。

再之後，是家裡的四位老人紛紛過世，臨走前他們還問，那個高中時總是來家裡蹭飯的小帥哥，怎麼沒有再來。

好不容易還完債務，又拼出了自己的事業，親人卻一個個離開了我。

我多希望時璟還會像以前那樣在我身邊。

可這十年來，我沒有他的半點消息。

直到今天，我再次見到了他。

遺憾的同時，卻也終於成全了自己。

綠燈亮起，腦海中走馬燈般那些回憶也重歸記憶深處。

我笑了笑，開車拐往下一條馬路。

番外（程季視角）

1

今天律所很忙。

下班時已經是晚上十二點。

我原本打算直接開車回家。

但想起一周前的事，終究還是不放心，打算先去一趟那套閒置公寓。

時璟現在住在那裡。

一周前，同學聚會結束的那天晚上。

時璟打電話告訴我，他身體不太舒服，喘息困難，肚子也有些疼。

「哥們，抱歉，又要給你添麻煩了。」

他聲音裡帶著笑，但我知道他只是在安慰我。

我知道他又犯病了。

重度焦慮加重度抑鬱，帶來的嚴重軀體化反應。

十年前被生母囚禁，不斷遭受生母家暴和言語辱罵。

直到三個月前，才被鄰居發現並救出。

因為長期營養不良，確診胃癌晚期。

他是我高中時最好的朋友。

講義氣，陪我一起打架，逃課，是我唯一服氣的好兄弟。

可這樣的他，卻偏偏遭遇了這樣的事。

他長得超帥，卻玩暗戀那套，默默地喜歡一個女孩十年，把她的一張照片當成了精神支柱。

他性格單純，即便被囚禁了十年，也沒有任何埋怨，默默承受著生母的暴力毆打和辱罵，被她強制控制，甚至無意中救了一個小動物，那小動物第二天就被生母掐死，直到那個女人失心瘋發作不小心跳樓摔死了。

在醫院看到時璟出現在我面前的那一刻，我幾乎不敢相信這是時璟。

他的身上幾乎是皮包骨頭，只有臉還圓潤些。

三個月的時間，我和妻子想方設法給他補充營養，用藥治療，他才一點點好了起來。

但胃癌還是成為了最後的一把奪命劍。

妻子委婉地告訴我，消化科的同事說，時璟還有三個月的壽命。

一旦有症狀，必須立刻住院。

掛斷時璟的電話後，我立刻開車趕過去，同時給妻子打了電話，讓她帶著急救設備趕緊來。

我慌亂打開公寓門的時候，時璟正跪在垃圾桶前大口大口地吐血。

最後暈倒在了我的懷裡。

三天後，他從醫院醒來，卻鬧著要出院。

他說很怕張楚又會來，因為張楚似乎有些懷疑他。

「程季，我活不了多久了。」

病床上的時璟臉色蒼白，卻還是像高中時那樣沒心沒肺地沖我笑：

「我只想讓我喜歡的女孩看到，其實我過得很好。」

2

我知道作為一個男人，我不該哭。

但開車前往那裡的路上，我的淚水不停往下掉。

停好車後，我幾乎是跑著上樓的。

倉促打開門後，客廳內溫暖柔和的光線讓我頓住腳步。

時璟正窩在沙發上看電視，把自己用被子圍成了一個團，頭上還戴著帽子。

看到我氣喘吁吁開門的模樣，他詫異挑眉，接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整個人都在抖。

「你這是怎麼了？又挨嫂子罵了？」

妻子的暴脾氣整個醫院都有名，時璟在那裡住過院，自然也知道。

大部分時候挨罵的是突然跑出醫院不見蹤影的時璟，少部分時候是我。

我鬆了口氣，環顧緊閉的陽台窗戶，很想問他有這麼冷嗎。

但想到他太過瘦弱的身體抵抗力比我要差很多，我的心又開始隱隱作痛，那句話也沒有問出來。

我反手關上門，說道：「你是不是該休息了？熬夜不好。」

「睡不著啊，我已經睡了一整個白天了。」

時璟忍不住對我抱怨，朝我招招手，「今晚有球賽回放，正好一起看。」

兩個人一起窩在沙發上看球賽，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著話。

對於時璟的病情，我並沒有瞞著他。

他也很樂觀，唯一的遺憾是那個他念念不忘十年的女孩。

猶豫片刻，我還是開口問他：「為什麼同學聚會，你非要租個女朋友？你早就知道張楚快要結婚了？」

時璟的雙眼靜靜地落在電視螢幕上，有些自嘲地垂下眼睛，盯著手背上那些輸液針孔。

「我不知道她要結婚，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事？」

時璟笑了下，「喜歡一個女孩, 不一定非要和她在一起。」

「或許看到她過得很好, 也讓她看到我過得很好，這才是最好的結局。」

聽完這些話, 我只覺得心情煩躁，忍不住懟道：「這些都是你自己的想法, 你怎麼知道張楚是怎麼想的？」

「她明明給你塞過情書, 你還很珍惜地放在了自己的筆記本里，還告訴我你也要去京市上大學。」

「這十年你一直在用對她說話的口吻寫日記，一直在想她，你媽好不容易死了, 你好不容易恢復了自由, 為什麼不把這些事告訴她？」

說到最後, 我忍不住爆了粗口，「時璟你他媽還到底是不是男人！你怎麼活得這麼窩囊！你媽打你你就不知道反抗嗎？」

「出軌的是你爸，拋棄你們母子讓你媽精神失常的也是你爸！你是傻子嗎非要自己去承受這一切！」

我再也壓抑不住心裡的怒氣，騰地起身，揪著他的領子破口大罵：「你他媽的竟然被那個女人囚禁打罵了十年！你為什麼不反抗！」

「你知不知道我聯繫不上你, 以為你死在了國外, 我他媽的還出國去找你！」

緊緊揪住他衣領的手漸漸顫抖，我他媽的又忍不住哭了。

「時璟！你他媽的就是有病！」

時璟嘆了口氣, 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脾氣地將我罵他的話盡數接受。

最後他的目光落在不知名處, 嗓音微啞地說道：

「我只是, 不想我媽太痛苦。」

「或許她打我一頓, 罵我一頓，她就會有活下去的意志了。」

3

這天晚上。

我和時璟一人窩在沙發的一邊，就這麼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 時璟不在。

客廳的茶几上有一封信。

我頓時心裡一涼, 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信里的話很短：

【程季, 我走了。別找我, 也別告訴任何人, 包括她。就當成全我最後的體面，就說我又出國了, 至於之後怎麼編, 你隨意發揮，一定要把我說得很厲害。再見了, 我的好兄弟，這一生我認識你, 認識她，沒有遺憾。】

4

三個月後。

陽光明媚。

酒店裡正在辦婚禮。

站在台上的新娘笑得很美，只有當花童的那個小孩子感覺這位漂亮姐姐似乎不是真的在笑。

花童邁著小短腿跑到台上, 將戒指盒交給新郎。

新郎給新娘戴上了戒指, 兩人微笑著親吻彼此的臉龐, 台下掌聲歡呼聲響動不止。

完成任務的花童蹦到台下，撲進媽媽的懷抱。

媽媽笑著將他抱進懷裡, 隨意拿起手機瀏覽了一下上面彈出的新聞。

【今日凌晨四點十五分, zxz 大橋一名男子跳河自殺，經警察核驗身份，死者名字為時 X, 男，二十八歲，根據現場排除他殺……】

備案號:YXXBd9jgnPEbvgtv10xddte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