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聞言,很是牴觸:
「不,不會的。」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我只好閉嘴。
橫豎,與我無干。
成婚那日,是顧清朗和顧清軒一起娶。
侯爺的意思是,兩個都是救命恩人的女兒。
便將陣仗鬧大些,好熱鬧熱鬧。
說實話,侯爺的心思是有些偏向顧清軒那邊的。
希望顧清軒的婚事也辦大點。
可侯府世子和侯府庶子的規制放在一起。
堪稱一個天一個地。
白白讓顧清軒多了幾分難堪。
入洞房時,家裡為我重金尋來的嬤嬤在我耳邊悄聲道:
「那邊可狠狠鬧了一場。」
「說是夫人苛待庶子媳婦,才拿四人小轎寒磣她。」
「好不容易上了轎子,拜了堂,一入洞房便傻了,正哭鬧侯府欺負她。」
我暗自嘆氣。
宋副將疼愛這獨女,卻不曾教她為人處世。
侯爺已是【夠義氣】了。
允她在四個兒子裡隨便選夫,自個尋個依靠。
奈何人蠢,是沒藥醫的。
「去,派人告訴她,她曾經見的那些富貴。」
「都來自於我,皇商嫡長女。」
「還有,別看別人日子過得多好,得看過日子是誰在過!」
4
顧清朗至少在外表上,是個如玉君子。
於床事上,也沒什麼奇特的癖好。
我與他的洞房之夜,倒也算是和美。
然而,第二日剛剛起身。
便有人來稟報:
「昨夜,劉姨娘和剛剛入府的四少夫人,險些打起來。」
我驚得險些掰斷手上的步搖。
「怎麼回事?」
底下人越發壓低了聲音:
「據說是劉姨娘嫌棄四少夫人的嫁妝少。」
「還有就是,昨夜四少夫人覺得侯府苛待了四少爺的事。」
「侯夫人發了脾氣,劉姨娘吃了好大排頭,這氣便只有……」
劉姨娘乃是侯爺的寵妾。
雖出身不高,但因生下了顧清軒。
便是對上侯夫人,也絲毫不懼。
她對我這個商賈女的兒媳,都橫挑鼻子豎挑眼,覺得虧待了顧清軒。
如今換成了個唯獨只有救命之恩的孤女。
自是不可能給宋想顏好臉色看的。
但險些打起來?
「那又怎麼動起手來的?」
到底劉姨娘是長輩。
宋想顏素日脾氣也極為溫和。
按理來說,再如何也不至於走到今日的地步。
底下人老老實實道:
「劉姨娘罵四少夫人不要臉,哪有女子家自己選夫婿的。」
「還選有婚約的男子,罵她……比樓子裡的娼妓還不要臉。」
「劉姨娘還罵宋副將賤人賤命,死了還要給人添麻煩。」
「本來四少夫人都忍了,劉姨娘罵了宋副將,這便打了起來。」
我頭都大了。
剛剛過門,不好插手。
但裝聾作啞,也不是個事。
我想到宋想顏曾好心地勸說和提醒。
嘆了口氣。
派人給侯夫人身邊的嬤嬤遞了個話,送上厚厚的荷包。
侯夫人那邊才算出了面。
將劉姨娘打了兩個大耳刮子。
又將她貶為了通房。
算是給宋想顏出氣撐腰。
但此舉無異於給宋想顏雪上加霜。
顧清軒怎能不憎她害了自己生母?
女子在後宅里過得如何,看的還是夫君的歡心。
我心知肚明,侯夫人這是叫我施恩於宋想顏。
自然,不能拂了她的好意。
5
我特地去探望了宋想顏,還帶了她最喜歡的桃花酥。
她卻只是躺在床上,嗚嗚地哭。
見我來了,她只一個勁地抓著我的衣袖:
「你上一世,是如何把日子過好的?」
「劉姨娘那般混帳,清軒就算幫我,又礙於孝道……」
我並不是什麼好心腸的人。
但說到底,要不是宋想顏選夫選中了顧清軒。
我又怎能藉機大鬧,為自己博得更好的親事?
為了恩情。
為了寧安侯府的顏面。
我也得幫助她立起來。
我坐在床邊,將她的眼淚擦去,低聲問她:
「我並不知前世發生了什麼。」
「但我知曉,劉姨娘不過是個妾侍,要拿孝道壓我,我可以豁出去找侯夫人做主。」
「而顧清軒,他再如何,也忌憚著我娘家。」
想到這裡,我想,該給她下一劑猛藥了。
「最關鍵的是,劉姨娘對我其實不會那麼不滿。」
我低下頭,長睫眨了眨:
「宋想顏,你想想,如果換作是你,你本來可以嫁一個家財萬貫的富家公子,卻要改嫁給一個乞丐,你是什麼心情?」
宋想顏頓時怔住了。
我加緊道:
「劉姨娘出身卑微,整個未來都放在了顧清軒的身上。」
「顧清軒自己能有個什麼前途,尚未可知。」
「但他娶了什麼妻子,實惠卻是肉眼可見的。」
「他娶我,就有花用不盡的銀子。」
「他娶小門嫡女或是高門庶女,都有官員岳父提拔。」
「若是娶個清貴門第出來的女子,日後的名聲且不說,現在就能憑藉岳父進個好書院。」
「宋想顏,你想想,他娶了你,無異於自斷臂膀,劉姨娘如何能甘心?」
宋想顏大受震動。
「可是,可是,我父親救了侯爺……」
我屏退了下人,輕笑一聲。
問她:
「侯爺死了,那又如何?」
寧安侯府的男丁都長成了。
顧清朗也走到陛下的面前,成為陛下眼前的紅人了。
侯爺的生死,並不重要。
他死了,甚至能為寧安侯府掙來一塊【忠君愛國】的招牌。
相當於,舉家得一塊免死金牌。
但這些我沒說,我只是說:
「侯爺死了,你父親即便沒死,也難逃護主不力的名聲。」
「我們再退一步來說,侯爺,不是獨獨一個人的父親。」
我伸手,捋著她的髮絲:
「侯爵府的公子,能娶怎樣的妻子,想必你心裡有數。」
「誰願意獨出一份孝心,助侯爺報恩,然後自己得個沒什麼助力的妻子?」
「眼看著自己其他的兄弟,借著岳家的勢力,步步高升?」
「咱們再說回來,沒有這份救命之恩,便是你父親還在,你的未來會如何?」
宋想顏是獨女。
父親又是個戰場上廝殺的。
日後,指不定什麼時候就叫家中族人吃了絕戶。
娶她,就是娶個孤女。
孤女好歹還乾乾淨淨,不用擔心幫扶娘家呢。
可她父親在一日,便要幫她供養父親一日。
我問宋想顏:
「你父親的救命之恩,究竟是為了誰?」
「誰得了最大的好處?」
「不要說什麼,你要你父親回來,為此可以不要現在的一切。」
「你父親從上戰場的那日起,就將榮華富貴和你,置於自己的性命之前。」
「若你父親只是一腔忠勇,護衛主上。」
我嘆了口氣:
「想必,你的父親在天有靈,也是瞑目了。」
「他做了他願意為之犧牲的事。」
6
其實我的說服,夾雜了些許別的東西。
但我從來認為如此。
恩是恩,情歸情。
報恩,該以利益報。
只要好處給夠了,恩情即清。
況且,宋想顏應該索求的報恩對象,應該是寧安侯爺。
而非別人。
畢竟,對寧安侯爺是救命之恩。
對他的兒子講,說不定是【奪位之仇】呢?
要是寧安侯爺死了,那就該是顧清朗得爵位。
前世,顧想顏還選中了顧清朗。
不就是叫他錯失了爵位。
還叫他失了娶高門貴女的機會?
看宋想顏這重活一世,還這般天真不知事的模樣。
前世做了世子夫人,指不定鬧出什麼亂子來。
宋想顏被我說得一愣一愣的。
她還猶自想要和我爭辯:
「可是,可是,為人子,自該孝順。」
「父親得人救了一命,他們也該豁出所有報恩啊!」
「怎能斤斤計較得失?」
「孝乃……」
我按住了她,蒙住她的眼。
「好了,該睡了。」
「多睡一會兒吧!」
待她呼吸平穩了,我才施施然離開。
孝順?
那是父慈子孝才該談的。
為父者,有許多孩子。
其中偏愛者,不愛者有之。
怎能要求其中一個盡孝盡到極致,捨生忘死呢?
宋想顏雖不聽勸。
但我覺著,她便是苦頭吃少了,還缺個點醒她的人。
故而,我還將貼身的嬤嬤交給了她。
教她去請罪,教她求著將劉姨娘恢復姨娘的位分。
再設法叫侯爺感念她父親的救命之恩,多在顧清軒身上花些心思。
既選了嫁給顧清軒。
那麼日子,總得過下去啊!
而我,既選了顧清朗,再如何難,我也會走下去。
好在掌家理事,於我而言並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