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芬一把將我推開,像扔垃圾一樣,將我那隻早已打包好的行李箱,從門後,狠狠地扔了出來。
箱子在地上翻滾了幾圈,鎖扣被摔開,裡面的衣物散落一地。
「滾!」
她指著我的鼻子,唾沫橫飛。
「你這個不下蛋的雞!這裡沒你的位置了!拿著你的破爛,趕緊滾!」
顧成站在她身後,冷冷地看著我,一言不發。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骯髒的陌生人。
我沒有生氣。
我甚至沒有去撿那些散落在地上的衣服。
我只是站直了身體,拍了拍身上被她推搡時沾上的灰塵。
我看著他們那副小人得志、不可一世的嘴臉,笑了。
然後,我對著他們,用一種無比輕快的、甚至帶著一絲憐憫的語氣,輕輕地開口了。
「你們就在這套……暫時屬於你們的房子裡,好好享受最後一年吧。」
「哦,對了,忘了提醒你們。」
我指了指那本被王桂芬死死攥在手裡的房產證。
「記得按時還房貸,不然會影響小軍的徵信。」
8
被趕出家門後,我沒有回娘家。
我只是拉著那隻破舊的行李箱,住進了市中心最高級的酒店套房。
然後,我給李倩發了一條消息。
「第一步,完成了。」
之後的一年,我徹Ṫųₘ底從顧家的世界裡消失了。
我沒有再聯繫過顧成,也沒有再見過王桂芬。
但我對他們的生活卻了如指掌。
李倩成了我安插在他們身邊最完美的眼睛。
「嫂子,老太婆今天又在家裡開麻將局了,跟那幫老姐妹吹牛,說自己多有本事,把你這個城裡媳婦治得服服帖帖。」
「嫂子,顧成把他那輛破寶馬賣了,據說是拿錢去還賭債了。他現在天天在家唉聲嘆氣,老太婆罵他沒出息,讓他跟你學學,怎麼從娘家搞錢。」
「嫂子,顧軍那個傻子,真的以為房子是他的了。天天帶著我在外面看豪車,吹牛說等婚禮辦完就買。我快吐了。」
……
我一條一條地看著李倩發來的消息,偶爾會回一個「知道了」。
大部分時間,我都在忙我自己的事。
我用張啟幫我要回來的、顧成欠我的那部分夫妻共同財產,開了一家小小的設計工作室。
事業,漸漸有了起色。
日子,過得平靜Ṭų₂而充實。
顧家那些雞飛狗跳的鬧劇,對我而言,就像在看一出與我無關的、乏味的連續劇。
我只是在耐心地等著大結局的到來。
一年之期,很快就到了。
最後一周,我讓張啟以律師的身份,給顧軍發去了一封關於「即將到期的對賭協議」的提醒函。
信函用的是最正式的法律文書格式,上面清晰地列明了,如果他不能在一周內支付四百萬的房款,他將會失去什麼。
李倩告訴我,顧軍收到信後,嚇得臉都白了,哆哆嗦嗦地拿去給顧成和王桂芬看。
結果,換來的,卻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嘲笑。
「一個破協議,她還能翻天不成?」顧成把那封律師函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房子都在我們名下Ţū⁸了!她就是嚇唬你!別理她!」
王桂芬更是叉著腰,對著空氣破口大罵。
「那個瘋婆子,她就是嫉妒我們小軍要結婚了,想來噁心我們!」
「我告訴你,門都沒有!」
他們將那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當成了一個無能狂怒的笑話。
他們甚至沒有一個人,想過去找個律師,問一問那份協議的法律效力。
在他們的認知里,白紙黑字的房本,就是天。
法律,算個屁。
終於,到了顧軍和李倩婚禮的那一天。
也是協議到期的最後一天。
我起得很早,精心化了妝,換上了一件張啟為我挑選的、價值不菲的香奈兒套裙。
我坐在張啟那輛黑色賓利的副駕上。
他轉過頭,溫柔地幫我理了理頭髮。
「準備好了?」
我拿出手機,點開了李倩剛剛發過來的婚禮現場的實時直播視頻。
視頻里,顧家張燈結彩,賓客盈門。
王桂芬穿著一身刺眼的金戴銀,在前呼後擁中,滿面紅光地向所有親戚炫耀著自己的「好福氣」。
顧成站在她身邊,強顏歡笑,接受著眾人的恭維。
顧軍則像個提線木偶,咧著嘴傻笑著。
我看著這場……最後的狂歡。
笑了笑,關掉了手機。
我轉頭對張啟說。
「走吧。」
「該去……收房了。」
9
顧軍的婚禮,辦得比我想像中還要風光。
整個鎮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都到齊了。
宴會廳里,觥籌交錯,人聲鼎沸。
王桂芬穿著一身金絲旗袍,滿面紅光,被一群親戚簇擁著,像個得勝歸來的太后。
顧成站在她身邊,端著酒杯,強撐著笑臉,接受著眾人的吹捧。
「老嫂子,你可真有福氣啊!大兒子是大老闆,小兒子今天又娶了這麼漂亮的媳婦!」
「是啊是啊,這下顧家可是雙喜臨門了!」
王桂芬笑得合不攏嘴,得意地擺了擺手。
「哎,都是孩子們自己有本事,我這個當媽的,沒出什麼力。」
司儀也在這時走上了舞台,將氣氛推向了頂點。
「現在,讓我們用最熱烈的掌聲,有請Ţŭ̀²我們今天最帥氣的新郎顧軍先生,和最美麗的新娘李倩女士,交換他們的愛情信物!」
音樂響起。
顧軍咧著嘴,激動地從口袋裡掏出戒指,準備給李倩戴上。
司儀的聲音也變得無比深情。
「新郎,你是否願意娶你身邊這位美麗的新娘,無論貧窮還是富貴,無論健康還是疾病……」
「砰——!」
司儀的話,被一聲巨大的、猛烈的踹門聲,粗暴地打斷了。
宴會廳那兩扇華麗的、雕花的大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了一跳。
音樂停了。
笑聲也停了。
整個宴會廳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兩名身穿制服、表情嚴肅的法警,帶著一群法院的強制執行人員,和我,以及西裝革履的張啟,一起走了進來。
王桂芬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顧成的瞳孔猛地一縮。
台上的顧軍,更是嚇得手一抖,戒指「噹啷」一聲,掉在了地上。
為首的執行人員沒有理會眾人的反應。
他只是走到舞台前,拿出蓋著鮮紅印章的法院判決書,聲音洪亮得,足以讓在場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因顧軍未能履行《房產贈與附加對賭協議》中的付款義務,現依法判決,位於 xx 路 xx 號的房產,其全部所有權,及其在過去一年內的全部市場增值部分,均歸江漁女士一人所有!」
「限顧家所有人,在二十四小時內搬離此住所!否則,將依法進行強制清場!」
判決書上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地砸在顧家人的心上。
王桂芬的臉瞬間變得慘白。
顧成更是踉蹌了一下,差點站不穩。
而台上的新娘李倩,卻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
她看著腳邊那枚廉價的鑽戒,又看了看旁邊那個早已嚇傻了的顧軍,臉上露出了一個無比嫌惡的表情。
她當著所有賓客的面,一把摘下了自己手上的戒指,狠狠地扔在了顧軍的臉上。
「顧軍,恭喜你,又變回一個無家可歸的窮光蛋了。」
「這婚,不結了!」
說完,她甚至沒有再看顧家任何人一眼,徑直走下舞台,從她的愛馬仕包里拿出了一份列印好的文件。
她走到顧軍面前,將那份文件甩在了他的臉上。
「這是你之前為辦婚禮,找我借的二十萬。」
「利息,我也幫你算好了。」
「房子沒了,錢總該還吧?」
王桂芬承受不住這接二連三、毀滅性的打擊。
她指著我,嘴唇哆嗦著,想罵什麼,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最後,她兩眼一翻,直挺挺地從椅子上暈了過去。
現場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顧成像一頭髮了瘋的野獸,撥開人群,嘶吼著朝我沖了過來。
「江漁!你這個毒婦!」
但他沒能碰到我。
因為張啟,早已一步上前,像一座山一樣,將我穩穩地,護在了他的身後。
10
顧成被法警死死地按住,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看著張啟,像看兩個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還在嘶吼, 還在咒罵。
但我已經聽不見了。
我只是轉過頭,對執行人員點了點頭。
「開始吧。」
第二天, 搬家公司的卡車就停在了那棟我曾經住了三年的別墅門口。
顧成和小叔子顧軍,在法警的監督下, 像兩條喪家之犬, 一件一件地, 將他們那些廉價的、不屬於這棟房子的家具, 往外搬。
王桂芬從醫院醒來了。
她沒有死, 只是中風了, 嘴歪眼斜, 話也說不清楚,只能癱在輪椅上,啊啊地叫著。
她看著工人們將她那些寶貝的紅木家具、麻將桌、甚至是牆上掛著的十字繡, 都一件件搬上卡車, 急得渾身發抖。
她想阻止, 卻連站都站不起來。
她最看重的、用以維繫她在這個家裡最後一點顏面的「房子」,就這麼, 在她眼前, 一點點地,變成了別人的東西。
他們以為這已經是結束了。
不。
這只是開始。
就在他們一家人狼狽地擠在一輛小貨車的車斗里,準備離開時。
另一輛閃著警燈的警車, 悄無聲息地停在了他們的面前。
車上下來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察。
他們走到顧成的面前, 亮出了證件和一張逮捕令。
「顧成先生, 我們接到舉報,你涉嫌職務侵占以及聚眾賭博。」
「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顧成臉上的最後一絲血色也消失了。
他呆呆地看著那張逮捕令, 又猛地抬頭, 看向正站在別墅二樓陽台上的我。
我正端著一杯咖啡,平靜地看著他。
他終於明白了。
我想要的從來都不只是一套房子。
我想要的,是讓他,和他們這一家人, 為他們的所作所為,付出最慘痛的代價。
我和張啟從那輛黑色的賓利車上下來。
天氣有些涼,他脫下自己的高定西裝外套, 溫柔地披在了我的肩上。
然後,他拿出鑰匙, 打開了那扇真正屬於我的家門。
他對我笑了笑, 輕聲說:
「別跟垃圾置氣,我們回家。」
在顧成被兩個警察押上警車, 即將關上車門的那一刻。
我走到了那輛小貨車的旁邊。
我走到了那個已經徹底失神、癱在輪椅上的王桂芬面前。
我拿出手機,打開計算器,將最新的房產估值舉到了她的眼前。
螢幕的強光照亮了她那張因為中風而扭曲、因為震驚而徹底絕望的臉。
我微笑著,對她,也對車裡那個戴著手銬的男人,說出了我的最後一句話。
「老太太,感謝你們一家人。」
「不僅把房子『送』給了我,還辛辛苦苦地,幫我還了一年的高額房貸,順便把兩百萬的房產增值,也一併『送』了。」
我頓了頓,看著她和顧成那充滿血絲的、徹底死去的眼睛。
「現在,這是我的婚前財產了。」
說完, 我沒有再看他們一眼。
我挽著張啟的手,轉身走進了那扇屬於我的家門。
身後, 是搬家公司的嘈雜聲, 是王桂芬不成調的哭嚎聲,是警車遠去的鳴笛聲。
而我的世界,終於安靜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