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姐:「原來如此。」
齊航:「第二個問題呢?」
學姐:「你說閣樓有空調,可是每台空調都應該配備一個空調室外機吧?那台空調不間斷工作了兩三個月,空調的室外機應該也在一直工作,會很響才對,為什麼我同事沒有注意到?」
齊航:「學姐……你這個問題有點奇怪。」
學姐:「嗯?」
齊航:「要知道,一棟樓上可能有幾十台空調室外機,當時天氣還比較冷,室內開空調的人不在少數,因此窗外傳來空調室外機的聲音,你並不會去想是誰家的空調室外機在工作,更別說被引起注意了。」
學姐:「也是……」
齊航:「那麼你現在還有問題嗎?」
學姐:「沒有了。」
齊航:「既然沒有問題,那我們就該通知你同事報警了。」
……
我和學姐一起去了她同事家,把閣樓上有屍體的事說給了同事聽。
同事起初聽到這個消息時,還以為是個笑話,直到我們把自己的那套分析說給她聽後,她才慌張地聯繫了房東,並撥打了 110。
不久後,警察到了現場。
根據戶型勘測,警方確定這個房子裡確實有閣樓的存在。
經過房東的同意,警方請來了消防人員對吊頂進行拆除。
隨著一大塊水泥牆皮的脫落,我們真的看見了那個隱藏在吊頂之上的閣樓樓梯間。
再然後,事態升級,警方將我們請出了現場。
我和學姐以及樓下圍觀的鄰居們站在一起,眼睜睜地看著警方搬著擔架,抬著一塊蓋著白布的裹屍袋下了樓。
閣樓真的存在。
屍體也真的存在。
我的推理是正確的。
……
正當警方把裹屍袋抬進車裡的時候,我無意間瞥見了一旁學姐的同事,她此刻正瞪大眼睛,嘴裡嘟囔了一句。
「還……還真有閣樓啊……」
我對此感到詫異,於是走到同事身邊問了他一句。
「您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您一直懷疑有閣樓的存在嗎?」
同事看向我,點了點頭。
「是的,而且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我租下這套房子的那一天,好像有個人提醒過我,說這個房子隔熱很好,也許是有特殊的隔熱層也說不定,但我當時把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兒子的學習上,根本沒去想這個問題,沒想到這個房子居然有閣樓,閣樓里還有屍體……」
「嗯?特殊的隔熱層?」我有些詫異,向同事提問:「這句話是誰告訴你的?」
被問到這個問題時,同事想了想。
「是誰?不知道,時間太久了,我想不起來。」
時間畢竟過去了好幾年,同事想不起來也很正常。
只是這件事有些奇怪,按理來說,這個房子在房東買來後一直沒有出租,不應該有人知道這個房子的隔熱好不好才對。
可我當時並沒有深究這個問題,最後就這樣不了了之了。
……
再後來,我和學姐都被警察請回局裡做筆錄
市局的劉警官得知我是第一發現人的時候,十分好奇我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我把自己的推理過程從頭到尾複述了一遍。
聽完推理過程的王隊和劉警官四目相對,有點驚喜,事後和我閒聊了幾句,最後讓我在筆錄上簽字,簽完就讓我走了。
從警局出來後,這件事就算結束了。
之後學姐租了別的房子,我也回了學校。
大約是一個多月後,我在放暑假,正坐在書桌前翻看心理學的書籍,學姐再次給我打來電話。
她從同事那裡得知了這件事的後續,其中就有那個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真相。
……
那天,警方破開閣樓,發現了閣樓衛生間內的白骨。
警方很快確認了死者身份,確實是前業主夫妻的兒子,於是警方開始尋找那對夫妻。
在歷時半個月後,他們終於在那對夫妻的老家找到了他們。
確切地說,是找到了他們的遺體。
警方闖進他們家中,只看見了床上的兩具白骨,和桌子上的一封「遺書」。
遺書上記錄了一段異常荒唐的經歷。
……
【遺言】
當有人看到這封信時,我兒子大約也重見天日了。
也許你們會奇怪,為什麼我們要這麼做。
是為了贖罪。
……
我們夫妻基因不合,婚後我幾次懷孕,都在檢查的時候發現孩子肢體有殘缺,不得不選擇打掉孩子。
連續三胎都出現了這樣的情況,以至於我們夫妻幾乎放棄了生育的打算。
直到第四胎的時候,孩子的肢體才表現得正常。
但護士告訴我們,孩子仍然有很大機率會流產,那段時間,我們夫妻提心弔膽,生怕會再次失去這個孩子。
也許是老天眷顧,九月懷胎居然沒出什麼意外,這個孩子順利降生了。
……
孩子出生後,我們夫妻倆努力打拚,只為了給這個孩子一個良好的生活環境。
這個孩子一兩歲的時候身體不好,總是生病,我們夫妻倆在他身上花了很多精力,終於讓孩子變得健康。
我們帶孩子學游泳,學跆拳道,都是為了鍛鍊身體。
孩子想要的,喜歡的,我們也都會滿足他。
在我們夫妻看來,這個孩子是上天給我們的禮物,所以我們盡一切所能,給了他一切。
他也不負我們的期待,確實在茁壯成長。
……
大約是我們的教育出了問題吧,或許是太過於溺愛了。
隨著孩子年齡的增長,我們逐漸發現這個孩子可怕的一面。
他很容易發怒,喜歡用尖叫和暴力解決問題。
所幸孩子的年齡不大,需求也大多可以滿足,無非是些玩具和數碼產品,花不了什麼錢,就都滿足他了。
直到孩子上初一的那年,一切都變了。
他身體發育得很好,已經和他爸爸差不多高了,而且還到了叛逆期。
離開了以前熟絡的同學,到了一個新的環境里,整個人變得叛逆且衝動。
我們對他的勸導極有可能換來的是正面衝突。
我們本把希望寄託於學校,盼望著學校能給他正確的指引。
可初一上學期,早操時,他和別的孩子起了衝突,居然當著全校師生的面踢斷了同學的胳膊,到醫院檢查後,發現那名同學的手臂多段骨折,最後經過商議,我們賠了四十萬給對方。
犯事過後,孩子收斂了很多,也不再和我們起正面衝突。
我們原以為是他吸取了教訓,可到了初一下學期時,學校又傳來噩耗,他和同班的男生起了衝突,居然踢壞了同學的睪丸,致使對方生育障礙,成了殘疾。
對方的父母聲稱要殺了我兒子,是校方極力勸和,最後才以我們賠償一百萬告終。
可這件事後,其他學生的家長都開始擔心自己孩子在學校的安全,要求校方開除我兒子。
校方頂不住壓力,於是通知我們給孩子辦理退學手續。
我們只能接受這個事實,將他帶回了家裡。
回想過去的十幾年,我們對孩子一點一點的溺愛,似乎匯聚成了淹沒他善良人性的深海。
我們想要讓孩子回歸正途,可這個孩子不服管教,三天兩頭和我們起衝突,並且經常出門惹是生非,我們意識到再這樣下去,這孩子遲早會鬧出滔天大禍來。
於是我和丈夫商量,把閣樓改裝一下,讓孩子住進去。
先把他關起來,不能讓他危害社會。
之後再慢慢地教育他,開導他。
我們花了一段時間改造好了閣樓,在閣樓里裝了水管,空調,浴室,蹲坑,讓閣樓成為了一個可以獨立生存的空間。
為了約束他,我們把這些電器的開關都安裝在了別處,使他無法從內部控制開關。
我們只有控制他的生存資源,他才有可能服軟、聽話。
隨後,我們讓孩子住進閣樓,孩子似乎也很願意這樣。
對他來說,住進閣樓就不用和我們見面,甚至是說話。
很無奈,但這就是現實。
我們給了他一些課外書和遊戲機,讓他可以在裡面消磨時間,並且在門下面裝了一個小窗口,每天可以給他送飯,遞點換洗衣物什麼的。
這樣的日子大約持續了一個多月。
這孩子忽然有一天懇求我們放他出去,他說他知道錯了,他以後會改,他現在想出去呼吸新鮮空氣。
畢竟是親生的孩子。
我們心軟了。
於是我們打開門,他給了我們一個擁抱,並說想要出門散散步,問我們要了兩百塊錢。
我們答應了。
我真的不敢相信孩子會有這麼大的變化。
事實證明,我的懷疑是對的。
他根本就沒變。
他出門時,正好是學校中午放學的時間,他騷擾了一個漂亮的女學生,說要女學生做他女朋友,女學生不理他,他一氣之下就把女學生抓進了巷子裡,在巷子裡對她實施了強姦。
強姦結束後,他忽然怕了,他怕這件事暴露出去。
於是他動起了殺人拋屍的念頭。
他在旁邊舉起了一塊石頭,對著女學生的腦袋重重砸下去。
一下。
兩下。
三下。
幸好女學生的求生欲旺盛,在第四下即將砸下去的瞬間,她掙脫了束縛,逃出了巷子,這才撿回一條命來。
之後警方很快找到了我們,並抓到了他。
警方告訴我們,那個女學生現在已經住進 ICU 了。
我兒子聽到這個消息時,露出的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警方問他為什麼這副表情。
他說:「因為我今年 13 歲。」
天啊。
這居然是我兒子說出來的話。
……
孩子因為未滿十四歲,不需要負刑事責任,但等待我們的是一百二十萬天價民事賠償。
去年一年,光是賠錢給那兩個家庭,我們家就已經掏空了家底。
現在真的拿不出這麼多錢了。
我們感到發愁,可發愁之餘,我們更多是恐懼。
我們用成堆的蜜糖養出來的孩子,竟是個惡魔。
一想到這個孩子日後會給我們惹更多的麻煩,做更多傷天害理的事情,我們就害怕。
於是,我們夫妻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我們要殺掉這個孩子,然後自殺。
雖說是自殺,但我們也不能一死了之,我們必須想辦法補償那個女孩。
思前想後,我們制定了一個悲哀的計劃。
我們先是把孩子關進了閣樓,並給他準備了大量的食物,告訴他這段時間要避避風頭,正好家裡也打算裝修一番,讓他自己在閣樓生活,不要鬧出動靜。
之後我們請來了裝修隊,敲掉了二樓上三樓的樓梯,並且把閣樓的入口徹底封死。
起初裝修隊還問我們為什麼要封閣樓。
我們是這麼告訴裝修隊的。
「隔熱,順便防蟲害。」
隨著裝修結束,我們給工人結了尾款。
然後我們夫妻在家裡住了最後一天。
第二天一早,我們找了二手家具城的人,把家裡能賣的家具都賣掉了。
在 7 月 28 日的那一天。
我們夫妻在空蕩蕩的家裡走了一圈又一圈。
然後,我們關上了書房的電閘,又到一樓關掉了電閘和水閘。
做完這一切,我們夫妻倆相擁著出門。
我們知道,這個孩子馬上就要死了。
可我們必須這麼做。
算了,說這麼多也沒用。
我們在外面租房生活,等了幾個月,一直到秋天,才決定找個中介把房子賣掉,因為是折了價,所以房子很快就賣掉了,我們把賣房子所得的一百六十萬,全部拿給了受害女學生的家人。
隨後,我們丟掉了自己的行李,兩個人一起回了老家。
我們老家是山溝溝里的,這些年,老家的親人都陸續走出大山,這裡幾乎成了荒村,附近已經沒人了。
我們回到雜草叢生的家裡,躺在當年我們結婚的床上,寫下了這封遺書。
這封遺書或許無法表達出我們夫妻十分之一的絕望。
就讓行動證明吧。
我們買了一瓶農藥。
一人喝一半。
就當是贖罪了。
……
我聽完學姐說的這一切,整個人有些恍惚,電話那頭的學姐更是需要大口呼吸才覺得舒服一些。
學姐後怕地問我。
學姐:「為什麼他們要選擇用這種方法結束兒子的生命?」
齊航:「也許是害怕自己下不去手,又或者擔心會被孩子反殺,所以他們選擇了一種不需要和孩子見面,就能百分百結束孩子生命的方法。」
學姐:「真唏噓啊。」
齊航:「哪裡唏噓?」
學姐:「還記得信上的那句話嗎?」
齊航:「哪句?」
學姐:「隔熱,順便防蟲害。」
……
這是男孩四歲那年的故事。
當時的他和媽媽來超市購物,他站在超市的零食角,把零食一盒一盒地丟進購物車,不一會兒裝滿了半輛購物車,媽媽看了一眼,搖頭說:
「不行,太多了,家裡的還沒吃完。」
男孩態度強硬。
「我想要這個。」
看著滿購物車的零食,媽媽有些為難。
「要不先買一點,剩下的下次再來買。」
男孩聽完後脾氣更沖了,他躺在地上打滾尖叫,引起身邊很多人的不滿。
「我現在就要買!」
媽媽有些為難,又覺得自己應該堅持住底線。
「太多了,媽媽今天沒開車,拎不了這麼多。」
男孩還在地上打滾,媽媽有些無奈,只能先不管他。
男孩見媽媽冷淡處理,下一秒忽然起身,走到零食櫃邊,一邊哭一邊嚎叫,伸手將貨架上的零食往地上掀,掀翻還不夠,還要用腳踩破這些零食。
工作人員上前制止,剛碰到男孩,男孩就發出尖銳的叫聲,嚇得工作人員不敢上前,這使得男孩的行為更加瘋狂,膽子也越來越大。
面對其他顧客異樣的目光,超市工作人員為難的神情,媽媽最終選擇上前制止,她拉住男孩, 剛抬起手想教訓孩子,腦海中就想起自己懷他時的不易, 進而發現自己捨不得打他,最後只能無奈妥協遷就。
「別弄了,媽媽買,媽媽都買。」
聽到媽媽的話, 男孩剛才還紅著的臉很快就白了回來, 彼時的火氣消了大半。
不一會兒, 男孩甩開媽媽的手, 又在貨架上拿了一些零食放到購物車, 生生將整個購物車填滿。
媽媽沒有制止他,只能由著他繼續。
母子之間的博弈就這樣告終。
這天, 媽媽拎著五大袋零食,還要牽著男孩的手, 走了幾百米的路回家。
回家的路上,男孩沒有絲毫的愧疚,他哼著歌, 愉快地走在路上。
在他小小的心裡, 自己領悟了一個道理。
「聽話根本沒有任何好處,只有暴力和脅迫,才能讓自己得到想要的東西。」
這個念頭從此紮根男孩的靈魂,成為了他此後待人處事的一項本能。
自此,埋下了這個家庭的悲劇。
……
暑假過完,我升到大二,某天偶然在微信上和學姐聊天, 又聊起了閣樓的案子。
學姐和我說了一件她後來聽說的事。
其實那一天,警方破開弔頂,通過梯子爬進了閣樓。
他們在閣樓里發現了很多沒吃完的袋裝麵包, 有些已經被老鼠啃得破破爛爛。
閣樓里有床,有書桌, 有風扇空調, 和一個正常孩子的房間沒什麼兩樣。
當警方進入閣樓的廁所, 恰好看見男孩的白骨趴在裡面, 他的右手伸出一根食指按在地上, 上面覆蓋著淺淺的灰塵, 灰塵下蒙著一些模糊不清的血漬, 因為時間太久,血漬已經干到發黑, 和那層淺淺的灰塵融為了一體。
警方將男孩的白骨收進裹屍袋裡帶走, 然後有專門的人員清理了地上的灰塵,並在地上還有血漬的地方噴上了發光氨,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魯米諾液」,最後熄滅了房間裡所有的光源。
過了一小會兒,閣樓的廁所里慢慢因為魯米諾反應亮起藍光。
原本男孩手指著的位置,是大片大片的血漬。
痕跡鑑定人員湊近看,發現這是男孩用血反覆塗抹地磚留下的痕跡。
就像是沙畫, 每次塗抹都會覆蓋上一次寫下的文字。
痕跡鑑定人員試著拆解上面的文字, 然後得出了讓人更加唏噓的結論。
這是男孩在死前寫下的文字。
他寫的是:媽媽我錯了,媽媽我錯了, 媽媽我錯了……
一層疊著一層,密密麻麻……
寫了不知道多少遍……
【錯層推理 1:戶型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