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層推理4：手機卡完整後續

在我的認知里，這件事的真相要遠比我破解案件的速度更讓人驚訝，可高先生好像更驚訝於我的破解速度，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他曾對我的破解速度有過設想一樣。

高先生：「我只是很佩服你，你下一步打算怎麼做？」

齊航：「我打算去報警，我已經知道閒魚賣家的身份了，只要向警方立案，然後讓警方查一下這個手機號的上一個使用者，就可以知道兇手的信息，也可以知道死者的下落。」

高先生：「……」

他發了一個省略號。

我愣住了，眼睛看著螢幕，好奇高先生為什麼會做出這個反應。

幾秒後，高先生髮了新的消息過來。

高先生：「你不認為那個閒魚賣家該死嗎？」

看著這句話，我的心裡多出了一個巨大的問號。

齊航：「高先生，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高先生：「我知道。」

齊航：「你是在開玩笑對吧？」

高先生：「沒有，我的意思很清楚，你不覺得這種人該死嗎？明明是他試圖侵害那些少年，為什麼你卻要報警讓警方抓所謂的兇手呢？」

齊航：「不管是閒魚賣家，還是 QQ 號的使用者，他們兩個都是罪犯，都要得到法律的審判，普通人沒有殺人的權力，更何況這個閒魚賣家還沒有實施侵犯。」

高先生：「還沒有實施侵犯？如果他實施了怎麼辦？所謂性侵，毀掉的是一個人的一生，你能對那個被性侵的孩子負責嗎？」

齊航：「我不能，但也沒有人可以濫用私刑。」

我不理解為什麼高先生會和我聊這些，從他的話語中不難看出，他似乎對閒魚賣家的行為更加厭惡，對 QQ 號使用者的行為反而是贊同的。

這時，高先生問了我一個問題。

高先生：「如果有一天，你有了一個不報不行的仇，你會選擇私刑，還是交給法律？」

面對高先生的問題，我沉思了許久，最後回答。

齊航：「我會選擇交給法律。」

高先生：「……」

又是一串省略號。

不久後，高先生髮來消息。

高先生：「好，希望你不會後悔。」

齊航：「我為什麼會後悔？」

高先生沒有回覆我，我們的對話到此結束，此後不論我再給高先生髮什麼消息，他都沒有再回復我。

我以為這只是我們意見不合，鬧了個脾氣，但事實卻遠比這殘酷得多。

……

我帶著這張手機卡去警局立案。

因為在戶型圖、血畫、空調這三個案子中，我與警方有了頻繁的交流，所以這一次我和劉警官的對接非常順暢。

劉警官很親切地接待了我，我花了大概半個小時的時間把案件的前因後果告訴他。

聽完整個經過的劉警官愣了一下，他發出感嘆。

「一張手機卡的背後居然還有這樣的事？性變態利用營銷學反向尋找獵物，兇手根據目標的行為制定誘殺計劃，這樣的案子我也算頭一回見，有點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意思了。」

「是啊。」

「你剛才說死者的失蹤事件大概是 2023 年 11 月 15 日前後對嗎？」

「對。」

看著這個日期，劉警官似乎想到了什麼。

「齊航同學，你等一下。」說完就獨自離開了。

大約十五分鐘後，劉警官回來，手裡還拿著一份案卷信息。

他將案卷信息攤在我面前，對我說：

「齊同學，你說的這個案子，我們局裡好像有記錄。大概也是快一年前，有人在城郊的魚塘里發現了一輛豪車，但是車裡沒人，魚塘主把魚塘的水抽乾了也沒發現人的蹤跡，這個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消失的這個人叫李一江，和你提到的名字是一樣的。」

我低頭看了眼案件信息，發現這起案件里，李一江的失蹤事件和我了解的情況相吻合。

「對，應該就是他。」

劉警官詢問我：

「有什麼辦法可以證明本案中死者的身份嗎？」

「有的。」說完，我在手機里找到房東阿姨的電話，然後把這個電話抄給了劉警官，「你可以聯繫這位房東阿姨，她手裡應該有租房合同和身份證複印件，能證明李一江的身份。然後你們可以查一下這個手機號上一任使用者的信息，不出意外的話，他就是殺害李一江的兇手。」

劉警官接過手機卡和對應的手機號。

「好，我一會兒去有關部門對接一下。」

「嗯。」

「齊同學，你是有點本事在身上的，大一發現閣樓的屍體，大二發現第二個被綁架的女孩，大三戳破了男主播的謊言，大四又破了這個案子，你快畢業了，有沒有想法考我們警務系統？」

「我啊……哈哈，還不確定，也許會考吧。」

「你的分析能力這麼強，得把他用在該用的地方，沒準你進了警局，將來會成為神探呢。」

「哈哈，劉警官，當警察太累了，我沒什麼大志向，我就想做個小老百姓。」

「行，小老百姓也不錯。」劉警官一邊說著，一邊把筆錄送到我面前，「看一下有沒有問題，沒問題在這簽字。」

我翻了一下筆錄內容，確認無誤，然後在上面簽字，簽完以後把筆錄遞給劉警官。

他接過筆錄，對我說：「好，這是立案回執，你可以回去了，有新的進展我會和你聯繫的。」

「謝謝。」

……

從警局出來後我回到了學校，若無其事地恢復了平靜的校園生活。

並不是這樣的事對我來說已經稀鬆平常，只是因為前幾年我常因為破案成為同學眼裡的焦點，被他們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我去下樓打個飯的工夫都能被不認識的同學搭話，我這樣內向的人實在不適應這種感覺，索性這次長了心眼，手機卡的事沒跟任何人說，連室友都不知道。

時間轉眼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我上完早課，在食堂吃完午飯，和室友一起回寢室，書桌上放著前幾天從圖書館借來的書，恰好還沒看完，於是打算今天把書看完。

剛翻看兩頁，手機忽然響了，看看螢幕，發現是劉警官。

我以為是昨天的案子有結果了，於是漫不經心地接通了電話，隨後就從他口中得知了一個讓我震驚的消息。

「喂？」

「齊同學，早。」

「劉警官，是案件有什麼進展了嗎？」

「嗯……關於這個，我想問一下，你昨天是不是跟我說這張手機卡的前用戶就是兇手？還說這張手機卡是一位高先生最近註冊的手機卡？」

我點頭。

「嗯，是的，怎麼了？」

劉警官語氣變得凝重。

「可是我們今早對接完運營商，那邊給出的結果和你說的不一樣啊。」

我愣住了。

「嗯？不一樣？有什麼不一樣？」

劉警官接下來對我說的話，比我過去二十二年人生經歷過最恐怖的事情還要驚悚。

「運營商給過來的信息顯示，這張手機卡不是回收卡，而是一張第一次註冊的手機卡，自從十年前被註冊後就一直在使用，並不存在你口中所謂的註冊到回收卡的高先生。而且這張卡現在綁定的身份證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女士，根據我們的調查，這位女士在十幾年前就因為車禍變成了植物人，現在還躺在家裡，根本沒有犯案的可能，齊同學，你是不是被人騙了？」

其實劉警官後面還說了些什麼，但這一刻，我的耳朵傳出了強烈的耳鳴聲，我幾乎聽不清任何聲音，只感覺腦袋嗡嗡作響，大腦開始飛速處理信息，回憶著這段時間的每一件事。

……

……

……

……

……

……

……

……

手機卡，回收卡，十年前被註冊，高先生，五十多歲的女士，植物人……

……

……

……

……

……

……

……

是騙局？

……

……

……

高先生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所謂職業，工作號，這些統統都是謊言。

……

……

對。

我想起來了。

我在拿到那張手機卡的時候就懷疑過手機卡的品相。

那種磨損程度根本就不像是才使用了幾天的樣子，如果是使用了四年的手機卡就合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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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天我與高先生的對話，他的反應也有非常多怪異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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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對話中，我向高先生索要身份證後六位的帳號。

他的回覆居然是「稍等一下」。

一般這種情況下，如果自己記得身份證號，就會直接報出來。

只有在不記得身份證號，需要去翻閱信息時，才會和對方說「稍等一下」這種話。

也就是說，高先生自己也不知道這張手機卡綁定的身份證號是多少，他在回復我這個消息的時候，其實正在查閱信息，所以後面才會說「是這個」。

這張手機卡壓根就不是他註冊的，為什麼我當時沒有想到這一點？

如果這張手機卡不是他註冊的，那他為什麼會持有這張手機卡？

他殺了兇手？還是他根本就是那個兇手？

……

……

……

……

難怪我找出真相後，他會和我說出那番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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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的預感是對的，他不對真相感到意外，卻對我破解案件的速度感到意外。

說明他早就知道真相，他預想的從來都是我要花多長時間才能找到真相，或是我能否找到真相。

……

再有就是他對「閒魚賣家」的態度。

那句「你不認為那個閒魚賣家該死嗎？」

因為他就是那個殺人兇手。

他當然不會認為自己有錯。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這個傢伙……

在玩我……

……

不對，不僅如此。

如果「高先生」從一開始就是奔著這個目的接近我的，那麼將「高先生」帶入我視線的「房先生」也有問題。

可是「房先生」早在一年前就成為我的好友了，我們在一起聊了一年的天。

他居然早在一年前就開始布局了。

……

一年前？

我們加好友的那天是 2023 年 4 月 1 日，那天是愚人節，他處理李一江的時間是 2023 年 11 月 14 日。

處理完李一江後，他沒有立刻聯繫我，而是等到了 2024 年 4 月 1 日，也就是第二個愚人節才把這個連結發給我。

愚人節……

這傢伙到底在做什麼？

到底是在測試我還是在玩我？

……

嗡鳴聲越來越強烈，這一刻，我感到天旋地轉，身體本能地開始傾斜，

片刻後，我眼前一黑，大腦宕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

再醒過來時，我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手上正在輸液，不知道是葡萄糖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低頭看了眼襯衫，上面滿是暈開的血漬，從痕跡上分析應該是我的鼻血。

我的感官慢慢恢復，耳邊隱隱約約傳來室友的聲音。

「齊航，齊航你醒了？」

我撇過頭，看見室友陳俊擔憂地看著我。

我感覺口乾舌燥，咽了口口水，問陳俊。

「我怎麼了？」

陳俊見我口渴，給我遞了一瓶礦泉水。

「你在寢室坐著的時候忽然從椅子上摔倒暈過去了，還流了鼻血，我們就把你帶到醫院了。」

喝完水，我抬頭看了看病房，沒有看見其他熟悉的身影。

「他們人呢？」

「他們」指的是另外兩個室友。

陳俊回答：「醫生說這次是血壓下降導致的昏厥，休息一下就好了，我看情況不嚴重，加上他們在學校還有急事，我就讓他們先回去了。」

我點頭。

「嗯，我沒什麼事，就是情緒太激動了。」

「對，醫生讓你以後注意點情緒，還有，醫生還說你的心臟和血管有點問題，讓你檢查一下。」

我用手扶著額頭。

「哦，不用，我的血管壁比較脆弱，天生的，沒事。」

「你怎麼了？這幾天你狀態一直不太好。」

「我……」被問到我怎麼了時，我忽然想起了高先生的事，先是摸了下口袋，然後看了眼床頭櫃，最後才問陳俊：「我手機呢？」

陳俊從自己口袋裡把我的手機掏出來遞給我。

「在這。」

我接過手機，立刻打開微信，嘗試給高先生髮消息。

「你是誰？」

消息剛發出去，我就看見微信頂部的文字變成了「正在輸入」。

緊接著，我看見了這麼一行文字。

「九昌市青廬區舊港鎮舊港路八號」

是個地址？

我立刻編輯文字發了過去。

「你到底是誰！」

眼看著微信頂部的文字在「高先生」和「正在輸入」之間來回切換，他似乎也有些猶豫不決。

但很快，他還是發出了這個消息。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

短短一句話，我的腦袋轟一下炸開，鼻血又滴了下來。

陳俊看見我的反應趕緊來勸我。

「齊航，醫生說你貧血，血管還脆，你別這麼激動。」

我沒管鼻血，發了一個「？」過去，收到的卻是一個紅色感嘆號。

他把我刪了。

……

陳俊見我情緒激動，從我手裡搶走了手機，然後把我按回病床，又從口袋裡拿出抽紙給我止血。

他擔憂地沖我喊：「你到底怎麼了？怎麼激動成這樣？」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麻木地僵在床上，腦海里還在想「高先生」剛才的那句話。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嗎？」

是他。

那個神秘人。

戶型圖案里，是他暗示租客閣樓的存在。

血畫案里，是他暗示林女士用燈泡自救。

空調案里，是他暗示男主播監控的存在。

這個案子裡，他居然直接跑到我面前來。

瘋子……

這個瘋子……

陳俊還在給我的鼻子止血，我抓住陳俊，鼻血倒灌進我的喉管，我的聲音有些模糊，但還是強硬地和他說：

「陳俊，我要出院。」

「你現在不能出院。」

「我不嚴重，我想出院，我要去一個地方。」

「可是你得打完這一瓶。」

「我現在就要去，你陪我去。」

陳俊拗不過我，他看看吊瓶又看看我，說了句「那好吧」，轉身就去叫護士了。

……

我和陳俊打了輛車，一起去了「高先生」給我的地址。

「九昌市青廬區舊港鎮舊港路八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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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原先是一個港口，後來因為政府規劃，港口搬遷了，這個鎮子也就跟著一起沒落了，如今隨處可見都是沒人的空屋，而「舊港路八號」，就在鎮子裡面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是個獨立的小院，院子裡荒草叢生。

我看了眼院子的鐵門，上面被鎖拴著，但如果仔細看的話，其實那把鎖是開的。

我隨手把生鏽的鎖取下來，然後推開大門要往裡走。

陳俊有點害怕。

「我們別進去吧，這裡看上去沒住人。」

我看看陳俊，嘖了一聲。

「白練那麼多肌肉了。」

說完我沒理他，獨自一個人往裡面的屋子走，陳俊躡手躡腳地跟在我後面。

走到主屋門前，我試著開門，發現門沒鎖，將門推開後，迎面是一把椅子，椅子上坐著一具人類白骨。

在我與這具人類白骨中間有一張小桌子，桌子上放著一張紙。

我和陳俊看見這具白骨時都嚇了一跳，但陳俊比我想得要靠譜一些，他看見白骨的第一反應是把我往後拉。

我對陳俊說：「沒事，你去報警。」

說完，我走進屋子，陳俊還要拉著我。

我說：「我只是去看看那張紙上寫了什麼。」

陳俊聽完，這才鬆手，一邊報警，一邊跟著我進去。

我站在桌前，耳邊是陳俊報警的聲音，我先是看了眼白骨，因為缺少相關的知識，我並不知道這具白骨是真的還是假的。

低頭看了眼平鋪在桌上的白紙，白紙上積了厚厚的灰塵，已經放在這裡很久了，上面的字是列印出來的。

我沒去碰這張紙，只看了眼紙上的字。

「來抓我」

我看著這三個字，再抬頭看了看面前這具白骨。

鼻子又開始流血了。

……

不久後，警方到達了現場，帶走了李一江的屍骨。

我和陳俊坐在劉警官的警車裡接受問話，問話結束後, 劉警官沒有怪我，而是問我要了高先生的微信, 警方打算順著這個微信去查一查。

我沒抱什麼希望，只是告訴劉警官說：

「這個名叫『高先生』的微信，大概也是用的別人的手機卡註冊的，那個神秘人也許通過某條灰產途徑買到了大量的手機卡吧, 想通過這條路抓到他是行不通的。」

劉警官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問我：

「你說的這個神秘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搖頭, 「我只知道我破的這四個案子都有他的身影, 除此之外我什麼都不知道。」

劉警官看看我, 又看看我滴血的衣服，拿了包濕巾給我, 「好吧，我知道了, 快擦擦血。」

我接過濕巾，朝劉警官點頭道謝。

劉警官走後，我拿出手機, 試著給房先生髮一條消息。

「你有什麼目的？」

出乎我的意料, 這條消息發出去了，「房先生」這個微信號還沒有把我刪掉，不知是對方是忘了還是故意的。

不一會兒，那邊發來了一長串消息。

「齊航同學，你不覺得很可怕嗎？網際網路時代下，一張手機卡就是一個虛擬身份，我可以是那個少年, 可以是高先生，可以是房先生，但這些都不是真正的我。」

「你想說什麼？我在問你的目的。」

「這就是我的目的, 我們來玩一場遊戲，我躲在螢幕後面, 請你來抓我。」

「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參加這場遊戲？」

「你一定會參加, 我保證。」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自信, 於是編輯了一個問號發過去, 換來的又是一個感嘆號。

「房先生」把我刪了。

我深吸一口氣, 關掉了手機螢幕, 然後看向車窗外。

我從小就愛看偵探小說, 所以我很明白一個道理，沒有人創造案件, 偵探就不被需要。

所以這個神秘人的存在真的很讓我興奮。

面對他的再一次邀約, 我表現得異常興奮。

「來抓你是嗎？好，我一定會抓到你。」

……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個角落。

一個男人從車上下來，慢慢往橋上走。

當他走到橋中央時停下了腳步，隨後低頭看了眼江景。

下一秒，他從口袋裡取出了一根頂針和兩部手機，然後用頂針分別將兩部手機里的手機卡取出來。

看著滾滾江水, 又看了眼手裡的兩張手機卡, 男人露出期待的笑。

他伸出手，將兩張手機卡丟入江中。

最後, 他哼著歌，重新往橋下走去。

【錯層推理 4：手機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