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原來是這樣。
原來,這才是她的真心話。
我看著眼前這個面目猙獰的女人,忽然覺得無比陌生。
當初,明明是她在我懷孕時握著我的手,信誓旦旦,眼眶泛紅。
她說我婆婆不在了,她心疼我,一定要來照顧我坐月子。
我一個月給她八千,買菜做飯全走我的親密付。
我以為這是女兒對母親的孝敬,是母親對女兒的疼愛。
可到頭來,在她嘴裡,竟成了她照顧我,純屬是吃力不討好?
我看著她,眼淚終於不受控制地掉了下來。
「媽,你要是不想來,可以從一開始就直接說。」
「你大可以告訴我,你心裡只有兒子、孫子,沒有女兒、外孫女。」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里子面子你都想要。」
「一邊拿著我給的錢,一邊在我家裡故意給我添堵,把我當傻子一樣糊弄!」
「你何必呢?何必要在我面前,演這麼一出母慈女孝的戲呢?」
我媽一張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你胡說什麼!那八千塊是你自己非要給的,我還沒稀罕要呢!你是我女兒,給媽花點錢不是天經地義?難怪別人都說女兒是白眼狼!胳膊肘往外拐!嫁了人就忘了娘!我白養你這麼大了!」
一連串的指責,還是那套熟悉的道德綁架。
我只覺得可笑。
「媽,我給你花錢,是天經地義。」
「我弟呢?」
「他不需要給你花錢嗎?」
「還是說……」我頓了頓,目光重新鎖定在我媽那張開始再度失色的臉上,「你拿著我的錢,去補貼他,也是天經地義?」
「你……你血口噴人!」
我媽的聲音明顯弱了下去。
我扯了扯嘴角,笑意卻未達眼底。
「媽,你是不是真的把我當傻子啊?」
我拿出手機,在我媽驚恐的注視下,點開了支付軟體的頁面。
「你用我給你開的親密付,給我弟轉錢,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嗎?」
「轉帳記錄就在我手機里,你要不要我現在點開,一條一條念給你聽?連著日期和準確時間?」
「我以前不說,是我還念著那點所剩無幾的母女情分,是想給我自己留一點可笑的念想,留一點體面。」
「姐!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
我弟往前站了一步,擋在我媽面前,語氣理直氣壯得讓人發笑:
「咱媽是你親媽,你給她開親密付,那錢不就是媽的了?媽想給誰花就給誰花,想怎麼用就怎麼用,你憑什麼管這麼多?」
「楊志,話不能這麼說。」
顧銘伸手把我往身後護了護,又輕輕拍了拍懷裡寶寶的背——剛才的爭執聲太大,寶寶已經開始小聲哼唧了。
「這錢是小冉加班加點掙的,她孝敬媽是孝心,可媽轉頭把錢轉給你,性質就變了。你今年也三十多了,有手有腳,總想著啃姐姐,算怎麼回事?」
這話像根刺,一下扎中了我弟的痛處。
他臉瞬間漲成了紫紅色,惱羞成怒地揚手就往顧銘身上推,胳膊肘狠狠頂過去。
「你算個什麼東西!一個外人也敢管我家的事!我啃我姐的,跟你屁事相干!」
顧銘沒防備,被他推得踉蹌了一下,懷裡的寶寶「哇」地哭了出來。
我瞬間紅了眼,衝上去擋在顧銘和寶寶前面,指著我弟的鼻子吼:
「楊志!你是不是瘋了!你沖他動手,嚇到寶寶怎麼辦!」
「我就推他了怎麼了!」
我弟還想往前沖,我也準備動手朝他撕扯過去。
我媽卻突然過來擋在我弟面前對著我喊:
「你鬧夠了沒有!你弟只是推了他一下,又沒怎麼樣!你至於這麼護著個外人,跟你弟拚命嗎?」
4
外人。
又是這兩個字。
從我媽的嘴裡吐出來,仿佛帶著刺骨的寒意。
像一桶剛從冰窖里拎出來的涼水從我頭頂澆下,剛才還沸騰的怒火,瞬間被澆得只剩一片冰涼的麻木。
「成,媽。你一口一個『外人』,叫得可真順口。」
「那今天我們就把話說透,您心裡只有兒子孫子,沒有我這個女兒,我認了。以後您和弟弟的事,我不會再管,也不會再給你一分錢——不是我不孝,是我不想再做你們眼裡『吃力不討好』的傻子。」
我一邊說著,一邊熟練地在手機上操作取消親密支付。
我媽的臉色瞬間變了,她伸手要搶我的手機,聲音都在抖:「我是你媽!你怎麼能這麼對我!你關了親密付,我以後怎麼生活?」
「怎麼生活?」我把手機往後一收,冷笑一聲,「關我什麼事?你都說,我是外人,那憑什麼要養您?您找您親兒子去啊!」
「話,我就說到這兒。」
我收起手機,不再看她那張因絕望而扭曲的臉。
「以後,咱們各過各的,互不相干。」
我轉身,拉住顧銘的手,聲音瞬間溫柔下來。
「老公,咱們帶寶寶回家。」
顧銘點點頭,抱著寶寶,另一隻手、緊緊地牽住了我。
我們轉身,朝著門口走去。
身後傳來我媽撕心裂肺的叫喊,還有我弟氣急敗壞的咒罵,可我沒再回頭——
我知道,從關了親密付的那一刻起,我與這個家也斬斷了名為「親情」的牽絆。
5
和他們徹底撕破臉,斬斷關係後,我的世界清靜了。
日子也過得舒心愜意。
月嫂把女兒照顧得白白胖胖,還天天變著花樣做飯,葷素搭配得剛好,連湯里放多少鹽都算得精準。
寶寶的尿布月嫂總是換得很及時,夜裡從不讓寶寶哭鬧吵到我。
我終於能睡個安穩覺,臉上的氣色一天天好起來,連之前因為焦慮掉的頭髮,都慢慢長了新的小絨毛。
顧銘也更體貼了,一下班就搶著抱孩子,喂奶拍嗝換尿布,把育兒的責任更多地攬在他自己頭上。
周末我們會一起推著嬰兒車去公園散步。
看著寶寶在推車裡咯咯笑,陽光灑在我們身上。
我常常會恍惚——原來不用圍著那個偏心的家打轉,日子可以這麼輕鬆。
轉眼到了寶寶百日宴,我和顧銘在酒店訂了個小廳,請的都是我們的朋友和顧銘的家人。
沒有邀請我媽和我弟,這個決定我和顧銘商量過,他完全尊重我的選擇。
可就在大家圍著寶寶準備切蛋糕的時候,宴會廳的門突然被推開了。
我媽拎著個泛白的布袋子,站在門口,頭髮梳得整齊,還穿了件新的碎花襯衫,臉上堆著我許久沒見過的「慈愛」笑容。
「我的乖外孫女喲,外婆來給你送百日禮啦!」
她沒等我們反應,就快步走到寶寶面前,伸手就要抱。
顧銘下意識地把寶寶往懷裡收了收,我也瞬間皺起了眉。
「你來幹什麼?我們沒給你發邀請。」
「看你這孩子說的,」我媽裝作沒聽見我的話,從布袋子裡掏出一個金燦燦的手鐲,「外婆特意給寶寶買的,足金的!保佑咱們寶寶長命百歲,健健康康的!」
說著,她就伸手要往寶寶手腕上戴。
寶寶被她突然的動作嚇得瑟縮了一下,小嘴一癟,眼看就要哭。
「別碰寶寶!」我趕緊攔住她的手,「寶寶怕生,而且她皮膚嫩,戴這些東西不舒服。」
「哎呀,這是外婆的心意!」
我媽硬是要往前湊,同時拔高了音量,對著周圍的客人解釋道:
「我這女兒就是跟我鬧了點小彆扭,連百日宴都不告訴我。可你們看我這外孫女多可愛,我怎麼能不來呢?」
她這話一出,周圍不明就裡的客人立刻開始竊竊私語。
「是啊,孩子百日宴,媽來了是好事,別僵著了。」
「多大點事,母女沒有隔夜仇。」
顧銘察覺到我的不適,悄悄握了握我的手,給了我一個「你決定」的眼神。
我看著她手裡的金手鐲,又看了看她那副「悔過自新」的模樣,心裡一陣噁心。
早幹什麼去了?現在來裝好外婆,晚了。
可當著這麼多客人的面,我也不想鬧得太難看,只能硬邦邦地說:「禮我們心領了,鐲子您拿回去吧,寶寶用不上。」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犟!」
我媽像是被我傷透了心,眼眶瞬間就紅了,聲音裡帶上了哭腔。
「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對,我不該偏心你弟弟,不該跟你吵架。可我也是心疼你啊!這鐲子我跑了好幾家金店才挑到的,花了我小兩萬,就是想給寶寶留個念想……」
她越說越委屈,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虐待她了。
周圍的客人看我的眼神都帶上了幾分責備。
我看著她眼角擠出的那兩滴鱷魚淚,又掃了眼周圍那些和事佬的目光,胸口憋著一股無名火。
她就是算準了今天是寶寶的好日子,我不想把事情鬧大,才敢這麼肆無忌憚地道德綁架我。
沒等我鬆口,我媽已經趁機湊到顧銘身邊,一把抓住寶寶的小手強行把那隻金燦燦的手鐲套在了寶寶纖細的手腕上。
鐲子有點大,在寶寶手腕上晃了晃,她還特意扯了扯,確保不會掉下來,然後對著周圍的客人笑得一臉得意:
「你們看,多合適!咱們寶寶戴著真喜慶!」
見目的達到,我媽也不再糾纏,心滿意足地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眼神卻時不時地往寶寶手腕上瞟,像在監視那隻鐲子有沒有被取下來。
我沒再理她,一門心思幫著顧銘哄受了驚嚇的寶寶。
可心裡那股不安卻越來越強烈。
我太了解她了,她從來不會做賠本的買賣。
6
百日宴結束後。
月嫂正準備給寶寶換衣服洗澡,突然驚呼一聲:「寶寶,胳膊上怎麼起了這麼多紅疹?」
我心頭一跳,趕緊衝過去。
只見寶寶左邊的手腕上,沿著剛才我媽強行戴鐲子的地方,密密麻麻布滿了小紅點。
有些地方已經微微腫脹,看起來觸目驚心。
寶寶大概是覺得癢得難受,小胳膊拚命往身上蹭,哭得撕心裂肺。
那哭聲像針一樣扎進我心裡。
「怎麼會這樣?」
我慌了神,手都在發抖。
顧銘也趕緊湊過來,臉色瞬間沉得可怕。
月嫂是有經驗的,她仔細檢查了寶寶的胳膊,又看了看隨手放在洗手台上的金手鐲。
皺著眉頭說:
「會不會是這鐲子有問題?」
「有些假金子裡面含鎳,成人戴著沒事,但寶寶皮膚太嫩了,一接觸就容易嚴重過敏。」
我心裡咯噔一下。
趕緊拿起那個所謂的「足金」手鐲。
入手的瞬間,我就感覺不對勁——太輕了!
真金哪有這麼輕飄飄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