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似笑非笑的臉逐漸從光影里出來。
「簡言,你這個小騙子。」
不知道為什麼,媽媽每次見到爸爸,都有些怕他。
明明他長得比大明星還好看。
媽媽攥了攥手心說:「你想怎樣?」
爸爸牽動唇角,「退婚,跟我回莫家。」
爸爸也是奇怪,明明對媽媽不好,連家裡的傭人都欺負我和媽媽。
現在卻非得要媽媽回去。
媽媽也問了,「莫勛烈,你為什麼執意要我回莫家?」
爸爸沒有回答媽媽的話。
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故事裡。
「我小時候養過一隻小兔子,我很喜歡,可它卻突然不喜歡吃我投喂的食物,寧願去別人家討吃的。」
「它就算餓死,也只能死在我家,簡言,我說得對嗎?」
爸爸深深地盯著媽媽。
媽媽握緊我的小手,平靜克制地說:「如果我堅持不回莫家呢?」
爸爸散漫地說:「哦,那我只能找周顧聊聊天了。」
媽媽昂首看著爸爸,「就算周顧知道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對啊,我知道了又有什麼關係呢?」
媽媽身體僵了一下。
是新爸爸來了。
9
新爸爸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
他走過來攬著媽媽的肩,牽著我。
「你們不是離婚了嗎?哪條法律規定她不能再婚了?」
「莫總,你家住海邊?管這麼寬?」
媽媽有些意外地看著新爸爸。
新爸爸低聲說:「別看了,我知道自己很帥。」
媽媽撲哧一聲笑了。
爸爸的視線落在新爸爸搭在媽媽肩上的手,微微皺眉。
而後,又緩緩勾起唇角。
「我上周剛在海邊買了套別墅,這你都知道?」
我揪著小兔子布偶耳朵問,「你家真住海邊啊?」
爸爸彎腰注視我,「寶寶,那也是你家。」
媽媽拉著我,不讓我說話。
爸爸緩緩起身,挺直了脊背,然後不屑地看著新爸爸。
「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嗎?就敢娶?」
新爸爸淡淡地說:「溫柔善良的人。」
爸爸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
「哦,可惜你錯過了一場小白兔表演跆拳道的好戲。」
新爸爸沒聽懂,但是媽媽的手卻抖了一下。
可能是媽媽想到剛才她踹人時,也沒那麼溫柔吧。
爸爸看了一眼媽媽,微微彎腰進了車裡。
在緩緩半降的車窗中,他氣定神閒地說了一句。
「祝你們明天新婚愉快。」
黑色的邁巴赫快速隱入車流中。
媽媽微微皺眉,「你都知道了?」
「嗯,聚會那天起就知道了,我沒那麼傻。」
他握了握媽媽的手,「放心,這沒什麼的。」
媽媽愣了一下,點點頭,回握住新爸爸的手。
10
第二天是媽媽的婚禮。
媽媽叫我小心,別亂跑。
她說爸爸本來就是個瘋批,指不定干出什麼事來。
尤其現在莫家的錢權,都掌握在他一個人手裡。
他想怎麼瘋就怎麼瘋。
媽媽嘆息,「要是被他壞了婚禮,那媽媽之前的溫柔輸出都白乾了。」
我很聽話。
我抱著小白兔玩偶,吃著大白兔奶糖看著阿姨們給媽媽化妝。
可是小肚子它不聽話,想噓噓。
我拉著新爸爸的一個女助理,陪我上衛生間。
「阿姨,你要看好我,我很容易出問題的。」
阿姨說她包我沒問題。
難怪媽媽說,戀愛腦的話不能信。
我剛關上門,阿姨的男朋友來電話,阿姨就丟下我,到角落跟手機談戀愛去了。
我嘆了一口氣,只能自己照顧好自己了。
擦完小手,準備去化妝室找媽媽。
壞事了。
我突然被人用布捂嘴了。
眼前一黑,我睡了過去。
11
我迷迷糊醒來時,發現在一輛車裡。
那個許佳雲兇巴巴地坐在我旁邊。
我挺害怕的,但是我忍著了,「我媽媽呢?」
「媽媽見不到我,她會著急,會發瘋的。」
許佳雲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就是要她急,要她發瘋,今天婚就結不成了。」
「可是,我媽媽瘋起來會很可怕的。」
許佳雲掐我的手臂,「有我可怕嗎?」
又用力掐了一下,「說話啊,小賤種,有我可怕嗎?」
這有什麼好比的?
好疼啊,但是我忍住沒掉眼淚。
要是我哭了,她就爽了。
我不想她爽。
因為媽媽說過,不能讓自己哭了,還讓別人爽了。
她還想掐我時,另外兩個綁匪說話了,「你注意一點,勛爺警告過不能傷害這個小不點。」
許佳雲收回了還想掐我的手。
拍了一張我的照片發給媽媽,還嘰里咕嚕地跟媽媽講電話。
「對,就你一個人來,對誰都不能說,也不許報警。」
她對著我笑得陰森可怕。
「周顧事業心很重,他結婚也多半是為塑造形象,好參選商會會長,你媽媽直接逃婚,讓他丟人了,我看他還要不要你們。」
12
許佳雲把我扔進了電視上那種,破破舊舊的廢工廠。
我安安靜靜地坐著數數。
許茹芸跟綁匪在聊天。
「許佳雲這個二手貨,等下讓她跪著求我。」
「看她還裝不裝清高了,就想看到她痛哭流涕求我的樣子。」
我數不下去,「快放了我吧,不然我媽媽真的會瘋。」
他們哈哈大笑。
「周顧今天忙瘋了,忙著收拾爛攤子,哪有空管你們。」
「就簡言一個人來,弄死她小菜一碟。」
他們不懂。
其實媽媽一個人來就夠了。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巨響。
捲簾門被撞破一個窟窿,搖搖欲墜。
哦豁,媽媽好帥啊,直接開著吉普車衝進廠房。
她一個急剎車,差點把許佳雲他們撞翻。
兩個綁匪草了一聲,剛拿起鐵棍,就被媽媽手上不知哪裡帶來的電棍直接電暈了。
許佳雲吞了吞口水,腿開始抖,「你別過來啊。」
媽媽上次踢許佳雲算客氣的了。
這次直接把她踢翻在地。
「瑤瑤,她打了你嗎?」
我撩起手臂,顯露出青色的印子。
媽媽眼睛直接紅了。
她瞬間就踩斷了許佳雲的手腕,鞋尖還碾了兩下。
「我有沒有說過,別碰我的寶貝,嗯?」
許佳雲痛得嗷嗷叫,哭著求媽媽放開。
我突然又想起新爸爸曾經跟朋友說過。
「我們家簡言膽子小,脾氣又柔,遇到事只會躲在我懷裡嚶嚶哭。」
正想著,突然又有幾輛車開了進來。
擠滿一個廠房。
第一輛車裡跳下來的人,竟然是穿著新郎禮服的新爸爸。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媽媽。
此刻,平時溫柔無比的媽媽造型挺別致。
一手拿著電棍,一手叉腰,頭上還掛著頭紗,牛仔褲裹進皮靴里,鞋尖卻踩著許佳雲。
嘴裡還惡狠狠地喊著,「再有下次,我直接弄死你,扔公海里。」
「媽媽,周顧叔叔來了。」
「簡言,你不是說婚戒忘戴,回家取的嗎?」
媽媽回頭,僵住。
13
「你看她這副樣子哪裡是要取婚戒,是要取人命吧!」
爸爸笑著從第二輛車上跨下來。
爸爸看媽媽的眼神突然變得很奇怪,從來沒有過。
像深深的寒潭,還微微泛著波光的那種。
就像我看到美味的冰激凌,狠狠地盯著看時一樣。
爸爸勾唇淺笑,「我就說,周顧要是不來,可惜了這好戲。」
「還好,他這人聽勸。」
我轉頭看了一眼新爸爸。
咦,為什麼他現在看媽媽的眼神,也跟爸爸的一模一樣?
難道媽媽變成他倆的冰激凌啦?
媽媽一瞬間攥緊了手心,「莫勛烈,你布的局?」
爸爸撩開外套,雙手插兜,「我哪有這種愚蠢的創意。」
「我一般只會明搶,比如把你塞進我車裡這種。」
媽媽盯著他,他笑了一下,「好啦,我只不過順水推舟幫了她一把,不然許佳雲這種蠢貨,連酒店的門都出不去。」
因為新爸爸怕人鬧事,婚禮現場布置了千人安保。
媽媽皺眉,「莫勛烈,瑤瑤也是你的孩子。」
「我又沒說不是。」
爸爸只是高聲說了一句,「進來吧。」
門外迅速冒出二十幾個長得像鐵塔一樣的保鏢,有的手裡還拿著望遠鏡,還有槍。
「我會護她安全。」
媽媽無語了,「你這樣有意思嗎?真想拿電棍電死你。」
爸爸故作害怕地退後了兩步。
但眼裡一點害怕的意思都沒有。
他朝著新爸爸說:「周顧,這凶得跟夜叉一樣的女人,你還要嗎?」
14
新爸爸喉結滾動了一下,欲言又止地看著媽媽。
最後輕輕地問了一句,「簡言,這才是真實的你嗎?」
媽媽索性也不裝了,自說自話。
「不好意思,你給我的錢,我沒花在裝扮自己取悅你上,我只是取悅了我自己。」
「這些年,瑤瑤上幼兒園,我也在上學,學了很多我之前不會的東西。」
「對了,上周還拿到了飛行駕照。」
媽媽笑了笑,「你給了我錢,我也提供了情緒價值,你喜歡溫柔的,懂事的,會烹飪,不無理取鬧的女朋友,我配合得還算不錯吧,你也沒吃虧。」
「今天對不起了,逃婚不是我本意,這婚是結不成了。」
「房子你要收回去也行,我們明天就可以搬走。」
周顧叔叔平靜地問,「搬走,你們要去哪裡住?」
「我大學學金融專業的,這幾年理財和投資賺了一些錢,足夠我們母女生活的。」
「當然,要感謝你提供的本金。」
我大概也聽明白了。
新爸爸,不能當新爸爸了,只能當回周顧叔叔了。
周顧看了一眼廠房外雜草叢生的曠野。
再次轉回頭時,眼神卻變得炙熱起來。
「簡言,婚禮推遲到下個月行嗎?」
「我還是想和你結婚。」
地上的許佳雲直接痛暈了過去,今天一天白乾了。
一旁雙手抱臂,當吃瓜群眾的爸爸,突然收斂了笑容,周身都是寒意。
「怎麼,我還成了你們婚禮的見證人了是吧?」
「簡言,你敢答應的話,就有點過分了。」
媽媽深呼了一口氣,「我可以。」
爸爸的眼眸瞬間暗了下去。
15
自從那天從破工廠回家後。
周顧叔叔像變了一個人。
再也沒有哪個前女友會來打擾媽媽了。
他也不出去應酬了,每天下班早早就來我們家坐著。
陪媽媽看電影,聊媽媽的工作,陪我玩樂高,看動畫片。
我和媽媽都覺得,這樣也還不錯。
可是,媽媽生日那天,周顧叔叔卻遲到,等到拿出來的蛋糕都快融化了,媽媽又塞回了冰箱。
好不容易門鈴響了,我開心地去開門。
「媽媽,這是什麼?」
門外的地上放著一個漂亮的蛋糕盒子。
拆開,裡面竟是一個造型奇怪的兔子蛋糕。
媽媽臉色突然變了,「扔了。」
就在這時,媽媽的手機響了。
是爸爸發來了一條祝福語音。
「小兔子,生日快樂,記得回家哦。」
也是從那天起,周顧叔叔突然變得忙碌起來。
周天,周顧叔叔難得不忙,來我們家。
我還沒睡覺,我從門縫間看見,他一副很疲倦的模樣。
媽媽溫柔地問他,「發生什麼了,能跟我說說嗎?」
周顧叔叔很勉強地笑了一下,「沒什麼,只是工作有點忙。」
媽媽難得握住周顧叔叔的手追問。
「以後我們是夫妻,我希望我們之間可以互相信任。」
周顧叔叔只是「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可漸漸地,周顧叔叔終於沒那麼忙了。
日子恢復成之前的樣子。
不同的是,周顧叔叔經常看著媽媽的身影愣神。
好在很快,開心的事兒又要來了。
媽媽又要辦婚禮啦。
16
媽媽穿著潔白的婚紗,化了妝,像個仙女一樣好看。
周顧叔叔都看愣住了。
他垂眸思忖了片刻,對媽媽說:
「婚禮時間還早,簡言,我們先去一個地方。」
他拉著媽媽就走。
我邁著小短腿跟了上去。
坐進車裡後,周顧叔叔卻站在外邊,低頭跟司機交代了什麼。
然後對媽媽微笑,「你先過去,我一會兒到。」
媽媽張嘴想說什麼,周顧叔叔卻著急走了。
車子一路開到海邊,我聞到了海風的味道
「媽媽,快看,好漂亮的房子啊。」
司機也不禁讚嘆,「能在靖州灣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買獨棟別墅,非富即貴啊。」
司機把一個盒子遞給了媽媽。
裡面裝著別墅的鑰匙。
媽媽才微微放開捏緊地手心。
「媽媽,這是周顧叔叔給你買的新家嗎?」
「哦,我知道了,是叫婚房對吧。」
別墅里里外外都鋪滿了漂亮的玫瑰花,還帶著露珠的那種。
媽媽推開門的那一剎那。
房子裡的旋轉樓梯上,出現一雙程亮的皮鞋。
「周顧,你怎麼比我們快?」
男人的臉出現時,竟不是周顧叔叔。
是爸爸。
他雙手插兜,聲音一貫的散漫。
「歡迎小兔子回家。」
媽媽臉色突然發白。
17
媽媽拉著我轉身就要走。
「聽完錄音再走也不遲啊。」
爸爸慢悠悠地打開了手機。
裡面傳來周顧叔叔和爸爸的對話。
「要恢復你的供應鏈也行,婚禮那天讓簡言過來陪我三天。」
是周顧叔叔的聲音,「不可能。」
「那你就眼睜睜看著,付出十幾年心血的事業毀於一旦?」
「周顧,我只給你三分鐘的考慮時間。」
爸爸掐斷了錄音。
「結局不用聽了吧,因為你人就在這。」
「簡言,這就是周顧的選擇,賣妻求榮。」
媽媽攥緊了手心,「是你逼他的。」
爸爸冷笑,「他自己菜,怪我?」
媽媽冷冷地回看著爸爸,「莫家百年的根基,周顧一個白手起家的人,當然鬥不過你。」
爸爸走到酒櫃前,端起一杯紅酒。
他輕輕搖晃著暗紅色的液體。
「簡言你有沒有想過,周顧能在婚禮當天出賣你,說明他重利,他的事業永遠居首位,你算什麼東西?」
「他日,如果某個土老闆看上你,想拿利益跟他做交換,你信不信,他依然會賣你第二次。」
紅色的液體滑進爸爸的喉嚨。
「他壓根不管你這三天是否會被我折騰,不顧你死活,就把你送過來。」
「這樣的人,你還想嫁?」
媽媽臉色白了幾分,「你也好不到哪裡去,都渣。」
爸爸卻笑容濃烈,「罵他,就不能罵我咯,我渣得明明白白。」
媽媽想帶著我走,但是走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