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了劉曦文三十多年,我知道他是個爭強好勝的性子。
劉明德為了博同情,故意讓劉曦文穿了打了好幾個補丁的破衣服。
而安寧的衣服可是新的。
他篤定安寧會死,提前把安寧的衣服搶過去穿了。
看他們慢悠悠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我露出一個笑容:「我去把雞蛋炒上,安寧最喜歡吃炒雞蛋了!」
剛剛走進廚房,又有一個人來報信:「鳳蘭家的,你家孩子被撈上了,村裡人給做了搶救,但還是得送醫院!就你們家有自行車,快點帶孩子上醫院啊!否則,就晚了!」
「什麼?怎麼可能是我家的孩子?」我帶著哭腔催促著劉明德,趕緊騎著自行車去救人。
眾目睽睽之下,劉明德這才推出了自行車,趙紅葉死活要跟著去。
她上了劉明德的自行車后座,說她懂得一點醫術,也許能幫得上忙。
看著他們出門,我這才往我哥家走去,看到前世魂牽夢縈的小人兒,我的眼眶不由得濕潤了。
我緊緊地抱著他溫熱的身體,泣不成聲。
他從睡夢中醒過來,緊緊地摟住我的脖子,親親熱熱地叫我媽媽。
我哭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確認,這不是夢,這一次,我終於救下了我的孩子。
我抱起兒子,往河邊走,這下,該去看好戲了。
沒走幾分鐘,就見一群人圍在田埂上。
過去一看,竟然是劉明德帶著趙紅葉一起摔下了田埂。
劉明德說,他的手和腳摔到骨折,騎不了自行車。
就算是這樣,他也將趙紅葉牢牢護在懷裡。
他們這是不想把孩子及時送到醫院,才狠下心來把自己摔壞。
我看著他和趙紅葉的樣子不禁冷笑出聲,希望等會兒他們不會後悔。
趙紅葉看到我,淚眼朦朧地道:「對不起,表嫂,我們太著急想要救劉安寧,沒想到竟然摔了,表哥沒辦法送安寧去醫院了,你快想想辦法啊!」
她看似焦急,嘴角卻勾起一個弧度,目光挑釁地看著我。
因為這個村裡除了劉明德沒有人會騎自行車!
現在是 70 年代,村子裡沒有馬車,只有牛車,那牛車比人走路快不了多少。
我們村子離醫院還有三十多公里,沒有自行車的話,等著把孩子送到醫院,孩子絕對救不回來了。
劉明德拍著地板哀嚎,眼角卻沒有一滴淚:「安寧,我的兒子啊,爸爸對不起你啊!爸爸救不了你!」
看著他們裝模作樣,我強壓住心中的笑意嘆息道:「這是天意,只能怪那個孩子命薄!」
劉明德死死抱著頭,嗚咽著,像是很難過的樣子。
兒子卻從我身後竄了出來,清脆地叫道:「爸爸!你怎麼了?」
趙紅葉和劉明德臉色大變:「劉安寧?你怎麼在這裡?你怎麼穿著曦文的衣服!」
5.
劉明德急切地朝著兒子撲過來,嚇得兒子連連後退。
「怎麼會是你?你怎麼沒事?」
我哥的目光狠狠地瞪著劉明德:「怎麼?安寧沒被洪水沖走,你不高興?還很吃驚?」
趙紅葉目光發直,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表……表哥,那個孩子……是……」
這時,村民已經把溺水昏迷的孩子抱了過來,正是劉曦文。
看著他青黑的臉,微弱的氣息,我害怕得緊緊抱住懷裡的孩子,汲取到他的溫度,才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趙紅葉尖叫著撲上去抱著劉曦文,使勁搖晃:「曦文,怎麼會是你?不可能,你醒醒,你快點醒過來啊!」
劉明德連滾帶爬地跑過去,抖著嘴唇崩潰:「不會的,這不是真的!曦文一定沒事!」
看著他們崩潰無措的樣子,我只覺得心中暢快。
前世我的安寧被打撈上來,劉明德只是沉著臉不說話,哪裡見過他如此激動失態的樣子。
我假裝哭泣:「曦文這孩子,怎麼命這麼苦啊!好不容易救上來,偏偏明德摔斷了腿,沒法送他去醫院!他還有氣呢,再耽誤下去,不知道還能不能救得活啊!」
周圍的村民看著劉曦文的樣子,也感嘆劉曦文的運氣實在是太差了!
村裡的人都在搖頭惋惜:「可惜啊,挺機靈的一個孩子,好不容易救上來,卻沒有辦法及時送醫!」
趙紅葉瘋了一般搖晃起劉明德:「你起來,快點送曦文去醫院!」
劉明德猶如遊魂一般站起來去推自行車,可他的自行車隨著他一起從田埂上摔下去,前輪都變形了,完全沒有辦法騎。
村民把車抬到路上,劉明德六神無主,勉強修了一下車輪,就騎了上去,朝著趙紅葉大吼:「快點抱著孩子上來!」
村裡人想要上前幫忙。
我哥冷冷地開口:「劉明德,剛才你不是說,你手腳都骨折,沒有辦法動了嗎?怎麼現在又可以了?」
我接口道:「因為剛才他以為出事的是安寧,自然是傷得嚴重,無法動彈。現在他發現出事的是劉曦文,自然是拼了命也要救他!」
劉明德像是沒有聽到我們的話一樣,一個勁地要將趙紅葉往自行車上拽。
聽到我這樣說,村民都詫異地看著我們。
幫忙的手也慢了下來。
趙紅葉哆哆嗦嗦地抱著孩子上車,卻怎麼也上不去。
她可憐巴巴地看著我:「表嫂,你幫幫我,求求你了,你幫我送曦文去醫院!」
我看著趙紅葉瑩白的臉龐笑了,他們是怎麼有臉在處心積慮害我的孩子後,還想讓我幫忙的?
上一世,劉明德將趙紅葉帶回家,告訴我,這是他的親表妹。
他說表妹身世悽慘,說她父母雙亡,丈夫家暴,自己又是身體虛弱,渾身病痛,命不久矣。
表妹現在無家可歸,讓我收留。
那個時候,我覺得表妹命苦,同意把表妹留在家裡,這一照顧就是三十多年。
他們把我家當成是他們的家,光明正大地做起夫妻,一家三口,只把我當做是家裡的保姆。
他們害死我的孩子,還騙了我三十多年!
是怎麼好意思讓我救人的!
我退後一步:「表妹,我懷著孩子呢。山路那麼顛簸,我可動不了!」
我故意看了一眼劉曦文的臉色:「這孩子命苦啊,小小年紀父母雙亡,現在又落到這個地步。真是天煞孤星的命格!」
劉明德勃然大怒:「住嘴!我不許你咒他!他的命比你好一萬倍!他一定會沒事的!」
他雖然這樣說著,手和腳卻抖得不成樣子。
我上前扶了他一把:「對,對!他一定能長命百歲!真可憐啊,要是我早點出門來找他,他就不會出這種事了!」
「哎,明德,剛才我就一直讓你出門來找人!你們卻死活攔著我不願意來!甚至還把家裡門鎖了。現在鬧成這樣,你百年之後,可怎麼向你那早死的戰友交代啊!」
劉明德沒有說話,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帶上人就歪歪扭扭地騎著單車遠去了。
6.
我哥將我們送回家,這才問我:「鳳蘭,明德到底怎麼回事?你剛才怎麼只讓我把安寧帶回來?你要是讓我把兩個孩子都帶回來,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我將結婚證遞給我哥,平淡地道:「結婚證是假的,這些年劉明德一直在騙我。劉曦文是他和趙紅葉的孩子!」
我哥氣得滿頭青筋暴起,一拳砸在牆上。
我告訴他,如果今天他沒有及時帶走安寧,那被洪水沖走的人可能就是安寧了。
「這個畜生!真是忘恩負義,狼心狗肺!」我哥氣得直罵人。
劉明德是到我們村下鄉的知青,村裡條件艱苦,他一個城裡人經常幹活干到哭,還吃不飽。
我見他實在可憐,就幫了他幾次,他很不好意思,送了些東西感謝我。
一來二去,我們在村裡人眼裡就成了一對。
很快,他就向我父母提了親。
恰好這個時候,部隊到村裡招兵,讓村裡人推薦表現優秀的人選。
村裡人自然不會推薦知青。
因為他是我們村的准女婿,在他的哀求下,我家裡人去找了村長,也把他推薦了出去。
推薦出去的幾個人最後竟然只有他通過了審核,成了一名光榮的士兵。
在他回鄉探親的時候,我們就在村裡人的見證下成了親。
那張結婚證就是他帶回來的,他說部隊上發的,自然是與眾不同。
我也沒有見過別人的結婚證,就這樣被他糊弄了過去。
當兵沒幾年,他退伍轉業成了城裡的幹部,他經常說工作忙,回家的時間很少。
這次,我叫他回來,是因為安寧到了上小學的年紀,我想把我和安寧的戶口一起轉到他工作的單位。
方便安寧在城裡上學。
想到這裡,我突然一愣,有些地方豁然開朗。
劉明德給我的結婚證是假的,我讓他轉安寧的戶口,那假結婚證的事情一定會敗露。
所以他和趙紅葉才起了殺人的心,只要我的安寧出了意外,就不需要轉戶口,還可以將我留在農村,做他們的血包,給他們供應糧食和蔬菜。
現在,我懷著孕,安寧若是出事,我一定會痛苦不堪,肚子裡的孩子自然就保不住了。
我不禁苦笑出聲,就因為一個戶口,他竟然要殺死自己親生的孩子。
果真是禽獸不如!
不,他還為了他的另外一個兒子和老婆,在他心裡我和孩子比保姆都不如。
第二天,滿眼紅血絲的劉明德回來了。他一回來就在家裡到處翻找:「錢呢?家裡的錢呢?曦文住院了,需要很多錢!」
我故意朗聲道:「明德,孩子怎麼樣了?救活了嗎?」
「我只是個農村婦女,每天土裡刨食,哪裡有錢給你啊!」
「明德,你當兵五年,工作兩年了,我也沒向你要過家用,這些年你怎麼一點錢都沒有攢下來嗎?你不是說,存著一筆錢要給我肚子裡的孩子買戶口的嗎?」
劉明德臉色僵了一下,軟下聲來:「鳳蘭,那些錢我自然是存著的,只是這次回來得急,沒有把錢帶在身上。你能不能想點辦法幫我湊點錢?」
我搖搖頭,表示愛莫能助:「明德,也你在村裡呆過,村裡什麼情況你也知道,大家都是一窮二白的,哪裡有錢治病啊!」
劉明德不聽,跑到村長家裡借錢,村長想了一會兒,拗不過我的面子,還是拿出錢來。
我連忙把錢接過去:「村長,這錢我來拿,以後還錢也是我來還吧!」
我們從村頭借到村尾,好不容易才借到了 380 塊錢。
回到家,劉明德就向我伸手要錢,我把錢收好,搖頭:「這些可都是村裡人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借出來的。我得跟著你去醫院,看看這錢是怎麼花的!」
劉明德不同意,我把臉一沉:「不讓我去醫院,這錢就別想要了!」
他這才同意我跟去醫院。
我把孩子交給我哥照看,就跟著他出了門。
7.
才到病房門口,趙紅葉就撲了過來。
「明德,錢帶了嗎?快點,我要給孩子轉院!轉到省城的醫院去。醫生說孩子溺水太久,傷到了腦子,他以後很大可能會偏癱!」
「曦文那麼聰明的孩子,他以後是能上清華北大的料子,怎麼可以偏癱!」
劉明德一把抱住趙紅葉:「好,我們去大醫院給孩子看病!」
他朝著我伸手:「鳳蘭,快點把錢給我,我們要給曦文轉院!」
我為難地道:「明德,你看曦文都這樣了,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才能治得好,安寧要上學,我肚子裡的孩子馬上出生了!」
「家裡上上下下都要花錢,我們借了那麼多錢可怎麼還?」
劉明德漲紅了臉就要發怒,趙紅葉卻結結實實跪在我面前:「表嫂,求求你了,救救曦文吧,那可是一條人命啊!」
我故意道:「醫生不是說曦文已經救活了,醒過來了嗎?難道他……」
趙紅葉哭得楚楚可憐:「曦文是醒過來了,可他會變成一個癱子……他還那么小,前途無量,求你救救他!」
「我求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