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曬屁股了,還不起床,給你妹去村口買兩袋鮮奶。」
我哥被凍得一哆嗦,拽著被子還想再睡會兒,迷迷糊糊看見了我,然後驚醒怒吼:
「媽,我妹面前能不能給我留點面子。」
我媽拉著我出了門,一把關上了他的門,做出最後通牒:
「你妹早上要是喝不到新鮮牛奶,你這個月的零花錢就全沒了。」
我哥哀嚎一聲,麻溜地起床,刷了牙,將頭髮隨便一抓,然後一張大臉懟到我面前:
「你哥帥不?」
雖然頭髮像雞窩,但因為個子高,長得好,倒別有一股不修邊幅的帥氣。
我很認真地看著他,然後點了點頭,弄得我哥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耳朵紅紅的,狠狠地颳了刮我的鼻子:
「小丫頭片子還學會調戲你哥了。」
我在廚房看我媽做飯,潔白的麵糰在我媽手上翻飛,然後擀成一道大大的麵皮,再均勻切成細條:
「上車餃子,下車面,我們北方的習俗,從外面回到家的人都得吃碗面。」
面擀好以後,將油燒熱,放入切好的肥瘦相間的肉沫,加入香菇丁、黃豆醬、豆瓣醬、青紅辣椒,再將煮得八分熟的麵條倒入鍋中一燴,面就出鍋了。
一家人圍在桌子旁吃飯,也沒那麼多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三個人熱熱鬧鬧地說話,我不會說話,只是看著他們笑。
我媽說:
「踏過山海關,吃完這碗面,就算徹徹底底回家了。」
小時候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喜歡吃米飯,就我喜歡吃面,只是家裡很少做面。
因為家裡的阿姨也喜歡吃米飯,每當我想要吃面的時候,她就總說麵食對胃不好,所以漸漸地,我也就將自己的喜好隱藏了下來。
如今終於知道了,原來我本來就是北方人,自然也長了一張北方的胃。
7
小鎮里這些天都在下雪,天太冷,於是也沒有怎麼出門。
日子過得簡單而平靜,唯一的煩惱就是短短一周,我胖了整整五斤。
往常家裡除了江澤沒人同我說話,可是江澤因為上學工作的緣故,時常不在家,於是我就養成了自己跟自己說話的習慣。
偌大的家裡有點聲響聽起來好像也就沒有那麼寂寥了,於是自己說話自己回答,一想到自己胖了五斤,聲音不知不覺大了一些:
「誰敢想誰敢想,竟然胖了大五斤!」
隔壁的臥室突然傳來我哥的聲音:
「不曾想不曾想,瘦成這樣還減肥。」
我這才清楚地知道房間的隔音有多差,震驚地捂著了嘴,那我這些天偷偷說的話都被我哥聽見了唄。
我哥敲了敲牆壁,然後懶洋洋地說道:
「你那身班子瘦的跟麻杆兒似的,我還尋思來年春天帶你去放風箏呢!就你這樣的,風大點我都怕不是你放風箏,是風箏放你了。」
我:……
有時候半夜夢到受罰,又被關在那個黑屋子,emo 兩句:
「我討厭黑暗。」
我哥說:
「討厭黑暗好辦啊!明兒個,哥就去給你買個強光手電筒,公雞見了你都打鳴。」
「從此你是光,你是電,你是唯一的神話~~~」
我:
……
東北人不讓任何一句話掉地上,我喜歡自言自語的毛病就這樣被我哥給徹底治好了。
8
又過了幾天,天終於放晴,日子也臨近年關,鎮上的年集開了。
那天所有人都特意起了個大早,帶著我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去趕集。
我第一次趕北方的大集,看哪哪都新鮮,只要我在哪個攤位停留多一秒,我媽立馬就付錢買東西,沒多久我哥渾身上下都是包裹。
「不用那麼多,我吃不下了都。」
我爸看著我吃東西的樣子傻樂:
「你嘗嘗就行,不用吃完,媽想讓你都能嘗一下下。」
然後不嫌棄地將我吃了兩口的包子,三下兩下地塞進嘴裡。
因為我來這兒沒帶什麼衣物,又去逛了會兒衣服店。
我媽我爸和我哥各給我搭了一套衣服,並且為誰的眼光好,吵得不可開交。
最後所有人的眼神齊刷刷地看向我:
「你說誰的眼光好?」
店主在一旁笑著說:
「你家閨女長得俊,就像電視上的大明星似的,穿啥都好看。」
把我爸媽和我哥給哄成翹嘴了,大手一揮,統統拿下。
9
轉眼到了除夕,我媽和我爸一大早就開始忙活。
鞭炮放了,又是紅紅火火的一年。
年夜飯的桌上擺的都是我喜歡吃的菜,雖然我從來沒有說過我的喜好。
但是愛你的人,可以從日常中察覺到你喜歡吃什麼。
儘管這大半個月里我感受到了很多很多的愛,但是每當發現自己被愛時,依舊會無比感動。
遠處的煙花一朵朵綻開,我舉起杯子敬了所有人一杯:
「謝謝你們……爸,媽。」
太久沒有叫爸媽,剛開始說這兩個字的時候,我還顯得有些不熟練。
又嘗試著叫了一聲後,一切都如此自然,他們本來就是我的爸爸:
「爸,媽」
我爸眼眶刷的一下就紅了,我媽將我摟在懷裡:
「哎,我的乖女兒,這些年受委屈了。」
其實本來也沒有那麼委屈的,可是縮在我爸媽懷裡,就止不住地掉眼淚。
可能就像小孩摔在地上,要是沒人哄也就過去了,有人哄時,就止不住地委屈。
我哥看著我,眼眶也有些紅,很認真地說道:
「對不起,當初是我沒有看好你,才讓你受了這些年的苦。」
我從我哥的嘴裡知道了當年所有的事情,當初我只有一歲多,還不會走路,裹在襁褓中,他抱著我,中途被玩具給吸引了。
回來的時候,沒發現我被人報錯了,等到發現的時候,那家人已經下了車。
當年監控不完善,江家買的又是黃牛票,於是天南海北再找不到人。
儘管後面他時不時就會來到這個車站,但是一直沒有得到有效消息,也就是這些年網絡發達了,才看到江家尋親的事。
難怪我總覺得我哥看我的眼神中有很多的愧疚,對我也總有些小心翼翼的感覺在,原來這件事情一直壓在他身上。
我哥哭的格外有破碎感,於是我用不熟練的東北話說道:
「大男人哭啥哭,瞧你那磕磣樣。」
給我哥一樂,鼻涕笑出一個大泡來,我將紙遞給他,然後很認真地對他說:
「我不怪你,你也不要怪自己了。」
於是我哥的眼眶又紅了,把頭埋在我爸的懷裡,哭的像個小孩子一樣。
那天說開以後,我哥對我自然多了,不是單純地討好,偶爾也跟我拌拌嘴。
像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10
整個年裡,我哥拉著我,拿著盆,像個小土匪似的,進門就砰砰磕頭:
「恭喜發財,紅包拿來。」
然後又上前拉我:
「叫舅舅舅媽。」
我叫人,他刷的一下又跪下磕頭:
「我妹膽子小,我替她磕。」
於是我和我哥配合默契,我哥磕頭我叫人,幾天就拿了厚厚一沓紅包。
我爸在鎮上的福利院裡當院長,而我哥就是院裡的孩子王。
他一本正經地將我介紹給他的團隊,嘴裡還裝模作樣地叼了根枯草:
「以後這姑娘,我罩的,懂了沒?」
一群小孩子都很捧場地鼓掌,中二的讓我有些腳趾扣地。
爬樹的時候,有個叫二蛋的扯了我一下,導致我從樹上摔了下來,好在不高,只是擦破些皮。
我哥急忙趕過來察看我的傷口,然後拉著二蛋厲聲說道:
「為什麼要這樣做?」
可能從來沒有看過我哥這個樣子,二蛋直接被嚇哭了。
我在一旁勸,甚至蹦了幾下:
「我沒事,沒關係的。」
又對二蛋說:
「對不起,是我沒站穩。」
道歉是我本能打反應,我害怕與人起衝突,害怕惹事回家,他們會更討厭我。
我哥看著我,嘆了一口長長的氣,然後眼眶紅紅的,揉了揉我的頭髮:
「你沒錯,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然後看著二蛋道:
「二蛋,道歉。」
二蛋哭著道了歉:
「對不起,我就想嚇你一下,沒想到你會摔下來。」
我又說:
「沒關係。」
我哥捏了捏我的鼻子:
「怎麼沒關係,關係大著呢!二蛋你好好反省一下。」
然後低下身,示意我上他的背:
「我背你去診所上點藥。」
我扭捏了一下,然後趴到了我哥背上,晃晃悠悠地往診所走去。
我哥對我說:
「院裡的孩子從小在福利院長大,太依賴我,有點排外,所以對你有惡意,對不起啊。」
我剛想搖頭,說沒關係,又想起我哥說的話,於是沒說話。
那天以後,我哥說我脾氣太好了,軟柿子容易被人捏,所以總喜歡逗我,把我惹毛了。
有一天我氣的拿起笤帚打他,他一邊躲一邊笑了:
「對,就這樣,誰欺負你就打回去。」
11
今天他又鬧我,拿著雪丟進我後脖子裡,凍得我一陣哆嗦,有些惱了,抓了一把雪就沖了上去。
兩個人在雪地里鬧作一團,後來雙雙沒站穩,倒在地上,我哥先起來,準備拉我的時候,被人一拳頭給打倒在地。
我慌張起身,以為是我哥什麼時候結的仇人,只是不曾想卻看見了江澤。
一個多月沒見,他瘦了許多,厲聲喝道:
「你在對我妹幹嘛?」
我哥挑了挑眉:
「我妹妹怎麼成了你妹妹,你就是我妹前面那個便宜哥哥吧。」
他往前逼近了一步,然後說道:
「不講話?冷暴力?正好,我早就想要打你了。」
然後一拳頭舞了上去,兩個人打成一團,江澤學過拳擊,我怕我哥吃虧,急的不行,索性擋在我哥的面前。
江澤顧忌著我,出手有所掣肘,我哥瞅準時機,一腳踹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