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姨媽?她在哪呢?」
陳明掃視了屋內一圈,眨著一雙大眼,無辜發問。
我也跟著望了一圈,自言自語:「她剛才還在屋裡啊……」
一個不好的猜想在腦袋裡慢慢浮現,我雖然慌張,但也不敢輕易往那個方向想。
結婚是大事,總不能真的把人家的鐲子順走吧,而且還是親戚……
林楠像是想到了什麼,她臉色慘白,顫抖著說:
「剛才在找婚鞋時,那個穿旗袍的大媽突然出去了,鬼鬼祟祟的,還踩了我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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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楠這話一說出口,大家有意無意都會往那個方向想:是陳明的表姨媽偷走了我的鐲子!
陳明面上也有些尷尬,他小聲嘟囔:「表姨媽應該不會做這種事的……」
「話說,她是你表姨媽?我怎麼從來沒見過?」我反問。
畢竟我和陳明戀愛談了快四年了,他家裡大大小小的親戚我幾乎都見過。
除非是不經常來往的,比如這個表姨媽李紅玲。
陳明被我問得也有些不自信了,他陷入自我懷疑:
「不會真是她吧……晚檸,你放心!如果真是我表姨媽,我們家肯定給你個說法!」
陳明緊緊握住我的手,表情十分堅定。
見他這樣,我也不好意思再在現在這種關頭繼續追問,打算等婚禮結束後再說。
此時,我大姑在外面著急地催促:「晚檸,趕緊出來上頭了,別錯過了吉時!」
我想讓陳明先放寬心,於是拉了拉他的袖子,附在他耳邊小聲說道:「放心吧,我戴的那個鐲子是假的~」
陳明當即鬆了一口氣,他拍了拍胸口:「呼~嚇死我了,老婆,幸好你有先見之明!」
說完他抱著我出門,將我放在了大紅被子鋪成的椅子上,準備上頭。
上頭是我們這裡一個結婚習俗的說法,就是找有福氣的女人,一般是長輩,先為新娘梳三下頭,並念祝福語。
上頭過程中,長輩還會把三金依次戴到新娘身上。
如果家中有弟弟或妹妹,還要抓一把分家錢,這樣上頭禮才算結束。
大姑給我戴耳墜時,因為我長時間沒戴耳環,耳洞有些堵,不僅耳墜戴不進去,耳朵還被戳出了血。
現場又是一片混亂,大姑彎著腰,眼睛都要眯成了鬥雞眼,專心致志地幫我戴耳墜。
她半邊身子擋住了我的視線,光影移動間,我突然透過人群縫隙看到了李紅玲。
她正背對著我,舉起手機開心地錄著視頻,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我都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誤會她了。
「不行,還是戴不進去,戴一隻也不像話,乾脆兩隻都不戴了!別讓新娘子紅腫著耳朵上台!」
思緒被大姑的話語拉回,我感激地說:「謝謝大姑放過我的耳朵,再戳下去,我的耳朵怕是要廢了!」
「去!大喜的日子說什麼喪氣話!」
大姑將一個厚厚的紅包遞到我手中,轉頭偷摸抹了把眼淚,然後假笑著對陳明說:
「陳明,趕緊把你家新娘子背走吧!」
大姑話音剛落,電子鞭炮的聲音再次響起,這是催促我出門了。
我接過紅包,轉臉就遞給了林楠。
「誒誒誒——紅包可得好好保管,怎麼能隨便交到外人手裡呢?」
李紅玲又跳了出來,還想從林楠手裡搶走紅包。
林楠條件反射,側過身,將紅包塞進包里,把婚包死死抱在懷中,這才沒讓李紅玲得手。
我和林楠二十多年交情了,除了我媽,我最相信的就是她,連我爸和陳明都得排在她後面。
我不把婚包交給林楠,難道交給這個第一次見面就有偷盜嫌疑的表姨媽?
我不動聲色地拍下她的手:「阿姨,林楠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很可靠的!」
其實我內心咬牙切齒:【老登!等婚禮結束的,看我不整死你!】
5
坐上婚車去陳明家的路上,他一路都在嘰嘰喳喳:
「晚檸,你這招可真神,你咋不提前告訴我那是假的呢?當時我都嚇得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哈哈哈!不愧是我陳明的老婆,這聰明的大腦瓜真是隨我啊!」
「不過,要真是我表姨媽,可咋辦?她可是我姑姑的閨女,跟我姑一樣不好惹的!」
「要不……要不就算了吧,反正是假的,你也知道我姑那人……」
我眯著眼睛小憩,聽他在一旁嘰里呱啦了好久,早就吵得頭疼了,於是沒好氣地哼出一口氣:「什麼假的?我這鐲子真金白銀買的,發票還在呢!誰能證明是假的?」
「你要是不想解決,那我先把你給解決了!」
陳明聽我語氣不好,趕緊舔著個笑臉湊上來抱住我:「聽老婆的,你說咋辦,就咋辦!一切以你為重,絕不能讓你吃虧!」
折騰了這麼久,我從早上到現在連一口水都沒喝過,本以為到了陳明家,好歹能休息一會兒。
沒想到,我剛下車,就被一群人圍堵住。
周圍禮花四起,陳明家門口攔門的人比我家兩倍還多!
最主要的是,李紅玲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混到了男方家攔門的人群里。
一手舉著手機,一手伸著要喜煙。
我沒忍住,無語地笑了,怎麼還有人攔完女方攔男方,兩頭都要的啊!
男方攔門是給新娘使絆子,這也是常規流程。
但此時,李紅玲一個老女人站在一群男人的中間,聲音喊得最大:
「五十條喜煙,否則今天這個門別想進!」
周圍一幫大老爺們隨即附和:「對!五十條,一條都不能少!要不今天新娘子就得跟我回家!」
「五十條?表姨媽,咱們可是親戚,你不幫我一把,怎麼還抬高數量啊!」陳明也不理解。
「陳明,這沒你的事,這回攔得是新娘,得新娘子掏煙,跟你無關!」李紅玲眼睛死死盯住我,「怎麼樣?新娘子,陳家的門可不是那麼好進的,趕緊去拿煙吧!」
這麼熱的天氣,地表溫度少說也有四十度,我餓得前胸貼著後背,又腳踩高跟鞋,人都要站不住了,也不想討價還價,於是衝著身後喊了句:「拿煙來!」
很快就有人拿來了煙,周圍男人借著身高和力量優勢,煙剛送到就一搶而空,李紅玲就搶了個紅色塑料袋。
看著男人們夾在胳肢窩下面的煙,李紅玲皺著眉不幹了:
「我可沒拿著,再拿十條來!不然今天我就躺在地下,你們休想過去。」
說完,她攛掇著眾人推搡,即便陳明和林楠盡力護住我,但我仍像坐在過山車上一樣,一會被推到這,一會被推到那。
身體暈得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這太荒唐了。
我實在受不了了,大喊一聲:
「夠了!!!」
6
眾人聲音稍微小了些,我冷著臉:
「煙也拿了,紅包也發了,如果陳家的門真這麼難進,那我就不進了!」
說完,我轉身就要走。
陳明拉著我哄著,未來公公婆婆又幫著和李紅玲討價還價。
給力的伴郎們此刻見縫插針,將我倆往門內一推。
呼吸瞬間通暢,老娘終於進來了!
身後拿了煙的男人滿足地坐在一旁抽著煙,圍坐在一起:
「今天這趟來得值,賺了兩條煙呢!」
「是啊,我還真沒見過幾戶人家,能整條整條給喜煙呢!」
當然也有十分不滿意的,比如李紅玲。
她瞪著我,惡狠狠地說:
「從沒見過這麼摳門的新娘,真掃興!」
林楠看不下去,想衝上前幫我理論。
我急忙拽住了她:「算了,別跟她一般見識,惡人自有惡人磨。」
到陳明家後,大家簡單休整了下。
我把真手鐲拿出來,戴在了手上。
想起早上那個手鐲丟失的事情,我心裡覺得十分膈應。
雖然是假的,但在自己的婚禮上有人做出這種事,確實很破壞心情。
同時,我也很慶幸,外婆給我留的這隻鐲子,我守護住了。
到達婚宴酒店後,攝影師讓我們趁著沒人,換上婚紗後先到舞台上拍幾張照片。
鐲子在燈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雖然款式比較老舊,但好在做工精細,價格不菲,剛好和主紗上的碎鑽相互映襯,光彩奪目。
即便已經提前排練過了,但站在宴會廳門外等待入場時,我的內心還是緊張不已。
伴隨著場內司儀一聲歡呼:「有請新娘入場~」
宴會廳大門被打開,裡面傳來我最愛的英文歌曲。
我深吸一口氣,挽著老爸的胳膊緩緩向舞台走去。
整個場廳一片黑暗,只有兩束光,一束打在我的身上,一束打在陳明的身上。
陳明站在舞台中央,紅了眼眶。
他雙手緊緊攥著褲管,能看出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
陳明是個情緒敏感的人,只要關於我的一點事情,都容易掉眼淚。
所以我見怪不怪,沒被他的情緒帶動。
可直到我路過林楠的身邊,她正咬住嘴唇,哭得泣不成聲時,我是真憋不住了。
林楠和我做了二十六年好朋友,她性格一向大大咧咧,我們說好在彼此婚禮上絕對不哭,不讓對方弄花妝容的。
我別過臉,努力控制自己不往林楠那個方向看去。
但其實心裡悶悶的,鼻子也酸溜溜的,臉上的表情不用猜想。
雖然是笑著的,但肯定比哭得還難看。
我跟著頂部射燈移動的路線,正往前走。
突然,右邊傳來一陣躁動:
「乖孫,一會步子跨大一點,握緊奶奶的手,奶奶帶你去借運!」
一聽有人要借運,我當即緊張了起來。
視線循著聲音望去,同時我也挽住了老爸的胳膊,加快了往前走的速度。
可敵在暗我在明,外加燈光過於刺眼。
直到那祖孫倆走進光圈我才看清——又是李紅玲!
她呲著大牙,手裡牽著小孩眼看就要走到我身前。
由於我也加快了速度,兩方看起來就要撞上了,電光火石間——
「趕緊攔住她!快把孩子也抱走!」
「大媽,你還有沒有道德啊!這麼重要的婚禮場合你還想借運,真缺德!」
「人都這麼缺德了,借再多的運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