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最近很奇怪。
她總是莫名對著空蕩蕩的牆角說話。
我只當是⼩孩的惡作劇。
直到某天暴雨,房間停電。
⼀道閃電划過。
我看⻅女兒的床邊,多了⼀個穿粉衣、短髮的⾝影。
01
我第⼀次注意到異常,是女⼉妙妙獨自在⼉童房咯咯笑的時候。
我端著溫好的⽜奶站在門口,看著她正對著空無⼀人的牆⻆說得起勁。
「不行呀,靴⼦不能吃啦!」
聲音⼜甜又軟,這是我再熟悉不過的腔調。
我笑著⾛過去:「妙妙,⼜在給⼩猴講故事啦?來,喝⽜奶了。」
妙妙聞聲轉過頭,⼩臉蛋白⾥透紅,大眼睛眨巴著,卻沒像往常一樣撲過來接杯子。
她伸出肉乎乎的⼿指,⽐了個「噓」的⼿勢,神秘兮兮地壓低聲線:
「爸爸⼩聲點,朵拉在說話呢。」
「朵拉?」
我把牛奶放在小桌上,順勢坐在地毯上,把她攬進懷裡:
「哪個朵拉呀?是小猴的新名字嗎?」
「不是呀!」
妙妙扭過身,小手堅定地指向那個空蕩蕩的牆角。
「就是朵拉呀!穿粉衣服,有短頭髮的朵拉!她在跟我玩。還有布茨!」
02
聞言,我看向她懷中的那隻舊巴巴的猴子布偶,仿佛這隻猴子成為了佐證。
此時,牆角只有一片被窗簾濾過的、微微搖曳的陽光,灰塵在其中無聲飛舞。
我的笑容逐漸變得有些僵硬,但心裡還是安慰自己。
童言無忌,沒事。
「哦?那朵拉跟妙妙說什麼啦?」
「她說有個地方很好玩,邀請我們一起去玩。」
女兒歪著頭,像是在努力複述著。
「哦,對了,她還說還有很多叔叔阿姨也在那裡,等我們去探險呢!」
孩子的眼睛亮晶晶的,純粹是找到了新玩伴的興奮。
聽了女兒的話,我全身感到一陣涼意,像是有一絲冷風吹過。
我摟緊女兒,把牛奶遞到她嘴邊:
「好了好了,先喝牛奶。朵拉,也讓她休息一下,好不好?」
女兒一聽,也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03
我哄睡了女兒,輕手輕腳帶上門,對等在外面的妻子搖搖頭:
「沒事,可能就是看了動畫片,想像力太豐富了。」
妻子沒說話,但臉色卻顯得有些蒼白。
她拉著我回到主臥,關緊門,才開口,聲音有點發緊:
「她這幾天老是那樣說,我查了監控。」
「你還裝了監控?」我不禁一愣。
「就上周,她說怕黑,我在她房間裝了個小攝像頭,想著夜裡看看。」妻子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
「白天的也錄下來了。她真的在跟空氣說話,表情、動作,有問有答,就像……就像真的有人在跟她玩一樣。」
聞言,我心裡咯噔一下,但還是試圖輕鬆點:「小孩子都這樣吧,過家家嘛。」
「不只是這樣!」
妻子打斷我,急忙說:「我聽著她老是說『朵拉』,我就心血來潮去查了那個動畫片《愛探險的朵拉》。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要積蓄說出下文的勇氣:
「你記得嗎?我們小時候也看過一點的。」
「可我查遍了所有資料,問了好幾個有關做動畫片的老同學,甚至託人找了國外的播出記錄。」
她抬起頭,眼睛裡有種讓人心悸的東西。
「沒有結局。阿哲,那個動畫片,根本沒有拍完結局。」
「這有什麼,爛尾的動畫片多了去了。」
這時我的聲音也不自覺地低了下去。
「不是爛尾!」
妻子幾乎是在低吼,她猛地捂住嘴,怕驚動什麼,緩了一下才用氣聲繼續說,「是所有參與製作最後一集的人,導演、編劇、配音演員。」
「尤其是那幾個主角的配音,在錄製最後一集的那天,全都……消失了。」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04
「那最後一集的母帶和所有備份,也都沒了。所以節目就這麼硬生生斷掉了,再也沒更新過。」
房間裡安靜得可怕,只有空調低沉運行的嗡鳴。
「失蹤?」我乾巴巴地問道。
「嗯。」
妻子點頭,聲音抖得厲害,「警方調查了很久,沒有一點線索。最後成了懸案。
「後來時間久了,就沒多少人提了。但當年知道的人都說邪門。」
夜色濃重,窗外的世界寂靜無聲。
「別自己嚇自己。」
良久,我沙啞道,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可能就是巧合。」
「妙妙肯定是聽哪個小朋友說了,總之,明天我帶她去檢查一下身體,再看看心理醫生?」
妻子這次沒反駁,只是疲憊地點點頭。
接下來的兩天,妙妙對著空氣說話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越來越長。
有時她甚至會突然抬起頭,對著正在吃飯或者看書的我們,沒頭沒尾地來一句:
「朵拉說謝謝爸爸媽媽讓我陪她玩。」
每一次,都讓我和妻子感到脊背發涼。家裡的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05
第三天晚上,暴風雨猝不及防地襲來,狂風卷著雨點砸在玻璃窗上,發出噼里啪啦的亂響。
突然,一道閃電撕裂夜空,幾乎同時,「轟隆」一聲巨響,電路猛地一跳,整個家瞬間陷入一片黑暗。
「啊——!」妙妙的哭聲立刻從兒童房傳來。
我和妻子幾乎是同時從床上彈起來,摸著黑跌跌撞撞地衝進女兒房間。
借著窗外偶爾閃過的電光,我們看到妙妙抱著她的玩具猴子,坐在床上大哭。
「妙妙別怕,爸爸媽媽在!」妻子撲過去抱住女兒,連聲安慰道。
此時,我心跳得厲害,想去看看是不是跳閘了。
又一道閃電亮起,慘白的光瞬間照亮整個房間。
也照亮了站在床邊的那個小小的身影。
我的動作僵住了,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凝固。
妙妙被妻子抱在懷裡。
那床邊的這個是誰?
光線一閃即逝,房間重歸黑暗。
但那瞬間的景象卻烙在了我的眼中——那個身影,矮矮的,穿著粉紅色的衣服,頂著一頭奇怪的短髮。
「爸爸,媽媽。」
妙妙的哭聲停了,變成了某種帶著鼻音的、黏糊糊的語調,聽起來異常陌生,「停電了,好黑呀。」
黑暗中,我只能隱約看到那個身影坐直了身體。
「沒關係,我們可以玩一個遊戲,玩完就不怕黑了。」
她平靜地說著,但她每說一個字都會讓我和妻子感到汗毛倒豎。
06
死寂。只有暴雨敲打世界的喧囂。
「吱呀——」
忽然一道細微的摩擦聲響起,像是有什麼東西被拖拽著划過地板。
我猛然摸向手機,按亮螢幕,微弱的光亮驅散了一小片黑暗。
光芒照亮了床邊,卻發現那個恐怖的身影消失不見了。
而妙妙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了床,站在那裡。
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大大的眼睛空洞地望著我們,嘴角卻向上彎成極度誇張的笑容。
她手裡拖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明黃色的背包。
是個卡通書包,但上面卻濺滿了暗紅色的、已經發黑變乾的斑點。
那是「愛探險的朵拉」里那個著名的背包。
看著女兒妙妙拖著的背包,我不受控制地前傾,目光死死盯著那個書包。
背包的扣子沒有扣牢,隨著她的動作鬆開了。
手機冰冷的光線顫抖著照進去。
背包裡面根本不是小孩子裝的玩具或是糖果。
那是一卷髒污不堪的羊皮紙,邊緣破損,深褐色的污漬浸染了大半。
羊皮紙旁邊……
有一把銹跡斑斑的折刀。
羊皮紙和折刀。
07
窗外,雷聲轟鳴。
妻子癱軟在床腳,身體細微地抽搐著。
「妙妙,你……你手中的書包哪來的?」我拚命擠出一絲聲音說道。
妙妙的頭顱極其緩慢地歪了一下,頸骨發出輕微的「咔」聲,那雙空洞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我。
「是朵拉給的呀!爸爸。」
她的聲音依舊甜膩,卻失去了孩童應有的溫度和情緒。
「書包里有地圖,還有小刀刀。朵拉還說,沒有這些東西,就找不到叔叔阿姨了。」
「哪個……叔叔阿姨?」我顫抖著問道。
「就是不見了的叔叔阿姨呀!」妙妙邊說邊用手指了指房間角落,「就是在牆角的電視裡面啊!」
電視,哪來的電視?
我一聽女兒說牆角有一台電視,立刻感到毛骨悚然。
我慢慢轉向手機螢幕,在微弱的燈光下,果真在牆角發現一台電視,這台電視很舊,像是上個世紀的電視。
什麼時候這牆角有台電視?
但還沒等我多想。
妙妙繼續說道:「以前在裡面的。後來他們藏起來了。朵拉找不到他們了,很傷心。」
她說著「傷心」,臉上卻依舊是令人頭皮發麻的笑容。
看來妻子查到的那個消息是真實的,那個所有演員在錄製最後一集時失蹤。
這不是惡作劇,不是想像。
有什麼東西,真的纏上我的女兒了。
「把它給爸爸好不好?這個不好玩。」我不放心地說道。
妙妙——或者說,控制著她的那個存在——突然向前一步,主動將背包塞向我!
我猝不及防,下意識地伸手接住。
入手是沉甸甸的、濕黏的觸感。
08
就在我接觸到背包的瞬間,妙妙臉上的笑容驟然消失了。
所有的表情都從她臉上褪去,只剩下一種極致的空白。她小小的身體晃了一下,眼睛閉上,軟軟地向前倒去。
「妙妙!」我扔掉那隻該死的背包,一把將女兒摟進懷裡。
她的身體軟軟的,小小的,帶著熟悉的溫度和奶香,仿佛剛才那恐怖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幻覺。
她呼吸平穩,像是睡著了。
「妙妙?妙妙?醒醒!」我輕輕拍著她的臉,聲音裡帶著哭腔。
妻子也被女兒的突然昏厥驚醒,連滾帶爬地撲過來:「妙妙!寶寶你怎麼了?!」
我和妻子圍著失去意識的女兒,巨大的擔憂暫時壓過了之前的詭異感。
我顫抖著手探了探女兒的鼻息,又貼在她胸口聽心跳。
呼吸和心跳都很平穩,甚至可以說是平穩得過分,就像陷入了深度睡眠。
見到如此,我稍微放鬆下來,但就在這時,「嗡」的一聲。
我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螢幕閃爍起來。
我下意識地看去。
螢幕頂端,一條新簡訊的預覽跳了出來,上面寫著:
【要想妙妙甦醒,就來電視里一起探險吧!】
簡訊預覽到此為止。
我的呼吸驟停。我猛地解鎖螢幕,點開簡訊收件箱。
收件箱裡空空如也。
那條預覽簡訊消失了。
仿佛從未出現過。
09
我看著手機上消失的簡訊,這不是幻覺。
它在邀請,不,是在逼迫我們參與這場「探險」。
「阿哲,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妻子哭泣道。
見狀,我看向女兒,只見呼吸平穩卻叫不醒的女兒,又看向牆角那台沉默的電視。
我輕輕把妙妙放回床上,蓋好被子,然後站起身,走向那隻被扔在地上的明黃色背包。
「你要幹什麼?」妻子驚恐地問。
我彎腰,手指顫抖著,但還是堅定地撿起了那個背包。
「它說了,要想妙妙醒過來,就要去電視里一起探險。」
「那是電視啊!怎麼進去?」妻子崩潰地說道。
我拿起床上那隻舊巴巴的猴子布偶,塞進妻子手裡:「抱著它。也許,它能有點用。」
畢竟,妙妙之前一直把它當成「小猴」,和那個「朵拉」對話。
然後,我走到那台老式電視機前。螢幕漆黑,映出我蒼白的臉。
怎麼進去?
這是一個荒謬到極點的問題,但在此刻,卻成了唯一的關鍵。
我回想看過的所有光怪陸離的電影小說,試探性地伸出手,觸摸冰冷的螢幕。
毫無反應。
難道需要什麼媒介?
我的目光落回手中的背包。我咬咬牙,拉開拉鏈,忍著強烈的噁心,取出了那捲髒污的羊皮紙。
羊皮紙入手冰涼無比,我小心翼翼地將其展開。
上面根本不是什麼地圖。沒有山川河流,沒有路徑標記。
然而就在我將羊皮紙完全展開後,一陣微弱卻清晰的電流雜音響起。
「沙沙……沙……」
我猛地一顫,循聲望去。
聲音來自牆角那台老舊的電視機。
螢幕依舊漆黑一片,但那雜音卻斷斷續續,夾雜著細微的電子聲,那聲音像是從遙遠地方傳來的。
「咔。」
一聲輕響。
不是雷聲,更像是……某種開關撥動的聲音。
電視螢幕毫無徵兆地亮了起來。
沒有圖像。
只有一片刺眼、濃稠的、不斷翻滾閃爍的雪花點。
突然——
「啊!」妻子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
10
一股巨大的吸力從電視里傳來!
「抓住我!」我只來得及吼出這一句,一隻手死死抓住妻子的胳膊,另一隻手拿著羊皮捲地圖和折刀。
我被一股蠻橫的力量吸入電視螢幕里,冰冷的電子光瞬間包裹了我。
最後的感覺,是重重地摔落在某種堅硬而潮濕的地面上。
吸力消失。
我和妻子狼狽地摔在一起,渾身劇痛。那隻猴子布偶也掉在妻子的手邊。
我掙扎著抬起頭。
眼前,不再是熟悉的兒童房。
天空是令人壓抑的、沒有太陽、沒有雲,卻散發著微弱的光線。
遠處,地貌荒誕離奇,像是用拙劣的畫筆描摹出的山脈和河流。
這裡是《愛探險的朵拉》的世界。
那個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它無處不在,從昏黃的天空,從植物中:
「你好,探險家們!歡迎來到冒險世界!」
「地圖會指引你們,但是要小心搗蛋鬼狐狸哦!」
「狐狸這次可不只是偷東西了,這次它想玩點更『刺激』的!」
「搗蛋鬼狐狸。」妻子聲音發顫,「動畫片里那隻總是偷東西的?這次它……它會怎麼樣?」
「不知道,」我緊張地環顧四周,將妻子護在身後,「但絕對不像動畫里那麼無害。」
突然,我感到羊皮紙微微發燙,我將羊皮卷再次展開。
卻發現羊皮卷上呈現出一條完整的路徑,這條路徑是由血色小點所指引的。
看來,這羊皮紙是在特定環境中才能顯現出路徑。
接下來,我按羊皮紙地圖上的路徑,一步一步艱難地前行。